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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

      连夫人毕竟年纪不轻,连将军虽说已经告老在家但还是会每个月去军营住上四五天教导士兵,这几日便是老将军不在家的时候,所以他娘身边总是有丫鬟伺候着,怎么会突然就出了事?

    连晋边走边问,眉头皱的死紧,那股子杀鬼的气势噌的升了起来,可不是寻常人能吃得消的。

    即使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管家都当即脚下一软,还没回答,就看见前面走来一个青衣的高瘦男子,立刻松了一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连晋一看到他就赶紧冲了过去,“宫清,娘怎么样了?”

    宫清按住他,对他满身戾气的样子表示不赞同,只道:“放心。”

    只是两个字,就把连晋的气势压了下来,他也冷静了些,抹了一把脸。

    见他镇定下来,宫清才道:“母子平安,伯母没事了。”

    连晋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宫清失笑,揉了揉他脑袋,“都是当哥哥的人了,还是这么愣。”

    连晋也不理会他损人了,瞪大了眼睛,“生了?男的女的?”

    “是男孩,双胞胎。”宫清微笑,“去看看吧。”

    “双胞胎?!”连晋惊喜,想到参军以来表现出众的花寒花烈两兄弟,立时有种要培养自家弟弟比他们出色的冲动。

    宫清无语地拎着这傻笑的家伙就走。

    连晋去看自家娘亲的时候,连夫人已经因为过度疲累而睡过去了。

    宁儿和孙真好奇地围在两个皮皱巴巴的婴儿面前,显得很是欢喜。

    连晋待了一会儿便出来了,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对着漫天星光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嘟囔道:“长得好难看……”

    后来走出来的宫清再度失笑,站在他身后道:“刚出世的小孩都是这样的,过段时间长开了就好看了。”

    连晋狐疑地回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大嫂身体不好,生孩子的时候差点一尸两命,我直接进了产房给她输真气,”宫清耸肩,救人如救火,江湖中人没那么多忌讳,“阿真是我看着出生的。”

    “那娘呢?”连晋脸色沉了沉,他自然是闻得到娘亲和宫清身上的血腥气。

    宫清拍拍他肩膀,带着安抚的意味,“现在没事了。”

    “谢了。”连晋道,眉头还是蹙着。

    娘亲出事的时候作为儿子居然不在身边,反而是宫清尽心尽力,他自然是有些懊恼的。

    “伯母是我看顾着的,没出大事就好,你谢什么?”宫清按了按他眉间的皱褶,道。

    连晋撇嘴,“老子说谢你就是谢你,啰嗦什么。”

    宫清看着他。

    连晋被他看得不自在,转移话题:“我老爹呢?”

    “伯父腿脚不方便,我叫人用轿子去接他了,可能还没那么快回来。”

    “哦。”连晋把话题拐回了原处,“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赶回来太急,还没来得及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之前的事,宫清的脸色就凝了凝,“你的书房进贼了,被伯母撞见,伯母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拿走,就拦下了那个贼,丫鬟说那人急着逃,推了伯母一把伯母才会摔倒,等我赶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逃了。”

    连夫人身怀六甲,对方急于脱身没有伤她,也害她跌了一跤,动了胎气,当时宫清吓得魂都快飞了,人是他照看着的,若是有个好歹,他也没脸见连晋了。

    连晋最近在忙各种事情,宫清虽然可以扮成青六的模样在外行走,但是也并不经常出门,而是呆在连府陪连夫人和孙真宁儿,不过今天连晋出了城去了采石场,宫清就代为送了一封急件到军营,不然也不会这么晚回来。

    “贼?”连晋觉得又是怒又是莫名其妙。

    且不说连府两袖清风,就算真的是家财万贯,那贼也不至于天没黑就来偷东西了啊!

    “我查过了,他翻的都是文书,不是普通的贼。”宫清道,“有没有丢什么你比较清楚,回头去看看吧。”

    连晋奇怪了,“我书房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些文书也只是一些日常军务。”他自己有自己的元帅府,重大的事情都在那处解决……等等,想到元帅府连晋就蹙了蹙眉,“帅府里……”

    宫清按住他欲站起的身子,“我叫白九去看了,有事他会回来通知的。”元帅府防守严密,应该不会出问题。

    连晋松了一口气,“还是你做事周到。”

    宫清看出端倪,“有招祸事的东西在府里?”

    连晋挠挠腮帮子,“无非就是兵力布置边防布局之类的呗……”说到一半顿了顿,脸色微变,低声吐出几个字:“北边关军粮的运送路线。”

    宫清愣住。

    连晋看着他,“说到最近最重要的事情,应该就是这件了。”

    北边关就是在凫黎关那一带,三十万驻军,三个月的,由此便知那军粮的数量之庞大了,左阙亲自督责,户部已经在清点粮单了,武举事了之后就会运去边关。

    宫清皱皱眉,他自然是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而且连晋做事是出了名的不循常规,如果有人真的想打那批军粮的主意,没有路线图根本就是白搭。

    “要不我回府里走一趟?”他道,说着就想走。

    这回轮到连晋拉住他了,“不是说白九去了么,真要丢了你去也没有用,等消息就好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就笑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连晋侧坐在栏杆上反手枕着脑袋,靠在柱子上,望着天空的星辉熠熠,“你说,两个小鬼的百日酒在府里摆还是去军营摆的好?”

    看着他吊儿郎当的姿势,站在他身旁的宫清也卸了力,倚在他旁边,“还早着呢,你想得太远了。”

    “嘿嘿,现在开始准备嘛,老子的弟弟,百日酒自然得风风光光~~~”连晋偷笑两声,一副刚做了哥哥的炫耀傻样。

    宫清懒得理会,任他傻乐,目光望着回廊外的星空。

    晚春未去,初夏将至,一地风景正好。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走形

    汤药里面掺杂了很多定神安眠的药物,但是阜远舟始终睡得不太安稳,虚弱的身体也抵不过凶猛的药力,只能在半梦半醒之间浮沉。

    他似是回忆又似是梦见了很多东西,和母妃在冷宫里相依相伴的日子,被乱棍打死的忠心耿耿的婢女,慕容桀看着他或阴鸷或癫狂的眼神,苏家废墟前的杏花似血,山间木屋中垂眉沏茶的忧郁男子,长白山无边苍茫的风雪,小镇子里破旧的算命摊子,然后呢……然后是什么?

    牡丹丛中小小年纪却一身孤傲的白衣少年,生辰之日那人沉默递来的一碗长寿面,将他举荐给江太傅时一句清清冷冷的“此子必成大器”,抵足而眠时少年卸下冷冽的眉目,巡视决堤河岸前那人亲手递来的一件蓑衣,一句叮嘱,取得状元名次那日尊贵的太子一反常态大张旗鼓为他开宴,眼底有欣喜亦有欣慰……

    两人疏远的时日,他的目光总是追逐着那抹霜冷白影,那时,那个人看起来好孤独,他曾经想过,若是自己当上了皇帝,定会将那人留在身边,再为他寻一名天下间最善解人意的女子,不让他觉得寂寞。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的欢喜,占据了他的半个生命?

    阜怀尧。

    光是念着这个人的名,他就像是已经寻到了此生的归宿。

    可是,这个人不属于他。

    这个人属于玉衡,属于苍生,属于阜家,属于群臣,却偏偏不属于他。

    名,利,权势,他都争来了,却唯独得不到心爱之人,他……不甘心。

    像是被魇住了一样,他浑身都觉得难受,半睡半醒之间,忽然感觉到床侧轻微的塌陷感,一股能嗅出类似血腥的味道的冰冷气息拢了过来,来人微凉的指尖抚上他紧蹙着的眉,熟悉的人熟悉的感觉,让他渐渐卸下了四溢的不安感。

    然后便听到一声淡淡的叹息。

    伤感莫名。

    那人在他身边坐了许久,随即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片刻后,早朝的三声鼓响依时而至。

    在沉沦入梦境之前,他唯一的想法便是——

    皇兄,其实你也并非无意,这样,叫我怎么能甘心?

    ……

    甄侦回到京城的时候,日已经上了三竿,慢腾腾地在碧蓝的天空上挪移着。

    他与众影卫为了避人耳目,就分成几批乔装打扮往回走,却没料到在回城要道上遭到了几轮伏击。

    并不是针对他们的,而是无差别攻击,看那样子都是冲着地图来的,也不知是不是昨晚那个玉面男子因为拦截失败做出的变态举动抑或是其他人马动的手。

    无奈之下,甄侦只能带着影卫掉转头去处理这些人,免得伤及无辜,幸好敌人似乎认为他们已经逃离京城,布置下的人手不算多,不然他们这会儿还回不来。

    扮成外地的商贩进了城,再到巨门据点换回属于翰林院茶道美人的打扮,甄侦这才回了甄府,直接去了听朝小阁。

    苏日暮正躺在矮榻上,难得拿着小小的瓷杯而不是大口大口地灌酒,他早就听得外面动静,见那一衣雪青的男子进来,倒了一杯酒,掀了掀眼皮子,凉凉道:“舍得回来了?你再不出现小生就琢磨着该去温柔乡里捞人还是定好棺材了。”

    甄侦走过去,就着他的手他的杯子抿下一口酒,似笑非笑,“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担心我?”

    “恩啊,”苏日暮挪开一些身子,给他坐的位置,从善如流:“担心你死得不够快。”

    甄侦侧身而坐,俯下身去,乌黑的发和对方微卷的长发纠缠在了一起,他道:“辛苦了一晚上,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苏日暮不屑地“切”了一声,“你卖命的是皇帝,叫皇帝给你说好话去。”

    “吃醋了?”甄侦挑眉。

    苏日暮嗤笑,“倒牙,不吃。”

    甄侦似笑非笑。

    苏日暮也看着他,好看的眉眼都带着懒洋洋的意味,外袍随意系了一半,露出消瘦的锁骨,他的头发很长,比一般女子都要长,现下并未束起,零零散散铺到了膝盖以下,有些垂到了地上,一副男子轻狂落拓不羁的模样。

    甄侦低下头去,想吻他。

    苏日暮横臂一挡,薄薄的唇挑起一角,微微狡黠的模样,“喂喂,朝廷命宫就能动手动脚了?小生会喊非礼的哦~”

    照他这出色的的样貌,说是会被人调戏还真的有人深信不疑。

    甄侦也不强求,坐直了身子,拿开了他手里的杯子,“伤势未好,别喝这么多酒。”

    “小生才喝了半坛。”嗜酒如命的书生咕哝,爬起来,拿起随便堆在一边的毛毯抖了抖,抖出一张羊皮纸,他捡起来,丢给旁边的男子。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甄侦眼皮子也跟着颤了颤,深深地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所托非人了——这家伙真的靠得住么么么?!

    他打开羊皮纸看了看,上面的线条分明让他扬了扬眉。

    和之前的地图分毫不差。

    ——无怪乎得了酒才二字。

    “哎。”苏日暮忽然戳了戳他。

    “嗯?”甄侦看过去。

    苏日暮托住了下巴,神情有点微妙的古怪,“我记得,月儿湾……是呈月牙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