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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节

      桑玥顿觉好笑,似是而非的目光扫过围观的各路千金,最后定格在了冷昭迷雾重重的眼眸上:“不是我大放厥词,在场的千金们,一半以上都吃过你女儿的暗亏吧。”

    冷昭随便倪了一眼,就撞到了好几道来不及遮掩的愤恨目光,他的脸色越发暗沉:“桑小姐,你究竟想怎样?”

    结果,不等桑玥回答,帐篷里就传来了冷芷若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冷昭的眉头一皱,飞速转身,却和冲出帐篷的冷芷若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冷昭蹙眉问道。

    冷芷若的胸口如海浪似的绵延起伏,唇角不停抖动,眼底是史无前例的惊慌:“父亲……父亲……”她指了指帐篷,看了看对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正欲开口,话到唇边又落下。

    桑玥启声道:“冷小姐,你的帐篷是不是进了贼?怎生吓成这个样子?”

    “没……没……没有贼……”

    说是这也说,但她支支吾吾,瞬间就给了人一种无尽的遐思。好奇心作祟,人群里开始爆发出阵阵热议。

    就在冷昭打算进去一探究竟之时,帘幕晃动,里面走出一个按住太阳穴,频频甩头以保持清醒的男子。

    “啊——”尖叫的是武国公府的小姐武彩文,“郭公子!郭公子你昨晚在冷小姐的帐篷里过的夜吗?”

    ……

    姚家三兄弟也在看热闹的行列中,他们原先对于桑玥猝不及防的“悍女”行为已经够瞠目结舌了,这会子瞅见了这么一出捉奸的戏码,简直惊愕得说不出话!如此,倒是能解释为何桑玥会一反常态地、声势浩大地追着冷芷若四处跑了,这丫头,不惜自毁形象也要将冷家一军,真不知道曦王殿下作何感想。

    姚奇缩了缩脖子:“还好玥儿不是我媳妇儿,太可怕了!”

    姚豫瘪了瘪嘴:“知道她胆子大,没想到居然这么大,难怪姚秩会怕她。”

    唯独姚晟双眸锃亮,眉头舒展,唇角扬起了一个优美的笑弧。冷芷若和郭玉衡成不成亲,都嫁不了云阳了,冷贵妃和冷昭通过姻亲来巩固关系的计策顷刻间被击溃得粉碎,这一招,干脆利落,效果,立竿见影!

    这边混乱不堪,把早起的王公子弟、贵妇名媛全部吸引过来时,一道倩影悄然钻回了自己的帐篷。

    接下来,冷家要如何处理同郭家的关系就不关桑玥的事了,她只负责点火,不负责灭火。

    当然,毁去冷芷若的名节不是最终目的,她更想做的是逼出那个隔空震碎了多阿德的心脏却没在体表留下任何淤痕或掌印的高手!

    那人的武功,绝对在子归之上。

    起初,她怀疑一切都是云阳暗中操控的,慕容拓验尸过后,她立刻就排除了这种可能。云阳装平庸,不会冒然动手,他的护卫莫青和莫允虽武艺精湛,但还没达到如此高度。

    况且,勾结熄族的三王子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汇溪流成大海,那人,必是时常能与三王子见面。

    熄族以东是祁山山脉——胡国和大周的国界。

    为了杀她,冷贵妃和冷昭真是下了血本。

    远离了喧闹的人群,桑玥和子归往山坡的方向走去。

    山坡后,平地架起了两个高大木桩,中间横了一根圆木,姚秩被五花大绑,吊在了半空,在他身下,是一个鼓着热泡的油锅。

    油锅里漂浮着炸糊了的血块,被捆绑的部位还在不停渗血,可见,他这一夜的挣扎有多激烈。

    他的面容从最初的惊恐到后面的狰狞,再到如今的颓废,早已不复少年的俊美和意气风发。

    他惊恐,但不是惊恐自己会死,相反,他宁愿绳子断了,自己就那么掉进油锅里烫死,也好过被吊在上面,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铭嫣当着他的面被强暴的凄惨经历。

    一夜寒风呼啸,每一声都像铭嫣凄厉的哀嚎。

    那滚滚油锅里,倒映着的不是他狼狈挣扎的模样,而是铭嫣被扒光了衣服,任由邓鸿凌肆意蹂躏的惨状!

    这种精神摧残,比卸了胳膊腿再安上、再卸再安上要痛苦一百倍、一千倍!

    他再次体验到了何为“生不如死”。

    桑玥给子归使了个眼色,子归腾空而起,顺手解了他的哑穴,尔后身形一个翻转,落回地面。

    姚秩似是没察觉到桑玥的到来,只两眼空洞无神地盯着脚底昏黄沸腾的油锅。

    桑玥美如蝴蝶羽翼的浓睫扇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对她发怒,证明昨晚的效果不错。

    她冷冷地望向姚秩,义正词严道:“姚秩,我知道你恨姚家,恨你父亲,恨馨予和三个哥哥,也恨你嫡母,你把铭嫣和你自己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怪罪到了他们的身上。但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父亲,哪来的你?你纵然受苦了,可大家不都在努力地补偿你吗?过去发生的事,无论你报复多少人都挽不回当初的损失,一意孤行、不为家人考虑的后果就是亲者痛、仇者快!

    现在的你,俨然就是姚家的一块软肋、一个致命弱点。谁都可以通过你来构陷姚家,覆巢之下无完卵,姚家没了,你和铭嫣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姚秩的手陡然一握,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却仍然忍着,没有出声。

    桑玥趁热打铁:“你来京都好几个月了,对于大宅子里的庶子、庶女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然于心了吧,对比其他人的,再想想你自己的,你的嫡母、你的姐姐和三个哥哥,谁不是把你当宝贝捧着?你捉弄他们,他们以德报怨;你一次又一次地闯祸,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擦屁股,你怎么就是不知足?”

    姚秩撇过脸,不让桑玥看到自己濒临崩溃的神情。

    桑玥的语气一沉,话音寒凉了几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感化你,我是在警告你,若你还不知收敛,肆意闯祸,迎接你的折磨,会比昨晚的强上百倍不止!我不介意,把你脑海中担忧的事变成现实!”

    姚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猛烈地转过脸来时,双眸的红血丝几欲要爆裂开来,沙哑地咆哮道:“你敢?我会杀了你!你这个疯女人!你这个魔鬼!你敢?你敢,我就杀了你!”好不容易因为她的一句“你说,我就信”滋生了些许感激之情,顷刻间荡然无存。

    “那你尽管试试,在你碰到我的一根头发之前,我到底有没有能力让你们母子下地狱!”

    语毕,桑玥潇洒转身,湖蓝色的衣袖和裙裾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度,迎着草原瑟瑟秋风,横飞与身后,如平静的海面忽然拍来惊涛骇浪,她自扬帆,高歌猛进。

    这一瞬,姚秩竟是从她的挺直的背影里感受到了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枭雄之势,他觉得渐渐渺小的不是桑玥的影子,而是他自己。

    另一条个方向,姚晟三兄弟远远地听到了姚秩的叫声,急忙脚底生风,循声奔去。

    姚奇郑重其事道:“大哥,说好了,待会儿见了面,甭管三七二十一,揍他一顿再说!”

    姚豫点头:“必须如此!除了脸和重要部位,其它地方往死里揍!”

    姚晟不甚赞同,但仔细思索了一番后,又觉得父亲既然无法管束姚秩,他们为了姚家的前途,就勉为其难地暂代父兄之责好了。

    三人达成了一致,威风凛凛地朝着姚秩走去。

    可天算不如人事的是,当他们看到姚秩被绑在油锅上,浑身挣扎得血迹斑斑的时候,瞬间就将刚才的谈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姚奇扭过头,自远处瞥见了桑玥的背影,轻咳一声,道:“那个……他好像伤得蛮重。”

    姚豫顿了顿,迟疑道:“再打,可能会死。”

    三兄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姚晟吸了口凉气,道:“计划有变,先救人。”

    ……

    原本上午就要进行的狩猎,因着皇上“睡”过了头,硬是午膳之后才举行。

    桑玥回了自己的帐篷,一路上,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投来异样的目光,三分是惊愕于她的彪悍之举,三分是钦佩她把冷芷若追得四处逃窜,剩下的四分大抵是在讨论她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术,既迷惑了慕容拓,又迷惑了云傲。

    赶路的二十天里,明里暗里给慕容拓自荐枕席的世家千金不在少数,这个男人,越大就越能惹桃花,有时候,她可真想把他藏起来。

    不过,此时真正让桑玥警觉的不是这些贵妇名媛的议论和眼神,而是暗中不知从何处射过来,落在了她身上的两道犀利冷芒。

    她放慢了脚步,环视四周,并未发现可疑之人,但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子归从她的神态中瞧出了端倪,也开始凝神聚气,感知周围的内息波动,但就连她这种顶级枭卫,都探不到丝毫异样:“少主,没有。”

    桑玥淡淡一笑,这种感觉错不了。

    突然,后背一轻松,那种感觉消失不见了。她再四下一看,发现慕容拓破天荒地已离她仅有十步之遥了。阳关下,他眉眼俊朗,气度不凡,如玉润白的肤色,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对着桑玥,这双眸子永远都是清澈无瑕的,但只要桑玥一离开,那聚拢世间风华的翦瞳便立时如寒霜凛降、冰泊深幽。

    慕容拓扬眉一笑:“东南方五里外第二个山坡。”

    五里,相隔五里,都能用眼神和威压刺激到她,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轻声道:“比之你如何?”

    慕容拓垂下宽袖,牵起她柔若无骨的纤手,头顶秋阳昭昭,踩踏碧草青青,乍一看去,二人不过是比肩而行,就已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他自信满满地道:“跟我当然比不得了!没见我一来,他就溜了?”

    人家那是不想暴露身份,好不好?

    慕容拓难掩鄙夷地道:“冷昭的胆子真大,将军私自离岗,不论是在南越还是大周,都是砍头的大罪。”

    桑玥云淡风轻地道:“不是他们砍我,就是我砍他们,他们主动出击,没什么好奇怪的。上回香凝偷偷去见云傲,必定暴露在了冷贵妃的视线中,冷贵妃才兵行险招,打算尽快置我于死地。我就说她怎么会突然提议来熄族狩猎,怕是早部下了天罗地网,等着让我死无全尸。而正因为冷煜林受命守在祁山军营中,所以如果我不幸身亡,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从祁山军营到熄族,快马加鞭也就一日路程,她就算现在去举报,冷煜林也有法子在云傲的人抵达军营之前返回。

    慕容拓握着她的手遽然一紧,刀山火海他不怕,但只要桑玥的周围有一丁点儿的不稳定因素他就会寝食难安,他神色一肃:“从今天开始,我要公布我们的亲事,你跟我住一起。”

    桑玥幽幽冉冉地道:“你一公布我是曦王妃,云傲立刻就会宣称我是云恬,这门亲事,还是做不得数。”

    慕容拓恨得牙痒痒:“那个老匹夫!比桑楚沐可恶多了!”当初他刚和桑玥交往时,桑楚沐虽说派了暗卫守住棠梨院,不让他自由出入,但除此之外,桑玥和他私会什么的,他即便知道,也都顺着桑玥,哪像云傲的控制欲望这么强?没养过桑玥一天,却想管束她一辈子!想想就窝火!

    桑玥不再深究这个话题,柔声问道:“馨予没有受伤吧?”

    慕容拓摇摇头:“安然无恙,受了点惊吓,她担心家人不同意她和冷煜安的事,拜托我保密,你觉不觉得他们两个跟我们当时好像?”

    “有点。”桑玥轻笑,美眸漾起一丝回忆的涟漪,折射出五彩辉光,晃得慕容拓好一阵心猿意马,只觉得这世间再也找不出更美的眼睛了。他黑宝石般璀璨的瞳仁左右滑动了一番,尔后以掩耳不及迅雷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桑玥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是在外面!就算他们走在了两座帐篷之间,足以蔽去路人的视线,后面还跟着个子归呢。

    慕容拓得瑟地仰头大笑,占了便宜之后心情格外舒畅。

    桑玥眼底的辉光横飞流转,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还无的弧度:“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时机。”

    慕容拓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眨了眨眼:“我突然也这么觉得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神色一肃:“桑玥,我想……我可能找到林妙芝了。”

    ☆、庶手乾坤,谁主沉浮?【第三十三章】赐婚

    帐篷内,冷昭气势汹汹地来回踱着步子,眼底的锋芒犹如荆棘一般不停刺痛着冷芷若,桑玥那个狡猾如狐的女人,当着上百人的面,毁去了冷芷若的清誉,矢口否认有用吗?管天管地管不住人心,堵河堵流堵不住悠悠众口。

    就算说冷芷若和郭玉衡是被陷害的,关键是,大家肯信吗?

    那个三王子也着实过分,只让他想法子利用姚馨予来对付姚家,谁料,他会拖了冷芷若下水!狡猾!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

    害人终害己,冷芷若和云阳的亲事就此告吹,冷贵妃并没有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只淡淡地丢下两个字——“蠢货”。

    但就是这两个字,已表明了她的态度。

    冷贵妃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她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声名狼藉,或者有半点瑕疵的世家小姐,哪怕做侧妃也不行。

    郭家倒是十分乐见这么亲事,攀上冷家,可不就是攀上了冷贵妃这颗大树?

    郭家是近几十年来新崛起的家族,位列十大家族之末,郭氏作为郭家的嫡女,嫁给冷秋葵时,却也只做了个贵妾,若非冷芸在后宫一路披荆斩棘,拥有了贵妃之位和执掌凤印的权力,郭氏会被抬为平妻?

    好在,冷贵妃也不想冷家的面子上太过难堪,暂时压住了这门亲事,免去冷芷若做妾的命运,稍后,郭家三媒六聘,冷芷若还是能够做正妻的。

    “父亲,我不想嫁给郭玉衡。”冷芷若哭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胭脂水粉掉落,层层叠叠晕染开来,丑陋得令人生厌。

    冷昭怒气滔天道:“不想嫁就自尽以保名节吧!”

    冷芷若慕地一怔,没料到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她仿佛第一天认识眼前这个自己叫了十多年“父亲”的人,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冷家的名声难道比她一世的幸福还重要吗?

    冷芷若不知道的是,冷昭从前对她好,两分是出于骨血亲情,三分是出于家族荣誉,剩下的五分可全是冷芷若那个内定皇子妃的身份,按照冷贵妃的野心,云阳他日必定登基,身为正妃的冷芷若将会母仪天下,如此,冷昭又怎会不对冷芷若好呢?

    但经历今早的一顿胡闹,冷芷若的皇后梦,冷昭的国丈梦被粉碎得干干净净!这个女儿便再无任何利用的价值,他也无需再扮演所谓的慈父形象了。

    “你退下,这几日好好地呆在帐篷里反省,别给我出来丢人现眼!不然的话,我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