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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曹丕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原本对荀恽很不感冒,不过是略有勇力,却自认为智勇双全,行事素来莽撞无礼,仗着自己是荀家嫡子,便从来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比起这荀家六子荀顗的进退有度来说,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旁沉默多时的司马懿执起一枚棋子,幽幽道:“书传远事,吾自耳目所从闻见,逮百数十年间,贤才未有及荀令君者也,若是让荀恽继承荀家,令君之名,却要蒙羞,听景倩所言,那可怜的令君幼子荀粲就是荀恽给害病的。”

    曹丕顿时面露义愤填膺之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荀粲是他的亲弟弟一般,荀顗洞悉人性,自然明白司马懿这话的意思,他心中冷笑,与司马懿、曹丕这等人交往,就得比他们更加虚伪,于是他也做出一番愤怒的样子,向司马懿深深行礼道:“听仲达叔父一言,真是醍醐灌顶,这荀家若是交到大哥手上,怕是不妥,请叔父教我。”

    司马懿与曹丕两人都在心中暗骂这荀家六子真尼玛虚伪,明明自己盯着荀家家主那个位置,还故作姿态的这样讲,不过这也是各取所需,于是司马懿便道:“此事叔父却是无能为力,毕竟这是你荀家家事,你便向大公子问计吧。”

    而后司马懿向曹丕使了个颜色,曹丕心领神会,深知拉拢荀家便在此一举,于是便在司马懿的斡旋之下进行密谈……

    ……

    然而,荀粲的身体却依旧没有任何好转,无数想要以此得到荀令君友谊的江湖郎中、杏林圣手都没有治好的荀粲的病,不过奇怪的是,荀粲始终有一口气在,仿佛陷入梦中,永远无法醒来一般。

    钟秀自从知道荀粲生病之后,马上偷偷摸摸来看望荀粲,她的练武多日已有小成,正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那里去表现一番,却不想荀粲一病不起,往日荀粲那温和慵懒的模样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待到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荀粲时,向来坚韧的女孩,终究忍不住落泪,而后在心中祈祷着悄然离去,练武却更加勤奋,无论如何,她要成为天下第一。

    就在忧愁得满头白发的荀彧决定亲自去拜访张仲景为荀粲治病时,却有一老者,碧眼童颜,手执藜杖,身穿道袍与荀彧相见,其谓荀彧曰:“吾乃南华老仙,此子命中该有一劫,原本活不过而立之年,然命数已变,吾特赐其《南华经》整部,于南楚之地,若心无旁骛,苦读五年,此劫乃过。吾之所存,切勿与他人言!”言讫,将符水喂入荀粲口中,而后化阵清风而去。

    荀彧手捧《南华经》,不由唏嘘不已,再看床上的荀粲时,却发现他的脸色已经略带红润,心中已然信了八分,他忽然想起早年黄巾之乱时,有传言张角那《太平要术》便是这南华老仙所授,想不到这世上还真的有这样的仙人!

    荀彧他不知道的是,这《太平要术》不过《南华经》的外篇,而南华老仙留给荀粲的却是整部《南华经》,也不知这内篇之中又有怎样的乾坤。

    荀彧心忧幼子健康,马上令心腹将荀粲送入南楚,当年荀彧已故的兄长荀衍与南楚陆家有交情,如今拜托陆家也不算唐突,说起来,类似荀家这样的大世家总不会将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像诸葛家,诸葛亮就仕蜀汉,而诸葛瑾则仕南楚,如今让荀粲去南楚,一是按照那神秘老道的要求,二是为荀家埋下另一个伏笔了。

    建安二十年春三月,魏公西征张鲁,至陈仓,将自武都入氐;氐人塞道,先遣张郃、硃灵等攻破之。

    夏四月,公自陈仓以出散关,至河池。氐王窦茂众万馀人,恃险不服,五月,公攻屠之。西平、金城诸将麹演、蒋石等共斩送韩遂首。

    秋七月,公至阳平。张鲁使弟卫与将杨昂等据阳平关,横山筑城十馀里,攻之不能拔,乃引军还。贼见大军退,其守备解散。公乃密遣解剽、高祚等乘险夜袭,大破之,斩其将杨任,进攻卫,卫等夜遁,鲁溃奔巴中。公军入南郑,尽得鲁府库珍宝。巴、汉皆降。复汉宁郡为汉中;分汉中之安阳、西城为西城郡,置太守;分锡、上庸郡,置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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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寂寞读南华

    清晨,幽静的竹林,氤氲着淡淡的雾气,一只白鸽从飞过了不远处的南山,进入竹林,渐渐飞入深处,有空灵的琴音传出,循声而去,便看到一个穿着简贵衣衫的少年坐在泉水旁边抚琴,他的身边随意放着一卷经书,身后则是一座构思精巧的木屋,木屋的大门上写着两个大字——阆苑,还挂着精巧的风铃,风吹过时,有轻灵的声响,一溪一屋一人一书一琴,构成了无比和谐的画面。

    荀粲看到飞进来的那只白鸽,面色红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期待的神情,他伸出手,白鸽轻车熟路的落在他的手心,而后他从白鸽爪子上取下卷着的信笺,再将白鸽放飞。

    荀粲摩挲着手中的信笺,仿佛可以从上面感受得到家乡的气息,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体会撑不过这个冬天,却没想到父亲还真的找到神医将自己给治好了,不过为什么要将自己送到这个鬼地方呢,而且让自己好好钻研那本《南华经》?荀粲百思不得其解,而荀彧也没有解释太多,只叫荀粲潜心读书,钻研学问,五年之后才能出山。

    荀粲微微摇了摇头,索性不再思考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他本就是个耐得下性子的人,所谓寂寞读南华,闲来诵黄庭,那本南华经成为了荀粲每日必读的东西,令荀粲觉得奇异的是,每天他过南华经之后,晚上在梦中似乎全身都在修炼,这原本瘦弱的身体居然慢慢变得坚韧起来,而梦醒来后,会觉得全身都是秽/物,仿佛排出了身体中的浊物一般。

    荀粲打开信笺,上面自然是钟秀那歪歪扭扭的字,不过荀粲似乎可以想象出她咬着笔头一比一画写出来的模样,荀粲的脸上不由出现了一丝笑意,这信鸽联系自然是钟秀想出来的,她仿佛天生就会培养这信鸽一般,这让荀粲愈发觉得这钟秀就是个江湖侠女。

    信笺上写着:小贼,你这娇贵的身子应该养好了吧,真是让人不放心啊,一点点寒气都受不了,连我这个女子都不如,再告诫你一下哟,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别老是闷在屋子里读书,小心读傻了脑袋,本女侠可是最讨厌书呆子了,对了,忘记告诉你噢,那个会弹琴的才女夏侯徽,可是拐弯抹角问我你的消息呢,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我说你这个家伙闭关练琴去了,以后出关了肯定比你这个才女厉害一百倍,哈哈,然后那夏侯徽就被我激得要跟你比琴,我可是帮你应下了这场比试,到时候可别输了……哎,小贼,我可真的很想你呢,嗯,就写到这里吧,我一切安好,可别忘了我。

    荀粲看着这朴实无华的文字,心里暖洋洋的,在无比寂寞的时候,很远很远的家乡,有一个女子想念着自己,这是一份多么珍贵的感情,青梅林中的相遇,桃林中的那段相知相许美好,如今天各一方却彼此挂念,想着她那一声声“小贼”,心里仿佛就充实了起来。

    不知为何,荀粲又想起了那一日向钟秀献殷勤的韩瑞,而后钟秀那凛冽的杀气让荀粲感到一丝担忧,他轻轻叉了叉手,脸上担忧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洒然,在他看来,钟秀是一个连他也看不透的女孩,她的身上似乎藏着无穷的谜团与沧桑,仿佛活了两辈子一般,若是连韩瑞这样的平庸世家子都解决不了的话,那她也不配让荀粲另眼相看。

    荀粲想了想,随和的喊道:“婉儿,笔墨伺候。”他的声音略带沙哑,有一种淡漠疏离的味道,寡居此地,他仿佛一夜成熟。

    侍女婉儿轻轻“诺”了一声,声音娇柔动听,给人一种甜甜的感觉,荀粲径自走入书房之中,铺面而来的是浓浓的墨香味,这里的书几乎都是珍贵无比的孤本,而似那些大路货的《论语》、《春秋》、《尚书》等等,荀粲早已牢记脑中,他对儒家学说兴趣不大,独好道。

    荀粲望着这个创者鹅黄色衣衫的少女,不过十一二岁,容貌婉约,肤若凝脂,两腮上总有化不开的红晕,眼波流转间,自由一股难言的媚意,若是以后长大,必是一等一的大美女,说心里话,单论容貌而言,钟秀不如这个女孩。

    这婉儿的名字却是荀粲起的,原本这个少女是母亲家族中成员,荀粲知道,自己的母亲唐氏可是当年权倾一时的中常侍唐衡的女儿,唐衡贪暴,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最后将女儿嫁给了荀彧,之后唐家盛极而衰。母亲见这个少女美丽温婉,心思慎密,而恰巧荀彧决定让荀粲远赴南楚保命,于是唐氏便将这个少女赐给荀粲,当作贴身侍女。荀粲见这少女连个名字都没有,自然随意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唐婉,自己叫她时便以婉儿简称。

    唐婉低眉顺眼的磨墨,心中却极为放松惬意,她原本以为跟随这小公子来到南楚这异国他乡会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一件事,毕竟荀彧没有任何说明与征兆的将自己最疼爱的幼子送到南楚,这不是意味着小公子已经“失宠”了吗?而后当她发现护送小公子的是荀家的那一位后,便明白,这小公子在荀彧眼中还是最重要的。

    荀粲一切随性,并不追求物质上的享受,这就让唐婉轻松了许多,在负责荀粲饮食时,只需一切从简,以清淡素雅为主即可,而衣服也只需朴素的汉服,唐婉总觉得荀粲年纪轻轻,却带着一种出尘的气息,这让唐婉很好奇这小公子是怎么做到的。

    荀家的那一位名叫荀忠,乃是荀彧的心腹侍卫,武功高强,比之那所谓的天下第一剑王越也相差不远,只因他一生都护卫着荀令君,人到中年,却依旧孤身一人,也不参与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所以声名不显,但他在荀家的地位却极高,荀彧从不把他当作下人看待,而是可以信任的左臂右膀,是以唐婉见到荀彧将自己的幼子托付给荀家的这一位时,就已经明白了小公子在荀令君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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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志在必得

    荀粲在墨香四溢的书房中提笔,不多时,一气呵成,一旁的唐婉面露钦佩之色的望着那信笺上洋洋洒洒的书法,出生唐家,她自然也是识字的,知道这世上有隶书、楷书等字体,但这小公子写的分明是自己创造的一种字体,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洒脱,那锋锐的勾画,仿佛可以看出他内心深处的锋芒,尽管他平日里看起来总是一副慵懒的模样。

    这字体却是行书,或许由楷入行是书法中的一种定律,毕竟行书更加写意、自然,追求一股神韵,楷书则是规规矩矩,荀粲可从来不是一个规矩的人。

    荀粲将写好的信卷起,而后让早已准备好的信鸽送向远方,这信是给钟秀的:女侠,我一切安好,真的很庆幸有你这样的女中豪杰作为知己,我知道你心中有自己的忧虑,有时候却不要考虑太多,既然你希望自己成为天下第一,那就要有那种一剑在手,天下我有的霸气,所谓的规则只是约束弱者罢了,放手去做你想做的,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不过我心中却有小小的私心呢,希望你一不小心走投无路,这样我这个小贼就可以大大方方一亲女侠的芳泽啦……

    荀粲这信自然是告诉钟秀,他一切安好,并无比轻松的暗示自己可以成为钟秀的后盾,要知道,在这样的时代,身为女子总是有很多局限的。

    荀粲写完这些后,又仔细看了几封家书,这家书当然不是靠信鸽送来的,而是荀家专门的信使,家书基本上是以荀彧与荀顗的为主,荀彧大多是以慰问、考察功课为主,荀粲需要仔细斟酌再作答的,他可不想让父亲失望,自从荀粲大病之后,荀彧真可谓是一夜白头,要说身体倒还算健康,毕竟保养的好,但精神却差了许多。

    当然这也与荀家的另一位支柱荀攸的驾鹤西去有关,荀攸病逝于建安十九年,在曹操征讨南楚的路上。大公子曹丕非常尊敬荀攸,荀攸曾经生病时,曹丕去探问时,独拜床下,而与荀攸交厚的钟繇也说:“我每有所行,反覆思惟,自谓无以易;以咨公达,辄复过人意。”荀攸前后设奇策共十二计,只有他的唯一亲传弟子荀顗知道。

    对于荀攸,荀粲的印象不太深,总觉得他太过阴险,在荀粲看来,阴谋终究小道,具有太多的偶然性,所以荀攸虽然计谋百出,但实用性不大,反而是荀彧的阳谋,令人不得不接,而贾诩计谋的恢宏庞大,一计乱天下的谋略,才是荀粲所敬畏的。

    不过,在为人处事方面,荀粲却极其赞赏荀攸的,因为荀彧行有常则,处事“如履薄冰”,荀攸则从容自若,“外愚内智”。这在荀粲看来,荀彧“轨仪以训物”,也就是恪守既定的儒家礼法,并以此来规范现实,不免刻削矜持而失却生命真意;相形之下,“不治外形”的荀攸洒脱自适,唯求内在精神的充实完满而不为外在礼仪所束缚。

    荀攸逝世之后,由陈群继任尚书令,虽然陈群是荀彧的女婿,但荀家的强盛终究不如从前,不过这也让原本树大招风的荀家慢慢低调,其内在实力依然保存,不过,当荀粲的脑中闪过大哥荀恽那刚愎自负的样子时,他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忧虑。

    此时,他面色淡然的望着荀顗给他的密信,字迹无比清晰工整,足见这个哥哥的慎密细心,这封信先是表达了一下哥哥对弟弟的关心,而后他又在信中恨恨的说要为自己报仇,并诉说了自己对夺嫡的两位公子的看法,而后欲借曹丕的势的想法,并隐晦的露出了志在家主之位的想法。

    荀顗几乎是这个世上最了解荀粲的人,他非常了解这个妖孽一般的弟弟那胸中的才华,对荀粲他是非常信任,因为理解,所以信任,他知道荀粲是个不喜纷争,慵懒雅致的人,而且至情至性,所以他在密信中露出这样的想法自是希望荀粲可以帮他完善一下这个针对大哥的阴谋。

    荀粲抬头望了望窗外的竹林,秋日里的那抹晨曦照在摆满书籍的树书桌上,溅起一片寂寞,他叉了叉手,轻叹一声,脸上出现了一丝倦容,对于大哥荀恽,虽然他害自己这么惨,但自己似乎因祸得福,得了一部南华经,天天钻研,收获颇深,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想和忠叔学武,扎了一天马步就支持不住了,于是便熄了习武的念头,想想女侠天天习武的劲头,荀粲顿时肃然起敬,不学武永远也不知道习武的艰难。

    不过大哥荀恽终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想起荀顗的阴毒之计,荀粲背脊发凉,原本荀顗想在这次曹操征讨张鲁的战场上直接令荀恽死于敌军之手,却不想这张鲁这么不经打,曹操采纳贾诩的诱敌之策,佯败三阵,引得那杨昂出关追杀,却反被曹军伏杀,又趁阳平关因为连战连胜守备松懈的缘故,直接取了这险关,而后势如破竹直接攻下汉中,张鲁败退巴中。东川之地,指日可待,荀顗预测这张鲁迟早会降了魏公。

    荀顗见这战场上没了算计大哥的机会,便决定暂时放他一马,而后他又和司马懿合计,向曹操进谏:“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而远争江陵,此机不可失也。今若曜威汉中,益州震动,进兵临之,势必瓦解。因此之势,易为功力。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失时矣。”曹操说:“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最终没有采纳他与司马懿的计策。这“得陇望蜀”的成语却是由此诞生。

    而后曹操回师,此时荀粲也被送到了南楚,此地隶属于南楚国都建邺。荀顗一计不成,又生另一计,而这一计却可使大哥身败名裂,令他遭到曹丕的仇恨、曹植的暗恨,因为,这一计用到那一枚名叫“甄宓”的棋子。

    不过荀粲觉得这简直荒谬至极,这哥哥太执迷于阴谋诡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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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荀顗针对大哥的阴谋大概是这样的,精心设计大哥与那曹丕最宠爱的妻子甄宓私会,而后再泄漏个消息给那与甄宓争宠的郭女王,这郭女王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打击甄宓的良机,后宫争宠,手段无所不用,曹丕知道后必定大怒,而后再派一些耳目将这个消息散布在这北汉的权贵阶层,其中自然包括那三公子曹植,要知道,当然曹植那篇《洛神赋》可就是为这甄宓而作,若是让他知道荀恽与甄宓有什么纠葛,那曹植嘴上不说,心中肯定是有疙瘩的吧……

    这一计便令荀恽与曹植离心,也使他声名狼藉,而甄宓这个无辜女子自然也免不了悲惨的命运,这阴谋不可谓不毒,然而在荀粲看来,且不说这计谋的可行性,假设它可以成功的话,荀恽虽然会声名狼藉,但不要忘了,他可是荀家的继承人,他若声名狼藉,荀家那良好的名声也败坏了,荀彧头上也要扣个治家不严的风评,虽然荀粲也不希望大哥继承荀家,但他更不希望整个荀家因为兄弟相争而动荡不已。

    何况,那所谓的“精心设计”成功性太小了,要知道,曹丕对甄宓实在太看中了,不可能给荀顗这样的机会,而且这计谋一旦成功,善谋者类似司马懿这样的人肯定能猜到这是谁在幕后策划,以后若是荀顗成功当上了荀家家主,这个把柄也会永远掌握在司马懿手中,对整个荀家是极其不利的。更不必说若是让荀彧知道这事的原委,或许会直接将哥哥给逐出家门吧,影响实在太坏了。

    于是荀粲将提笔写下自己的想法,相信哥哥看过之后肯定会有所改变,哥哥虽然继承了荀攸的奇计百出,但还是太过稚嫩,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信哥哥的阴谋诡计会更加令人防不胜防吧。

    荀粲否定了荀顗的阴谋之后,自然要为荀顗献上一策,在荀粲看来,要谋得这家主之位,取得荀彧的支持绝对是第一位的,所以哥哥一定要性至孝,第二就是要有巨大的声望,远远的超过大哥荀恽。

    想到声望这一点,荀粲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三国史上有个叫做许邵(许子将)的人物,据说他每月都要对当时的人物进行一次品评,人称为“月旦评”,他曾评价曹操说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不过这许邵去世已经有十多年了,虽然也有不少人效仿他对人物进行评价,但却没有他那么大的影响力,许邵看人真的非常准。

    荀粲觉得自己隐隐把握住了这一点,心思微动之下,下笔更加快速,最后,他还送了荀顗一份大礼——活字印刷术,如今由于出现了南楚这样一个变数,纸张的珍贵程度大大降低,不过书籍由于还只是雕版印刷所以成本略高,这活字印刷一出,或许这书籍将会成为大大增多,寒门中以后绝对会出现一大批优秀的人才,这对整个大汉民族都是极为有利的,不过这活字印刷术倒是实行“声望”这一点的前提。

    最后,荀粲补充了一句“六兄腹中有锦绣,切勿过迷于阴谋诡道,当以父为鉴,阴阳并济,暗结当世之名流,常学司马之机变,大兄恽者,竖子尔,不足虑。常闻六兄精于《易》学,岂不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荀粲写完密信后,揉了揉太阳穴,再抬头望向窗外,此时却已是晌午了,外面忽然传来极其诱人的烤肉味,他便知道忠叔又从山里打了野味回来玩烧烤,不过说起来这烧烤的方法还是自己教他的呢,想到此,荀粲决定去蹭烧烤吃了,将几封信都托付给婉儿后,便去和荀忠吹嘘他知晓的“江湖故事”,这些故事大抵都是传说中的金庸武侠。

    建安二十年八月,孙权围合肥,张辽、李典击破之。张辽之名,威震逍遥津。

    九月,巴七姓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举巴夷、賨民来附,於是分巴郡,以胡为巴东太守,濩为巴西太守,皆封列侯。天子命公承制封拜诸侯守相。

    冬十月,始置名号侯至五大夫,与旧列侯、关内侯凡六等,以赏军功。

    许都,尚书令府,身为中郎的荀顗正在协助新任尚书令陈群熟悉尚书令的工作,荀顗与姐夫陈群的关系不错,要知道,在原来的那个三国之中,少年丧父的荀顗与幼年丧父的荀粲几乎都是陈群带大的,这个世界,由于荀彧还健在,便没有了这一番因果。

    向来能干谨慎的荀顗今日却犯了好几个低级错误,他的精神有些恍惚,陈群微微有些奇怪,他悠闲的喝了一口茶,温言道:“景倩今日何故如此,莫非是有了心上人了?”

    陈群的话带着一丝调侃,他刚刚担任尚书令,心里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对荀顗犯的小错误也不在意,他是很看好荀家的这个晚辈,认为荀顗是继承荀令君最好的人选,只可惜不是长子。

    荀顗看到陈群脸上那探寻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他小小年纪,已经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对权谋之道的敏感可谓天纵奇才,他带着假面失笑道:“尚书令此言差矣,我只是想起老父患病,是以心有所忧。”实则荀顗却是在思虑荀粲给他的那封信。

    陈群也知道垂垂老矣的荀彧偶染风寒,所以便信了荀顗的话,不过他嘴上却亲厚道:“景倩不要称我为‘尚书令’,私下里喊我姐夫便好了。”

    荀顗素爱揣摩人心,见陈群说得随意自然,便安下心来,道:“姐夫。”

    陈群慈祥的笑了,他忽然想起几年前荀顗与荀粲两人在一起玩耍的场景,不由心生感叹,于是便道:“粲儿怎么样了?”

    荀顗又想起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因为大哥的原因而被远送到南楚“保命”,心里不由得又生出一番怒火,事情一牵扯到自己的弟弟身上,他就淡定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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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经天纬地之才

    荀顗面带思念之情的说道:“弟弟的身体还好,只是在那南楚孤身一人,还不知有多么想家呢。”

    陈群略带同情之色的点了点头,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想不到景倩这么在乎他的弟弟,荀粲给陈群的印象就是少有诗才,不过随着他被送到南楚,原本在世家之中小有神童名气的他却被人渐渐淡忘,夏侯家的那个才女倒是一时风头无二,号称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陈群最看中的荀家后辈自然是荀顗了,他的儿子陈泰少年时便与荀顗交好,陈泰酷爱兵书,晓畅军事,而荀顗奇计百出,有公达遗风,两人一文一武,以后必定会同朝为官,少年时结下的交情,以后便愈发显得弥足珍贵。

    陈群见今天也没有多少要事要做,于是便大度道:“景倩我见你今日心神不定,那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当上这尚书令也有大半年,没有出什么过错,多亏了你的协助。”

    荀顗口称不敢,愈发显得谦逊有礼,这令陈群心中暗赞,安定心神后,再为陈群处理了一些琐事之后,便回到了颍川荀家。

    在自己的书房内,他又仔仔细细看了弟弟给他的那封信,那一句句振聋发聩的话令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尤其是最后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可笑自己还常常说自己精于易学,却被欲望迷了双眼。

    弟弟给自己出的计策都是堂堂正正,以提高自己的声望与实力为正道,摒弃那种完全用阴谋算计大哥的想法,并告诫自己,父亲是最讨厌那种品德败坏、不择手段的人,若是自己用阴毒手段将大哥搞下去了,这家主之位也就不要妄想了。

    看到那活字印刷术,荀顗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可以幻想出这活字印刷术一出,书籍将不会成为世家的独有物,无数寒门子弟将会崛起,配合这渐渐完善的科举制,荀顗无法想象,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景象。所以,这活字印刷术一定要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再看到那构思奇巧的《旦榜》,荀顗简直拍案叫绝,这《旦榜》取自于当年许邵的“月旦评”,不过它却将这月旦评变得彻底的规范有序起来,《旦榜》将会排出好几个榜单,比如说十大公子榜、十大侠客榜、十大高手榜、十大武将榜等等,上榜的人当然会有许多有名望的人进行品评,并采用九品制度来具体分出高下,一到三品为上品,四到六品为中品,七到九品为下品,一品之上便是传说中的神品。

    荀顗又看到信上写到“旦榜之首,荀氏六郎。有此之名,何忧大兄?”,荀顗的心跳渐渐加速,不可否认的是,比起荀粲来说,他更渴望功名利禄,更加锐意进取,所以他心动了,原本对那活字印刷术的隐忧也渐渐放下,只有凭借这活字印刷术,才能将这《旦榜》传遍整个天下,无论是北汉、南楚或是西蜀,登上《旦榜》便意味着扬名天下。荀顗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在士林或是游侠之间,人手一本《旦榜》的盛况。而这便是积累财富的商机!

    荀粲自然不知道自己为天下考虑的活字印刷术会被哥哥当作谋取财富的手段,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对哥哥也是无比信任的,这便是真正的亲兄弟!

    完全消化完弟弟给自己的这封密信时,荀顗的脑中一片清明,那句“大哥恽者,竖子尔,不足虑。”让他觉得写下这句话的弟弟就像是站在高处的神一般,俯视众生,他的目光早已不局限于一家一国之中,在荀顗心中,荀粲的分量再次增加。

    而后荀顗拿着这活字印刷术以及《旦榜》的构想去找荀彧,当看到卧病于床的荀彧时,荀顗的心中一片悲凉,荀彧自从幼子被送入南楚之后,就分外想念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如今的他满头银发,脸上布满了皱纹,一旁同样渐渐老去的唐氏正在为躺在床上的荀彧念着荀粲的家书,原本荀顗急切的想告诉荀彧这《旦榜》的构想,然而当他听到自己母亲口中诵读的家书时,不由自主的便被吸引了。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唐氏那不急不缓的声音显得那样的清晰,而段落中包含的道理却是沉甸甸的,荀顗握紧了拳头,这锦绣文章也只有自己的弟弟才作得出来!

    原来这就是荀粲交给荀彧的“作业”,荀彧让他分析秦国衰败的原因,而后荀粲便写了一篇《阿房宫赋》给荀彧,此时唐氏已经念到“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荀顗脱口而出道:“此赋大妙!”

    原本闭上眼的荀彧略微疲惫的睁开眼,只是淡淡道:“是景倩啊,我欲给粲儿取字‘奉倩’,你觉得怎么样?”

    荀顗惊讶道:“弟弟不过八岁……”

    荀彧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说道:“别人三十岁也写不出这样胜似策论的赋体古文,趁我还健在时,赶紧给我的麒麟儿取个字,要不然等到加冠那一日再取字,我恐怕是看不到了,你的字不也是在没加冠的时候就取的么?活了一辈子,我总算明白,虚名令人束缚。”

    荀顗心中一酸,动情道:“爹爹一定能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