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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耳边传来张布施的感慨,无华少有的没有出言讥讽。

    张布施的修为比自己略高一筹,连他都如此说,看来自己并没看走眼,那对少年少女的修为都已达到地品,气息深厚,隐约透着神秘。

    半里清冷朱雀街,一下子又多出两个地品修士,算上穿布鞋的以及安施主家的母老虎,连同自己在内,足有五人,而安施主深藏不露,也够得上地品资格。放眼大匡,地品修士成千上万,可三十岁以下的地品千人已算多,不足二十岁的少年天才又有几人?总之不可能超过百人。

    数十万里大匡,十三诸侯国,只在琉京朱雀街便聚满六人,便连无华也有些难以自禁。

    “人已经走远了,你想找他打架何不早点上。”

    张布施看了眼战意毕露的无华,不耐烦的说道。

    收敛战意,无华俊美如妖的颊边浮起浅笑:“阿弥陀佛,贫僧从不在女施主面前动手。”

    闻言,张布施不由气结,心道往后这花花和尚若再想找自己打架,自己索性跑到龙泉坊去,看他还好不好意思当着一众莺莺燕燕的面和自己宣战。

    看了眼天色,张布施眉宇间掠过一丝乌霾,内隐血光,转瞬即逝。

    “走吧,怪和尚,快入夜了。”

    ……

    “快入夜了。”

    墨云之巅,少年负手而立,喃喃道。

    萧侯不在,李小官也不知去哪鬼混,七层墨云只余安伯尘一人。

    晚风从黄昏尽头落下,拂过风铃叮铃作响,轻荡在耳边,没入孤楼深处。

    安伯尘双臂抱圆,十指画圆,脚尖亦合圆,此谓三圆桩,乃是记载于《鬼影功》中的修炼姿势。

    晚风流淌指间,冰凉中透着几许轻柔,如同腕上珠链,无边无际的孤独席卷向安伯尘,他强作镇定,收敛心意,可越是强求,越是难以做到心平气和,许许多多的纷扰袭来,一波连着一波,杂乱无章,没完没了。

    长舒口气,安伯尘摇了摇头,索性不再硬撑,任由心意流转,随着晚风颠簸摇曳。少时,安伯尘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渐渐的,整个人就仿佛徜徉于大海中的扁舟,随波逐流,心意到哪,人就跟着去哪。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明知身陷琉京,可安伯尘只觉得天大地大,任凭遨游。

    一张一弛不但是修炼之要,也为行世之法。

    有着司马槿的墨云楼固然多了不少欢乐和旖旎,却也在不经意间给安伯尘系上了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牵着他的脚步,牵着他的一举一动,便连行事风格也潜移默化的改变着。这条绳索很紧,紧得安伯尘难以察觉,一朝松开,安伯尘倒有些不知所措。

    幸好这一个月来安伯尘已将心性磨砺得柔中带刚,心志坚毅,又有种种未成之事亟待解决,这才没有瘫若墙泥。

    司马槿离去,安伯尘固然需要独自面对琉京之局,可对他而言未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解脱。从此往后,无拘无束,海阔凭鱼跃,琉京虽浅,酝酿了百年的那潭暗流却深不可测,安伯尘是龙是蛇,能否一跃冲天全看他自己如何把握。没了司马槿的束缚和牵制,从张到驰,心意流转,难以琢磨,便连安伯尘自己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未来更是充满无穷尽的可能。

    如此意境,佛家曰守禅,道家曰入定,皆是上乘的打坐法门,于空明之中心无旁骛,却又神游于虚,心意平和到极致。

    纵有一丝牵挂,一缕相思,此时此刻也不会再成为安伯尘的羁绊。

    晚风疾快,吹散晚霞,白昼悄然谢幕,夜色骤然而落,天地青冥。

    安伯尘三圆而立,任由夜风吹卷衣带翻飞,长发飘飏,岿然不动。

    心意回转,一点一滴的流回心头,身似海中偏舟,可海水却不再起伏跌荡。

    陡然间,安伯尘睁开双目遥望天野尽头,看向昼夜交替时分最后一丝混沌。

    下腹微颤,一缕先天真息缓缓溢出。

    安伯尘立于楼巅,却看不见四方围栏殿顶梁柱,只余头顶天穹,脚底大地,置身宏远天宇,身怀周天小宇,人似桥梁,相连豁达。

    昼夜交替胎息生,鸿蒙天宇道何在。

    这一瞬,安伯尘心无羁绊,凝神静气,无数玄奥从天野之巅滑落,蜂拥而来,化作五光十色的轮涡环绕安伯尘周身。

    安伯尘视而不见,全心全意的望向天野尽头,双目微合,只露一线。

    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什么,却又空无一物,又或许是心无杂念,因此既看得见,又看不见。

    先天之火从神阙穴中涌出,流转过下丹田,顺着周天经络向上运行。安伯尘心意空明,暗念“急急如律令,太阴速归位”,与此同时张口吞吐,发出吹、呼、唏、呵、嘘、嘶六音,六音簌簌作响,每响一声都对应六腑。

    弹指刹那间,一心三用,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落差。

    六气诀罢,安伯尘只觉天地一静,恍然中,似有什么在悄然酝酿。

    下一刻,莫名的震动从心底泛滥而出,仿若天地平沉,又好似山河粉碎,安伯尘全身剧颤,直直望向天西高处的那轮皎月。

    “轰!”

    幽暗冰冷的玄气从月梢垂落,宛如长虹,越过千万里长空,越过十万里大匡,越过七十里琉京,垂青向那座孤楼。

    安伯尘毫不犹豫的张嘴,一口含住太阴之气。

    冰凉彻骨的天野之气涌入口中,初时极冷,冻得安伯尘满脸铁青,直到先天之火奋勇而起,迎向太阴之气,稍减了几分冰寒。可安伯尘毕竟只有炎火修为,火势极弱,纵使耗尽也无法抵御太阴之气的冰寒。正在这时,命门穴底传来汩汩流水声,俄尔,无形之水奔涌而出,相助先天之火共同抵抗太阴之气。

    水火相聚,却又无法相融,只能一头一尾衔接着,宛若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鱼儿,正合太极图上的那条阴阳鱼。阴阳衍万物,亦能收万物,水火化阴阳,流转而上,抵御住太阴之寒,将其拖入周天经络。

    《鬼影功》甚难修炼,光是心分三用便让许多上古修士知难而退,却因安伯尘困于情解于情,心意空明又得胎息相助,方才功成。而第二个难关则是太阴之气,为数不多过了第一关的修炼者不知深浅,如同安伯尘般毫无顾忌的吞食太阴之气,却不知太阴冰寒,若是冻住经络穴位,时间长了一身修为付诸东流。幸好水火二势多次配合,已有默契,合以阴阳,从容化解。

    墨云之巅,少年凭栏而立,身似孤鹰,临风剔羽。

    太阴之气从遥远的天宇尽头垂落人间,没入少年口中,隐于夜色之下。

    第108章 神仙府里炼太阴

    太阴发动,气若长河横亘天宇。

    这天宇在大匡之上,却又何尝不是各界的天宇。世上修炼门派无数,修士林立,有的传承凋零,有的传承暂保,其中自有炼气一脉。从上古传承至今的炼气士们遥望天穹,暗暗吃惊,却是没想到除他们以外还有能吞食太阴之气而不伤之人。

    “食气者在天涯。”

    “天涯五界并立,想要找到那人恐需花费不少功夫。”

    “有法驾在,顶多百年。”

    “如此……老祖宗们传承下来的功法秘籍少而又少,那修士身怀我脉功法,需得收回。即刻调动十座法驾,开往天涯海角……可惜,和地仙这一战又得拖延下去。”

    大水横流,足有千百条烟花江宽广,炼气士们以气御水,冲向岸边高冠广袖的修士们。

    却在中途收令而止,悻悻然掉头而走。

    大水中有飞瀑,转眼后,一条条长龙翱翔而出。这十条长龙虽是龙头龙爪,却背插鹤翅,翅宽上百丈,驮着数座山丘,丘陵间筑有茅屋,屋中自有炼气士捧卷而读,仰天食气,好不惬意。

    上古时候炼气一脉纵横天宇,称雄一时,食气者神明而寿,并非虚言。

    安伯尘机缘巧合得到《鬼影功》残卷,初涉炼气一道,却不知上古时候最强的修炼体系他独抓两法,虽都只是刚刚入门,然而对他来说何尝不是大造化。造化有利有弊,若无法让两法并存,终会走火入魔,轻者修为全失,重者一命呜呼。可安伯尘若能两法齐修,寻觅到平衡之道,前途无法估量。

    此时此刻,在琉京孤楼之上,两法还只是初涉皮毛,安伯尘自然无需担忧那么多,何况他于修炼一道上懵懵懂懂,压根不知他抓于手中的是怎样的存在。

    昼夜交替,转瞬即逝,安伯尘吃饱了太阴之气,双目闭合,纹丝不动。

    水火二施携太阴之气而走,奔涌上头顶天灵,地魂出窍,游入神仙府。

    ……

    水流声回响不绝,轰轰鸣唱。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安伯尘睁开双眼。

    神仙府里叹神仙,距离上一次神游此间已有好些日子,风姿卓越的水神君和火神君正向他走来,隔着老远,安伯尘就能看见水神君脸上的娇嗔。下意识的,另一张面庞滑过安伯尘眼帘,转瞬随风散去。

    “安居士,你可是许久没来了,莫非是把水儿忘了?”

    熟稔的挽上安伯尘的胳膊,玉峰挤来,恍惚间,安伯尘只觉水神君原本就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添几分美妙,妩媚生姿,诱人心动。

    “这些日子琐事缠身,还望两位包涵。”

    笑了笑,安伯尘有意无意向旁边移开脚步,避过水神君散发幽香的娇躯。

    紧搂着安伯尘的手臂不放,水神君咯咯直笑,打趣道:“水儿是在开玩笑呢,居士莫要当真。水儿还没恭喜居士吞食天阴之气,连着水儿也获益匪浅。”

    闻言,安伯尘微微一怔,上下打量起水神君,就见她除了愈发娇媚动人外,气息似也比先前深厚了几分,想来是得益于太阴之气。

    “居士得了炼气之术,若能经常吞食天阴之气,交由水儿炼化,修为的增长定会比从前还要快上许多。只不过……”

    说着,水神君看向一旁的火神君。

    顺着水神君的目光,安伯尘只见火神君涨红着脸,犹犹豫豫,支吾不语。

    安伯尘心道奇怪,遂问向红发少年:“火神君可是有话要说?”

    闻言,火神君面露不忿,吞吞吐吐道:“居士可是被水神君美貌所惑,轻忽在下?”

    安伯尘一脸古怪,不明所以,就听水神君咯咯咯直笑。

    “你又为何发笑?”

    安伯尘更觉奇怪,不解的问道。

    好半晌水神君方才止住笑意,看了眼一脸不满的火神君,附上安伯尘耳边,柔声道。

    “居士难不成还不知阴阳的道理?举例来说,男人是阳,女人是阴,需得阴阳交媾,方能衍生子孙后代。”

    水神君极尽诱惑的声音传入安伯尘耳中,安伯尘心跳加快,面红耳赤,转尔皱起眉头。

    水神君用男女来比喻阴阳未尝不可,阴阳于世满目皆存,她言外之意却是指的太阴之气。水火二势合力固然能够抵御太阴之寒,可火为阳,水为阴,想要炼化太阴之气只能由水神君来行使,却把火神君冷落在一旁,难怪他如此愤慨。

    看向火神君,安伯尘心头一动,迟疑道:“难不成,你想要……”

    “正是。”

    眼见安伯尘反应过来,火神君面露喜色,急声道:“还望居士能吸食太阳之气,两气分别炼化,如此才能维持神仙府平衡,炼成功法。”

    “火君的意思是,若无太阳之气便炼不成鬼影功?”安伯尘疑道。

    “正是。”火神君点头。

    “可功法中道,只需吞食太阴之气即可,并没提及太阳之气。”安伯尘心中愈发疑惑。

    就在这时,水神君笑着开口道:“功法虽是上纲上线,可也是因人而异。居士所修的是文武火之法,按理说压根无法修行《鬼影功》。太阴之气属阴,武火属阳,除非火势堪堪和太阴之气平衡,否则几没可能炼化。幸好还有水儿在,相助居士炼化太阴之气。可这样一来,水火二势再无法维持平衡,神仙府堪忧。只除非居士再吞食太阳之气,交由火神君炼化,水火各炼一气,合以阴阳,方能成就匿形法门。”

    一翻话落下,安伯尘似懂非懂,幸好神仙府空明寂静,怡人心意,细细思索之下,安伯尘渐渐明了。

    《鬼影功》是为炼气士而创建,以体内先天元气接纳天地之气,先天元气的道理和先天之火差不离,可又有本质的区别。先天元气不阴不阳,能够炼化一切天地之气,先天之火则为阳,无法炼化太阴之气,可若让水神君来修炼,却会打破体内平衡,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需得再吞食太阳之气交由火神君,以便维持平衡。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违背了《鬼影功》里的修炼之法?

    “顶尖功法秘籍固然能成就顶尖强者,可顶尖强者之上还有一类无与伦比的修士,不知居士想做哪个?”

    就在安伯尘犹豫之际,耳边传来水神君动人的声音。

    若有所思的看向水神君,安伯尘开口问道:“顶尖强者之上又是什么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