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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伦1噩梦

      祁碧筝深吸一口气,从睡梦中猛然醒来,房内没有烛火,唯有月光从窗柩泄入房内落下点点光斑,轻尘微动。
    浅清的月光落在从噩梦中苏醒的小姑娘身上,映出她一张惨白的俏丽脸蛋,披散的长发有几缕被冷汗沾湿。
    祁碧筝攥着被角,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快,大脑还沉浸在方才那个梦的可怕中。
    这绝对是个噩梦,她肯定的想,虽然那梦的前半段与她如今的经历一模一样。
    如今的祁大学士在还不是大学士的时候,一家人遭仇人追杀,在路途中丢了一个庶女,那个庶女就是她。
    在被祁家人找到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即使他们打她、骂她,所有脏活累活都让她干,弟弟未出生时骂她是个灾星、败家货,弟弟出生后便要求她一心一意为弟弟做事,以后嫁人的彩礼也是要给弟弟娶媳妇用的。
    据说若不是她亲娘临死前要求她亲爹一定要将她找回来,她或许真的会像养父养母设定的那样过一生。
    祁家重脸面,即便知道她被虐待,也没有找养父养母的麻烦,相反,他们得到了一大笔钱。
    若说前十四年,她没有精力想太多,被繁多的事情和辱骂包围,那么她回到祁家那一年则是有了太多时间去思考,而想太多便过的不那么好。
    她像只被领回家的小猫小狗,她嫡母给吃给穿,至于旁的便没了,她不懂规矩,闹了许多笑话,无论是府内还是府外,被嘲笑是常态了。从一开始的羞愧,到后来的麻木。
    再后来,嫡母和父亲因为厌恶她给家中丢脸——却不想想,他们从不让她学规矩,丢到院子里便不管了,她又怎么知道如何不会给家里丢人呢——为她定了一门亲事。
    嫡母说,这门亲事全因为她长的好看才有的,要多多珍惜。
    但她知道不是,他们都以为她胆子小,喜欢在院子里不出门,便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知道许多事情。
    例如,像她这般,不懂礼仪、不懂管家,手上还有每年冬天都会复发的冻疮的庶女,家士相当的人家不会要,而若是配太低的门楣或是做妾,一向自诩清高的祁府又丢不起这人。
    所以她这门亲事一定有鬼,石府那位排行第叁的庶公子定有蹊跷。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无路可逃。
    她像个物件,被推着从祁府出来,摆到了石府。
    凭心而论,她不讨厌她的丈夫。她对那档子事不太了解,却十分的恐惧,以前在养母家时,时常听妇人们谈起,那似乎是一件女人备受折磨,只有男人快乐的事情。所以当石荻羽新婚夜没有碰她,直到现在也没有与她同房时,她是庆幸的。
    但这点庆幸终止在了方才那个梦中。
    梦里她与石荻羽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他生的俊美,又对她有礼,尊重她的想法,甚至叫她读书识字,像是朋友一般相处。后来理所当然的,她对他产生了感情,但不久她便知道了他心里有人,却不知道是谁,于是藏住了那点爱慕——她不想平静的生活被打破,维持原样便好,成亲后的日子已经是她十五年中过的最好的一段时光了,她不敢奢求太多。
    可老天爷似乎见不得她过得顺遂,石荻羽意外中药,还是与她同房了。
    梦里太清楚了,每一个细节都很详细,详细的她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打颤流泪。
    太痛了,像被野兽啃噬,他以为是她下的药,又因为药效猛烈,格外的不留情,梦醒后,身上每一处都仿佛在隐隐作痛,特别是两腿间。
    那一夜后,两人的关系跌至冰点,她解释,他不信,又或者说是信了,却无法报复幕后人,只能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于是每夜她都要承受同样的痛苦,像在刑场苦苦煎熬。
    后来她怀孕了,他总是反复无常,对她时好时坏,有时温柔备至,有时厌恶至极。怀孕并不好受,大夫说她身子骨差,怀孕便更加艰难了,每一处都不舒服,没有一点笑容,稍微咂咂嘴,舌尖都是苦味。
    但孩子是一点希望,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没有人爱她,但孩子与她血脉相连,与她是最亲的,她会给它最好的爱。
    不幸就像是雨,忽然就落了下来。
    她难产而亡,留下一个瘦巴巴的女婴。
    她死后,石荻羽也在路上坠马而亡,那孩子被称为灾星,没人疼没人爱,野孩子一般长大,后来被狠心的石家夫人许给了一个富商做妾,早早就被虐待而亡。
    按理说,她没有切身经历过,再可怕也只是一个梦,可这个梦太真实了,恐惧驱逐光明,如黑暗将她挟裹。
    小姑娘坐在床上,攥手于胸前,咬着下唇,眼眶泛红,眼泪簌簌的落下,滴在被子上,印下一个个圆点。
    无声的哭泣。
    她呆了一会儿,从那阵恐怖的噩梦余韵中缓过来,抹去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如果梦是真的,她已经知道走向,可以尽力避开不幸,只要她不要给石荻羽做吃食,在石荻羽中药那日小心一些,不要凑过去,未来一定可以改变。
    若是假的……可也太恐怖了,她还是小心一些。
    *
    祁碧筝梦醒后便再难入睡,几乎睁眼到天明,天亮后下人便来唤她和石荻羽去前厅。
    石荻羽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早早的收拾好,着一身青色衣衫站在屏风外等她。
    祁碧筝换上鹅黄色的交襟百褶裙,一出来便看见了他,由于昨晚噩梦,她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眼眶便红了。
    像只被吓到的小兔子。
    石荻羽诧异,看了看自己,放轻了声音,“有什么不对吗?”
    他这位夫人年纪小,胆子也小,一激动就容易红眼眶落泪,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生的很可怕,后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小声解释,他才松了一口气。
    她年纪小,生的娇俏可爱,脸上还有些小孩子才有的肉肉,看着十分令人怜爱,所以他想,即便他对她没有感情,但也会像照顾妹妹一样爱护她的。
    祁碧筝摇头。
    似乎在梦中,石荻羽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一直如此,温柔又有礼,她从前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会喜欢他也不意外。
    袖子下的手攥成小拳头,但如今为了活命,为了那个可能不会再出现的女儿的未来,她得离他远远的。他若是想生孩子,那便纳妾,反正她是不会生的。
    小姑娘心里坚定的做了这个决定,为了给自己鼓劲,还悄悄的点了下头,脸上的肉肉跟着晃了一下,一旁与她并肩而行的石荻羽恰好看见,眼睛弯了弯。
    到了前厅,已经坐了满屋子的人。
    石家老爷有叁房小妾,都很能生,儿子女儿一大堆,女儿出嫁了不在这里,每个儿子都成了家,有妻有妾有孩子,凑在一起闹哄哄的——因为主事的石老爷还未到。
    石荻羽是石家二爷的第叁个孩子,前两个儿子都是二夫人生的。
    “叁弟怎地来的这么晚?”
    另一个人挤眉弄眼,“新婚燕尔,难免难免。”
    一阵哄笑。
    祁碧筝怯怯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形。她悄悄看石荻羽,发现他正望着他大哥的方向,脸色不太好看,心想也许他不喜欢被人如此调侃。
    好在他们就说了几句,石荻羽带着她找位置坐下了。
    石荻羽心不在焉的把桌上的果脯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
    祁碧筝拿了一颗小口小口的吃,抬眸看他,小小声问,“这是要做什么呀?”
    她的声音甜甜的,比小孩子的还软,石荻羽的心神一下子便被拉了回来,耳朵有点痒,“大房的长子,我们的大哥回来了。”
    大房与其他几房不同,他们都是文人,大房从武,上阵杀敌。
    当年大房与石老爷有了龃龉,搬离石府,后来夫妻俩沙场战死,只留下十几岁的儿子,石老爷想把他接回来,他却坚持待在军营,一晃就是这么多年,如今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了。
    祁碧筝就算长居内院,也知道缙旗大将军的名头,但她还是头回知道缙旗大将军是石家人呢。
    不过在梦里,他在前不久的一场战役里也同他父母一样战死了来着。
    祁碧筝皱皱眉,苦恼的想,这样说来好像不准,那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没坐多久,石家老爷便乐呵呵的与一个年轻男人一同走了进来。
    男人身形颀长,比屋子里的男丁们都要高,身穿青黑色劲装,走起路来背脊笔挺,便是没有穿着盔甲也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威压和煞气,一眼便能看出他是个在战场杀敌的。
    祁碧筝觉得他气势骇人,没敢多看,瞄了一眼,只觉他长得也凶。
    石荻羽是俊秀,他是俊毅。
    他叫石荻清。
    祁碧筝低着头,在心里嘀咕,他可生的一点也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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