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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想着做个听话的奴才,好叫主人哪一日发善心,脱去我的奴籍。”

    诉衷肠这样的事,温雪意是断然不会再做。

    她一腔的情意早在镇江就压下来了。

    在她心心念念与姜年陈心迹,姜年却醉酒说要攀贵女之时便压下了。

    当今奴籍分做两种。

    签了私契,主人手里拿着卖身文书,闹到官府中,卖身文书便是凭证。

    若是官契,那便是在官府报备。

    哪怕卖身文书损毁,只要主人不曾到官府消籍,则仍是奴籍。

    温雪意是家生奴,生下来便在官府报备。

    签了私契,卖身文书赎回,仍旧是良民。

    若是官契,即便主人到官府消籍,因着曾是贱民,消籍后也再不能入仕,非但自己不成,子女也是不成的。

    三代之后,祖辈的贱籍才算消了。

    消了奴籍,温雪意此生也寻不到好出路。她原是

    随口说说,说完却思索起往后种种可能,不免酸楚涌上心头。

    她不肯叫姜年察觉,转过身佯作忙碌,手里随意收拾就是。

    姜年见她玩笑,也玩笑一样回她。

    “消了奴籍,你就真要骑在我上头作威作福了。”

    温雪意那时总以为,姜年这样一心攀贵女,又是在京都,难说过不得几月,姜年便要成婚,谁知如今三年有余,姜年仍是孤身一人,身边只得她一个婢女。

    石榴盏温雪意已经取出。

    院中的陈酒她也挖出一坛。

    卓清戎叫她做了腊梅酒,要送一坛到乌草书院。

    这酒,她还没想好如何弄。

    接连几日,直到莫淑君带着林宝宝和林云意上门,温雪意也不曾想好。

    林宝宝如今长大一些,好似小大人一般,抱着礼往温雪意手中递。

    “我娘说,不可空手进屋,这是我的玩物,温姐姐喜欢哪一样?”

    温雪意笑吟吟把人迎到屋里。

    家中依旧简陋。

    莫淑君瞧得皱眉,下人三三两两的往屋里抬吃食木炭。她总借说礼节,贴补温雪意。

    姜年糙一些不打紧,莫淑君只心疼温雪意。

    “他还这样爱书么?”

    “嗯。”

    姜年一心攀贵女,对外却只说银子都耗在书上了。都是温雪意默写的书,不过耗纸张笔墨。

    姜年若是真只爱古籍,温雪意不晓得要省多少功夫,存多少银子。

    莫淑君常把她叫到家中,林云意又同她一个年纪,一来二去,两人倒成了闺中密友。莫淑君这一两年眼见周遭姑娘家都出阁了,唯有林云意还没事人一样,成天只晓得捣弄玉器。

    问起来,还要气人一样,说此生不嫁也不打紧,她正巧想去做女官。

    做女官与成婚又不冲突。

    温雪意在后厨备着吃食,莫淑君也来帮手。

    “你得闲也帮我问问云意,她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平日若是与姜年一起,总是温雪意话多,换了莫淑君,温雪意只消静静听着就是。

    林云意头一次到姜年家中。

    这家宅,确实有些寒酸。

    两间屋子约摸是住人的,厅堂也简单,余下就是厨房。

    连个放杂物的屋子也没有。

    她与林宝宝前后转一会儿也看尽了,仍旧去缠着莫淑君和温雪意玩乐。

    瞧见温雪意剥豆子,林宝宝也新奇,偏要上手试试,厨房窄小,当下四个人将豆子蔬菜一齐抬到院中,围坐剥豆子。

    温雪意剥得手脏,莫淑君顺手把帕子掏出来。

    林宝宝抢着要替温雪意擦。

    莫淑君一边教林宝宝如何擦手,一边教林云意一齐去抬炭盆。

    “埋些红薯,一会儿忙完了正好吃。”

    温雪意一时竟有种娘亲同儿女絮叨的错觉,仿佛她便是莫淑君的女儿。

    “怎么不说话,你不爱吃这些红薯芋头的么?”

    “换了蛋也成,我瞧瞧,今日出来好像也带了的。”

    “我吃,红薯就很好。”

    温雪意不敢同莫淑君明言。

    自己什么样的身份,竟也肖想做她的儿女。

    晚间白亭居千石林术姜年一齐回来了。

    林云岚也过来了。

    白亭家几个孩子也过来了。

    一时间院子里竟挤了十来个人。

    若说下厨,其实要算姜年最拿手。

    吃喝一事,姜年装清高的时候,总不肯做,难得家中来人,姜年也捋袖子,掌一回勺。

    他动手,其他人也不能闲。

    居千石爱调笑,淘了米笑骂:“哪有你这样的,我上门做客倒叫我来动手。”

    到了晚膳时刻。

    拼着的大桌,所有人都坐下了。

    居千石是新婚,夫人还有些怯怯的,只挨在他身边。白亭同夫人一起,不时管教管教自家顽皮过头的孩子。

    莫淑君哄着林宝宝,坐在林术身旁。

    莫淑君问姜年:“若是没有旁的事,雪意也坐过来吧。”

    姜年让开身旁的空出,叫温雪意搬座椅坐到身边了。乍一看,好似四家人,每家都其乐融融,和谐美满。

    酒盅热了,院中忽然传来敲门声。

    温雪意起身,到院中开门。

    外头一个姑娘打着灯笼,手里还拿着东西。

    “姜录事在家么。”

    “我来送香。”

    姜年在院中问她:“是谁来了?”

    不过片刻的和乐,转眼便利刃划开一般将温雪意割回现实。

    姜年端着烛台,脸上是装了千百遍的温柔文雅,李小姐兴许没看出来,温雪意却在姜年脸瞧出一丝满意。

    “怎么,你家香铺还要你亲送么?”

    他丝毫不惊讶。

    李小姐拉下兜帽,露出爽快利落的笑脸。

    “你不高兴我来么。”

    “我家中有客。”

    “那真是不巧了。”

    姜年做出往里迎的姿态:“若是不介意,进来坐坐也好,我这些同僚都很和气。”

    李小姐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进了门。

    桌上坐得满满当当。

    李小姐来,自然温雪意便要退下了。

    她比李小姐先一步回到厅堂里。

    温雪意悄然收下自己的碗筷,换上一副新的。

    席上的人又和和乐乐同李小姐交谈起来。

    先前叫她坐下,是恩赐,如今她黯然退下,是平常。

    林云意也悄悄退下来。

    她四处寻找,院里就这么点地儿,温雪意也藏不到哪去。

    “你站在院墙下做什么?”

    “随意站站。”

    “都说姜叔叔好,我看不见得。”

    姜年坏透了,温雪意早就晓得。

    好像今日,她心中知晓,姜年一定是算好了李小姐会来,也算好了李小姐会进门。

    他那些和气的同僚,都会给他说和。

    桌上还有引人惊奇的石榴盏。

    他何止不好,他还满腹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