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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出门前,姜年同她说:“外头天阴,若是摘到半途还下雪,你便回来。”

    “没腊梅熏衣裳也回来么。”

    “没有便在想别的法子,早些赶回来给我做姜汤要紧。”

    姜年样子极认真,温雪意吃不准他是心疼自己,不要她在雪里奔忙,还是当真在意那一碗姜汤。

    从前姜年病得快死了,温雪意急的半步不敢离开,生生熬了两个月。

    姜年那时便是落了一身雪,雪化在身上,湿了一日,夜里就病倒了。先是脸色发红,后来便是咳。即便在屋里躺着,盖了好几层被褥,姜年总还是冷得发抖,温雪意钻到他身边,搂着姜年,想叫他暖和些。

    姜年昏睡之时她便是这么一直抱着。

    姜年醒了,睁眼瞧见她就要赶她。

    “别挨着我,过了病气,谁伺候我吃喝。我若是病着还得看顾你,这个主人也未免做得太凄惨了些。”

    说话间,姜年依旧是咳。

    况且姜年咳并不是捂嘴咳过便罢,他每每咳起来,总咳到躯体都要贴到膝上,难以喘息极其痛苦一般。

    病成这个模样,他竟还有心思说玩笑话。

    “什么凄惨不凄惨的,我不要听。”

    邻里都说姜年这是肺痨,不然怎么咳了这样久。

    温雪意也怕。

    不是怕染病气,而是怕姜年病死。

    她越想心中越难受,红着眼摸摸索索的爬到榻上。

    “做什么……”

    温雪意已经搂住姜年,小声哄到。

    “主人,你会好起来的。”

    “我会同你一起的。”

    “你多喝些药,多喝些药明日便能好了。”

    她一团奶气,还要装作大人模样来哄姜年。

    姜年搂得片刻,仍旧推开温雪意。

    “我这是伤寒,你也不忌讳些。”

    温雪意犟起来死死搂着他,姜年还病着,挣扎两下,总也推不开她。

    “莫要胡闹,我这是要命的病。”

    “我不怕!”

    打不得骂不得推不开,姜年也那她没有法子。

    好在温雪意少年人身强体健,前后两月的看顾,也不曾病着。

    姜年一日好过一日。

    只是病得久了有些虚。

    打那以后,姜年在雪天便格外在意。小雪还好,若是看着天色阴沉,寒风呼啸得厉害,要下大雪的模样,姜年是一定要她在家中备好姜汤的。

    换做现在,温雪意恨恨的想,若是换做现在,她一定离姜年远远的,以免过了病气。

    温雪意一路往郊外去。

    京都不比镇江,随手摘些花花草草也无人理睬。

    京都的花草,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是达官贵人的私产,还是走远些好。

    京郊各样花草皆有不少,只是杂草多些。姜年不曾说旁的事情,她今日也还算闲,四处找干净些的腊梅,浪费浪费时日也不打紧。

    她什么也不愁,除了没有银钱。

    想到银钱,温雪意脸色又沉重起来。

    走了许久,温雪意才闻着一股浓郁的花香,抬眼望去,巨大的冰湖对面,腊梅看着像连绵的黄云一般。

    香气越过湖面,站在对岸温雪意也闻得清楚。

    绕开湖面,须走上许久,走过湖面.......又有些危险。

    温雪意思虑片刻,抬脚往湖面走去。

    若是省些时间,她回去还能做些姜汤。

    有时候,心中想的未必会做,以为会这般的,事情临头,兴许又是另一种行径。

    譬如温雪意嘴里说着不愿体贴姜年,到了仍旧挂记着他。

    温雪意捡了根木棍,一路敲敲拄拄往对岸走。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

    这一处的腊梅当真开得好,挑挑拣拣,摘了一篮她尤觉得不足。手头没有旁的东西盛着,温雪意也只能做罢。

    她在家中树下埋了些酒。

    以防万一姜年带了人回来,没有招待的东西。

    用腊梅再泡一些,回头更能唬人。

    这也是姜年教她的。

    姜年说:“那些老学究,好好的酒不喜欢,非要往里加些雅致的玩意儿才算好。竟加些什么桃花竹叶青梅的装风雅。”

    “只加竹叶是风雅,若是竹叶里再加了露水,那就更不得了了,他们非要夸出花样来。”

    “加那么些东西有什么用,倒不如好好的地瓜烧喝下去,撕肉吃。”

    温雪意瞧他一脸嗤之以鼻的模样,再一想,姜年自己就时常做这样的事儿哄骗旁人。也不知要啐他还是笑他。

    他这样大的酸意,兴许是又想吃肉了,谁叫姜年这样俭省,放着现成的银子不花,这么些年,日子紧巴巴的,他竟也这样熬过来了。

    但是姜年也没说错。

    文人可不就是喜欢讲究这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故装风雅么。

    温雪意摘了腊梅,才要捡起木棍往回走,隔着花树,忽然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谁在那里?”

    温雪意听她问得严厉,再一想野外如何长出这样一片荒草甚少的腊梅,她定是进错哪一家的园地了。

    那女子走得快。

    温雪意在冰面上走走滑滑,稳住身形已经累的满头汗,片刻之后,一个青衫女子同一个紫袍男子行到岸边,青衫女子看着约莫二十七八,紫袍男子约莫三十四五。

    那男子冲温雪意喊道:“姑娘,你快回来,湖面危险。”

    他越是喊,温雪意越是慌张。

    果真走了一两丈远,温雪意一时不稳,摔在冰面之上。

    腊梅飞散,撒出漫天花雨。

    那两人走得稳健,不多时便走到温雪意身旁。

    那名女子瞧着满地的黄花,脸上皆是不悦,她皱眉说到:“我家的腊梅。”

    事已至此,温雪意站起身,装作乖顺的回道:“是我唐突,方才我太害怕,所以.......”

    她低头欲言又止时,总叫人觉得有些楚楚可怜。

    那名女子身边的紫袍男子缓和到:“阿戎,你吓着她了。”

    “姑娘,我是卓清风,这是小妹卓清戎。”

    “你别怕,阿戎瞧着凶,本性却极温和。”

    “哥哥,你怎么总这样胡说。”

    温雪意心中也疑惑,这二人倒是奇特,做妹妹的,竟起了个煞气这样重的名讳。她摔倒时手上擦破了些,阿戎看她手也破了,脸上露出一丝讪意。。

    “你要这些腊梅做什么。”

    总不能说回去给姜年熏衣裳。

    “给.......给家中酿一些梅酒。”

    “怎么,你会酿酒?”

    看他二人也没有怪罪的意思,温雪意也舒展了些。

    卓清戎问她,她也捡着从前古籍的法子说了。

    “将腊梅裹上煮化的糖,铺在酒坛子底下,上头再撒些竹叶压好倒酒,埋三个月即可。”

    卓清风也奇了:“这是哪里的法子,我怎么没听过。”

    “只是土法子,从前看的书上有,便想试试。”

    “你还识字?”

    温雪意含糊的应到:“认识一些。”

    卓清风问她是哪一本典籍,温雪意也说了,他有心了解,温雪意便大致说了些典籍上的内容。

    她哪里是认识一些字,分明是颇通文墨,比起卓清风也不差。

    阿戎在一旁笑话到:“哥哥,你也不知羞,竟没个小姑娘知晓得多。”

    似乎是瞧见哥哥困窘的模样,阿戎舒心许多,与温雪意说话也变得温和。

    “腊梅你随意取用,只是一条,待酒酿好了,也送我一些。”

    “你叫什么?”

    “温雪意。”

    “日后可到乌草书院来寻我。”

    她二人交谈之时,卓清风将冰面上大半的腊梅都捡到篮中递给温雪意。

    “冰面洁净,你瞧瞧还能不能用。”

    她不愿多停留,连忙点头应声到:“能用,回去洗洗就成。”

    只盼姜年熏衣裳少用些,否则,日后她要拿什么给阿戎兄妹俩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