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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闹归闹,该干的活儿,温雪意皆做得精细。她这样的伶俐,又这样聪敏,日后长大些,在府里掌事也顶用。

    县官便眼馋过一段日子,想把她买过去,既伺候老夫人,也伺候他自己。

    姜年左右说和,才让他死心。

    往后许多人发问,也不乏许重金要买她的,姜年皆一一回绝。温雪意心想,兴许他还是有些看重自己的。

    临行之日,温雪意来月事,疼了几日,姜年也拖了几日。

    “主人不怕误了好时辰。”

    “我不信鬼神,若是有鬼神,世间便不会有这么多不平事了。”

    等她不舒服的几日过了,姜年才新定下行程。夜里入睡前,温雪意问姜年:“明日什么时辰走?”

    “早早的开门即可,要走我会同你说。”

    姜年握着她的腰,说话间气息皆洒在她颈项上。

    “早早开门做什么,等大姑娘小媳妇来道别么。”

    想到这里,温雪意讥讽的拨开他伸到衣襟里的手。

    姜年随她去。

    “自然是要道别。”

    “你还小,不晓得情分的要紧,万一在京都真攀不上高门贵女,回头抓着这几分情意也是好的。”

    第二日清早,他这破旧的屋子就热闹起来。

    同僚几乎都携着家眷来了。小地方规矩松散,几个没出阁的姑娘也跟着父兄一齐来送别。

    姜年总装得清俊守理,平时碰到事,也肯帮说几句,故而也有不少同僚要邀他过家做客。

    能勾引的大姑娘小媳妇,他一个不曾落下。

    回来还要记下旁人的种种喜好。

    温雪意过目不忘。来送别的姑娘,她看了看,皆在姜年的笔下出现过。

    他们一再相送,姜年也装得依依难舍。

    “若不是上头调令不可违背,便是为着大家,我也不肯走。”

    “今日一别,只盼各位多多珍重。”

    “来日有机会,我定然回来叙旧。”

    温雪意把行李往马车上放,她太了解姜年,这样的漂亮话,姜年还有一箩筐。搬行李之事,都得她独自做。

    好在物品不多,二人开门也早,送别的话说到午时,姜年终于带着温雪意上路。

    京都的繁华,镇江自然比不得。

    镇江一个芝麻大的县官就引得人人奉承。京都上随意走一条道,都能撞上三品大员的轿辇。随意望一眼,就能瞧见朱红带紫的官袍。

    即便姜年捐了官。他在那些公子小姐眼中,也不过是个下人,是个奴仆。

    刚到京都头一年,姜年带着温雪意上街看灯节。

    “普通日子名门贵女如何能出行,唯有灯节她们要走动一二。”

    温雪意心里怄得想摘了灯笼往他身上砸,却也强压下火气。

    她也稀奇。

    那样多好看的花灯,街上那样多的戏法,还有那样多的小玩意儿,温雪意只当去开眼了。

    走到桥上,桥下河灯的光影在水面摇摆,姜年和她皆看痴了。远远的舞乐声,歌妓绵绵的唱腔,听得人倍觉缠绵。

    听闻是花魁的画舫即将过往桥下。

    大批奴仆竟拨开人群,吵吵闹闹的引着几个公子哥往桥边走。

    温雪意还想看,姜年就在身后护着她,二人一路退开。

    退一回两回尚可,总有人来撵,温雪意便有些不大乐意。

    又退了几步,冷不防一个奴仆想来抓温雪意,姜年一挡,手臂被他抓住往一旁推,险些摔倒。

    “闪开闪开,没长眼么!”

    后边摇摇摆摆走来几个执扇的公子。

    温雪意再压不住火,啪的往奴仆脸上打过一个耳光。

    “什么脏东西也敢碰我家主子。”

    那人刚要拉温雪意,啪的脸上又挨了一掌。

    “怎么,你没长眼么。”

    说完这句,那人再出不了声,温雪意噼里啪啦教训起来。从礼义讲到律法,句句话语皆有典故,直把把人说得晕头转向。

    几个公子听着动静往这边走。

    “怎么回事。”

    温雪意挺直腰,挡在姜年面前。

    “同我说即可,我家主人瞧不得脏东西,也就我不讲究,说上一两句还无妨。多了也不成,只怕要脏了衣裳。”

    话里话外可不是说他们脏么。

    其中一人登时也恼了。

    “你骂谁呢!”

    温雪意看他折扇上提了字,虽说生僻些,她倒也偶然看过一眼。

    “纵容家奴欺人,又穿这一身铜臭满天飞衣裳,你也不配写刘山人的词。”

    “他那样孤高清洁的人,只怕也要嫌你脏。”

    这人气得发抖:“谁家的奴才!”

    “谁家的狗儿,披了衣裳便以为自己成人了么。”

    姜年噗的笑出声。

    温雪意说话极快,心中所想三两下便说尽了,一时想到新的事,又是一串炮仗一般都话语。

    这人哪里说得过她。

    姜年拉住温雪意。

    “好了,慢慢说话。”

    温雪意这才退开一步。

    “我这丫头被宠坏了。”

    “几位公子想瞧花魁,去便是,可惜这些刘山人提词的灯。”

    姜年说这话时,脸上虽带着笑,眼中分明是嘲笑。

    温雪意骂得也没错。

    “快请,再不瞧,只怕花魁的船要过了。”

    趁众人皆去瞧花魁的空档,姜年抓着温雪意的腕子穿过人群,快步走开。

    “下次不可莽撞。”

    “他们该骂。”

    “没说不该骂,只是叫你人后骂,这么当面对脸的,你也不怕惹事。”

    “骂狗要什么紧,要紧的是狗后头的人。”

    他说的温雪意都晓得,她只是压不住火。

    自从到了京都,日子便没有在镇江滋润。吃穿住行是好些了,人却不如镇江的好。在镇江,姜年好歹是县官身旁的幕僚,平头百姓看见他,也还算尊重些。

    到京都就不一样了。

    “我是……”

    她是心疼姜年往日受白眼。

    “他们这样欺负人。”

    姜年笑笑:“你以为镇江便没人欺负了么。只要一日还在泥土里,便怨不得旁人踩踏。”

    温雪意犹是恼,脸上皆是不甘。

    街边花灯照出暖融融的彩光,映得温雪意面容生动。她眼中的光彩更是直直照进姜年心里。

    姜年顺手买下一个面具,遮住温雪意的整张脸。

    “带上,别叫人看出来。”

    他自己也挑了一个。

    面具遮挡下,姜年轻轻在她嘴角亲一口。

    末了即刻将面具盖住脸面。

    “没白养着你。”

    周遭喧闹都隔绝耳外,温雪意光听着她胸口擂鼓一般,响动得叫人发慌。

    姜年走在她面前。

    “跟好了,今日人多。”

    温雪意跟了两步,忽然抿着嘴低头轻笑。她终究还是伸手牵住姜年的袖口。

    “嗯,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