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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地看着纸的质地、毛边儿、墨的色泽、上面各种私印,一会儿还不忘在水盆里净了手再擦干,上手轻抚、轻捻,看他陶醉的样儿,奉九也跟着觉得是莫大的享受。

    大约过了一刻钟,太阳都下山了,屋里开了电灯,照得灯火通明。

    “鸿少爷四对一错,三少奶奶对四错一,平手——!”蔺如兰拖着长长的尾音儿宣布,这两位主子鉴宝本事旗鼓相当,而且错的都一样,也是有趣,蔺如兰随即开始讲解。

    “第一幅,《深翠轩诗》,是明代诗人解缙的作品,你们觉得,诗是真的,画就一定是真的么?这种半真半假,是最骗人的。”

    “何以见得?”奉九急急发问。

    “这是解缙于永乐年间完成的画作,效仿大家王蒙的牛皮皴;完成后,他也很是自得,于是找了众多才子在上题诗,后来呢,诗都还在,可画丢了。过了一百多年,看起来是文征明得到这部分画,于是他在上面补了诗,但文征明如此严谨之人,怎么可能题记为他得到此画的年头正德十三年,而不是原作者写这首诗的年头呢,这样的错误作为一个书画大家不可能犯,画和题记都是假的,可诗是真的,的确是文征明的真迹。”

    奉九和鸿司对视一眼,都有茅塞顿开之感。

    “大部分人,一看诗是真的,就放心了,就对画不那么在意了,可不就蒙过去了。”

    他俩再低头审视这幅画,绢本工笔画,运笔拘谨纤弱,略显呆板,果真没有文征明的清雅秀逸之气。

    “鸿少爷,你还是这么厉害,老夫也是开了眼了。以前有掌柜的说我还不信,说宁家孙辈有一个小少爷,眼睛毒得很,鉴宝一鉴一个准儿,今日一见,心服口服。”

    奉九立刻以钦佩的目光看着鸿司,鸿司微微一笑。

    蔺掌柜又回过头来夸奉九:“三少奶奶,您也是让小老儿大吃一惊啊,没想到除了鸿少爷,还有一个您,年纪轻轻就能掌眼了。”

    奉九连称不敢不敢。

    此时正好有听差过来找蔺掌柜,他不得不拱手告辞。

    蔺掌柜一走,奉九对着鸿司道:“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我以为也就我这样的喜欢琢磨这些老古董,没想到你比我还上道。”

    鸿司笑了一下,“奉九,你是怎么看出来这本《史记》是假的?”

    “因为古籍书里的蝴蝶装是宋代时兴的;元明则是包背书的天下,可这本唐代育涌书局出版的《史记》,居然是蝴蝶装,超越了时代,不可能的事儿啊。不过,你是如何确定这版《史记》是假的呢?我是我们家典当行老板跟我爹闲聊时偶尔听到才知道的呢。”

    奉九知道,鉴宝的人不一样,侧重点就不一样,说不定,鸿司有什么不一样的视角。

    鸿司一听之下神情变得非常严肃,奉九暗暗点头,真人不露相,今天是能学到东西了,同好互相交流,果然能有意外之喜。

    “我是——”宁鸿司欲言又止。

    奉九亟不可待地往前谨慎地凑了凑,比刚刚两人之间称得上很远的距离近了一些。

    “一看就觉得,这东西,真不了。”鸿司慢悠悠地说。

    “……这就完了?”奉九傻眼。

    “完了。”鸿司扯了扯袖口。

    “你这,这也太儿戏了吧。”奉九不免愤愤不平。

    “我记得以前听爷爷讲过退帝艾先生的事,他说,有人拿古董让艾先生鉴定,他也是一说一个准儿,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不服,他只好说,‘我就是觉得这不像我们家东西’,众人绝倒。”

    奉九大笑。

    她想了想,说:“也对——这个有点像我做英文试卷,你让我说出文法逻辑,我还真说不太明白,可我就是知道,这样说很通顺,符合英文习惯。”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已经形成语感了。还有,我们俩的头发都保住了。”鸿司看着奉九发亮的眼睛,大笑时露出来的雪白的糯米牙,绯红的脸庞,轻声说。

    心里那股时有时无的熟悉的失落感,又卷土重来了。

    第42章   恩德堂院

    第二天一早,宁家人就启程返奉了,一进了奉天城,载着寿夫人大嫂二嫂的汽车就加速开到奉九乘坐的汽车前面去了。

    刚走到小什字街,奉九就看到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十几个小流浪儿,一个个穿着看不出本色的肮脏的破棉袄,底下一条单裤,瘦得脱了相,细细的身子在寒风中飘飘荡荡的,因为棉袄里也几乎没有棉花了。

    坐在汽车夫旁边座位上的鸿司低声说:“这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有的是被叔叔伯伯赶出来的,没人管。他们常年在这儿,一过完冬天就少一些,不知道死在哪儿了,再转过一年,又多一些新的。”

    看到他们的车停了下来,孩子们都跑过来想讨点吃的,闹哄哄地围了上来,一双双骷髅一样深凹进去的眼睛闪着热切的光死死地盯着她,近一些的把鸡爪子一般的小手扒在车窗玻璃沿上,指甲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