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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风生在大殿上跪下上香那一刻,她就看出他的异样。这样的事,哪是平常的他会做的?

    他为人狷狂,从来只信自己,不信神佛。

    可她不知道的是,即便他再桀骜不驯,也会怕自己不在了之后,她的喜怒哀乐,都再与他无关。

    她是他这一世最大的羁绊。

    他为她信这一次佛,但愿她从今以后不用再诚惶诚恐,茫然惊忡。

    还有……

    “不要忘了我。”

    他的手攥住她手上的香囊结,慢慢往上,握住她的肩。

    额头相抵着,望进对方的双眼。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眼神惊惶。

    其实这不是他该说的话。

    他要祝她好,便该叫她等不到,就都忘了。

    但他不想。他连一道姻缘符都不愿给她求,又怎么可能诚心实意地叫她去另觅良人?

    “如果这世上没了我,只有你会记得。”他吻住她的额头,梦呓一般地低语道,“小朱,我走不了了……杭州,你替我去吧。”

    第30章 第二十九话

    四号晚上,朱菁考完试就进了假期,马不停蹄奔赴杭州,身上带着风生给她的舍利子和两串佛珠,在夜半时分叩响了煌煌庙宇的大门。

    她还全然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时间,只是在看到应门僧人满面倦容时,才恍然想起现在应是深夜了,却忘了道歉,裹挟着满面的泪和尘土,求见寺庙的住持法师。

    少女夜奔,形容狼狈,实是古怪,但应门的僧人却并未表现出过多惊讶,话不多言,便引着她走过了两进院落,在偏殿的正中,她见到了一个盘坐诵经的老僧。

    他的面容慈和,见有人来,站起了身,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同在垠安时老武僧跟风生说的话一模一样,也像是早已等候她多时。

    朱菁急不可耐地把带来的东西交由老住持,半途便感觉身体飘忽,踉跄了两下,却勉力强撑着精神,等待老僧的下言。

    这舍利子和佛珠,都是风生嘱咐她要带到的,不知只是纯粹物归原主还是……尚有一线生机。

    她的眼不敢眨动,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老僧的苍老面容,片刻后,却见老僧抬抬手,吩咐门外的年轻僧人道,“慧元,去敲钟。”

    朱菁茫然,一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和裤缝,又上前了一些,微微张开嘴,还没说出话来,便见老僧双手合十,给她这一程奔波做了结语:

    “施主,节哀。”

    他平和的话音落下,朱菁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再支撑不住了,软倒在地,身上还穿着满是尘灰的南中校服,忘了抹去自己的眼泪,任眼帘模糊着,眼前也似有重影,看不清这满殿的烛火,很快听见整座古刹里丧钟声鸣。

    全寺七口晨钟都晃动起来,传出悠长肃穆的钟声。

    朱菁突然开始号啕大哭,听这丧钟绵延不绝似的,一直敲足了十七下,余音也厚重缭绕,朱菁感觉自己像是耳鸣了,听老僧的话也缠着嗡鸣声,朦朦胧胧的,隔了一层。

    “今夜,原应是他的十七岁生辰。”他说。

    为早逝的人敲这十七下丧钟,是慈悲,也是对谈家的善意。谈家老太太心善,连带她那长孙也是雪一般的沉静,来时温润无害,去时悄无声息。

    朱菁在混乱中想起,昨夜在送她回家的路上,风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见到老和尚之前,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听。”他关了她的手机,在路灯下脸贴着她的发顶,抱住她许久,催她上楼去。

    “趁你爸妈还没睡,替我向他们问好。”

    朱菁一步三回头,边走边哭,他却笑着挑眉,凶她,“走快点。”

    她不肯,拖拖拉拉着,半晌也还没进单元楼,忽听他一声低叹。

    “小朱,不要回头。”

    她浑身一颤,再不回首,待上了楼,偷偷回眸望他,却早已不见那个瘦削身影。

    她的心里一下空了,还没进家门就失了力气,在楼梯上坐了半夜,被心急找出门的妈妈看到,拉回家去。

    房里枯坐,直到天明。

    楼下,她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人枯坐整夜。

    他的海魂衫融在沉夜里,看不分明。天亮时分离去,那些蓝色都流动跳跃起来,迎着晨曦的微光,又是清朗少年时。

    入夜时,朱菁离开垠安,谈笑登上高楼。

    他们都一去不回头。

    ……

    朱菁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手上不稳,手机还没开机便被摔落在地,她爬过去拿,颤颤巍巍摁了开机键,待到屏幕亮起,跳出无数条讯息。

    父母得了消息不敢同她直言,顾晓宁不知就里,言语最是直白。

    “——你听说了吗?

    “谈笑死了。”

    ……

    噩耗之后,朱菁竟没能立刻赶回垠安。

    她在杭州大病一场,发着烧,最后连父母都被人通知到了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