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容在儿子的关心下，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但她的吐字的速度十分缓慢，她摇头的动作也非常轻微，好像刚醒来全身的神经系统都还处于僵滞阶段，暂时还没有缓过劲来似的。

    她慢慢地说完这句话之后，眼神又一点点地移到了旁边的女儿身上。

    在看到欧阳琦紧张的眼神时，她的眼泪忽然更多了。

    汹涌而出的泪水很快湿透了枕巾。

    欧阳泽又疑惑又恼火，连忙让张管家把医生和护士都先请了出去，然后才向妈妈问道：“妈妈，你想对琦琦说什么？你还在生她的气吗？她还小，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她也不是故意的。”

    虽然欧阳泽本身也很生气妹妹的不懂事，但毕竟是一家人，他不想让妈妈和妹妹因为这点小事就闹僵了，他只能在中间调和。

    何婉容听到儿子的劝解，忽然一个用力坐起来，泪流不止地抱住儿子说道——

    “阿泽，我的好儿子，妈妈谢谢你！现在我终于懂了，自己这些年错的有多离谱！其实这半天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并没有完全昏迷，我只是头疼醒不来，好像被一个可怕的梦魇住了！在梦里，我看见了你爸爸，我还看见了叶眉……”

    原来，在这一夜又半天的漫长时间里，何婉容并不是时时昏沉的。偶尔，她也有意识恢复的时候。只是那时候她能听见周围的声音，却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手脚。

    她既好像是被一个魔术师控制住了灵魂，她又好像是被一个可怕的梦拖住了。

    在梦里，她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她还看到了她最爱的丈夫和最恨的情敌！

    在梦里她才发现，原来刚成婚的时候，丈夫也是爱她的。

    他们也曾闺房画眉，他们也曾花前月下，只可惜丈夫越来越忙，而她却什么都不懂，只会每天埋怨他不陪自己。

    渐渐地，丈夫开始疏远自己了。渐渐地，叶眉出现了。渐渐地，丈夫的心离家越来越远，甚

    至他连家都不回了……

    她哭过、闹过、哀求过，丈夫始终没有回来。但她有娘家的支持，叶眉永远都进不了欧阳家的大门！

    直到有一天，丈夫突然回来跟她说，能不能让叶眉的孩子也姓欧阳？那怎么可能！她坚决不同意！

    后来，她的女儿就失踪了。后来，丈夫就被公公赶去了国外。后来，叶眉就自杀了。后来，公公没几年就去世了……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才是最苦的那一个，现在回首往事，她这才发现，原来众生皆苦！

    在梦里，欧阳琛哭着骂她——

    “我也曾爱你啊！可是你的爱让我太累了！我爱不动你了，我只好逃走！我选择叶眉，只因为她能让我轻松罢了，你以为我真的爱她吗？如果真的爱她，我早就和你离婚了！不过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爱她，我恨你！”

    在梦里，叶眉双目流血地骂她——

    “何婉容，你不过就是生得好罢了！否则，如果你和我一样平民出身，你什么都比不过我！你以为你很无辜吗？你逼死了我一对双胞胎孩子啊你知不知道？我不过偷走你一个女儿罢了，我还没有替我另一个孩子报仇呢！”

    在梦里，就连曾经偏向她的公公也摇头不喜她。

    虽然公公没有骂她，却叹息着说道：“婉容，我很后悔当年替阿琛娶了你。娶了你，就是我们家的祸害啊！还好，你会生儿子，有阿泽一个，可保我欧阳家兴盛三代，算是你弥补了过错吧。”

    在梦里，她还听到了兄弟们的告诫。

    大哥说：“婉容，这是我最后一次纵容你了！你不要再闹了！你该长大了！”

    二哥说：“婉容，你能不能为你的孩子们想想？不要再整天情情爱爱的好吗？”

    三哥说：“婉容，你就这样对待阿泽？你还算个妈妈吗？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四弟说：“姐姐，你真的好烦，以后这些事不要告诉我了！我没什么能帮你的！”

    ……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在梦里一一重现。

    但这些句句如刀的言辞，何婉容早把它们都忘了。

    她故意遗忘了那些自己不爱听的，她只记住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她假装自己很无辜、很可怜，每天都沉浸在自怜自爱中。直到被女儿一句逼问剥开过往，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错了！

    她不该在婚后还天真懵懂，她不该在丈夫劳累时还自私指责，她更不该嘤嘤嘤地弄丢了女儿，她更更不该一直忽视儿子、为难儿子！

    在梦里，她被一句句的言词戳破了伪装，她后悔了，她反省了，她想醒过来，谁知却一直无法脱离梦境。

    她被叶眉抓住了手脚，叶眉满脸疯狂地想要把她拖到一个深渊里去，她急得满头大汗却醒不过来。

    明明她耳边听到了儿子追问医生状况，她也听到了医生们对她的诊断，甚至，她还听到了江家兄妹过来探望的声音。

    但她就是醒不过来！

    直到她

    听见了女儿战战兢兢地哭泣时，她这才猛然有了力量挣脱梦魇！

    因为她发现女儿就是她当年的翻版啊！

    她绝不能让琦琦再像她一样天真、自私、贪心又懦弱！

    何婉容抱住儿子不停道歉，她没脸讲出梦里的一切，但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