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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方糖》·二十五

      这七年,除了和方厉在一起的时间以外,她多一秒都不想回忆。

    *

    “哐——”

    保温瓶摔碎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引得医院内其他病人、医护人员纷纷侧目,见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妇女一脸怒容站在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面前,扬起的手还没有完全放下,而那姑娘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可见刚才发生了什么。

    “姑姑……”方棠还没有完全回神,看着自己这个一向以温柔体贴面目示人的姑姑,发觉她的眼里的全是厌恶。

    “我再问你一遍,封魔瓶在哪?”

    方伊人憎憎的看着方棠,几乎咬碎了牙,她本以为大哥大嫂死了,他们兄妹都任由她拿捏。

    父母当年偏心兄长,以她是女孩为由不将家主之位给她,明明她的天赋和努力都在自己那废物大哥之上!

    而现在,方棠居然说什么都不肯把封魔瓶和秘籍给她。

    方棠退后了一步:“我不知道,不在我这里……”

    “真是死鸭子嘴硬。”方伊人冰冷的翘起嘴角,“不愧是你那个贱人母亲的种。”

    方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怎么能这么说她妈妈!明明……她打了个冷颤,突然就明白了,以前那个对着自己父母嘘寒问暖,满面笑意的姑姑是假的,如今这个狰狞着逼迫她交出封魔瓶的人,才是本来面目。

    她握紧了拳头,并不软弱的回视她:“死者为大,请您尊重一些。如果没有什么事就请离开吧,我还有事要忙,没工夫招待您。”说完之后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再不搭理她。

    “哼。”方伊人不屑的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吗,真是有必要让她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

    “从现在开始,我会停掉你二哥所有的医疗费用,也不会有人愿意帮你们,直到你愿意把东西交出来为止。”她语气冷漠,满怀恶劣:“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二哥的命硬。”

    方棠收拾好碎片,站起来绕过她直接走了,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

    “不送。”

    她回到病房,默默将碎片扔进垃圾桶,手上有几道被割出来的伤痕,还好,不怎么痛,索性懒得去管它。她看着仍旧昏迷的哥哥,突然就愧疚了。

    “二哥,怎么办呀……”她趴在病床边,看起来实在是累极了,喃喃着:“不是我不想交,是我真的没有封魔瓶和秘籍啊。”

    她眼里忽然涌出泪水,刚才面对方伊人时的坚硬外壳全都破碎了,露出里面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姑娘不知所措,害怕得颤抖,“对不起,二哥对不起,都是棠棠没用……”

    十天过去了,方厉仍旧昏迷不醒,方棠不敢去看他的断腿,也害怕让他看到,一时不知到底是希望他醒来还是不醒来,只怔怔的看着他消瘦的脸。

    “二哥,我这就出去找工作,我们一定会好的。”她擦干眼泪,哪怕他看不见,她依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如明月破瘴,吹散了浓雾。

    第十一天,她从中央音乐学院退学,将自己的琴拜托给老师卖出去,暂时换取了一笔住院费,尽管撑不了多久。

    第十二天,她打了三份短工,每天近乎凌晨回到医院,一身的疲惫,却带着笑和他说说话,医生说这样能唤起他更多的求生意志,然后给他擦身体,凑合着迷糊一会,睡不到三个小时又要接着去工作。

    每天每分每秒,她都不能停下。

    第三十天,方厉终于醒了。

    她哭着抱紧他,却在他挣扎着起来的时候满心害怕,怕他看见他自己的断腿受不了。

    “别…不要起来…医生说你还不能起来…二…哥?”

    她以为他想起来是因为腿,却没想到他会抱住她,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不说话,却极其温柔的抚慰,方棠觉得自己一个月来的悲辛都被一扫而空了。

    她想不到他会这样,也下意识忽略所有不对劲的地方,抱着他觉得无比的安心。

    但她没能开心多久,就被告知要缴纳更多的钱。

    她想到去接抓鬼的活儿来换取报酬,却被天师府的人拦截,说她已经不是天师府成员,如果私自在天师府管辖范围内接活儿,将采取非常手段对付他们兄妹。

    尽管那些人都打不过方棠,但方厉如今……他们要是想对二哥做什么,她没有把握保护好他。

    欺人太甚,又毫无办法。

    最后她咬着牙去了地下斗殴场。

    又一个月后。

    她几乎是游魂般回到医院,身上都是伤,有的是被打出来的,有些是自己跌出来的,她刚才从那里逃出来,路上恍恍惚惚差点让车给碾死,车主扯着她骂不要脸,小小年纪就学着碰瓷,要送她去警察局告她讹诈。

    她只抬起满是鲜血的脸,平静的看着他,眼神却一片死寂,竟让那壮实的车主狠狠打了一个冷颤,像是被人掐住脖子,说不出一句话。

    “我没有想要讹你,请放手,我哥哥还在等我回去。”

    车主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方棠和他擦身而过,走了两步却停下来了,回头看着他。

    车主险些站不住,又觉得荒唐,他居然被一个小丫头吓住了。

    可她满身亡命,而且那双眼睛里全是幽火,太吓人了。

    “你…你要干什么?”

    “向我道歉。”她看向他,突然就觉得委屈又愤怒,鲜血从她手臂顺着往下流,砸在地上,溅开朵朵血花,瑰丽又冷戾极了,在这寒夜中也让人恐惧惊悚。

    “向我道歉!”她重复了一遍,戾气横生,刺魂钉从袖子中滑出,灵力开始波动,她觉得憎恨。

    车主被吓得不轻,“对不起…对不起!”

    她恍如未闻,举步向那个人走去,却在反光镜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面目可憎。

    “二哥,我回来了。”

    刚才在卫生间里已经简单的打理过自己的方棠,已经不是一副血流满脸的模样了。因为自从他醒来之后一定会等着她回来才睡。

    小脸苍白,眉目淡淡。她坐到床边,看着他立刻拧起来的眉头轻声笑了:“抱歉,今天回来晚了点,不过,我今天工作的时候得到了很多报酬哦。”

    打拳的冠军可以得到的报酬是很丰厚的,尽管她一开始被那群男人围住,却在逃走的时候把钱带走了,也不算亏。

    “我和同事相处得挺好的,他们都很照顾我哦。”她现在撒谎倒是很适应,只是他的眸子太透彻,仿佛知道一切般让她心惊,却还是勉强笑着,避开他的眼神。

    她伏在他的手背上:“二哥,我今天差点干坏事了,我是一个坏孩子,妈妈知道了肯定要打我手心的。”

    回忆起了什么,吃吃笑起来:“像你以前打架一样,被妈妈打,你还不肯认错。但我知道的,二哥是因为他们欺负我才打他们的对吧。”

    “要是以后见到了妈妈,我会和她认错的,我今天差点因为愤怒而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二哥,到那个时候,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

    她不停地和他说话,像是说完了话,她的委屈就能消失了。而他沉默的听着,什么也回答不了。

    “我给大哥打电话了,但他不理我。为什么呀……大哥不要我们了吗?”她终于忍不住了,低声哭泣,她满心的难过,不知如何释放,过了一会,一只温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

    她慌忙擦干了泪水,暗骂自己让他担心做什么,想告诉他没关系,却被他拉进了怀里。

    “棠棠。”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但她却清晰的听见了他在叫她。

    “二哥……”她环着兄长的腰,低声细语:“我不怕,不累,也没事,只要你在,我都坚持得了。”

    “我什么也不想管,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

    他抚着她的脸,珍重又爱惜,点了点头。

    她笑起来,觉得好庆幸,她还有二哥,还有活下去的理由。

    *

    “好,那就回去吧。”她垂下眼帘,答应了方朔要回到天师府的决定。

    为了二哥她可以接受,不管是什么事。

    方朔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很心疼妹妹,柔声道:“放心,一切都有大哥二哥处理。”

    方棠没有回应他,只不疾不徐的问道:“我想知道大哥要怎么做。”

    方朔楞了一下,觉得妹妹像是有话要说。

    其实方棠心里猜到过一些事,比如封魔瓶和秘籍是大哥带走的,为了有一天能东山再起,只是她不在意,之前她一心想和二哥离开这里,才不管谁的死活;大哥应该和姨夫他们有联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罢了,这里的情况他也了如指掌,能光明正大的带着那两样东西出现,大概是有一些底气在的。

    既然如此,那她不想躲在他们身后,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面对。

    她缓缓对两个哥哥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像当初我们家那样,被妖怪攻击又付之一炬,的确是致命打击,但也同样是因为我们家已经站在了边缘上,家族之以婚姻为纽带来维持关系,姑姑嫁到白家,看似我们两家是姻亲,可姑姑心里指望着我们完蛋,不可能对我们施以援手。”

    毕竟看那模样,不像是亲人,说仇人也不为过了。

    “妈妈是南方人,楚家那时候也只剩下妈妈和小姨,根本没有任何实力了。小姨虽然嫁进了莫家,可她走的早,而且那个时候莫家也正遭受着巨变,姨夫闭关不出,莫家争夺家主的位置闹的也很难看。我就更不用说了,一个陈家没过门的儿媳,随时能丢掉。”

    所以方家孤立无援,一击即死。

    “要对付白家,先把他们和其他家族的关系剪断吧。”方棠抬起眼睛,仍旧清澈而明亮,只是更多了一份成熟,她其实早就过了不知事的年纪了,这些年见到的不算少,她不变的是那颗尚能爱人的心,而不是单纯犯傻的脑袋。

    而且有些事她懂又如何,只看想不想做罢了。

    毕竟和二哥在一起,他全权当家,她只用去逮妖怪交差,半点脑子都不用动,实在要说的话,都是他在宠着,让她有恃无恐。

    “小时的姑姑是李师哥的母亲,和李家关系匪浅。但小时即将嫁给振州哥哥,所以,我们先来搅黄这桩婚事吧。”

    她语气平稳的说出整句话,却糊住了方朔和方厉的脑袋。

    说好的与世无争不喜欢勾心斗角呢?

    快把你的傻白甜人设捡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