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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从来没见过他哭,有些惊慌失措,“小璟,我从来没想过,她有一天会倒下来。”
张路元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她“林璟”,可他这一次叫的是“小璟”。他这是把她当成救命稻草,死死拽住。
“我总想着,还有以后,她还可以等我,看着我学成归来,看着我结婚生子。”
他想像着奶奶会等着他,一辈子地等着他。一如他小时候,放学后蹦蹦跳跳跑进家门,奶奶拿着一条毛巾给他擦去额间的汗,催着他快去洗手,给他准备点心那样等他。
医院是个冷血无情的地方,除了雪白冰冷的床单,雪白冰冷的白大褂,雪白冰冷的护士服。所有的一切都是冰冷的。
那些病人无力地躺在床上咿咿呀呀,浑身插着管子,睁着眼茫然地等待,那是他们唯一可以做的事。如果他们还有残存的意识,他们也许可以预知到自己命不久矣的未来,也许还抱着那么一线希望,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痊愈离开,离开冷冰冰的医院和冷冰冰的床。
而那些家属,除了拼了命地哀求和感谢医生,恳求着他们可以将自己的亲人从死神手中夺回来,他们什么事都做不了。
雍和宫的那位老奶奶在每一间佛堂前虔诚地敬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张路元说她是为了重病的亲人。也许吧,也许她就是这万千无能为力中的一位。
这世上的人,又有谁能逃脱出这些。
林璟在这间医院里想起太多自己的往事,她第一次看到病床上的外婆之时,甚至比他更糟糕,她接受不了如同大树一般撑着整个家的老人轰然倒塌,父亲开车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她就开始无声地哭。在医院的大门,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把脸上的眼泪抹干净,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在至亲的面前哭,不可以。可当她看到外婆的时候,情绪还是崩溃了,她流着泪说着安慰的词语,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在欺骗。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即将要面临生离死别是怎样的残酷。
外婆的运气不知道是算好还是算差,她捱过了医生口中的危险期,幸运地闯过了鬼门关,依靠着几个月的艰辛复健,勉强可以拄着拐杖走几步之后,她又再次摔跤,无法起身。外婆已经是中过一次风的人,又有着心脏病史,就连医生也只说手术不过是一个冒着极大风险的选择,而不是必须的治疗。
母亲和外公二人为了是否动手术之事争执不下,手术意味着风险和痛苦,带来的是生命的短暂延长,也等同着接下来她仍然只能躺在床上的事实。
他们在家里大吵大闹,谁也不肯让步,想要替外婆做决定。二人最后是从外婆的眼里看到了对于生命的渴求,将她送入手术室,可那也不过是延长。将她半年的寿命延长至了两年,却也带来了更多的痛苦。
林璟觉得外婆最后是痛苦的,她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后悔过,但她还是放弃了。
她在南京等来了外婆过世的噩耗,谁都逃不出这不过是迟是晚的最后结局。
眼前这个人同样也避不开。
她只能看着他哭,她劝不了他,她一直说服不了自己,又怎么能去说服别人。
张路元把头埋进林璟那个小小的胸口,无言地哭着。
谁都曾经对着至亲许下过那么多诺言,承诺长大以后赚了钱要给他们花,要给他们买大房子,买好衣服,要她看着自己幸福。
这些他都还没来得及实现。
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多一点的时间。
他在楼梯间哭了十分钟,然后擦干抹尽脸上所有的痕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和林璟说:“走,我们去印照片。”
“好!走。”
他伸手想去抓她,这次林璟却巧妙地避开了,“你奶奶现在不在嘛,我们俩就不用费心思演了。”
张路元差点忘了,林璟今天在病房里不过是和自己一起哄老人家开心罢了,刚刚也不过是朋友间的不忍心。她有自己的男朋友,而他不过是那个没抓住她的人。
小时候面临考试,他总来不及复习。长大了,他也来不及兑现给奶奶的诺言,来不及把她抓在手里。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来不及。
照相馆里的价钱是五张一印的打包价,他把一张照片封进相框。拿着剩下的四张问林璟要不要留一张算作纪念。
“不用啦,这照片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我放在哪里都容易让人误会。”
“你拿着就当留念吧。反正这照片里也有你。”
他不管林璟的百般拒绝,硬塞了一张到她的包里。
两个人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奶奶已经睡着了,张路元将桌上收拾干净,独独辟了一小块地方搁上了那个木质的相框,张潇和彭林之在病房里陪床,也差不多连着两天没有怎么睡过觉,他将所有人赶走,就留了自己一个人。
“林璟你也早点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他重新捡起自己的清醒,再次喊回她的大名,提醒自己,他不过是借用一下林璟的身份而已,够钟到点,还是要将她还给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