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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落到了娅枝的眼里和心里。
她真的,很羡慕卢妈妈。
尽管无论是在卢定涛他们,还是如今四处纷扬的新媒体那里,女性应当独立和自强的观点都毋庸置疑,但娅枝总是莫名觉得,卢妈妈这样的女人是不同的,就算她不像这样娇小动人,就算她没有一双白白嫩嫩、比娅枝的还要小的手,就算她不是出生在大院里的女孩子,就算她没有一个宠爱妻子到了极致的丈夫,只要凭她那双五十多岁依然澄澈得天真的眼眸,她就理应无忧无虑地活着,远离世间的一切阴霾……离得要多远有多远。
每一次见到卢定涛一家人,娅枝都听见卢爸爸亲切地将妻子唤作“小梦”,将她从年轻女人唤到了中年妇人,以至于久而久之,这些曾经作为邻里的年轻孩子都忘了这家女主人的真姓,私下里交谈时也称她为“梦阿姨”,长大了不好意思再唤却也改不了口,他们孩提时的“梦阿姨”就进阶为了“梦姨”。
娅枝想,这样的人生离她太远了,她是一出生就没有完整家庭的孩子,不但如此还要担心惶恐着,被荫蔽在母亲时刻会发病的恐怖里。
娅枝是秋天生的,不过生日的原因说起来又带着悲剧色彩,因为这一天过后几天便是姐姐的忌日,巧得很,巧得哀伤。
向妈妈大疯一场、被架到医院诊断出躁郁症的那年,母女两个已经牵牵绊绊了近十个年头,从医院回来后,向妈妈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只顾着要“枝离根近些”,却忽略了娅枝也是个普通孩子,娅枝也需要空气与水,需要知道如何向上生长。
拿到病例后的她时常出神地抚摩那几张纸,她开始对娅枝心怀亏欠,尽管依然管束也依然牵挂,姿态却放得更低了,原本就过甚的宠溺更是一度达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
“我不想要小狗,我想要朋友。”娅枝说的是那种可以结伴出游的朋友,她说,班里其他人都有这样的朋友。
“妈妈就是你的朋友呀。”向妈妈的舌头分明在颤抖。
“那我不爱你了。”
“娅枝,娅枝听妈妈说,”女人慌了手脚,一把将女儿揽在怀里:“那你答应妈妈,一定要和就住在这个院子里的朋友玩,好吗?”
孩子的悟性是很高的,心智成长而人格尚未成熟的娅枝很快意识到,向妈妈是她的母亲,她却是母亲不可或缺的命。
她开始用最任性的方式打发空虚,她试着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然后看着向妈妈为满足它们忙碌而乐此不疲,她的房间里渐渐堆满了玩具熊,屋里那架钢琴每天都被擦得油油地亮,可她还是不快乐,她也说不清什么是快乐,最后,她直接地将童稚的欲望投向了妈妈最后的底线,那一样同龄人大都拥有,而她只能因母亲年复一年的伤感而错失的东西。
“我想过一次生日。”娅枝对向妈妈说,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坚定。
“妈妈对不起你。”向妈妈沉默了片刻,声音就坠得低了,她说娅枝每年都可以过生日,承诺传到娅枝耳朵里,变成了“行啊,都好啊,谁叫妈妈不能没有你呢”的意思,她听得出勉强,却讨厌不起来,她想像那些嫉妒她总有漂亮小裙子穿的女生一样,也嫉妒一下那个占走了父母最干净的一份爱的人,但那个被她称姐姐的小女孩的模样刚刚能被想像出一个雏形,就又随即幻化成虚无。
嫉妒不起来。娅枝不知道该恨谁,只能迁怒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然而,就连她这些破坏力极其微小的迁怒也被揣测以恶意,她领略到在大人的概念里不好好称呼人就是没礼貌,牛奶喝半袋就是不爱惜粮食。
十三岁生日那天她的确在餐桌上恶作剧,可那只是因为,她被妈妈强颜欢笑的脸和大人们小心翼翼把握态度的样子刺得太痛了,那些作态稳稳地穿透了幼小心灵最柔软的某些东西,而后卢定涛居然对她大打出手,书本打在身上也痛在身上,娅枝哭号得喉咙也跟着屁股痛,痛来痛去,心里的纠疼倒是神奇地淡了。
我全都知道,娅枝想。
她反倒被卢定涛打得清醒了。因为那个“她”死了,所以这些人都没胆量显得高兴,哪怕这天是还活着的另一个小女孩的生日,这倒也怪不得他们。可究竟该怪谁呢?娅枝也不知道,思前想后发现一切都和外人无关,还是怪姐姐和自己,为什么姐姐要死?为什么自己非要闹着过生日?
娅枝从那天起就知道过生日是个错误。
六
初冬并不是西部游的最佳季节,卢定涛却将两家人的旅行安排在娅枝生日之后,原因之一是娅枝怕晒,祖国的西北部云汽稀薄,夏秋季节的Z市虽然凉爽,那儿直穿而下的紫外线却也尤其伤人。
另一个原因是不能对向妈妈明提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将出行计划安排在娅叶的忌日一段时间后,远远好过选择那摩挲所有人悲敏之处的,多事之秋季。
这个西北省区地形狭长,沿着东南至西北的方向拉伸,所以L市与Z市虽在同省,风光却大不相同。卢定涛驾驶的那辆东风SUV很高大宽敞,除了稍稍费油以外基本没有缺点,由于卢爸爸调动不开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