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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祐温放下那缕头发,目光扫过他腰间,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她曾经送给他的软剑抽了出来。
剑上干干净净,仍旧刀光凛冽,可是李祐温贴近一嗅便皱起了眉头,就知道他这么反常一定有事发生。她走到御案旁,提笔问道:“你杀人了?”
金属上的血腥味不是那么容易掩盖的,李祐温也不是单纯的小绵羊,对这种味道十分敏感。
阴云霁知道瞒不过,轻轻将软剑从李祐温的手里拿回来,收回鲨鱼皮的剑鞘里,转身放到书架上,方才说道:“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李祐温心里一紧,生怕是诏狱里关押着的御史,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偏要刨根问底,只写了一个字,“谁?”
这一笔写得凌厉非常,没有多余的废话,她的神情也不复刚才温柔多情。平和的假象被撕裂开来,针锋的对峙才是本质。
阴云霁一愣,旋即苦涩的味道便蔓延在唇齿间。果然,单凭一句话,她是不会信自己的。
情到深处,他心里不是不恨的。恨她待别人都明察秋毫,偏生待自己是个瞎的盲的,一片真心她什么也看不到。
阴云霁的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无力感涌上他的心头,还能说什么呢,左右是不信,何必平白的再让自己的心意受到质疑。
还不到时候,等自己把命给她,她或许就信了。可是到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要她的爱和信任还有什么用呢?阴云霁闭了闭眼,即便是那样,也比当个得不到她的活人强。
李祐温有心想查验尸体,可是看见阴云霁呆呆的立在那里,像是被符箓定住了身似的失魂落魄。他这幅样子使得她的话迟迟不能落笔。
恐怕伤了他的心,李祐温柔嫩的指尖摩挲着御笔的笔身,犹豫的想着。可是不亲自证实一番,她心里不安。
不只是为了御史们的安危,她更是想确定一下,他做的事情到底到什么程度了,他们之间到底还有没有善局的可能。在这场逼宫的阴谋中,只要他的手上没有沾血,她就要把他保下来。
可是这种事情她怎么能够解释,她一旦透露了她的想法,也就等于透露了她的计划,就等于告诉他她要在他手里夺权。这会让他有防备。
还不到时候,李祐温想着,等到这件事了了,她想给他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
阴云霁看着李祐温苦恼的反复摸着笔杆,纵然是心里苦涩,还是要帮她把她想说的话说了,“只是一个都知监的小太监,若是陛下不放心,不如看一看?”
李祐温琉璃似的眼睛轻轻划动一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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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方深深觉得自从去年阴云霁的心里装了皇帝之后,这世上的事情都开始玄妙了起来。
他杀人无数,也吩咐过别人杀人无数,可是从来没想到还会有一天,他会把埋在地下的尸体挖出来洗干净。
一具尸体,死了有两个时辰了,埋在乱葬岗里,挖出来后身上全是泥土和干涸的血迹。
而他,东厂的大档头,督主的心腹,此时正带着数人,围着水池认真的洗涮那具白胖的身体,就像是在洗一头要送进后厨做御膳的白猪。
洗干净之后,还要套上一身里外全新的白衣,一番折腾下来,这具尸体看起来可比活着的时候精神多了。
送到乾清宫不符合规矩,而是送到司礼监的内署,单等皇帝和阴云霁过来。能让皇帝亲临,这样的规格也是绝无仅有了,毕方在旁边暗想,估计这家伙下辈子的寿数都要折一折了。
李祐温亲自抬起尸体的下巴,翻看了伤口,割口的宽度和自己的软剑的宽窄一致,用的手法也是上次自己亲自教阴云霁的那一套。
阴云霁出乾清宫到回来时间只够杀一个人,看来就是眼前这个人无疑了。
李祐温在金盆里洗净了手,面色冷峻,不发一言的离开司礼监。阴云霁给毕方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将这具尸体重新拖回乱葬岗,仍旧埋在原来的那个坑里。
李祐温知道自己猜错了,有心说些什么,可惜在回乾清宫的宫路上,没有纸笔也无法交流。
御驾宽敞又华丽,沉默的冷意蔓延在其中。
阴云霁在心里苦笑一下,自己还有什么选择呢,若他是宠妃还可以借此跟李祐温摆个脸色,来得到她更多的愧疚和怜爱,就像张昌宗对武则天。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只能乖顺的给李祐温递下台阶,让她不要太尴尬。
阴云霁决定绕开这件事,“陛下可是累了,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如何?”
李祐温点点头,可是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显然心里还在想着这件事,并没有被岔过去。
等到回了乾清宫,李祐温牵着阴云霁的手,来到御案旁,提笔却没有道歉,也没有说什么软话,朱红色的狼毫长锋下,写了一句话,“你要信朕。”
阴云霁淡淡的笑了,眼睛里有薄薄的水色,心里锥刺般的痛。你不信我,反倒要我信你,凭什么?不过是凭着我爱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