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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
卧在龙塌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来人,复又转过头去闭上了眼。
“你来了。”
顷刻无言。裴桓听着老皇帝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似是有风灌在耳边,一下又一下的。
原来将死之人是这般。
“桓儿啊,御医和皇后他们都骗我,可我自己知晓,我所剩时日并不多了。”
旁人听了这般不吉利的话,都是要跪俯在地上,恳求圣上将这不吉利的话给收回去的。裴桓却在想,他不是那个最先败下阵来的人。
皇帝没有自称“朕”,而是似一普通人家的父亲,在临终之前,对儿子说着一些体己话。
他走上前握住皇帝枯槁的双手,道。“父皇定能万寿无疆。”
皇帝扯出一个苦笑:“好话任谁都爱听。”
他微微一顿,似是在艰难地喘气,又道:“你说这江山,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还未等裴桓开口,皇帝又自顾自说道:“我本以为,登上了这皇位,便能坐拥一切,可到最后,谁都没能保住......”
裴桓垂首看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没有作答,也不去想,这皇帝口中的“谁”又究竟是谁。他的手型和皇帝的很像,只一个是瘦削如枯木般,一个却是细腻如凝玉般。他分神兀自想着,是从什么时候起,父皇竟变得如此老的?印象里,小时候,他一直藏在角落处,出神望着裴晏如戏猴儿般,攀上父皇那如高山一般伟岸挺拔的背,而后躲在他怀里撒娇。
这一望,竟就是这么多年。
“我拟了那道圣旨,置于案上......”
裴桓顺着那在空中颤颤巍巍的手指指着的方向寻去,捏起那绣着祥云瑞鹤的绫锦织料,打量了一眼,倏忽笑了,面色阴沉得厉害。
他复走回龙塌前,阴影笼罩下来。
“父皇莫不是失了神志?奕王薨矣。你的好晏儿,早便没了。”
皇帝大笑,恶狠狠地眼神胶着在裴桓身上。
“我生平最后悔之事,便是应了晏儿,许他率军西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你——”
裴桓出声打断:“这路是大哥选的,父皇怎能这样迁怒与我?况且——
父皇可真糊涂,您不会还真以为,那莲子羹,是裴晏不小心端与您的?”
皇帝忽而面目狰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重重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剧烈:“孽子!你休要胡说!”
裴桓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讥笑不语。
似是过了很久,只听得皇帝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皇帝唇色乌紫,有血从他的口中、鼻中汩汩流出,目光却是死死锁着侧方。
之前御医给他拿的那一碗药,就放在裴桓的手侧。
裴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那一碗药,伸手端了来。
皇帝转而死死盯着他。
裴桓向床榻走近了几步。勺子与碗磕碰在一起,发出叮咚叮咚清脆的声响。
勺子堪堪靠近皇帝嘴边时,裴桓慢了动作。看着床上之人噘着嘴奋力向勺子够去的狼狈模样,他忽然想起,幼时,裴晏殿前檐下,悬着一个风铃,风一吹,叮咚叮咚响,也是这般清脆好听。他很是歆羡,跑到皇帝面前,巴巴地求着父皇也赏他一个风铃。
父皇道,这风铃乃是西域进贡来的,很是稀有,绝无第二个了。
可不过几日,一场霖雨将那风铃吹落在地。皇太子很是难过,闹了一晚上不愿用膳,圣上马上又命人从西域使臣那儿要来了一个新的风铃。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自那时起,裴桓这才明白了,“很是稀有,绝无第二个”究竟是何意。
他复将勺子慢慢伸了回来,皇帝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神凶狠,是那种从不会对裴晏展露的眼神。
不过他再也不会被这般眼神所伤到了。裴桓想。
顷刻,龙塌上之人目光渐渐涣散。
裴桓将瓷碗放回原处,坐在龙塌沿上,仔细将皇帝那攥着他袖角的,如同枯枝的指头一根一根拨开,再静默着端详片刻他最后的容颜。
众多皇子中,裴桓其实是生得与他最像之人。幼时,裴桓还会学了他眉眼神情,在铜镜前反复练着。他最喜欢听人说的一句话,便是:三皇子与陛下可真像。不过,现下,他倒是不甚在意了。
他问他,江山好还是不好?他只觉得好,好得不得了。
裴桓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