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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间。郝俊想。
“一言为定。”郝俊伸出手,原想趁势获取一个大大的拥抱,刚触碰到她肩头的指尖又不由自主缩了回来,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无法像对待其他女人一样对待她。
他站累了,指了指路边的台阶。荼蘼也不介意,俩人就这么坐在马路牙子上继续聊。这感觉,奇怪又舒适,让郝俊油然而生倾诉的欲望,不自觉地说出许多他极少跟别人说开的话题。曾经,那是他最深的伤口,覆盖在厚实的茧下。
“荼蘼,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的资料的时候,我竟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和你是一样的。”
荼蘼不解:“和我一样?孤儿?”
郝俊自嘲地笑笑:“旁人眼里,我是郝家大少,风光无限应有尽有,其实,我宁可没有。不是只有父母双亡才是孤儿,有的人生活犹如孤岛,没有倾听没有理解没有声援,这难道比孤儿强很多?我这样说,是不是很矫情?”
“不比你平时矫情。” 荼蘼与他相视,俩人同时笑起来。
郝俊豁然开朗,开始对她讲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荼蘼不插话,非常认真地倾听着。
原来郝俊并非郝氏大少,而是二少。因为他曾经有过一个姐姐。姐姐洛桑是父亲亲生,而自己则是随母改嫁,更名改姓而已。寄人篱下之感,在郝俊童年和少年时期一直深深困扰着他,纵使家境优渥傲人,身边仆从尊命敬畏;哪怕父亲总是在他面前扮演慈父,少有苛责,甚至乎到了放任自流的地步。孩子远比父母想象的敏感懂事,甚至可以辨认出“好”的真伪。他知道,那根本不是父亲的本来面目,因为他对待亲生女儿是既疼爱又严厉,无论对洛桑的学习工作交友,都要求甚高。而洛桑,她优秀端庄大方的姐姐,从来不曾让父亲失望过。郝俊看不得自己的母亲,在这个关系复杂的大家庭种,总是温顺恭良到谨小慎微的程度。也看不得父亲装模做样的宽大慈悲,看不得洛桑永远在人前一副姐友弟恭、袒护包庇他的样子。那时候他觉得这一切通通虚伪极了。他们越是这样,他越是叛逆。至少,叛逆能令他产生一种多少能够掌握自己生活的错觉。
直到洛桑车祸去世。世界仿佛在郝俊心里颠倒了乾坤。
原本,肇事者是他!该死的是他!假如洛桑不是为了救他就不会死去。
她是郝家优良基因和高贵教养的代表,是家族和父亲的骄傲,却因他这个外来子而丢掉了性命。在她原本应该恣意盛放,最美好的年纪。
父亲的巨大悲恸和母亲的十分愧疚,都抵不过郝俊的自责和忏悔。他错了,真的错了。他愿以为洛桑对她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不过是虚情假意,用以彰显自己的高贵善良罢了。而洛桑对他,从来都是真挚的。
人永远只能看到他想看到的世界,感知他认定的情感。
自那以后过了很久,当郝俊稍稍恢复心绪,他开始尝试着做一个真正的好儿子,也许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弥补?
可是,他再一次失望了。父亲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象悲剧发生之初把家里的一尊藏品瓷器丢向他的额头。他对他,只是更冷漠了。好像他在对郝俊表示,他永远也不可能弥补,更不可能代替他的姐姐。
郝俊就像失去舵手的帆船,重新开始随波逐流,一个人流浪在孤独的大海上。
虽然情感栽种于贫瘠的土壤,金钱物质的丰厚奢靡却是惯性。
顶着俊少的名头,而且因意外而成为“独子”的名头,他就像是天然磁体,自动吸附各种女子。她们对他钟情也好,谄媚也罢,投怀也好,索要也罢,他虽然暗自嘲笑,甚至厌恶地自问:自己到底哪里好?到底哪里值得她们如此对他?可是终究,他总是在戏虐不羁中,或多或少地帮她们达成心愿。金钱于他,大概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容易的部分了,何必吝惜。
看着这些女孩子们,他总想起洛桑,他曾经辜负了一个女孩子那样真诚的情感,他不想再亏欠女子的好,哪怕,明知真假参杂。
荼蘼一直默不作声地倾听着,直到郝俊长吁一口气,仿佛暂时卸下了一副重担。
她才轻声抚慰道说:“郝俊,虽然有哲学家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像各自伫立在遥不可及的山头,永远无法真正完全相通。可我觉得,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曾经我也埋怨过,对花家某些所谓亲人的不公平对待和手段,我虽难以接受、愤怒,却不得不隐忍沉默。可是,心平气和的时候回头想想,我始终觉得,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多得多。毕竟,生命总要努力向阳生长。”
郝俊看着她的眼睛,清澈无染,不容怀疑。他笑笑自己,又笑笑她,问道:“所以,你可以答应我?”
“答应什么?”
“答应做我的,呃,好朋友。”
“啊,当然!”荼蘼感觉被什么绕住了,头点得恍然又认真。人家掏心掏肺跟她讲了这么多肺腑之言呢。
郝俊却忽然一只手掌拍她头顶,骂道:“荼蘼,你是笨蛋啊?这么好骗!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