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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向来不让女儿家讨论朝中之事,但她还是能看出一些不妥。
京中固然是是非之地,但西北更不是什么好去处。且不说那位的军队如今还驻扎在那边,毕竟曾经有一世的骨肉之情在身,让父母双亲远在边陲受苦,她自己一个人在京中锦衣玉食,她实在良心难安。
何清沅枕着乱纷纷的思绪,最终还是睡着了。
终于,一夜过去了。
当何清沅还在梦境中时,沈府书房里的烛火却仍旧摇曳着。
“大人,这是西北的来信。”
沈端砚嗯了一声:“先放在那边吧,等会我再看。”
六安应声,又将那封信分拣到了私人书信那一摞,又将公函放在其上,用镇纸压好,而后站立在书桌一旁替沈端砚研墨。
今日余下的公务不算多,一个时辰后,沈端砚再去抽旁边的信函,看见信封上的“温”字,下意识眉头一挑。
在一旁替他收拾信函的六安无意中瞧见了一眼,连忙收回目光。
这正是白日里大人吩咐他找出来,刚才却又让他压下的那封信。
打从知道了姑娘曾经受过永宁侯府的一点小恩惠这件事后,六安这才大致明白了,为何这几年来昔日的永宁侯府明明已经被全家流放到了西北,却还能千里迢迢地辗转,接连不断地送信到府上的缘故。
永宁侯府,不,如今应当说是温家人了。
从六安如愿以偿地在沈端砚身边侍奉以来,就见这温家月月都有信从西北辗转送来。起初大人看得还频些,这两年来经常是让六安先搁置在了一旁,等上几个月突然这么想起,才像今天这样,让六安把信翻了出来。
六安这么估摸着,大概是这温家遭了难,如今又在西北这么个穷地方,好不容易抱上他们首辅大人这么棵参天巨树,自然是死死地不肯撒手。瞧这来信的殷勤劲,就跟见了肉骨头的哈巴狗似的,也不瞧他们家大人如今都不稀罕搭理他们那一家子了。
也就是自家大人跟姑娘心善,若干年前芝麻大点的恩情都要报答。
沈端砚撕开信函,拿出信纸展开。
他年少时便博闻强识,这般一目十行下来,不过片刻功夫,就看完这写了满满三大张的信纸,眼眸一垂,脸上露出讥讽的冷笑。
这冷笑稍纵即逝,转眼他又面无表情地将信纸原样折回,塞进了信函中,撂在了一边。
六安蹲在地上一边看着跳动的火苗,一边捡着信函往火盆里扔。
他低头看着手里这封信,突然叫道:“大人,这永宁侯府的信……”
沈端砚的声音淡淡传来:“烧了。”
“是。”
“往后温家人送来的信,不必再呈到我面前,你自行处理了。”
“是。”
……
翌日清晨。
一大早院子里的雀鸟就啁啾着,阳光透过窗纱投落进屋内,显然又是一个晴天。
门外传来两下敲门响,而后是甘草的声音:“姑娘,是我。”
“进来吧。”
听到里面何清沅的声音,甘草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和身后的芍药一起,打开了门走了进去,先将手上的水盆放好,才移步走到何清沅床前。
“姑娘,该起了。”
何清沅,不,现在应该叫她年清沅了。
她仰面躺在床上,神色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正在想什么。
甘草摸不透她的性情,也不敢擅自揣测,只能在床边侍立着。
年清沅问道:“前院没传来什么话吗?”
“回姑娘的话,夫人只说让您在这好好住着,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让我们来办。等到您愿意了,她再来咱们这边看您。”
“嗯。”
甘草见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慢慢坐起身来,连忙和芍药一起上前服侍。
待她们服侍年清沅梳洗完后,甘草低声道:“昨日姑娘睡下得早,奴婢也忘了开箱笼让姑娘看一下新衣裳。姑娘这会可要看看,也好挑选今日所穿的衣裳。”
年清沅微微颔首:“好,把箱笼开了吧。”
得了年清沅的吩咐,甘草、芍药立即带领着丫鬟们打开两个大大的箱笼。
一揭开箱盖,里面光彩照人的衣衫料子便显露在众人眼前。
芍药有些跃跃欲试,主动替何清沅挑选道:“您看这条浅葱色的挑线裙子如何,这可是苏杭一带时兴的料子。”
“还有这件缂丝的上襦,姑娘应当没有见过吧。看这上面绣的蝴蝶,都是江南那里的绣娘才有的好手艺,京中可没哪家能有这样的绣工。”
“还有这条月华裙,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您瞧这针脚,这料子,这做工。”
语气中带上了一种莫名的炫耀,仿佛那是她的衣裙一般。
年清沅冷眼瞧着她,见芍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彻底消失,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向来是这么聒噪的吗?”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