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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的首级后,兜头迎来的暴雪迫使他在这满目皆白的大雪原跋涉了三天。冰凉的触感自鞋履向双腿、全身传递,分不清是雪水沾染了鞋袜,还是双脚耐不住这三日三夜不息的严寒的侵袭,渐失了触觉的缘故。总之素日优雅清洁、人称无缺公子的明珠求瑕,此时此刻只想要一只温暖的火炉。
不求式样有多华美、材质有多矜贵,只要温暖,哪怕是村夫农人们惯用的粗笨火炉也是可以的——可惜在寸草不生的大雪原,这正是最奢侈的珍惜品。
此回之后,明珠求瑕余生绝不北上。感觉到眉睫上已凝了细细的冰霜,明珠求瑕满心厌憎的打定主意。余光间忽然掠过了一星紫芒,他顿足细观,只见一线紫色之光自远方穿风透雪而来,流淌着明艳鲜活的味道。
鲜润而勃勃的生机,于萧杀酷寒的大雪原,恰恰是比温暖还要奢侈的体验。
明珠求瑕当即循光而去,穿过数重风雪,越过几处冰壑,一座琼秀素砌的屋宇便现于雪峰之上。镂冰为檩,刻玉为栏,檐角悬一风铃,也不知是何材料所制,紫华蒸蒸,在呼啸的朔风中轻灵作响。
适才明珠求瑕隔着重重雪幕于十数里外所看见的充盈着生命力的明紫光华,竟是由这只不过手掌大的铃铛所发出,这已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奇异之事。可在清丽流美的冰玉栏杆之后,居然竖堆着高高一大摞的毛茸茸,这便更是奇上加奇了。
明珠求瑕立定的足音激起一圈飞溅的雪雾,煞是清寒,于是他看见那一沓毛茸茸忽然形似受冷打喷嚏一般剧烈的抖动了几下,徐徐张开的缝隙间便抖露出半张清瘦的脸孔。
隔了絮絮绵绵的雪幕,他望见了一双清泷而萧凉的眼眸。
伞外狂啸的风声、伞上窸窣的雪音,似乎都于刹那之间隔绝世外。他怔在原处,一时直觉毕生所求之无瑕境界浑然昭示于眼前,至于今夕何夕、身在何方何处,尽数失去了意义。
那双眼蕴着深不见底的倦怠的汪洋,微微张开一瞥,旋即眼睛的主人抬起头,那堆毛茸茸顿时褪到肩畔,被密密遮掩的整张脸终于露了出来。形销骨立,皮肤枯瘦且遍布皱纹,怎么看都是个病损衰颓的老者,可那双眼眸却光彩清滟不可方物。面容愈是枯败,愈是衬得那眼眸完美得无可挑剔,极端的老朽与极端的美艳集中在同一张脸上,两相映照之下,不觉丑陋,反而自内而外的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悠远况味。
“你……”明珠求瑕闯荡多年,自问阅历非凡,可也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面容。冲击性的震惊之下,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那人只动了一下,便已被这点细微的动作耗尽了力气,索性又趴回了栏杆,叫道:“有客至,开门!”那声音十分年少,正是雌雄莫辩的声线,明秀有之空净有之,声尾有幽微的颤音,细品居然有几分清秀流丽的媚意,与那副衰朽的模样格格不入。
那人身后的门扉开启了一线,灯烛之光立即涌出,接着拓宽成温艳的光之河流,白衣雪袖的女子身影闪至门侧,不见其容,只闻其声道:“客人请。”
明珠求瑕正欲举步,瞥见足下半湿的鞋履,不远处洁净无尘的竹阶,这几步踩上去,即便是再高妙的轻功,也不免在光润的台阶上落下几个大大的泥水足印,这在一个洁癖看来实在是十恶不赦的罪过。正自迟疑间,忽觉一缕细风掠过,鞋履、衣衫、竹伞上的湿气已被蒸干,而栏杆边的那人自毛茸茸的大氅里探出了一只手,显然是其手笔。
适才的援手意义究竟是何等重大,惟有同为洁癖者方才心领神会。明珠求瑕跃上游廊,真心实意的向那人道了声谢。那人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这副老骨头不中用,不过贪听了会儿雪音,就冻僵住了。阁下果真有心相谢的话,就帮把手,把我从栏杆边拆下来搬进屋吧——对了,阁下如何称呼?”
“……明珠求瑕。”确定那人身上并没有沾染半片污浊的雪珠,明珠求瑕当即连人带那超厚款毛绒大氅一起往门里搬。那人当真是瘦极了,隔了丰厚的皮毛,几乎摸不着骨头,手里感觉到的也只有衣服的重量,属于人身的分量俨然可以忽略不计。可瘦归瘦,那人显然却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原来是血榜第三的无瑕公子,能于这天涯远地相逢实数有缘,在下论年纪倒略少于阁下几岁,斗胆唤公子一声‘明珠兄’如何?”
被老态毕露的人唤作兄台委实不是愉快的体验,然而被那双无瑕之眸注视着,明珠求瑕说不出拒绝之辞。屋内已设好了酒具,雪衣女无声无息的上前给那人褪去大氅,将其安置在主座之上,又无声无息的侧坐在旁,斟上一盏滚烫的热酒。那人一气饮尽,苍白的两颊有淡淡的血色升起又隐没,眼眸却益发的鲜活多姿,顾盼生辉,仿佛全身气血都被那双眼吸去了一般。饶是如此,那人也似恢复了两分气力,澹澹微笑道:“在下闻瑕,适才急需热酒暖身,渴饮失态,明珠兄莫要见笑。”又指了指侧坐身后的雪衣女,“小徒五色。”
名叫五色的雪衣女款款一礼,上前为明珠求瑕把盏。犀角的酒盏沉如乌金,雕镂着狰狞兽面,杯耳上灵犀一线莹若银晶,杯中酒液在烛光映照下粼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