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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闻言面容更冷。先不提这位看似年轻的红衣文士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这件事本身有多奇怪,只说少年这句话的内容……“所以你为夺妖兽,竟然张弓威胁吾女?”她冷冷道。
“师太此言差矣。”红衣文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安抚,“你怎知吾儿张弓是威胁令爱交出妖兽,而不是在救令爱呢?”
练峨眉眉峰一扬便欲接着理论,却被身后的孩子轻轻的拉了拉袖子。她转过头,见练无瑕紧贴她的腿边,睁圆了清澈的眼仰着脸看她。练峨眉会意的张开手掌,便见练无瑕迅速的松开扯住练峨眉衣袖的手,在她手掌上面写了一行字,又迅速的收了回去,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角。
月食,龇铁变异,他是为了救我。
练峨眉读着掌心的字,神色缓和下来:“原来令郎出手是为了相助吾女,是吾过于武断了。”其实以她的智慧,本不会如此的草率,只是见练无瑕身处险地而一时方寸大乱,才不分青红皂白的怒而出手,险些伤及无辜。
“师太是爱女心切,在下可以理解。”红衣文士轻笑道,“只是适才在下稍来迟一分,吾儿只怕已化为师太掌下亡魂了吧。”
“是吾之错。”练峨眉并不吝于承认自己的过错,“不过吾修行多年,竟未听说四境之中何时出了阁下这样一位惊世高手,且令郎身上的气息太过特殊了。”少年的身上以特殊的手法掩盖了气息,但练峨眉灵觉之强,几乎一眼便看出了他身上强烈的魔气。红衣文士的气息倒是正常,然而以此人的修为,想要掩盖自身气息易如反掌。
这样一名绝世高手,带着一个实力不弱的魔物,还自称是对方的父亲,这件事怎么看都算不上正常。
红衣文士晃了晃扇子,深山温度颇冷,难为他竟一脸自若的扇得风骚无比:“在下小小散仙,自是不被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人物看在眼里,也未必将那些大人物看在眼里。闲人一个,哪里担得起师太如此赞誉?”
原来此人不隶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么?练峨眉暗想,虽然心中仍旧存了疑,面上已是温和许多:“阁下过谦了。”
“在下乃是实话实说。”红衣文士眨了眨眼,十分诚恳的道,顿了一下,又道,“只是在下实在好奇,冒昧的问一句,修道人断情绝欲不染红尘,怎么会有子女?”
这回练峨眉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多言,只说了两个字:“义女。”
红衣文士了然,目光下意识的往身后的少年身上飞快的一瞥。正埋头自责的少年并未看到,练峨眉却看得一清二楚,一时不禁有了猜测——难道少年如无瑕一般,也是文士收养的义子不成?如此说来,倒也可以解释为何少年身带魔气而红衣文士的气息却与人类无异了。
一念及此,又见少年神情间对父亲满是与练无瑕看向她时相似的濡慕,练峨眉对这文士倒也有了几分好感。是以,在文士说出那句“在下带犬子来这太吴山历练,能与师太母女相逢实在有缘,不如一道同行?”时,练峨眉便默许了下来。
双方本是萍水相逢,连通名报姓的程序都省了,然而那红衣文士却十分的自来熟,来来回回的招呼着让少年劈柴生火烧茶,捧着茶杯不住口的夸赞道:“不是在下夸口,论贴心程度,犬子要是打九分,普天之下就没有人能打十分了——嗯,这茶水真香,不愧是爹亲的好儿子!”说着又用折扇敲了敲少年的脑袋,“爹亲饿了,去打些猎物回来吧。”
少年自猎捕龇铁失败后一直紧绷着脸,被父亲连连称赞了许久方才回转些许,听到这句命令时更是眼睛一亮,信誓旦旦道:“孩儿这回一定不会再让爹亲失望!”说着便背着弓箭快步走了。
直到少年的影子已经完全消失在夜色中,红衣文士方才轻轻的叹出一口气,感觉到练峨眉的注视,便回以一笑,低声道:“犬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太没有信心。”
练峨眉了然。双方相处不过片刻她便看出来了,少年腿脚似乎有点问题,但这点问题比起心理上的过于自卑都算不上什么。似乎针尖大的失误在少年眼里都能被放大成天大的失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让他几乎无时不刻的处在紧绷的状态。而少年给自己施加的压力的源头,恐怕就是这位过于优秀的父亲吧。
还好练无瑕没有这个问题。虽然说不了话,但论贴心程度,自家女儿可比少年还要强出许多,她自学成才烹制的茶水也比少年烧的香了不知道多少倍——当然,这些练峨眉是不会告诉外人的。不过硬要找缺点的话,练无瑕唯一的缺点大概是太重视自己这名义母而太忽略她自己了。练峨眉几乎可以想象出来,有朝一日自己飞升仙界,独自被留下的练无瑕恐怕会惊惶茫然到不知该如何生活下去。
果然无论是做爹还是做娘,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到这里,练峨眉心有戚戚的看了红衣文士一眼,对方笑点了下头,目光顺势落在她身侧的熟睡已久的练无瑕身上,不知为何略略失了神。此刻天地灵气兀自阴浊,小小的女孩脸上还蒙着隔绝毒瘴的萍水纱,但眼皮下的瞳仁不住转动,衣袖半掩着的小拳头也握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