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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假,信它为真,却总是梦醒景空。一而再再而三,澈便心寒,便害怕,便不敢再不疑。复入梦境时,澈便做不到在一旁笑看,只求逃离虚妄速速醒来。于是澈终于明白子房所言“容易醒”是何意。想来子房也曾有过三千美梦,却于夜尽天明时怅然若失。是梦回故国吗?子房从不曾与澈提及韩国,澈也断不敢问,只恐一不留神便说错了话。

    澈在水云间度过了最快乐的时光,子房是否又是在韩地有过最美好的回忆?而后便是秦国铁骑攻城略地,搅碎了子房苦守不得的安宁,因而子房才会如此恨秦国对不对?

    澈少时不知事,并不懂秦国为何会为多国所恨。澈以为秦国有最好的兵戈甲胄,有骁勇善战的士卒,有用兵如神的将军,有不断开辟的疆土,所以六国嫉妒。秦国是大国,六国是小国。大国欲吞小国,小国既守不得,又不甘心家国被灭,遂屡屡嚼舌唾骂大国。

    澈素来看不起这样的六国人,澈不以为六国人有何委屈。澈坚信只要齐楚燕韩赵魏任何一国有与秦一样的实力,皆会做出与秦一样的抉择。侵占他国并非独为野心,也是为稳根基不被他国所灭。弱肉强食,顺生逆亡。天命在前,秦国怎能不制而用之?因此澈以秦人身份叩儒家门时,只觉荀夫子仁厚,伏念掌门识相,无繇师兄执中,子房不知天高地厚。

    那时澈真真是厌极子房。子房处处针对澈,偏偏又狡黠难防,总害澈百出洋相颜面扫地。加之子房目中无人,从来对澈视而不见,澈便更有怨言。澈是秦国的公主,百官在前何人不是屈膝行礼,澈遂不能接受被轻看,更不能接受被无视。因而澈曾想象着把子房摁在咸阳殿上对秦称臣,澈一直在等这样的一天,等到终有一日梦见子房下跪,澈却又怅然若失忍不住喊子房站起来。醒后澈便不安,深有不祥之感。澈只有一颗心,它本该坚定不移地朝着秦,怎能向子房偏去?

    父皇赠澈荧惑以守心,澈到底辜负了他的期许。澈不仅守丢了心,连荧惑也没护好,任它断于六剑之下。澈便难免怨恨子房,若澈未遇见子房,荧惑定还好端端躺在澈的剑鞘。澈恨子房留澈独战六剑奴,更恨子房不睁眼看一看澈如何竭尽所能护你安然无恙。子房醒后自然能听儒家子弟复述那惊心动魄的一刻,可听到底是听,看到底是看,言者可以夸大其词,视者则见一是一。澈并非好功名之辈,也无让子房亏欠之意,不过回君一诺,欲表澈亦不负心而已。

    子房黠矣,总是在最最最令澈为难的时候两眼一合撒手不管。这算什么?!功遂身退吗?

    小人,小人,小人,子房才当走小圣贤庄的小门。

    子房到底深谋远虑算尽天机,道家人儒家弟各个感慨子房只身一人应战六剑奴,却都未细想子房为何敢走此险棋。上一次有扶苏哥哥在这,这一次他不在了,但子房知道澈一定会挺身而出对不对?子房明明看透了澈,还要装作猜不懂澈的模样。澈明明看透了子房在打什么算盘,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与六剑奴为敌。

    子房向来算无遗策,澈很是钦佩。只是望子房得知此计成时,莫要洋洋自得,莫要让澈后悔做此抉择。

    澈虽不悔掷出荧惑,但有几分忐忑待澈见到父皇,他会如何怪罪澈。澈倒希望父皇重罚,是何惩戒也比他对澈失望好。从小父皇对扶苏哥哥与便有很高期许,澈亦一直努力着不让父皇失落。只是这一次,父皇兴许真的不会原谅澈了。

    一这样想澈便难受得紧,可这难受澈无人可诉,自然也就无人能宽慰澈,于是澈便只好自己哄自己,往好的方面想,终有夜尽天明,翌日会有转机,待子房醒来,待澈回宫见到扶苏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澈一遍又一遍地同自己说,可等来的消息却是扶苏哥哥于塞外中毒,生死未卜,而子房尚未醒。

    子房可曾体会过那种五脏六腑错了位的梗塞?澈欲立即启程奔千里去寻蒙恬将军,又知一旦离开水云间,便再回来的可能了。

    澈不想说,亦不愿承认,澈舍不得子房。

    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舍不得。澈要写多少个真的,子房才能懂澈离开水云间时的不情不愿,才能原谅澈的不辞而别?

    说来惭愧,澈已远走,心中却仍希冀着许多许多不该希冀的希冀。澈想等子房醒来时拉子房穿过黑乎乎的山洞去溪涧钓几尾鱼,想吃一吃丁掌柜最拿手的红烧肘子,想与流沙碰一碰杯听他们醉言,想再听几节无繇师兄的课,想与名家公孙辩上一辩,想捏一捏小童的脸,想逛一逛雪后的竹园。澈仍想与子房走一走往小圣贤庄去的青石路,算一算两百六十一级台阶,想知道子房没说完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澈所想,想在蜃楼升起的千灯里偷瞥几眼子房,以见面之容。

    澈闭上眼,皆是澈所爱之人,睁开眼,他们却不曾出现。一睁一闭之间,一时辰便过去了,一日便过去了,一月便过去了。

    今夕何夕,不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如此良人何?

    如此良人何?

    与子房书

    子房,澈提笔之时冬雪多已融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