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伪装者们·第八章·伊甸园

    我带着那女孩准备出门，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我不是那么喜欢单独出门的人，更不是喜欢带着生体出门的蠢货，我曾经在街道上把牵着全身赤裸的生体女性炫耀的家伙，不过实际上也没多少人去关注他，在我眼里那种行为蠢到爆了。

    这样带着她，就仿佛是那些老旧的故事里面，成年男人抱着洋娃娃上街一样……很糟。

    我跟那女孩下楼的时候，杰特并没有在一楼，看来是去“父亲”的房间了。这样反而更好，我也不想惊动他。

    “去哪儿？”女孩再一次开口问道。我始终不回答她，就当这是没有意义的交流了。

    走出宅邸后，眼前是一片安静的花园，一条石子路穿过花园，通往庭院大门。很老式的推拉门，跟这古朴的花园很相称，但是这份古典美，说到底也并非是真的。

    花草都是在无数次基因改造后留下来的生命力最强的品种，乍一看上去很有自然之美，但是细看就会发现其美感支离破碎，如果再凑近一些看到里面的补水零件的话，那更让人扫兴。

    如今它们播种在这人造的上层世界中，被保护着人类的温室共同保护着，再也不会随着季节枯萎凋谢，即便它们已经不是属于自然的东西。

    一切都是生存所需……对于花草来说也一样，对于我们来说也一样。

    但是我还是很讨厌这种说辞……

    “你在看花吗？”

    女孩突然间开口发问，我这才发现我已经站在门前盯着花园愣了好久。我耸了耸肩，道：“刚才突然间被迷住了，毕竟那么漂亮……”

    “明明它们那么丑陋……”

    女孩刚刚说到这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闭上了嘴。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拉着她的手，朝着大门走了过去。

    明明是个“玩具”，竟然开口说出了我不想说出来的实话……是我想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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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层的最上层到达上层的市中心，花了也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如今低耗能的飞行器工艺，已经算是科技爆炸时代留下来的最后宝物了，亏得这个技术大幅度减少了上层的公路和停车场建设量。

    我把飞行器停在标明停住位置的半空后，带着女孩直接步行向中心干道走过去。街道上人迹罕至，差不多可以用“寂静”来形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这里的信息化程度过高，似乎是让人们越发懒得出门了。

    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因为资源的原因吧……这条完全由奇怪工艺建筑组成的街道上，并没有一家如同下层一般的店铺。

    在我的某些认知里面，市中心没有商业街，是一种让人恼火的景象。

    “为什么没有人？”

    这女孩问了个蠢问题，我装作正经地回答她：“因为人都已经死光了！”

    “……已经这么缺人了吗？”

    “废话，能够生孩子的女人都死光了，怎么可能还有人？”

    我这句话的抱怨倒是来自真心的，此时我的目光穿过了空旷的街道，投向了主干道另一端的一座巨大的圆形建筑，建筑的前方竖立着一座女人抱着孩子的巨大雕像。

    那是“伊甸园”下属的育儿所吗？我记得所有在“伊甸园”里出生的男性婴儿都会被送到这种场所来抚养到最多八岁为止，随后就会有上层的成年人来收养他们。据说基因优良的新生儿甚至会进行竞拍，那丑态光想想就很好笑。

    我也是从那里面被“父亲”竞拍得来的吗？我有些记不清了，但我觉得不是，“父亲”并不是那种喜欢纠结于基因优劣的人，而且光从我的外表来看也看不出什么不错的基因。

    “那我行不行呢？”

    女孩又问了一个蠢问题，最糟糕的是她还露出了一副很有兴趣的表情，这差不多算是到目前为止我看过的她所露出的最乐观的表情了。

    “你不过只是一个‘玩具’罢了，”我忍住内心想要笑出声的想法，继续装作正经回答她，“你的身体从被培育出来就根本没有生育的功能，像你这种人类的劣质伪造品，如果真能生产的话，天知道会生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来！”

    “难道我生不出人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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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碍于某些我知道的真相，这个问题让我不太想回答。我朝着四周看了一下，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建筑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

    这家伙……怎么老是说些危险的话？她真的就是个“玩具”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生育’？”我略微蹲下身子，指着她的胯部中间向下一点的位置说道，“男性的精子进入你的阴道后在输卵管中与卵子结合，随后开始在子宫内孕育生命。但是你的身体从一开始制造的时候便就根本没有制造卵子的功能。无法受精的身体没有生育的能力……至少对于人类来说，或者说对于哺乳类动物来说，都是如此。”

    我一口气说完后，感觉心里还是不舒服，抱怨道：“妈的，我跟你一个连正常人类思维都没有的玩具说那么多干什么？逛街的心情都快全没了。”虽然话是这么说，其实我真的没心情逛街，这样的街道让我提不起劲。

    还是想要去下层一趟……心里的矛盾让我自己越来越烦躁。高格给予我的那么一些安心感似乎快要烟消云散了……这很不妙，这真的不妙了。

    正在我有些慌张的时候，一台服务型机器人停在了我的面前。在我正准备远离这个造型让我不想多看上一眼的破烂货的时候，它突然间伸出机械臂，拦在了我的身前。

    我疑惑地瞪着那东西，似乎是为了回应我，机器人脸上的小屏幕显示出了一串文字：“请跟随我！”

    我的心头一紧，一时间竟然猜不出这到底算是一件什么事情。难道是杰特派来的机器人吗？不对，就算是杰特发现我外出而感到担心而让机器人外出寻找我，也不应该是这种公共型号的服务机器人，而且理论上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

    在我还在思考的时候，女孩已经走到了机器人面前问道：“让我们跟你去哪里？”

    “喂！”我对着女孩大喝了一声，但是当我看到机器人的屏幕上显示的文字时，我本来想说下去的难听话突然说不出来了。

    那上面写着“伊甸园”。

    ————————

    虽然在这次纯属偶然的出门过程中突然遭遇一台机器人拦截的遭遇让我感到意外，但是当我驾驶着飞行器前往机器人指引我去的地方的时候，我反而对于现在的状况了解的十有八九了。

    昂，我的另一位朋友……如此可靠的朋友，我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是因为这一年来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吗？确实，碍于我们的身份差异，我们确实很少见面，不过他竟然能够把我叫到“伊甸园”去，看来就不是那么悠闲的事情了。

    不过，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事的话，我就不应该带着她过来的……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女孩，我又感觉厌烦了。

    不过没什么，老朋友再一次会面，比什么都好。肯定有不少不能通过机器信号传达的话要说的吧？我的心里还是很期待的，期待他能有什么惊天大计划，期待我能够摆脱现在这种压抑的生活……莱昂，拜托了，别让我失望。

    “你看上去挺高兴的。”

    这个不解风情的“玩具”又把我的内心给说了出来，我也懒得回答她了。回头去见莱昂的时候就把他关在飞行器里就行了，我实在是不想让莱昂看见这模样的“玩具”后对我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到达上层的“伊甸园”所用的时间并不长，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伊甸园”位于上层的最上层，实际上跟我们家族的居所在同一高度，是一片独立的悬浮版块，平常除了生育监督委员会的人以及打理一些需要人力完成的工作的工人之外没有人类出入这里，就算来了因为身份限制也会被拒之门外。不过我倒不担心这个，“父亲”他曾在生育监督委员会里担任要职，因此我也就取得了必要的出入许可。

    在我的眼前便是“伊甸园”，这座建筑的形状仿佛一个巨大的女性生殖器官一般，悬浮在半空中。我将飞行器停在了“阴道”的入口处，对那女孩叮嘱了几句后把她锁在里面——看她那模样倒也没有反对什么——随后便跟随着机器人沿着“阴道”走入了这巨大的建筑。

    这座建筑中，居住着现在人类仅存的极少数女性，她们之中可能有一些已经因为衰老死亡，而她们产下的婴儿中存在的极少数女孩则会接替她们的位置。她们的地位被抬高到了一个远高于现在仅存有男性的社会的位置，承担着这个社会最后的希望，自愿奉献出自己的一切……为了人类的延续。

    当然，这些话全部都是放屁的……我挺清楚这一点，莱昂也清楚这一点。

    去年得知莱昂进入“伊甸园”工作的时候我很惊讶，他本来是个下层出身的年轻人，虽然他确实也曾经是在这个“伊甸园”里诞生的，但是就社会认同上来说他比他住在上层的同胞们低了一等。不过他最后还是在下层的无数年轻人中脱颖而出，赢得了来到上层工作的一点机会。但是，进入“伊甸园”工作，本身依然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结果，因为以往能进入这里工作的基本都是有上层家族背景的人，他到现在是唯一一个进入这里工作的下层人。

    但是我们依然是成为了朋友，因为我们曾经带着如此一致的目标……

    跟随着机器人的指引，我们来到了似乎是“阴道”内部的最内侧的位置，在我的眼前是一片花田，以及一条通向上层的阶梯。莱昂坐在那里，这个小个子的家伙背靠着楼梯扶手，似乎正在打盹，全然不顾被他叫到这里的我的感受。

    “莱昂！”我叫了他一声，走上前去，“还真是许久不见，你这家伙的模样看来没有太大变化！”

    被我这么一叫，莱昂似乎是反应了过来，他从楼梯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妈的，太无聊了……差点睡死过去，”莱昂一边揉着脸一边朝我走过来，“要是这时候完全没有警惕，我感觉自己可能会死在这儿了。”

    “听你这说的像是遇上了大麻烦，”我耸了耸肩，“不过这个时候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喂，库兰你在装什么？”莱昂眨巴了两下眼睛，“你带着的那个女孩哪儿去了？”

    “女孩？你说那个‘玩具’？”看来莱昂是通过机器人的摄像头看到她了，我心里有点烦，“我把她锁在飞行器里了……怎么，你也好这口？”

    “你这家伙……”莱昂狐疑地盯着我，“你真的是库兰.洛扎？”

    “你还想要怎么确认？”我也回瞪着他，“虽然确实一年没见了，但是我这张脸你还是认得出来的吧？整个上层的年轻人里面除了库兰之外，还有谁没做过身体改造的？这样的辨识度你都认不出来，我都对你失望了。”

    莱昂呲牙咧嘴了一通：“你这家伙真的有点奇怪，不过算了，以前你也挺奇怪的……跟我过来。”

    我跟随着莱昂走上阶梯，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问道：“在这儿的其他工人呢？还有服务机器人，除了把我带来这儿的那台之外我到现在还没看见一个……”

    “现在这儿的活人就我一个，还能有第二个算我是个蠢蛋！”

    莱昂这句话我还没来得及领会意思，我们已经走到了楼梯的顶点。莱昂推开前方的大门，走入了这座建筑的“子宫”。

    那令人作呕的画面，即使是再看一遍依然让我感到不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