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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头去为集体办事,你偏偏就为难他。叫他回来难交差哪。
如果说,在这一九七一年的春天,柯碧舟的变化叫满寨人吃惊的话,邵玉蓉却觉得小柯的变化合情合理,她甚至还觉得,柯碧舟变得太慢了。在邵玉蓉碧潭般澄净的眼睛里,柯碧舟的每一点滴变化,都是表现得非常清晰的。要是有人问她,她会详细地讲出,柯碧舟是怎样从忧悒寡欢中逐渐逐渐地转变过来的。
不是吗,由于他平时沉默寡言,极少抛头露面,从来没引起过人们的注意,他前些天在全寨群众大会上的举动,叫寨邻乡亲们都觉得大出意料。
山寨上的群众大会,总是晚饭时分吹哨子,晚饭后各家各户的男女老少,有先有后地来到会议室。男子汉、老年人们咂叶子烟,闲摆。妇女们奶娃崽、搓麻线,说东道西。姑娘们嘻嘻哈哈,年轻小伙子们嬉笑打骂,半大不小的娃儿,在人群里东奔西窜。直要拖到九点过钟,会议才开始。照例,队长先说这一段的生产,下一段活路的安排,接着讲讲队委会的新决定,土政策,诸如放鸡鸭下田扣十斤谷子啊,自留地上的出产不准上市场啊,私自砍伐林木罚款五十元啊等等。一般地来说,队长的话关系到社员的实际利益,大家还是要听的,尽管听后的反映各不一样。群众最不要听的,是队长后面的大队支书兼主任左定法的讲话。左定法的开场白倒还干脆,干咳两声之后,他昂起粗黑方正的脸,说,该讲的队长都讲了,他没啥多讲的了,只是补充说两点。头次参加这种会的人,一定会信以为真,上他的当。以为他只不过说个几分钟。谁知他补充的两点,一讲就是一个多小时。常常是他站在前头讲,会议室里的社员,有的在打鼾,有的在小声嘀咕,有的干脆悄悄溜出来透几口新鲜空气。直要到左定法冗长的补充完毕,才挨到每个社员尽一份民主权利,大家来对队里的种种事情发议论。
柯碧舟引起大伙儿注意的这次会议,先是议决了缺牙巴大婶割秧青玩花招的事件,社员们谴责了她的弄虚作假,一致同意扣她十个劳动日的工分。缺牙巴纵然生有十张嘴,也辩不过全寨老少几百张嘴,只得自认晦气,认了输。当然,敢说话的,也表扬了柯碧舟称秧青的认真负责。尔后,人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嘁嘁喳喳地说起湖边寨的生产形势。啥子老板田里的花花水干透了,杨洞口子上的包谷被牛吃了几十棵,队里的支出大于收入,去年买来的几包水泥干得结了块,老母马快下崽了,事情多得说不完,问题一大堆。说到问题,自然又扯到了劳力紧张,偏偏还要出外舂米、换面、榨油耽搁时间。最后,人们差不多众口一词地诉起没得电的苦处,发一通牢骚,怨湖边寨没得福气,揪不来电,满寨人只能受活罪,每次会开到这儿,时已半夜,人们也都累了,会议就在不了了之中宣告结束。
这次,两只耳朵里灌满群众意见的队长刚站起来,正要宣布散会,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柯碧舟不知啥时候走到大煤油灯前来了,他用与平时绝然不同的高昂嗓门,胸有成竹地对大伙儿说:
没得电,我们为啥不来搞个水电站?
没钱啊,小柯!队长斜了他一眼,头一个朝他伸出巴掌说,有钱,这话还等你来说。
人们又跟着七嘴八舌叫嚷:小水电站早几年就扯过,可那要好多票子呢!
国家不贷款,莫说湖边寨,就是暗流大队、镜子山大队凑拢来,也拿不出这笔钱。
唱高调,哪个不会?
这小子还真肯白日做梦哩!
只要手中有票子,小水电站半年就能建起来,还消你
柯碧舟讲。
当初,邵玉蓉坐在矮板凳上,心里那个急啊,没法用话形容。她眼巴巴地盯着柯碧舟,真怕他给大伙儿嘈杂喧哗的哄闹吓住了。
柯碧舟不待嘈杂的喧闹平息下去,拉开嗓门道:依我看啊,湖边寨有的是钱,只是大家没留神!
这一来,会场上刹那间静寂下来,顿时分做两摊人,一摊人瞪大眼望着柯碧舟,看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另一摊人眨巴着眼皮,倒是想问个幺二三。烧窖师傅阮廷奎,因婆娘受批评心里还窝着气,他用嘲弄的语气道:
小柯,你看湖边寨哪里有钱?是不是你眼花,把坡上的石头都看成了金子?
阮廷奎的话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柯碧舟不笑,他消瘦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光,镇定地说:
我说的钱,就是在坡上,不过不是石头,而是那遍坡漫山的八月竹……
八月竹?
八月竹算啥子钱?
人们都大为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