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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添。他一想不妙,赶紧抱过一捧干柴,将就葵花秆的火,在小屋门槛外点燃起一堆篝火。这既能御寒,又能吓退野兽。篝火燃起来了,映红了他消瘦的脸。他背着枪,在小屋四周察看了一遍。几棵一个人抱不过来的大树之间,用林间牢实的藤子扎起了一个晃悠晃悠的空间藤床,这又是哪个图安逸的机灵鬼扎的,好躺在那上头向东北方铺天盖岭的大树林眺望。
那顺着峰岭交错、连绵无尽的群山伸展而去的原始森林,此刻静幽幽地躺卧在柯碧舟的眼下。冬夜的风吹过,掀起阵阵林涛。大树林上空,浮动着几朵浅蓝色的夜雾。
一眼望去,山峦重叠的远峰近岭,一整片都是黑黝黝的,莫说火光,就是点着亮走路的人也没有。庄稼人,谁愿意没事赶黑路、钻林子啊。除了岭巅上的风比较大以外,柯碧舟觉得四周的一切安静祥和,尽可放心。
他回到小屋前的篝火旁,卸下火铳枪,坐在小屋的门槛上,借着篝火的光亮,看书消磨长夜。
只一忽儿工夫,风声、林涛、篝火噼噼啪啪的响声,他都听不见了,书中的故事深深吸引了他。篝火舔着干柴,烧得很旺,火焰不时地被风吹歪过去。好啊,原来是你,快给我站起来!柯碧舟猛听到一声喝,吓了一大跳,惊惧地抬起头来。一只电筒雪亮的光柱,剑一般直射到他手里的书上。他借着篝火的光影一辨,不由得喜上眉梢。站在他跟前的,竟是
杜见春。你……你怎么来了?柯碧舟若惊似喜地问。杜见春嗔怒地瞪着他,响亮地反问:我正要问你呢,谁叫你到这儿来的?我来哨棚值夜啊!柯碧舟顺手把书放进衣袋。我还不是来哨棚值班!杜见春一手握着电筒,一手也拿着本书,身上穿得鼓鼓囊囊的,有些臃胖,还披着一件八成新的军大衣。说着话,她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铺在地上,脸带喜色地面对着柯碧舟坐下来,诧异地问,你知道今晚上我在这儿值班?不知道啊!柯碧舟认真地摇摇头,反问道,你怎么这样想?你要说不知道,就是闭着眼说瞎话!杜见春毫不放松地盯着他说,眼睛里闪烁出晶亮晶亮的星光,她略含羞涩地说,我知道,你们男生总有法子搞清楚姑娘的行踪。即使一时搞不到,也会千方百计去打听。算你聪明……
起先,柯碧舟听着这些话,直觉得莫名其妙,听着听着,他听出话外音来了,脸也有些臊红,急忙否认道:不是的,不是的,杜见春,你搞错了,我从没有打听过你的行踪。今天是华雯雯叫我代她来值班的。杜见春哈哈大笑:还要骗我呢!你这个人啊,哈哈。不骗你,真的!柯碧舟一本正经地说,事情是这样的……柯碧舟把华雯雯请他来值班的情形细细告诉了她。
杜见春的目光顿时暗淡下去,面颊上有点儿潮红。她神态上由喜悦振奋到颓然失望的明显变化,柯碧舟立刻感觉到了。他略微有些不安。是的,他确实从未向人打听过杜见春的行踪。可自从杜见春见义勇为,打退流氓,救了他的难之后,只要稍有空闲和余暇,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她来。她是哪个大队的知青?离湖边寨远还是近?她来插队前,在上海哪座中学读书?一连串问题横鲠在柯碧舟心头,使他愈发想尽快遇到杜见春,把一切问个明白。这不仅仅
是对杜见春怀有一种感激之情,还有一种、一种……一种柯碧舟也说不上来的感情。他常想杜见春,想她直率爽朗的个性,想她执拗地盯着人的亮眼睛,想她嘴角旁那一缕颇具讽刺味的笑纹。一旦见了面,说的话为什么竟是这样呢?柯碧舟内心在责备自己,不吭气了。
两人一沉默下来,气氛有点儿僵;相互之间也立时感觉到了,本来挺自然地讲着话,这会儿反而不敢仰脸望对方了。沉吟了半晌,杜见春掩饰着自己的失望情绪,低声说:难道你们那个华雯雯,不知道暗流大队和镜子山大队说定了,这个月每夜都派女劳力来值班?柯碧舟吃惊不小,经杜见春这一说,他才意识到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不是吗,现在他们一男一女,在这岭巅上,要度过这漫长的冬夜,足足有八九个小时呢,岂不尴尬。他垂下头说:
可能华雯雯也不知道,她只是怕到山上来值班,怕老虎豹子把她吞了,只想把这差使推掉。我问她,队长同意吗?她显然骗了我,说队长完全同意。这个人,怕死怕得不惜撒谎骗人,真不应该。杜见春,这样吧,你在这儿烤着火,我回去叫她来。她要怕,我陪她来……
柯碧舟说着话抬起头来,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微张着嘴怔住了。杜见春那双黑溜溜乌闪闪的眼睛笔直地探究似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是奇怪的,羞怯中含有怒意,嘴角上有一丝讥讽似的笑纹,脸颊上又似涂了油彩,在篝火的光影里一亮一熄。
柯碧舟仿佛凝固住了,他意识到了什么,血涌上了他的脸,心房不由自主地咚咚咚揣了头麂子般骤跳起来。他不敢久望杜见春的脸,手足也感到无处放了,简直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