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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雪 作者:寄语
寒夜清冷,云世琼也感觉很冷。
侯莫陈洛却没有点破,酒盅缓缓斟满,叹道“我侯莫陈家兴盛两百年,没有出过一人功高震主。”他说得含蓄,道理分明,让对方一听就懂。
云世琼闷头饮了一杯苦酒,他很想再次披挂上马,沙场上真刀明枪,反是痛快许多。想到此,他自嘲起来,那日他老神在在的提点宗岳官场凶险,如今看来,更显自己可笑。
侯莫陈洛见他神色有异,随口问道“在想什么?”
云世琼回道“太师今日一席话,本公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侯莫陈洛道“喜怒不形于色,李弼辅这点比你强。”他琢磨了一下,忽得笑道“我这个老不死,也总会死的。今夜与你啰嗦,只是告与你,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多替圣上分忧。”他望着云世琼道“今日圣上何忧?”
一阵寒风吹过,扫落枝头积雪,无数碎雪随风四散,迷得人睁不开眼。
侯莫陈洛感慨道“真是世事多艰风雪起。”
云世琼闷声道“总归会停。”
侯莫陈洛道“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云世琼刚想劝他,侯莫陈洛拦道“陪我多喝几杯吧。”
说话间,他再次将酒斟满,却不顾云世琼,独饮一杯。
侯莫陈洛饮茶多年,品遍天下云华,极少饮酒,却在今夜只求一醉。
人生一场醉!
人所周知,未央宫宣正殿内,除了龙椅,还有一把椅子。
天启十五年,太师兼御史中丞侯莫陈洛七十大寿,圣上亲笔题了句人生七十古来稀,送到中丞府,随后设太师椅于殿前,以示皇恩。从此,宣正殿便多了一把椅子。
今日太师椅上空荡荡,不见侯莫陈洛身影。
御前宣旨的太监,手里拿着一封奏疏,尖声读道“罪民洛蒙天子错爱,三代皇恩加身,位列三公。诚惶诚恐,不敢以倦怠辜负。然天启廿二年,齐孽作乱,罪民力主南向用兵,遭奸人毒计,令大周蒙尘,成此大错,百死莫赎,无颜人臣居之。而今老不堪用,身衰体枯,唯有热血一腔,祭平东将士。罪民临别泣血,犹记圣恩,愿大周一扫宇内,开万世太平。”
太监尖锐的嗓音,传遍宣正殿四角。这封奏疏甫一读罢,议论声四起。
云世琼心内翻起滔天巨浪,这才醒悟,侯莫陈洛昨日为何请自己过府饮酒,原是他心存死志!更早之前,侯莫陈洛便猜出圣上心思,所以才上疏攻齐,成则圣上一统天下,败则自己以死承担,这就是那场他一直提到的赌局。
侯莫陈家做事滴水不漏,难怪长盛不衰。
想到此,云世琼出列跪地道“臣曾附议,甘愿领罪受罚。”他此举一出,朝中百官莫不效仿,纷纷跪地领罪。
启帝看着跪成一片的文武百官,挥手道“都起来吧。拟旨,赐太师谥号文正,国葬之。”
谥号文正,千古文臣第一美谥!
两场败仗的黑锅,侯莫陈洛便这样替当今天子,顶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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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欲动
钟山脚下,玄武湖畔,建康城曾风光千载,无奈毁于旦夕。大江滔滔,两岸无言,涂炭话凄凉。
自建康城南门北望,内里阡陌纵横,路面布满烈焰灼痕,曾挂有长明灯的笔直木杆,此时犹如荆棘,参差不齐插于路旁,与方圆百里的残垣断壁相映成悲。那几日大火中坍塌的屋顶不计其数,好似龟甲的墙壁,皲裂不堪。墙壁上木门成炭,其下瓦砾成堆。一片阴森里,偶有焦硬的头颅或尸骸,带着暗红至黑的斑驳血迹兀自伸向空中,企图从废墟中挣扎逃去。
建康城内几无人语,惨寂渗人。寒风袭袭,掠过百里惨绝人寰,惊起一片吱呀声,伴着山河凋零的焦糊气味,呜咽流淌向远方。日头渐沉,城内光影分外狰狞,此时西望,夯土崩缺的城墙上,残阳如血!
当日吴越故地,炼狱尘世,两岸哀嚎遍野,自此不见楼船歌舞,浩歌醉酒,繁华镜里暗换,鬼火高低明灭,唯有伤心寂寂,秦淮一片明月。
齐高帝建新宫不过百余年,太极昭阳二殿坍塌,含光凉风倾颓,其余数殿一片焦土,陈氏皇族帝祚传至明帝,刹那覆灭,如此世事,令人唏嘘。
但此时,宫外的东南两处,已被人清理了几处好大空地。空地之上,如今张溪泉领着两万的人兵马驻扎,挖金掘银,以充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