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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凰 作者:地表最强李夫人
又如何,我是奈何不了你,可你又能奈何得了我吗?”
这串话几乎是以咄咄逼人的姿态卷向冯折,冯折冷眼看他,积了一腔指天彻地的豪言壮志,却被最后一句话猝不及防浇灭在原地,他懵懵然想,是啊,现在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已经不能更糟了,可他能做什么呢?李任没有说错,不论是何可望还是恭平王,现在还能客客气气叫他一声“冯小爷”,并不因为他有少本事,全仰赖他那个草包第一却大权紧握的相爷爹。如果他在云镇被围的时候没能报上冯豫章的名字,没有秦凰的公主身份替他保驾护航,他恐怕早就死了一百遍了。
昔年他有多潇洒,连仿佛唾手可得的功名也弃置门外,对殿试嗤之以鼻,哪怕挨了他爹一家棍,也咬牙硬气地扮一出宁折不弯,漂亮话会说,能和芸清辨个不分上下,可如今想来,那不过都是些狡辩诡论,血淋淋的真相在他面前,乌沉沉的丑恶在他面前,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忽然明白当初的言闵有多言不由衷,有多无能为力,而自己有多荒唐,多任性妄为。李任既然敢当着特使的面儿说这些,自然是不怕特使把话抖露出去,他看了那特使一眼,只见那人只是再一拱手,笑容不改。
也许是见他仿佛被敲了一闷棍似的,一语不发,恭平王便道:“冯小爷,不是本王特意要越俎代庖,替冯相爷给你上一课。只是……您不会当真以为,在本王的地盘上,还有什么不长眼的人能动什么手脚吧?呵,既然冯小爷和凰儿交好,本王便把你当做半个家人,奉劝你一句,可千万别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便能当什么救世主了。你应该庆幸自己生在冯家,否则空有这鼓唇弄舌的本事,怕不是还长不了杂草高,便要死在棍棒之下了吧!”
何可望仍旧是那幅笑容可掬的脸:“冯公子可千万别怪本官不道义,要说这礼尚往来,也是小爷自己先掺和进来,本官与王爷也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这样李大人也好交差,本官也好易地而处。原本大家都是聪明,说话该是一点就透才是,只是小爷这书本子上的东西背得精,却少了些人情世故的泰然。如今就算……嘿嘿,就算本官与勾大人都束手就擒又如何?宫河的护渠工和云镇那起子匪徒就能保命了吗?不会的。可造成这局面的是谁,难道不是小爷您吗?”
是啊。当初在碧水城被打劫,纵然是吴家匪找了朝廷的晦气,但如果冯折能够事事以秦凰的安全为先,早早在于勾庆隆会面时便表明身份,那么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敢为难他们。只要冯折睁只眼闭只眼,不把任何可疑当做端倪,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他已经与秦凰回了兰陵,继续做他的冯府大少爷去了,何至于落得如今地步,何至于拉整个无盐寨下水做搭头?
冯折浑身上下都是冷的,可只有腔子里一管鲜血犹热,袖子里那小小的耳环扎进了他的手心,麦穗儿曾经递给他的半块红薯仿佛还在眼前,逼民落匪,像牲畜那样活着,更糟糕一点,史书那些易子而食,人可吃人的乱象是不是一直存在?而这些手握权柄,有能力让百姓好过一些的封疆大吏,全都选择了今朝有酒,全都选择了自我保全。
霍乱始终,不在民,不在官。
在根。
冯折并非不敢承认,他越是确信了这一点,却越是释然了,可纵是释然,也无法消解他如今无匹的愤怒,他的目光扫过堂上所有人脸上或不加掩饰,或谨慎之极的趾高气昂,字字笃定,字字狂傲:“人情?世故?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颠倒黑白的御史,一个草菅人命的云镇府院,一个狗仗人势的襄平首府,一个自以为天下第一清醒的落魄王爷,也配和我谈人情世故?和我谈生不逢时?也配做我的‘半个家人’?”
“从前以为,就算大楚烂成窟窿连窟窿,被蛰成个筛子,官做到这个品级,也总会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哪怕再是腌臜野蛮之人,总不至于将些禽兽形迹得意洋洋的露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烂成了个什么,也要学同流合污,共赴泥淖的手足情深吗?当真情深,便连断头台一并上了罢,下了阴曹地府做个无舌鬼也能做个伴!”
恭平王面色一黑:“竖子无知……”
“竖子无知,不错,我的确无知,不该轻信当今为官者尚还有一片清明,不知道人心竟能丑恶到如此地步?你认为我该为此感到羞耻吗?毫不知廉耻鼓唇弄舌的,难道不是在场的诸位大人吗?我冯折枉读数载圣贤书,却也知道些仁德道理如何去写!而今诸位大人头顶乌纱脚踩金履,便当真以为自己能高枕无忧一辈子了吗!”
人世险如山川,冯折可笑这世道连一丝清明的余地都不能保留。
正当他蓄势待发,欲把无盐寨和云镇的事情也说个痛快时,门外突然传来慌急的脚步声,一个侍卫浑身是血,横冲直撞进入花厅,恐慌不已:“大人,王爷!不好了,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帮手持利刃的匪徒攻克了襄平府大牢,牢中,牢中犯人被悉数放出了!”
何可望那张满是笑意的脸登时色变,召唤左右亲信急声道:“不能让那匪首逃出襄平,否则大祸临头!立刻调派驻集军队搜捕!一经发现,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