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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鸾煞 作者:秦沧翎
陆英回头望着他蜷成一团的样子,却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模样。
当年他出重明谷不久,半路随一支从雒州前往洛京的官眷旅队一道。那家官人姓孙,本是珠崖郡下儋县的县令,此番回京述职,因陆英治好了他家幺儿路上偶发的惊厥之症,孙县令得知同路后,邀他一道前行。陆英本意结伴至兖州便分开,当时十三岁的秦沧翎也是沿途顺风的人之一。
少年小小年纪,背负一把长剑,虽还没有长开,可一张小脸上已是隐隐可见日后出挑的眉眼了。年纪大一些的女眷们都挺稀罕这个懂事又一人独身行走在外的小侠客,很是照顾他。
过灵陀山脉时,却遇上了劫道绑票的山匪,护送的镖师见实在人数悬殊,便没有抵抗,他两人亦随着被掳的队伍上了山。
半夜里,喝了那口陆英加料井水的山贼,都被毒得横七竖八,他解救出后山被关押的人质,却没看见秦沧翎,最后才在山寨的一间屋堂内寻到了少年。
屋外的几个山匪倒地痛苦呻吟,陆英匆忙查看,发现都是不重的伤势,却能让人立时失了行动的能力。冲进屋中后,便见满地是人,秦沧翎利落地将匕首一刀插进那匪寇头子的掌中,把人直接钉在墙上。然而毕竟经验不足,少年被飙射而出的血喷了一脸,孙县令的女儿正躲在桌下哭泣。
那时少年的目光十分清明,并没有一丝因浓重血气而激起的无措。
现下这情绪却出现在了他的眸子中。
心念电转间,陆英突地想起,虽说江湖儿女多是不拘,年过而立才成婚的人不在少数,然而秦沧翎的身世与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按说换作他人,说亲的媒婆红娘怕早已是踏破了琼萼山庄的门槛,他却至今连婚约都没有一个。
当初陆英和秦沧翎在洛京寻找谢阑下落时,年抚生少帮主便悄悄与他八卦道——据年少帮主的话说江湖已经传遍了——逝水岛齐夫人,有意让女儿即墨飞飞与秦沧翎订婚。
当时江湖白道齐聚琼萼山庄,难得五岳剑派掌门共处一堂,商来翌年武林大会事宜。
秦沧翎作为小辈,这等大事自是轮不到他置喙什么,只是待到大体事毕,众人立于虹玉楼上,但见霁明湖上驳霞残红,流烟堕雾,仿佛碎彩琉璃剔作天光云影。
秦沧翎与即墨飞飞皆在随行的后生中,逝水岛岛主即墨玉龙的夫人,天姬齐繇便是在这时提出定亲之事。父亲秦辞胤还没有开口,谁料一向乖巧懂事的秦沧翎却直接当着众人面严肃道,自己已有心上之人,不愿耽误即墨小姐。
逝水岛岛主即墨玉龙本不曾有意结秦家这门亲家,因着秦沧翎比即墨飞飞小五岁,他意属的女婿本是妄衡门掌教无崖散人的第三亲传弟子柯玄同。
可是谁料,柯玄同前年与即墨飞飞结伴去了一趟西域龟兹,回来后就闹得扬言老死不相往来。
琼萼山庄为逝水岛来客安排在后山的饶絮阁,乃是一处曲径通幽的雅致之处。然而清晨时,即墨飞飞不耐林间嘲哳清戾的鸣声,摸索着捻了床头红碧白玉牡丹盆景中的琉璃珠,去吓那些鸟儿。
她倒头又睡,却是不察,一只红腹灰山雀受惊飞蹿,本是衔来做窝的一方汗巾,便悠悠飘落在她的枕边。
齐夫人辰时进卧厢,见即墨飞飞还在熟睡,本不欲扰她,突地发觉女儿床边露出一角薄纱,疑惑拾起后,竟是一方男子的汗巾。
那巾子淡淡青梅色,只有边缘绣着片雪白翎羽。
她立时念起,昨日晚间,秦沧翎邀与女儿一同泛舟湖上,甚是亲密。
其实当时,只是十几个随长辈前来的年轻人,相约在湖心亭上聚会小酌,秦沧翎作为地主,亲自去请落下的即墨飞飞罢了。一叶扁舟上就那么一点儿地方,远望之,便会觉得舟上两人贴得亲近。
齐夫人有心看无心,越回想越觉得女儿与秦家小子处处透着暧昧,现下见俩孩子竟是已经偷偷交换了如此私密的信物,更为笃定。
她这两年来一直为女儿的婚事忧虑,然而只要一提议亲之事,即墨飞飞不是冷脸便是发脾气。他们夫妻儿子三个,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即墨玉龙倒是不急着女儿嫁出去,然而齐夫人却总担心着即墨飞飞走不出和柯玄同的那段情。
秦沧翎这些年,多在太行修习抑或游历江湖,此番回到琼萼山庄,已是褪去了孩气出落成朗朗少年,齐夫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关心则乱,竟是当众便提出结亲,谁料被立马落了脸。
众人打着哈哈把这事含糊过去了,但想必即墨岛主与齐夫人自是非常尴尬,更不提即墨飞飞回去冲亲爹亲娘大发雷霆,怪他们什么都不问清楚,拿捏着些子虚乌有的事儿就乱点鸳鸯谱。
而年抚生的重点却是,哪个少年不曾怀春,秦少侠既然敢于在大庭广众下表明心迹,却一直未坦诚那心仪之人究竟为何人,怕不是那女子出身烟花之地,抑或什么高不可攀的金枝玉叶。秦沧翎却是干脆,连夜便留信离开,去洛京找陆英了。
陆英长叹一口气,想来当时所说心仪之人,便是谢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