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第70部分阅读
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 作者:yuwangwen
不知道,便有些意外的抬起头。
“所以你要是以为我只不过是靠着出身高贵便得了太子妃,而你因为身份低微而不得,心有不甘,就错了。”白玉郡主对她一笑道。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顾十八娘淡淡说道。
她的确没想过,只不过,怕是没人相信。
果然白玉郡主嘴角浮现一丝嘲讽,接着说道:“我有三个姑奶奶,以公主之封号远嫁,我有两个叔叔为国捐躯,我平阳侯府当年为护皇室南下,舍弃一千家丁护卫谋士引敌掩护,一千,顾小姐,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任何一个拉出来文可安国武可定邦,而且都是我平阳侯府的亲信心腹追随多年…”
顾十八娘忍不住胸口起伏,这些事是她这等人从来没有机会想到听到过的,她的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千,心腹亲信,舍弃,这几个字。
一阵寒意透彻心骨,活着,光鲜荣耀的背后,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挣扎拼力,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谋划决断
每个人,不管富的贵的穷的弱的贱的,为了生存为了要过自己要的生活都在拼尽所能。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关押
“所以我能获封,是因为我正合适,是因为我们平阳侯一族听话,这是我们应得的。”白玉郡主微微抬下颌说道,带着满满的傲气。
“是。”顾十八娘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活得也不容易。”说着她又抬起头,“不过,我也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
“你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也不该得,这次你输了,而且还有可能搭上性命…”她走近来,几乎与顾十八娘面贴面,用仅仅她们二人能听清的冷冷声音道,“所以,你一开始就不该跟我斗!”
“我是没有你有得多…”顾十八娘亦是低声道,嘴边浮现一丝同样的冷笑,“不过,我比你多了一样,就是…运气…”
白玉郡主目光闪烁,面上浮现嘲讽的笑。
“运气?”她低声道,视线往深深的宫殿看去,“忘了告诉你,方才太后已经派人将对你的决定告诉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说…”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在顾十八娘的耳边一字一顿的道,“皆由娘娘定夺。”
顾十八娘笑了,她摇了摇头。
“我说的运气不是这个…”她说道,一面抬脚从白玉郡主身边擦过,“这个,你以后才能明白…”说罢又停了下,也冲她弯弯嘴角笑,“郡主,我知道,这次我会付出困顿的代价,一年,两年,或者…”
她说着话,抬起手指数了数,嘴里还念念了一句奇怪的这是第几个年了的话。
白玉郡主眉头皱了皱。
“或者五年…”顾十八娘接着说道,侧头看她,“不过,你却极有可能付出一生困顿的代价,我用这一时换你一世,你说,谁值得谁不值得?”
“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白玉郡主冷笑一声。
顾十八娘笑了笑,再看了她一眼,也不用那太监引路,自行大步向外而去。
黄内侍从宫女手里接过热茶,摆了摆手,宫女们会意低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座稍微小了点的宫殿,是皇帝体恤太子观政辛苦,特意让他用作日常歇息的,这里厅室皆南向,起居书房庖厨皆具。
此时文郡王坐在桌案前,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半眯双目养神。
黄内侍不敢惊扰,他知道,在这朝堂上坐上半日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那些文官武将,个个有学识有谋略有手段,跟这些人讲话,或者听他们说话,纵然你是天子,掌有天下说一不二的权势,一不小心便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让你这权势为他们所用。
黄内侍就小心的站在一旁,想起方才陡然见那女子,心里忍不住愤愤起来,殿下已经够累了,偏偏这个女子还给惹事!太不懂事了!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也好就此算了,要不然将来真进了宫,还不知道惹出多少麻烦,只是白瞎了太子一片心意……
他心里胡乱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太子身形一动,伸手去拿茶。
“殿下,凉了,老奴去换一杯…”黄内侍忙说道。
“不用”文郡王已经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转眼,天就暖和了,算起来离上一次还没多久…”
黄内侍下意识的就扭头看窗外,虽然到了春天,但天还是几分阴寒,上一次?什么上一次?
文郡王的视线也看向窗外,微微的出神。
“你去给刑部打个招呼…”文郡王忽的说道。
黄内侍回过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找个单独的院子,可以监视可以监听…”文郡王接着说道,“但是,一不许用刑,二不许羞辱,三不许……”
他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啰嗦,嘴角微微一弯,浮起一丝浅笑。
这笑意一闪而过。
黄内侍眨眨眼,虽然心里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问了句,“殿下是说顾娘子?”
文郡王目光看向他。
“就告诉他们,是孤吩咐的。”他简短说道。
黄内侍觉得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面上表情变幻一刻。
“殿下…不生气?”他忍不住又问道。
自从上一次见了那女子,就一直没有好脸色,如今又出了这等事…等等上一次…
黄内侍脑子里灵光一现,那时是正月,还是寒天雪地……
哎吆喂!黄内侍忍不住抬手轻轻打了下自己的脸。
“为什么生气?生什么气?”文郡王看他,皱眉问道。
黄内侍嘿嘿笑了,再次伸手轻轻打了下自己的脸。
“老奴多嘴!”他笑道,“老奴这就去…安排的妥妥的…”
说话慢慢的退了出去。
文郡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微微愣了会神,将手里的茶杯放开,拿起一旁的书卷看起来。
隔日之后,在凶神恶煞的刑部差役造访过之后,探头探脑不时打探消息的人发现顾家的门前被贴上封条,这就意味着,顾家同京城其他涉嫌牵连的人家一样,被刑部查封了,这个消息很快散开了。
“糟了糟了”保定侯三公子一脸焦躁的迈进屋门,顾不得解下身上的披风,挥手屏退走上前的侍女。
顾洛儿闻声从屋内走出来。
“怎么了?”她问道。
“海哥儿还是下大狱了…”保定侯三公子低声说道。
顾洛儿的眼中陡然神采四射。
“那十八娘呢?”她颤声问道,“也进大牢了吗?”
保定侯三公子摇了摇头,体贴的伸手扶她坐下,“你别急…”
“快说啊!”顾洛儿猛地站起来,抓着他的胳膊,如果不是衣服厚,手指都要掐入他的肉里。
“因为是女眷,所以没有关监牢…”保定侯三公子皱皱眉,察觉到疼痛,但并没有说话,毕竟这种事对于顾氏一族来说是天大的事,搞不好要合族被牵连,顾洛儿这种反应也是很正常的。
他伸手握住顾洛儿的手,轻轻的拍抚借以舒缓她的情绪。
“女眷怎么了?女眷就该…”顾洛儿甩开丈夫的手,愤愤说道,眼中满是失望。
不用说,一定是被人特意照顾了…这个该死的女人!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被人如此相待!
顾洛儿的双手用力握在一起。
“其实,也不一定会有事…”保定侯三公子再一次安慰妻子,低声说道。
顾洛儿猛地抬起头,表情有些狰狞的看着他。
保定侯三公子不由愣了下,说话竟有些磕巴。
“…待审…海哥儿什么人咱们清楚,大家也都清楚…他是个君子,君子无私利只为大义,他所求的是律法给出审判,而绝不是某个人代天行道…”保定侯三公子低声细语说道,“所以,现在被下大牢不过是形势所逼…到时候问清楚了就好了…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我不担心!顾洛儿心里狠狠地反复喊着这句话。
“至于十八娘妹妹…”
丈夫的话传入耳内,顾洛儿的视线寒了寒,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出声。
“…毕竟她与那贼匪之妹有牵连…朝廷的意思是用她引那贼匪之妹出现,再做定夺…”保定侯三公子低声说道,“所以被单独关押起来…”
“关多久?”顾洛儿带着几分急切问道。
“这个…”保定侯三公子神色一暗,轻轻叹了口气。
一年,两年,或者是一辈子……谁又能说得准呢。
“这几日咱们肯定要被传讯问证,到时候你别怕,是什么就说什么…”保定侯三公子低声说道。
“是,我知道。”顾洛儿抿紧双唇,眼中闪闪发光,带着难掩的激动。
我一定好好说,有什么说什么,绝不隐瞒!
类似这样的案件在京城来说已经不稀罕了,各种程序步骤该怎么走办案的人已经熟悉的很了,但对于每一个涉案的家庭,家族来说,无疑都是一场惊天大雷,才缓过一口气的建康顾家,顿时又变得阴云惨淡起来
看着顾洛儿掀帘子进来,屋子里正低声交谈面带惶惶之色的女子们都停下来。
“堂姐”大家齐声打招呼。
几年未见,曾经一同玩耍的姐妹们都已经换做妇人装束,嫁做他人妇却并不是泼出去的水那么简单,娘家的利害直接关系她们在夫家的命运。
“…咱们几个,都是那日接触过那个贼匪的…”顾洛儿环视她们一眼,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似乎时光倒流,女子们的面上浮现几分怅然,那一日她们第一次跟顾十八娘短兵相接,带来的震撼直到此时还未消失,并且将持续一生。
那样的畅快淋漓表达愤怒或许比畅快的表达喜悦更难,也更让人痛快。
“是,谁料到他竟然有这么一天…”顾汐儿开口说道,“早知道,当时就该打杀了!”
她嫁给那个老商人,怎么看神色里都带着几分俗气,再没有做姑娘时那般明艳照人。
顾洛儿略带几分嫌恶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她的话。
“过去的就别说了”顾洛儿接着说道,目光扫过众位姐妹,转了转手上翠玉戒指,“官府就要来问询了,到时候,大家可要实话实说…”
“说什么,咱们又知道什么?”
“就是,就见他一面,我连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呢…”
姐妹们纷纷低声说道。
“说什么?那时候很明显的就看出,那贼匪与十八娘她关系不一般…”顾洛儿慢慢说道,“谁都看得出来,就是郎有情妾有意…”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女子们都愕然看过来。
“堂姐你说什么?”有人迟疑一下问道。
顾洛儿目光犀利地看向说话的人,“我说的不对吗?难道你们没见那小子当时怎么呵护十八娘吗?我们不过说了她一句,那小子就想动手打我们…以前我们是未出阁的姑娘,不便揣测这些事,但现在,你们还不明白吗?”
屋子里一时寂静。
“我们顾家这两年祸事不断”顾洛儿语气放缓,慢慢说道,“经不起再折腾了…所以,是壮士断腕壁虎断尾的时候了…她们一家做了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就该她们自负其责…万万不能将咱们顾家一族拖入深渊!”
屋子里更加寂静,女子们或互相对视,或低下头,显然心里在权衡。
“堂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顾汐儿忽的开口说道。
顾洛儿目光微闪,终于将视线转过去,“哦,我怎么不对了?”
“我觉得,先不管有没有你说的这种事,就算真的有,咱们这时候也绝对不能这么说。”顾汐儿说道,一面扯了扯微微有些发皱的袖口。
“你懂什么?”顾洛儿面色不悦,皱眉瞪了她一眼。
“我是懂的不多,但是我懂亲为亲隐,隐不隐的先不说,但断没有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一说!”顾汐儿说道,看着顾洛儿,“堂姐,十八娘一家倒霉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你也知道她倒霉了对咱们没好处”顾洛儿竖眉说道,“你知道他们这是犯得什么罪?袭杀一品大员!隐匿贼匪!当为同党!那是死罪!难道就因为她们一家结交不当,就要咱们整个家族陪葬吗?”
顾汐儿被她喝的一颤,诺诺几声,低下头。
“不管我们作证不作证,她家的罪责都是难逃的!朝廷的事你们不懂,我只告诉你们,这事必然是要越闹越大的,越查牵涉越多…”顾洛儿冷声说道,目光逐一扫过这些女子,一拂袖坐下来,“你们好好想想吧!”
室内再次陷入静谧中。
“堂姐”有人开口了,她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颤抖,但却并没有迟疑,“我不懂这些但是我还是觉得…不能也不应该这么做…”
顾洛儿面色一僵,竖眉看向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又有人开口了。
“是堂姐,我也觉得不应该这样做…”
“对,那人就是十八娘的招的伙计…又不是奴仆…”
“对啊,还拿了十八娘药铺的钱去赌博呢…”
接二连三的女子都开口说话了,顾洛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她愤然站起身来,咬唇看着这些女子。
“堂姐,”女子们也都看向她,目光闪闪,“这就是事实,你可不要记错了,到时候害了大家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顾洛儿勃然大怒,端在身前的手微微发抖。
“好啊”她的视线扫过众人,带着几分讥讽冷笑,“我顾洛儿不同以前了,我说的话也就不算话了…”
这就是以前自己说东绝对没有人敢说西,说香没人敢说臭的人们,这就是以前费尽心机争先恐后巴结自己的人们,随着自己父亲的下台,人走茶凉,风向大转…
“随你们便!但愿将来别再哭着来求我!”顾洛儿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春探
京城西,临近皇宫一段,多为官衙,没有平民居住,道路较其他地方宽敞,走过一排气势威严富丽堂皇的官衙,巷子口有一处看上去有些低调寒酸的衙门,这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刑部衙门。
原本刑部衙门并没有这么可怕,自从朱春阳入驻以后,威严肃穆中便多了些森森鬼气。
沿着这个衙门拐个弯,便拐进另一道巷子,巷子房屋简朴,从高墙上冒出一丛翠竹,给这一片灰扑扑中增添了几分生趣。
两个穿着皂衣的差役停在一户门前,这家门面不大,也没有挂匾额。
“开门,换班。”差役喊道。
门便从内打开了,走出两个差役。
“人还老实吧?”两方人随便闲聊几句。
“说话注意点”有人低声冲里面施个眼神,又伸手向上边指了指,做了个你懂我懂的神情。
来人点点头,看着他们走出去,关上门。
绕过一道精致的影壁,虽然在亦是南方惯有的狭窄逼仄的小院儿,但眼前的布置却不凡。
精致的垂花门,三层的青石台阶,上好的铁木门,东西厢房雕梁画柱,院中甬道皆是青石铺就,两边密密麻麻摇曳生姿的翠竹,只不过许是因为久不住人,这些原本华丽的建筑上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荒废之气,虽然院子明显的打扫过,但墙角散乱的杂草以及乱蔓延的花枝透露出久不被人打理的事实。
两个差役走上台阶,目光在透亮的屋子里一扫,并没有看到人影,眉头不由一跳。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旁有脚步声传来。
“我可以去后院吧?”顾十八娘问道。
“当然可以。”两个差役转过身,挤出一丝有些僵硬的笑,看着眼前站着的女子,手里捧着一大把泛黄的草。
顾十八娘便点点头,笑了笑,越过他们二人进屋子里去了。
“做犯人做到这地步还真是前无古人…”一个差役低声笑道。
二人转身往门房边走。
“怎么着?你要是愿意,隔壁还有一间,比这里布置还要好,去住上一辈子去…”另一个吃吃笑道。
“别介,我还是宁愿回我家的破院子里…”先前的差役笑道。
屋外二人的谈话毫不避讳,所以顾十八娘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由停下摘手里的草叶,微微愣愣神。
是啊,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宝贵的了……
她看了看墙角,哪里有她用笔轻轻划下的一道一道,不知不觉已经关进来半个月了,外边出了什么事,娘怎么样,哥哥怎么样她都不知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内心也不由有些惶惶,命运已经改变了,她赌的那些事,谁知道是不是也改变了
如果真的也改变了,等待自己的可不是一生被囚禁那么简单。
有些事,其实做了,并不知道是对是错,唯一可以由自己掌握的是,做的时候不后悔。
顾十八娘点点头,面上重新浮现一丝笑,再一次将视线投向手里的草叶,认真的摘捡起来。
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旋即又停下了。
顾十八娘并没有在意,她知道这个院子里除了明面这两个差役,暗地里还隐藏着无数人,静待她的“同党”闻到消息上门…
她的一举一动都处在监视下,习惯了,反而也没什么。
慢慢的摘完草叶,投在身上的日光也渐渐倾斜了。
“好了这就够用了…”顾十八娘坐着伸个懒腰,自言自语。
“这些做什么用?”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顾十八娘一惊,看向门外,见不知什么时候青石台阶下站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他的神情淡然,日光披在他身上,让清冷索然初春院景顿时增添几分暖意。
“殿下”顾十八娘愣神一刻,旋即慌张起身,伏地叩拜。
“不是学了一段规矩,怎么跪下来,还是慌张的跟摔倒一般…”文郡王说道,举步迈进来,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点也不好看…”
“殿下恕罪,民女慌张失态”顾十八娘伏地轻声答道,听着衣衫婆娑响,人带着一阵风而过,在自己面前站定。
“起身吧。”
从头顶飘下一句话。
顾十八娘应声是,道谢之后站起来,垂头而立。
“坐吧。”文郡王抬手说道,自己率先在椅子上坐下来。
这个屋子里安置着一张桌子,两边各一把椅子。
顾十八娘自然没胆子去坐另外一把,又不敢说不坐,她可清楚的记得,这个太子脾气有些古怪,那次在皇宫梅园里好好的,自己也没说什么,他就变脸走了。
这一次,话没说清楚之前,可不能让他在甩脸走人。
顾十八娘口中道谢,眼角看到一旁自己拿进来搁簸箕的木凳,忙走过去拿下簸箕,坐下来。
屋子里二人高低而坐,看上去有些怪异。
文郡王忽的笑了。
顾十八娘心里乱哄哄的,被他一笑,更有些慌乱,刚组织好要说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些是艾叶?”文郡王忽的问道,指了指被放在一旁的草叶。
“哦,是。”顾十八娘答道。
“还没到端午呢,要这些做什么?”文郡王道,看上去很感兴趣。
“做艾叶炭…”顾十八娘道。
文郡王哦了声,“不做些艾卷吗?”
“这时候的还不行,得五月采的才可以做烧艾…”顾十八娘答道。
文郡王哦了声,没有在说话。
屋子里一阵沉默。
顾十八娘心里念叨几遍想好的话,一咬牙:“殿下…”
“不请我吃杯茶吗?”文郡王先一步开口了。
顾十八娘愣了愣,看院子里并无他人,显然已经被屏退了,她忙站起身来,取过茶壶,将桌上摆着的茶杯先洗了洗,倒了杯递给他。
文郡王接过,似乎是真的渴了,大口喝了,眉头轻轻皱了皱。
“这里没有好茶…”顾十八娘看他的神色,忙说道,说完又觉得不好,又紧跟着解释,“我也不喝茶,所以…”
她一个嫌犯,能有水喝就不错了,还要求那么多,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得寸进尺…
文郡王却是一笑,转动茶杯,看着略发暗的茶水。
“我以前没有好茶喝的时候…”他似是自言自语,忽的眼睛一亮,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顾十八娘以为他要叫人拿好茶来,却见他举步向外而去。
这又是突然要走了?顾十八娘愕然。
文郡王却在墙角的竹丛前站定,伸出手扯下细细的竹枝。
“殿下喝过竹叶茶?”顾十八娘跟过来,一面问道,一面伸手也去扯竹枝。
这里种的是大夫竹,修长,秆直极有韧性,她一个不稳,就被反弹,颇有些狼狈。
“…仙人县的学堂里,先生种了一些梅绿竹,你问问你哥哥,他应该还记得…我看着很好,就常常去摘了叶子煮水喝…先生也不知道,只是发现竹叶越长越少,很是上愁,自己查书究因,后来还请了匠人来问…”文郡王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越说笑意越浓,第一次露齿而笑。
顾十八娘听了很是意外,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先生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你干的?”她问道,一面伸手接过文郡王递来的一把嫩叶,话脱口而出,竟没注意到自己没有敬称。
“我这种君子,先生是绝对不会怀疑的…”文郡王再一次扯过一枝细竹,笑道,也并没有注意自己换了称呼,“自有非君子被先生怀疑…”
顾十八娘脑子便自动跳出当日送饭来敲诈的那三个人,笑起来。
“烧热水…”文郡王看了看手里的竹叶,觉得差不多了,放开竹枝说道。
“哎,这个我在行,殿下试试我的手艺…”顾十八娘晃了晃手笑道。
“请。”文郡王看着她点头一笑。
得到吩咐,一个内侍低着头恭敬的送进来一个小铁炉,便又低着头悄悄的退出去。
顾十八娘一面烧水,一面清洗了竹叶,再用捣药杵轻轻的捣。
“要说泡茶啊,草药里也有很多不过,是药三分毒,却是不敢轻易用…”顾十八娘说道,将泡好的竹叶茶捧给文郡王,“我昨天用迎春花泡了茶…”
“味道比我那时候做的浓了很多…” 文郡王尝了一口,点了点头,看向她,“迎春花开了吗?”
顾十八娘点点头,伸手一指院外,“就在墙角,开了一点点…”
文郡王便顺着她所指看去,见斜对着门的墙角杂乱的荒草花枝中果真有点点的嫩黄,如果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粉黄的一小丛,虽然少,却卖力得开的旺盛。
“本来开的不多,又被我摘了些…”顾十八娘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很好看…”文郡王说道,抬眼看她,笑了笑。
好看到没觉得,不过治风寒很有效…顾十八娘心里接话道,当然嘴上是不敢说的。
文郡王说了这句话,室内再次沉默。
“还好吧?”文郡王放下茶杯问道。
“还好还好…”顾十八娘低头在一旁,忙说道,一面矮身施礼,“谢殿下…”
终于步入如今的现实正题,气氛便顿时沉闷,文郡王没有再说话,慢慢的喝茶。
顾十八娘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看起来,殿下的心情应该不错……
“殿下,我娘和哥哥…”她一咬牙说道,再次矮身跪下。
文郡王在她跪下的那一刻站起身来。
“殿下”顾十八娘急了,不由跪行上前几步。
“心底无私天地宽…”文郡王说道,脚步停下来,“你放心…”
顾十八娘抬头看他,神情复杂,要说什么又不敢说。
文郡王的视线居高临下落在她面上,忽的笑了笑。
“顾湘”他抿了抿嘴说道,“你有没有相信过一个人?”
顾十八娘一怔,相信一个人吗?她当然有过…曾经的她相信每一个人,然后再被这些她相信的人推向深渊…
脚步声响,文郡王的身影绕过影壁不见了。
“恭送殿下…”顾十八娘伏地喃喃说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撩动
紧挨着刑部衙门的另一边巷子里,立着一处青砖灰瓦的衙门,其貌不扬,但明显可以看出这里守卫森严,围墙也比其他衙门高处很多,这里就是刑部大牢。
看上去很普通,但内里布置极为精巧,尤其是朱春阳接手后,关押的罪犯级别越来越高,争议也越来越多,刺客啊劫狱的也越发的多起来,于是这里经过十几年的不懈维修,变得固若金汤,就算只有三四个差役,外边的人也休想打里面犯人的主意。
顾渔穿过三道门,四周已经完全陷入一片黑暗,腐臭味血腥味也越来越浓,他不由伸手用帕子掩了口鼻。
这种地方,他曾经来过一次,没想到竟然还会再来。
“大人…这边…”引路的狱卒忽的低声说道,在一堵黑樯前停了下来。
顾渔还未露出疑惑,就见那人在一旁刷拉的按了几下,一道暗门便从墙上出现了。
“竟然还值得关在密室里…”顾渔低低笑了声,听不出情绪。
“大人,您长话短说…”狱卒低声说道,“这里人多眼杂,咱的弟兄们实在不多罩不住场面……”
顾渔点点头,越过他进去了,门在后嘎吱又慢慢的合上,如同隔断了阴阳。
一道铁栏杆后,只穿着白纱单袍的顾海正靠在墙上,就这一点昏黄的灯芯翻看一本书。
“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啊。”顾渔笑道,伸手敲了敲栏杆。
顾海闻声看过来,见是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
“十八娘她怎么样?”他疾步走过来,身形有些踉跄。
“动过刑了?”顾渔眉头微挑问道,站得近了,看到顾渔的白衣裳透出点点梅红,这当然不是绣花装饰……
“十八娘怎么样?”顾海再一次问道。
“现在还不错,好吃好喝好住比你强多了…”顾渔嗤了声说道,一面看着顾海摇了摇头,“你说我怎么就跟你们是一家人?天底下再倒霉也不过如此了吧?”
顾海听闻顾十八娘没事,就放心了,对他的嘲讽并没有理会,反而笑了笑,又走回去坐下来接着翻看书。
大牢里又陷入死静中。
“现在因为顾忌着陛下要问你话,所以还没往死里打…这要再过一段…”顾渔啧啧说道。
这次好容易抓到顾海入狱,朱烍一心要尽快撬开他的嘴巴,牵出大鱼,一进来便狠狠给他个见面礼,但因为顾忌皇帝,动作还不敢太大,但就这些手段,也足以能将人折磨的发疯,时间长了,一则皇帝忘了他,再者朱烍也要不出自己要的结果,那真正的刑讯可就不客气了,那个时候,死反而是一种幸事。
“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有什么遗言,就说吧。”顾渔阴阳怪气的说道。
顾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在地上摸索。
“真有啊,还写了遗书吗?”顾渔问道,见顾海不知道从地上哪里摸出一叠纸,拿着走过来递给他。
顾渔伸手接过,一面抖开,一面问道,“写的还不少……”
借着昏黄灯芯,他视线扫过纸张,忽的面色一凝。
“这是我的奏折…”顾海淡淡说道,“我还要弹劾朱家父子…”
“看来这里还是太优待你了…”顾渔嗤声一笑,“真是自不量力啊……”
他将手里的纸张一攥揉成一团。
顾海看着他,神情淡然。
“我知道,朱家j党气焰强盛,圣恩隆隆…”他缓缓说道,“弱肉强食是不争的事实,但不是世间的正理,我们不能因为事实,就抹去了正理…”
“好…”顾渔笑了,冲他竖起手指晃了晃。
“还有一些他们父子贪墨舞弊的证据,就在我家门口的花圃下……”顾海接着说道。
顾渔神色微凝,“哪里来的?”
“只要他们做了,自然留下证据…”顾海道,并没有正面回答。
顾渔目光微闪,兄弟二人对视一刻。
“你以为就你写的这些东西,再加上那些贪墨啊舞弊不疼不痒的东西,就能将他们拉下马?”顾渔缓缓说道。
顾海看着他,没有说话。
“朱家纵横朝野几十年,无论在朝中,还是地方,门生故吏满天下…”顾渔接着说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陛下是绝对不会动他们半分……”
他晃了晃手里的纸团,再次抖开,“你这些东西,说的太空太大,乱拳是可以打死老师傅,但前提是,你得近的了老师傅的身…”
顾海神色变幻,慢慢的闭上眼,垂在身前的手攥成拳。
“就没有办法了吗?”他喃喃说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你看看我写的这个怎么样…”顾渔忽的说道。
顾海一愣,还没睁开眼,就觉一物扔过来,忙伸手接住。
这是一本奏折,顾海狐疑的看了眼顾渔,阴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往墙角边走了走,顾海借着灯芯打开奏折,看着看着,他的手不由轻轻抖起来,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
从利州回来之前,他听说顾渔为了十八娘将平阳侯弹劾了,他当时还有点惊异,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弹劾,反而还会被扣上无理取闹的帽子,没想到大理寺竟正正经经的接了,并且准备传唤平阳侯,他当然知道,大理寺这样做必定是受了上头的指示,他猜想也许是太子…
但今日看到这个弹劾朱烍,没错,顾渔的折子是弹劾朱烍,半点没提朱春明以及其他的朱党,甚至还对尸骨未寒的朱春明又是哭又是赞,顾海终于明白,大理寺为什么正式的接下弹劾平阳侯的折子……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折子所说的事不过是很小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但这世上,偏偏有一些话,会刺痛一些人的心,而这个人恰恰就是将要看到折子的隆庆帝。
这是一个心思诡异喜怒无常的皇帝,且最擅长用最大的恶意揣度自己的臣子。
他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怎么能写出这样的奏折?朱春明当初构陷叶真等一干人也不过如此手段吧……
这个人…顾海抬眼看这顾渔,以前对他提防,但更多的是不屑,但现在却是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真可怕…
“你把这个献上去,然后你花圃里藏着那些才可以算是宝贝了…”顾渔在一旁缓缓说道。
顾海合上奏折,耳边犹如刀戈相撞,心口澎湃起伏,他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住想要嘶吼的冲动。
“你是说要以我的名义…”他问道。
“怎么?你不是正想这么做吗?”顾渔淡淡道。
顾海没有说话,将奏折塞入怀中。
“当然,这么做的后果,你十有八九要被立刻推出去砍头…”顾渔淡淡道。
“不是还有一二吗?”顾海截断他的话答道。
顾渔笑了笑,“而且就算成了,也不过是撕开一道口子,至于接下来会如何,没有人可以保证……”
顾海亦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门外边响起驳驳声,顾渔知道这是外边给的信号,提示此地不可久留了。
“三日后,监察使邹大人会过来,那时候你便可以上折子了…”顾渔低声说道,“哦对了,别担心,这折子是模仿你的字迹写的,日期也是你在利州的时候…”
顾海已经看出来了,点了点头,看着他转身向外而去。
“顾渔,”他开口唤道,顾渔的脚步未停,“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做,不成,我又没有什么损失…”顾渔嗤声一笑,侧头看了他一眼,“如果成了,我自有我该得的大利,我干嘛不做?”
“不管你为了什么,我谢谢你。”顾海忽的躬身大礼一拜。
“当不起…”顾渔说道,转过头大步而去,走出暗门,他的视线环视幽暗腐臭的四周,似乎看到空中悬浮着的灵魂,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声音淡淡道,“……我答应过你的,我不骗你……”
而与此同时,京城外的村镇上,紧挨着官路的一间茶棚,虽然临近傍晚,但过往人流依旧很多,卖茶的老两口迎来送往很是忙碌,与热闹的前边相比,后门则安静了许多,木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形,裹着头巾,蹑手蹑脚的走出来,看上去鬼鬼祟祟。
她才走了两步,斜刺里冒出两个人影,将她猛的拦住。
“你做什么去!”来人低声喝道,穿着都是泥瓦匠人打扮,手里还拎着做活的家伙。
“我…我…”被拦住的人抬起头,露出惶惶的泪眼汪汪的面容,面色发黄,眼角到耳侧一块黑斑,很是丑陋,就算顾十八娘此时正在她面前,只怕也认不出这就灵宝。
“你又想进城去见你家小姐对不对?”拦住她的年轻人低声喝道。
灵宝的眼泪便泉涌而出,“小姐…小姐要被砍头…我们不能不能连累…”
“你去了才是连累她!”两人同时低声喝道,一左一右架起她塞回门内,“你要是不信,就去试试!看是不是让她死的更快些!”
灵宝被吓得不敢再说话,只是掩面低声哽咽。
“你听我们的没错…”过了许久,二人放缓声音低低道。
灵宝哽咽着点点头,看那二人要走,忍不住扯住其中一个的衣角,“我…我哥哥…他…真的…真的…不在了么…”
二人身形停下了,回头看她一脸的哀戚惶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年轻些的面上便有些犹豫,张口要说什么,被年长的轻轻拉了下。
“记住我们的话,你不出现,你家小姐才是最安全的,否则…”年长的人低声说道,说罢不再停留,关上门走出去了。
灵宝慢慢的跪坐在院子里,掩面低声哭泣,声音传到前堂,喝茶的人都见怪不怪。
“这个丑丫又犯病了…”客人们耸耸肩说道,一面对拎着茶壶的老婆婆喊,“你们捡了这个也不能养老,还不如去慈幼堂抱一个来的好…”
“没病没病,俺家丫儿没病,就是丑了些,客官可别这么说…”老婆婆笑嘻嘻的说道。
“你这老婆子还挺护短!”客人们笑起来,茶棚里很是热闹。
外界的热闹纷杂,对于顾十八娘来说,一概不知,她每日就是坐在厅堂里,看着外边的春景大发呆。
“顾娘子,有人送东西来。”外边差役唤道。
顾十八娘有些诧异,关进来这么久,还没人跟她送过东西,顾海一定是关起来,曹氏在建康也不一定能自由,除了昨日太子突然造访的意外,竟然还有人给她送东西…
“这是?”顾十八娘看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低着头抱进来一套锦被褥,打开来,竟然还有一些医书,并一纸包,散发着药香。
“是谁?”顾十八娘不由问那小厮。
小厮却是低着头,恭敬的弯着身子,一句话也不说,便慢慢的退了出去,他的身上带着不是一般小厮的气质,那是一种严格训练久日养生的奴性。
倒春寒是很冷,这里的被褥并不是很好,夜里会冷…所以,这几日她有些风寒…
她拿起纸包,拆开一看,顿时愣了,这是…
“治风寒的药…”她喃喃说道。
谁?谁知道她微染风寒?差役们?不可能,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要摘了迎春花煎水凑合来喝…
迎春花…顾十八娘想到一个可能,顿时心脏竟然不争气的漏跳几拍,她怔住了。
她的视线扫过桌案上摆着的一席锦被,两本精良的药经书,最后再次落在满满一包的祛风寒发热的草药上,鼻头慢慢变酸,继而有眼泪沿着面颊一颗一颗掉下来。
原来…如此……
第二百二十八章 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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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为婚,不问情爱,只合二姓之好。
春花般凋谢,又得重生。
一样的际遇,迥异的人生,她知道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