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第42部分阅读
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 作者:yuwangwen
他愿意开口,哪一个都能娶得,你跟了他去,日后便是个千金小姐,日子便是如花般绚烂……”
只不过,只有她知道那只是一刻烟花绚烂,但却不能说,这就跟眼睁睁看着自己熟悉的亲人伸手端起一杯毒酒,却面带笑容浑然不觉的仰头喝下。
灵宝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惊惧的面上却是坚毅,“灵宝没读过书,不知道些大道理,但灵宝知道叶将军是好人,少爷是好人,那害他们的自然就是坏人……”她说着话眼泪垂下,“小姐,灵宝和哥哥都不是爱慕富贵的人,哥哥他……他这么做……”
有一句话灵宝没有再说,那就是她相信小姐是铁口直断,小姐难过,那表明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小姐愤怒,那就表明哥哥的行径定然是不好的。
如今世上对他们兄妹二人最好最真的人,只有小姐,这样的人不会害他们。
是的,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天理昭昭仍在,善恶有报,如果当时灵元也能如灵宝般念头,拒绝了认子恩赐……
但那样他们就会欢喜重逢了吗?世事难料,就跟顾海考中解元,大喜之中,谁会料到紧接而来的是几乎要命的牢狱之灾。
这就是命运无常啊。
顾十八娘伸手抚了抚灵宝的肩头,声音低柔几分:“我知道,快去休息吧,别想那么多,毕竟明天的事谁也不知道……”
灵宝面带自责愧疚的点点头,小姐身上的重担从来没有卸下过,反而越添越多,他们兄妹还要为她增添烦扰。
“我可以尽力试试,但至于结果如何,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选择……”看着灵宝的身影走向另一方,顾十八娘再一次叹口气以连自己也听不到声音说道。
九月十八,是宿安城的庙会,原本就繁华的京城一时间更加热闹,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而此时一间临近大街的宅子里确是肃穆沉闷,大门窗户紧闭,隔断了外界的喧嚣。
“这一次药师大会来的人真多!”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面带兴奋的说道,一面扬着手里厚厚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制药师制药都是极为隐秘的,虽然历来有药师大会,但肯来参加的人并不多,毕竟当众制药,无异于公开授徒,对于家门师承极为严格的炮制师父来说,那绝对是很难接受的。
但同样,这也是充满诱惑的,别人可以学你的技艺,你自然也可以学别人的。
“看来刘公之徒的钟头果然吸引人。”一个年长的老者眯眼说道,一面环视四周,“你们可都见过这位了?”
坐于正中的古凌云面无表情,也并没有回答。
“见过了。”其他几人纷纷开口,“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
“出入马车,衣着鲜亮,丫鬟簇拥,果然有派头……”
“屁,那是千金小姐的派头……”
“人家本来就是千金小姐,一个哥哥是状元一个哥哥是解元……”
众人哈哈笑起来,几个老者更是摇头。
“真不知道刘公是怎么想的……”
而一旁侍立的年轻人则脸上都是带着几分不服,在这不服之下,还有不敢表露的几分艳羡。
但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样的不屑以及疑惑,这个人的确是刘公弟子的身份不容置疑。
尤其是想到刘家的规矩,收徒焚书,绝世技艺就只存在一个人的脑子里,偷不得抢不得。
一想到那本书装在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脑子里,在座的许多人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可惜了……
“可不可惜,名符不符实,等这次大会之后就知道了。”古凌云开口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孤傲。
在座的众人便都点点头。
“那么,我们先敲定这次大会的赛药吧。”古凌云说道,一面挥挥手。
三个男子即刻捧了三个匣子过来,先是当众打开,展示其内是空的。
“古老是太谨慎了,我们还不放心你……”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哈哈笑道,脸上堆起诌媚的笑,一面说一面看向众人。
但场面却异样的冷,并没有一个人符和他。
“眼见为实,这跟放心不放心有什么干系!”年长的老者干脆说道。
干瘦中年男人很是尴尬,摸了摸鼻子讪笑着转开头。
“好了,规矩如此,大家都看过了吧。”古凌云没什么反应,目光扫过众人,见众人都点头,便一抬手,“合上吧。”
三个男子便应声盖上盒子,放在当中的桌子上。
“那开始吧。”古凌云又说道。
众人便拿起自己面前的纸笔飞快的写了折叠好,依次站起身来投入其中一个盒子里。
“是先抽竞药还是斗技药?”古凌云问道。
“这个古老你决定好了。”有人笑道。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就能由我决定了,古凌云心里骂了声,面上神色不动,点了点头,说了声好,“那就按大会进程,先选竞技药好了。”
他一发话,便有两个男子便站定在盒子面前,一个从刚好能伸下手的开口处伸进去,取出一张纸,举起来给众人看,然后再递与另一个男子,那男子便投入另一个盒子里,选够三张后,盒子的开口被封上。
“下面抽选斗技药。”古凌云说道,伸手捻了下胡须,眼皮微微的抽动了下。
两个男子便应了声,依样接着抽取出一张纸,投入另一个盒子里,就在大家的眼皮下,接过纸张的男子在垂手投入合盒子里时,袖子轻轻的抖了下,但这动作太小了,根本就没人察觉。
做完这一切,便推来两个铁笼子,将这两个帖了封条的盒子装了进去,分别上了十把锁,两钥匙则逐一给在座的人发了下去,药师大会最重要的一件事便做完了。
“这次的药会很值得期待啊。”众人纷纷笑道,站起身来。
“三天后,将是我等同仁的盛事。”古凌云也站起来,众人拱手作别,一起走出这间屋子,屋子再一次落锁。
坐上豪华的马车,被众多弟子仆从拥护众人混入热闹的人流中而去。
一直候在马车旁的董老爷这才上前,扶着古凌云的手上车。
“已经安排好了,就看你的了。”他忽的低声说道。
董老爷身形微微一僵,重重的点点头。
“三天之后吗?”顾十八娘活动了下有些酥麻的手,看着信朝阳问道。
“你对药师大会知道多少?”信朝阳问道。
顾十八娘苦笑一下,在她前世今生加起来快要三十年的时间里,她真没听过这个大会,也许那一世曾经听过,但并没有在记忆里留下丝毫印记。
“一点也不知道。”她笑答道,“大少爷肯定知道不少吧?”
“知道是知道,但不知道具体怎么个比法,毕竟这药师会,外行人去看的不多,我们这些药商们关心的只是结果,每一次药师大会后,炮制药师的地位就会排个新名次出来,这个名次表是大家最感兴趣的。”信朝阳笑道,一面皱了眉头,“那可怎么好,你一点也不知道……”
“那有什么,既然是药师大会,自然就离不开炮制药材这点了。”顾十八娘笑道,“只要不比琴棋书画女工就好……”
信朝阳被她说的也笑了。
“大少爷新店开张不忙吗?”顾十八娘闲话问道,一面给他斟上茶,“尝尝,我哥哥捎回来的信阳毛尖……”
“不忙不忙,有顾娘子的名声在,想不出名都难。”信朝阳笑道,一面端起茶浅尝。
“好茶……”他赞道。
“大少爷什么好茶没喝过……”顾十八娘笑道,谢过他的夸张之言。
信朝阳转动茶杯,淡淡一笑,看她道:“总之我说什么顾娘子都不信就是了。”
他脸上的笑意平和,但声音听起来却有些淡淡的酸涩。
顾十八娘抿嘴一笑,“怎么会,难道我是那等好赖不分的人吗?”
“既然如此,那今晚可否邀顾娘子楼外楼小宴?”信朝阳举起茶杯笑问道,“家父家母携朝凌夫妇到了,想邀顾娘子及令堂小聚,一则是同乡相聚,二则是为顾娘子药师大会添喜。”
顾十八娘含笑听他说完,点头答应了。
“那就叨扰伯父伯母了。”她笑道。
走出顺和堂,信朝阳轻轻吐了口气,虽然邀请成功,但他心里并没有丝毫的轻松。
眼前这个小姑娘,跟在建康时的感觉越来越不同,虽然以前流露的亦是戒备疏离,但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但此时,这种依赖正逐步淡去。
她属于他们大有生,还有一年,仅仅一年,一年之后呢……
一个年轻人从他身边猛的跑过,虽然是匆匆一瞥,但信朝阳超好的记忆里很快让他翻出一个名字,王晋一。
保和堂,王一章的孙子。
僵而不死的期待春来复苏的保和堂。
他转过头,看向内里,时近黄昏,内堂里有些昏昏,看不清那年轻人是何神情,只听到他的语气甚是不好,但顾十八娘笑了,笑意流畅毫不掩饰。
“公子……”小厮在旁提醒。
信朝阳收回视线,面上恢复一贯的淡然清朗,“你去回去告诉老爷夫人并凌少爷,今晚楼外楼赴宴。”
侍立的小厮应声忙去了。
“去药师会馆……”信朝阳对牵马的小厮说道,垂下了车帘。
信家安排的宴席自然无可挑剔,信家二老虽然是商家,但既然能有信朝阳这般儒雅的儿子,作为父母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曹氏本身就很少出,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除了去过一次顾慎安家,吃了一顿不算很愉快的饭外,这是她第二次出门。
信家夫人和蔼可亲,信家媳妇虽然面貌有些吓人,但态度很好,信家的男人们不管老少都谦和有礼,更何况顾海出事那一段,跟这家人已经相处过,此时再见,曹氏的欢喜溢于言表。
至于与信春芳婚事不成的尴尬,信家夫人也只用三两句话就消了去。
“这儿女亲事最是愁人……”信家夫人感叹道,一面低声道,“我只有朝阳这一个……”
信家大富之家,自然婢妾成群。
曹氏点头,“这一个好过别人十个……”
这话显然正是信家夫人的心意,她难掩骄傲的笑了,“老太爷和老爷对他寄予的什么厚望我妇人家也不关心,我只愿他早日成家……”
说着皱眉,带着几分忧愁,“他们怎么说朝阳能干,我都不爱听,他一日不成家,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我这心就放不下……”
这话也正和曹氏心意,她想到远在南漳的顾海,目光又落在一旁的顾十八娘身上。
她的儿子女儿如今可算皆有所成,但她这个做娘的欢喜中更多的是心酸。
“可不是,什么好也比不过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曹氏叹息说道。
两人说完,都看向各自的儿女。
信朝阳朝凌价值在一起,旁边是顾十八娘,由信朝凌的妻子作陪。
“……我听明白了……”信朝凌说道,“……这大药师会就跟下赌场一样……”
第152集开始
“除了赌你还知道什么!”信朝凌的妻子哼了一声说道。
“男人家说话,女人家插什么嘴!”信朝凌拍桌子喝道。
信朝凌的妻子撇撇嘴,眼神往顾十八娘这边一瞟。
这里还有一个女人家……
信朝凌面色不变,哼了声,“顾娘子比男人家还男人家……”
“闭嘴。”信朝阳说道。
信朝凌忙对顾十八娘拱手作揖。
顾十八娘笑而不在意,就是说她顾十八娘像妖魔鬼怪又有何妨,因为担心别人说自己一点不好就诚惶诚恐的时候已经随着死亡一去不回了。
“……五种制法制五种药材,所有药师都参加,技艺最精者胜,”信朝阳说道。
“那不就是玩骰子,点数最大的赢……”信朝凌在一旁插嘴道。
顾十八娘笑着点头说声是。
“而斗技则是一个药师点名对手……”信朝阳接着说道。
“这个有赌注了吧?”信朝凌再一次插口。
“虽然粗俗,但词可达意。”信朝阳笑道。
“赌注是什么?”顾十八娘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信朝阳说道,端起由美貌侍婢斟上的酒喝了口。
“不知道?”顾十八娘皱眉,罅住要斟酒的侍婢,“保密?”
“那倒不是。”信朝阳摇头,“而是直到胜败定了后才知道。”
顾十八娘转动酒杯,略一沉思点点头,“我明白了,输的一方要任由赢的五方开条件。”
信朝阳点点头,“正是如此。”
“啊?”信朝凌惊诧的差点瞙洒了眼前的酒杯,“那这玩的也太大了,万一赢的一方要输的一方跪下叩头叫爷爷学狗叫……”
“你以为人家都跟你这么无聊啊?”信朝凌的妻子再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顾十八娘抿嘴笑。
信朝阳也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摇头。
“其实可以开的条件也不过是限于药方或者某一药技吧?”顾十八娘问道。
对于药师来说,自己的技艺秘方就是堪比性命的重要之物。
信朝阳点点头,“当然大会是有一定章程的,不会让人胡来,能参加斗技的不是有名的药师就是名家之后……”
同行相忌,就算心恨不得对方死了干净,但只要赢了对方就足够让对方丢脸,弄些虽的下作手段,反而只会让自己丢脸,毕竟这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比赛。
“……据以往大会来看,多是如此,所以敢参加斗技的都是有目的而来的,就冲这一个输者不可拒求的筹码,实在是诱人的很,而今年则更加诱人……”信朝阳说道,看着顾十八娘一笑。
顾十八娘了然一笑,“是因为有我这个软柿子参加吧?”
“柿子倒是,但却不是软柿子。”信朝阳哈哈笑道。
信朝凌则撇撇嘴,也跟着说道:“顾娘子是什么人,是刘公的徒弟,谁敢把你当软柿子捏,吃饱撑的吧……”
顾十八娘亦是笑起来,却没有再说话,低头自己斟杯茶,清亮的茶水在莹亮的灯光下倒影面部的轮廓。
她的名头越大,想要挑战她的人便会越多,只不过碍于刘公而没人敢这样做而已,这个大药会是公开的竞斗的机会,这个机会可是难得,刘公已然是高不可撼的地位,但他的徒弟却不是他本人,总有撼一撼的机会,如果撼赢了,那必然是名声大涨。
“刘公这次会来吧?”信朝阳的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他似是不经意的转动茶杯看过来,眼中带着几分探寻。
顾十八娘的眼皮微微的跳了跳。
她如今有的一切地位,靠的是刘公这个名头,大家敬重她是刘公的弟子,说白了是敬重她背后的刘公,虽然她是身份不容置疑的刘公传人,但炮制药材一行,师傅的亲身指导是多么的重要任何人也心知肚明,没了师傅,那就跟瞎子摸象一般。
而如今的她就如同一个瞎子,孤独的面对着前面未知的路,或者铲除荆棘鲜花满途,或者困步不前最终销声匿迹,达到刘公那样的巅峰地位,太遥远太高不可攀。
她抬眼去看信朝阳,不知道当他得知刘公再也不会出现,自己这个在他眼里顶着刘公之徒名头的金光灿灿的药师,说不定很快就要湮灭在高手如云的炮制药界,脸上那种关怀还能保持的住与否?
他也好,他们也好,所有人也好,对她的一切敬意都是受制于刘公,但刘公名头再大,死人永远比不得活人有用,敬意合作,都是建立供需相等的前提下。
所以,刘公要她时刻谨记她是药师,只跟药打交道,而不跟人。
人,永远是不可靠的,永远是不可信的。
这次大药会,对从来没和人正面比过制药技的她来说,的确有些莫测。
但那又如何?难道要躲起来不参加吗?这次躲,以后也躲,只躲到自己觉得手艺更好了,天下无敌了才出来?今日推明日,明日复明日……
躲,退,这一世她的脑子里从来就没这两个字眼。
隐瞒师父的死讯,已是大大的不孝,再退避不敢展示手艺,不敢和人竞斗,那就真是没脸自称刘公的徒弟了!再说,刘公的名声也不是一生下或者一拜师就有的,还不是照样几十年一步一步累积起来的,那么自己也是时候迈出第一步了。
“这种小事,他老人家才不会挂在心上。”顾十八娘展颜一笑,举起酒杯浅尝一口。
看着这姑娘眼中猛然迸出的自信神采,信朝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那倒也是。”他笑道,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顾家母女的马车渐渐远去,微微带着醉意的信家老爷似是不经意的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信朝阳。
斯人已远去,他还在凝神遥望。
信家老爷带着一丝笑意走过去,咳了一声。
“朝阳,如今看来你是多虑了……”他说道,笑意中带着男人之间才懂的意味。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喝的醉醺醺的信朝凌从他们身边过去,瞪着醉眼看过来。
“就是,就是,我哪里会喝醉,这点酒算什么,大哥就是想太多……”他含糊不清的说道。
信家老爷一脸嫌恶的瞪了他一眼。
信朝凌根本没察觉,一面在扶着自己的两个美婢身上大肆揉捏,一面说着醉话走了。
“叫这个东西来做什么?丢人现眼。”信家老爷哼一声说道。
“无心无害。”信朝阳笑了笑道。
“这顾家娘子还如此防备?是你想太多了吧……”信家老爷皱眉有些意外,“女人家哪有那么多心眼,三言两语就哄得晕头转向……”
例如曹氏……
曾经他也这么认为,信朝阳淡淡一笑,目光再次看向灯红柳绿的街道,虽然夜色已深,但依旧人流如织。
“这一次如果不是说父亲母亲咱们一家宴请同乡相聚,她是不会来的。”他说道,目光一片洞然,“所以,父亲,我并没有多虑,关于结亲的事就此算了吧。”
儿子从来有做没把握的,这么说,想用婚姻将这位顾娘子变成永远属于信家的路走不通了?
“这丫头如此麻烦?”信家老爷皱眉,目光中已是满满的不悦,想到这么久的笼络讨好,竟然没有丝毫进展,“我看她是被惯坏了,不知真情假意,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家与她结亲,对她又有什么坏处,这种人……”
他说这话,轻轻哼了声,“这种仗着出身世家名师的年轻药师,我见得多了,不吃点亏,他们永远不知道这世上有人值得他们依靠!”
这话传入信朝阳的耳内,他的神情微动,也许父亲说的没错,这顾家娘子的确是一路走来太过于顺利了,所以自信的有些狂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么说,我倒有些期待顾娘子这次大药会折羽而归……”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转头看向父亲低声说道。
信家老爷说出那句原本是无心,但陡然听儿子回了这一句,不由一怔。
一个志满踌躇,与一个遭遇挫折的药师,哪个更容易收复,不言而明。
只不过……
信家老爷苦笑一下,“这怎么可能?如果她是一个其他药师带出的弟子倒也罢了,但她可是刘公的弟子……”
“她拜师是去年的事。”信朝阳说道。
“可你别忘了,她卖药可不是拜师后才开始的……”信家老爷提醒道。
顾娘子和刘公之间的交集始终是神秘的,有人说是近年偶见,有人则说是顾娘子一生下就被刘公暗地教授了,总之各种传言五花八门不知真假,反而越传越神,至于真相如何,除了当事人只怕没人知道了。
“我知道你也打听了,顾娘子十几年来从没有异人之处,但就从前年开始,忽的一药成名,你觉得这是仅靠短短时日就能做到的吗?”信家老爷接着说道,最后笃定的点点头,“绝对不是!”
这世上绝没有一夜成名的事,纵然有黑马陡然杀出,那这黑马也必定是无人知晓的默默的修练了很久很久。
当然这世上也有天赋异禀的人存在,能在与常人同样的付出后得到较常人十倍的成就。
父子两不由都沉思一刻,不过就算他们再聪明,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顾十八娘是因为重生的异遇,所以比常人足足多了十年的经历,也正是这十年的经历,让如今的她似乎是凭空学会简单的制药技,由此得到了与刘公的缘分。
“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个顾娘子不是绣花枕头,更何况她的背后还站着刘公,刘公伸手指导她一日,就能抵别人十年之功……”信家老爷一脸艳羡的说道,忽的声音一顿,眉头微微一皱,看向信朝阳,“不对,朝阳,你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可没忘,当初面对对建康突然冒出的刘公制药,在大家都犹豫不决的时候,是他毫不迟疑的带着大有生站定到这个实在让人信不起来的顾十八娘身边,自己的儿子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不做没可能的猜想,那么这次,怎么会冒出顾娘子会在大药会上落败的念头?
“父亲,你也说了,顾娘子的背后站着刘公……”信朝阳神情淡然的说道,“如果,刘公不在了呢?”
信老爷神色大变,想到这些日子儿子在京城交游广泛,大有生已然在京城站住脚,当然,他们不可能因为有顾十八娘,就不结交其他药师,京城本就名药师众多,再加上大药师会的召开,几乎全国的药师都聚集了过来,那么关于药师们的动向消息,自然也要准确灵通的多。
“朝阳,你……”他压低声音,神情肃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一进入九月的时候,宿安城的人就逐渐察觉城里的人流格外多了起来,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穿着富贵的豪华车架数人簇拥的,也有衣衫褴褛形单影只的,不过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浓浓的药香,有些身上还背着包袱,露出一些奇怪的工具,这些人住满的宿安的大小客栈。
顾十八娘掀开车帘,看到位于城西的药王庙前已然是人流如潮。
“就是当年的安国药会也比不得这次的规模啊!”一个老者带着七八个年轻人风尘仆仆的从她们身边而过,看着这场面出声感叹。
“听说这次刘公也要来……”年轻人们面带兴奋的说道。
“是啊是啊……”老者的面上也难掩激动。
一路走来,顾十八娘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话,她不由苦笑,同时眼圈却有些发红。
她的师傅是不会来的……
无心再看再听,顾十八娘放下纱帘,马车穿过拥挤喧嚣正门从安静的角门直接进去。
“顾娘子,请。”
药行会的会长含笑做请。
“不敢,不敢。”顾十八娘忙笑谦让。
“别客气,既然你师傅不来,那你就是代表你师傅了,刘公他老人家当得起。”在他们身后,跟随着十几位年老或中年的男人,这些都是各地来的药师高手。
这声音就是从这些人中发出的,虽然带着笑意,但这话听起来却有一种怪怪的滋味。
顾十八娘的嘴角浮现一丝笑。
“既然如此,那小女就不客气了。”她说道,说着话,伸出手推开眼前的大门。
第153章初胜
(有一行字看不清)时的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男人居多,也有女人。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大厅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顾十八娘一眼扫过,多是陌生的面孔。
听得开门声,大厅的众人的视线也都投过来,待看到他们后,神色都带着几分肃静,这些都是他们久仰的大药师前辈,但待看到走在他们敬仰的前辈前面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时,神色都变得有些疑惑。
“齐老,什么时候开始?”
从大家自动让出来的一条路上走过,身旁不乏有人询问。
走在顾十八娘身侧的药行会长齐老含笑道,“就要开始了,待大家去给药王爷上了香……”
说这话一行人已经穿过喧闹的大厅,绕过屏风向药王殿而去。
待他们离开,大厅的喧哗更盛。
“那人是谁?”
“竟然走在康老他们前边!”
“怎么没见刘公?”
“啊,我知道了,她就是刘公的徒弟!”
很快消息就蔓延开,虽然已经知道刘公收了个女徒弟,但真见了还是出乎大家意料的年轻。
“原来那就是刘公的徒弟啊……”很多人面上陡然涌现不加掩藏的跃跃欲试。
纵然有刘公指导,但她的年纪毕竟太年轻了,炮制药技就像酒,需要年份来酝酿。
“别想那美事了,人家那等地位,参不参赛还不一定呢。”自然有人冷笑。
“是哦,毕竟是个小姑娘,万一输了,岂不是丢了刘公他老人家的脸……”也有人阴阳怪气。伴着一声悠远的钟响,众人的神情一振,大药会开始了。
上香礼之后,所有人都集中到药王殿外,在众人的注视下,药行会长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药师,因为刘公没有来,顾十八娘便代替刘公,抽出了这次大药竞斗的药品名。
伴随着四张纸的抽出,现场也安静的有些紧张。
经过一番谦让,最终还是让药行会会长齐老宣读。
“竞药,第一场,制斑蝥,巴戟天,没药,紫河车。”
在他宣读完毕之后,已有人大字写了在药王庙内外醒目处高高的挂起。
这大药会不设门槛,只要是药师,都可以按照这抽出的药品炮制呈交上来,以定品次。
顾十八娘随着十几人站在台阶上看向众人,面对各色的目光,她的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带着恬静的笑,侧耳听身旁药师们的谈话。
“……第一场制赛的是基本功,修,水,火……”永远面带笑容的齐会长说道,细细的给她讲解比赛的规则,“所以简单些……”
旁边有人哼了声,显然对他的话不是很满意。
“简单?别小看这些简单的基本功,这一场能淘出去一多半的药师……”年长的药师说道,目光看向顾十八娘,脸上浮现一丝笑,“顾娘子,可有兴趣试试?”
对于刘公选定自已做弟子,很多药师面上不说,但心里实在是很不好受,别的尚且不说,单单这女子身份就足以让众人大失所望,虽然是世人眼里的低贱行业,但在这些药师眼里,自已的手艺无比珍贵,堪比性命,因此在继承人的选择上也自然郑重无比,就连自已家族中也是选男不选女,更别说外收徒了。
女子,不论从哪一方面讲,怎可担当传承大任。
刘公虽然是选择自已的继承人,但鉴于他在药师界至高无上的地位,此举必然要引来诸多质疑。
顾十八娘抬起目光看了眼身边的老人,跟刘公的年纪不相上下,皱纹遍布的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和蔼可亲,与一般老人无疑。
但从信朝阳告诉她的信息中,这个姓康的老者,只要他想,点一点头就能让大有生般规模的大药行一夜垮掉,而且这样的事他不止做过一次。
在如今幸存的药师中,他地位排在前十。
随着他这句话,原本各自垂着视线看着场中人喧嚣忙乱散开的其他几位老药师,顿时都看了过来,目光一扫浑浊,皆是烁烁。
“好啊。”顾十八娘笑着点头。
她答应的过于爽快,倒让众人怔了怔,还没等再说什么,顾十八娘已经迈步而出。
刚走下台阶又停下脚。
老药师们的眼便一跳,看,要找借口了……
“齐先生,是去偏殿领药是不是?”顾十八娘转头带着少女明媚的笑问道。
齐会长差点吐一口气来缓解,“是啊是啊”一面伸手唤人,“来人,带顾娘子去……”
等待选药的人排成了长龙,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的药品都由大药会提供,既然参赛就必须遵守规定,当然顾十八娘并不用自已去排队,她写好了需要的各种辅料都交给小厮,由他去逐一领取。
“顾娘子肯定独占魁首!”信朝凌得意洋洋的说道。
“至少不会被淘下来。”顾十八娘笑眯眯的说道。
“顾娘子谦虚了。”信朝阳说道。
说着话,小厮阿四和邓二抱着生药回来了,同时还有分配到的制药房号。
“那恭祝顾娘子旗开得胜。”信朝阳拉住还要喋喋不休的信朝凌,拱手笑道。
“要是败了呢?”顾十八娘笑道,看了信朝阳一眼。
这普普通通的一眼,让信朝阳心里不由一跳,但他面上神情并无丝毫变化。
“顾娘子说笑了。”他笑了笑说道。
“胜有胜的好,败有败的好。”顾十八娘似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然后冲信家兄弟微笑。
这四种药规定的时间并不长,此时已经很多药师开始炮制了,信家兄弟也知道这个道理,再次祝她旗开得胜,看着顾十八娘施施然带着小厮走开了。
“哥,顾娘子是不是没把握啊?”信朝凌这才问道。
“怎么说?”信朝阳转过身往外走。
这里人多的很,满是药味,淡淡的药香闻起来是香,近千人的药香汇合在一起那味道可就算不上多么悦人了。
这制药时间长,对于他们这些药商来说,也没什么可看的,只要安心呆在舒服的客房里,等待评鉴药品结果出来那一刻就可以了。
“这下赌场可没有盼着输的,我有时候感觉要输了,才会说那些输赢无所谓图个乐交个朋友之类的狗屁话,你听她刚才怎么说的,说败有败的好,那岂不是也是自我安慰……”信朝凌跟上他说道。
信朝阳闻言一笑,“你倒听得用心。”
信朝凌难得被夸奖一次,高兴的咧嘴笑,“那是,那是,顾娘子输赢可关系咱们大有生的脸面……”
信朝阳哈哈笑了,拍了拍他的肩头,“错了,输赢关系的是刘公的脸面,跟咱们……”他轻轻摇了摇头,也轻声说了句,“胜有胜的好,败有败的好。”
“哎?”信朝凌这下更不明白了,怎么哥哥也说这句话?这败倒底有什么好?
“小姐,咱们的号牌是三百九十八……”阿四抱着药,一面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一面踮着脚看着面前的一排排临时搭建的小木屋。
说是屋,其实只是简单的用木板搭了下,勉强可以遮日避雨,但要挡住隔壁其他人的探视,那是不可能的。
“好吉利,好吉利,跟小姐的名字一样……”邓二背着药锅,拎着刀铲簸箕等物哈哈的答道。
四周满是人,或者挤着找自已的位置,找到位置忙着安置各种工具,安置好工具的已经开始最初步的净制,虽然刘公之徒参加这场制药赛的消息已经被传开了,但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身边这个穿行而过的女子。
“十八娘……”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低声响,似乎怕被人听见而刻意压低,以至于在这嘈杂中被淹没,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头。
顾十八娘这才受惊回头。
“王老先生……”她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跟我来”王一章低声说道,示意她出来下。
顾十八娘看到已经站到写着自已号牌前的阿四,“不如这边谈吧。”
王一章看了看两边,已经坐进去的两个药师也都看向他们。
“还是出来说……”王一章低声道。
“怎么了?”顾十八娘看他一脸郑重,笑问道,却并没有跟随他向外走,反而进了自已的木屋。
王一章无法,只得跟了进去。
“这种竞赛,你无需参加的……”他将声音压到最低,“你毕竟是刘公的唯一弟子,可以直接进第二场竞赛的。”
这群老家伙耍我……顾十八娘心里不由(俩字看不清)但面上却是淡然一笑。
看她的脸色淡然,王一章心里才松了口气,看来这是顾娘子自已决定的,想必是特意要震一震那些人。
“那就好那就好,只是辱没了顾娘子身份了……”他笑道,顾十八娘笑着客气两句,王一章不敢再打扰她起身告辞了。
看着王一章离开,顾十八娘脸上的笑猛的垮了下来,这第一场竞赛,她不仅要过关而且还要争得头名,否则,也太丢人了!
这群老家伙,想看自已的笑话,没那么容易!
“你们都退下吧。”她挥挥手。
阿四和邓二已将药材工具摆放好,听见她的话都有些迟疑。
“小姐,我们虽然不懂这个,但是给你打打下手,端茶倒水……”阿四说道,“何况,这要用一天一夜,你一个人……”
顾十八娘摇头拒绝了,“我一个人正好静心,你们下去吧,明日按时过来替我送药便可”
见她神情显然不容拒绝,阿四和邓二便只好应声退了下去。
见到顾十八娘只是一个人坐在木屋里,两边皆带着两个下手的药师,不由投来愕然的目光,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要做出四种药,那可是很不容易的。
“师傅,捡好了。”下手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个药师的探视,忙将视线集中到自已所要炮制的药上。
这四种药,大家第一个的选择都是制斑蝥,去头足翅米炒晾干即可。
去头足翅的活没什么要求,交给下手做便可以,两个药师点点头,试了试药锅的温度,捞出泡温润的米平贴锅底,他们的动作流畅娴熟,在做的时候还能分神往四周瞧。
虽然是制斑蝥,但各家有各家的动作,目光扫过,步骤皆差不多。
“师傅,师傅……”一个下手忽的低声唤道。
药师炮制药材最忌旁人打扰,闻声不由瞪了下手一眼。
“师傅,那个那个……”二十多岁的下手一脸神情古怪,手在袖子底下往一旁指了指。
方向正是顾十八娘。
“做什么,她要看自让她看去,又不是炮制丸药,无需太过保密”药师一脸淡然说道。
“不是……”下手低声说道,“她竟然没有给斑蝥去头足翅……”
药师闻言忍不住看去,见那姑娘已在锅中翻炒斑蝥,因为烟雾弥散,并看不到其中斑蝥是何形状,但想来下手也不会乱说,面上便忍不住嘲讽一笑。
看来是个谁家半瓶水的孩子出来晃荡了。
“别瞎操心,快将巴戟天泡了……”他不理会那旁,看锅中冒出白烟,便将斑蝥倒入其中,专心炒制。
多少年以后,这个药师想起那一日一夜,都还因为没有多看两眼而后悔的吐血,早知道身边的是顾十八娘,他宁愿放弃比赛,也要全程不放过顾娘子的一举一动。
黑暗渐渐吞噬了落日的余晖,四周点亮的灯火与天上的星辉,共同凝望着忙碌而又紧张的药王庙后殿大广场,等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当日光再一次笼罩大地时,位于药王殿旁的侧殿里,已经坐了十人,包括康老汉以及古凌云,他们微微眯着眼,似乎是闭目养神,其中个别的手指轻敲扶手。
“有多少成药交上来了?”康老汉忽的问道。
垂手站在一旁的一个男人立即恭敬的答道,“已经有一百人的交上来了……”
“才这么点……”一个老人闻言睁开眼,面上有些遗憾,“上次大药会的这个时候已经交上来一半多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慢工出细活,这中药炮制比的是药效又不是速度……”康老淡淡说道。
钟老便笑了笑,咽下那句也不知道顾娘子的送上来没有,其实就算问也白问,呈上的药都如学子们科考一般将名字糊住,不到最后评定结果出来,没人知道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