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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激|情燃烧的岁月第12部分阅读

      重生之激|情燃烧的岁月 作者:未知

    “什么呀,大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我总共只出去过一次,都换成了猪肉,回来交给食堂,我也是为大家着想,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提高大家的战斗力。我自己一分钱也没有贪污。再说了,这大棚蔬菜还是我为主搞起来的。”李思明为自己辩解道。

    “哼,你搞起来的,那就是‘反动技术权威’了。谁能证明你换了多少肉,据我们所知,你是一个人去的,是不是?”得,又被扣了一个帽子。

    “确实是我一个人去的,不过肉是从我们团部‘战斗肉食店’以物换物换来的,没找现金,你们可以去查,何来贪污之说。你这是诬陷,是‘莫须有’,我不服。”

    “看来你还死不承认。你这个态度分别是顽抗到底。”陈秘书猛地拍着桌子,吓的旁边的死鱼眼明显一惊,李思明想笑却笑不起来。

    “唱反动歌曲,抵制‘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这总有的吧。听说你在文艺演出方面很有天赋啊,文艺宣传也是革命需要嘛,可惜了好苗子啊,为什么不用在正道上呢?”沈科长还是不紧不慢的说着,一幅极度惋惜的模样,李思明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就是那首《我是穷知青》。”死鱼眼补了一句。

    这首歌,李思明在种菜时唱过,因为这首歌很能说明知青的无奈,引起知青们的共鸣,所以连里的许多人都会唱。这让李思明在心里不停骂自己真是显摆,没事唱什么歌儿,要唱就唱《东方红》啊,咱又不是张含韵,想唱就唱。

    “这首歌是我唱的,不过你们说的抵制‘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的罪名我坚决不接受,要抵制咱就不会来这里当知青了吧,还差点把命搭上。”

    “哼,不接受?你看看这歌词,很明显是对现实不满,妄图逃避劳动,追求物质享受,抵制伟大的领袖的英明号召。这歌词还无比下流,耍流氓,是黄|色歌曲。”死鱼眼在黑镜框后面泛着白光。

    “se情?对异xg爱慕也是人之常情,难道你老爸没年轻过,难道你像孙猴子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别告诉我们,你跟你认识你爱人的时候,看女人如同看骷髅!佩服啊佩服!”

    李思明的讥讽让那位年轻的女记录员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连忙捂住了嘴。

    死鱼眼气得脸发白,咆哮道:“给我打,给我打,我负责!”那几位卫兵很显然从未看到过如此嚣张的“阶级敌人”,竟敢藐视无产阶级专政,纷纷用枪托狠狠砸向李思明。

    第一卷 黑土地的故事 第五十一章 审判2

    李思明捂着头部要害做缩头乌龟状,躲闪着纷纷砸来的枪托。饶是如此,额头还是被砸中了,血流满面,帽子掉了,头发散乱,一副狰狞的模样。

    “看吧,顽抗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看你还是痛快承认了吧,也少受点罪。”沈科长还是慢条斯里地说道。

    李思明刚刚压制住想掐死他的念头又升了起来,他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以德服人,以德服人。”

    “三是追求个人享受,否定无产阶级艰苦奋斗的作风,有强烈的小资产阶级倾向。你看看,广大知青揭发你的材料大多都是这些。”沈科长将厚厚材料扔给李思明。李思明粗略翻了一下,无非是不穿补丁衣服,爱洗澡,抽好烟什么的,跟平时连里大字报上写得一样,有的曾在黑板上见过,连错别字都一样。这一点李思明早就想到了,连里知青也都对他知根知底,被迫之下拿这些小问题做文章,李思明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额头的血还在流,李思明捡起帽子捂住伤口,抬头说道:“小资产阶级倾向?难道穿着补满补丁的衣服就是革命了?在座各位身上衣服看上去都还是新的嘛,各位咋不穿上带补钉的。”

    “李思明,告诉你,你别狡辩,我们穿的是军装,代表党和人民无产阶级专政的力量,是专门对你这种人实行专政的力量。”

    “这话不对吧,我记得当年红军长征时,穿得也是补丁衣服,难道你认为人民解放军不是红军的后代?咱不穿补丁衣服,表示咱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像国民党反动之下人民衣不蔽体生灵涂炭,显示出咱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我这正这是与当前热火朝天的社会主义建设成果的体现。何罪之有?再说这爱洗澡嘛,是纯属个人卫生问题,勤洗澡少生病,这话您没听过,伟大领袖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生病有好身体,可以为国家做出更多贡献。难道您想让我们知青都病倒,增加国家负担吗?你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

    “你……你……”死鱼眼快被气晕了,从没碰到如此能言善辩的人。

    “李思明,你还不认罪,负隅顽抗只会让你罪加一等。”沈科长见状也有点急了。

    ……

    数个回合交锋,李思明毫不退让,调查组又开始玩起了疲劳战术,就如同后世无数电影里所演的警察逼供时用的一样,用车轮战轮流上阵,进行疲劳轰战,让嫌疑犯在最疲劳也是心里防线最脆弱的时候,击溃心理防线。李思明昨晚就没有休息好,不管谁遇到这种指控也不会当没事人一样呼呼大睡。除了中午短暂的吃饭时间,李思明就没有休息过,三人调查组轮流,一直审查到第二天晚上,才放李思明回去。

    李思明一直精神高度紧张,否则被抓住言语上的漏洞,就前功尽弃了。精神上的疲惫远比肉体上疲惫更让人昏昏欲睡。每到自己打嗑睡时,就会有人用枪托让自己清醒,李思明已经麻木了,他已经懒得去躲避背后的袭击,每次被打一次,李思明一声不吭,在心里冷笑一声。

    回到牛棚,李思明三口两口吃完不知道是晚餐还是午餐的一顿。像死狗一样躺在麦秸堆里,他心里有些迷茫,回想这两年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自认自己不论前世今生是个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忠于党的人,但从这两天审查的情况看来,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他的梦想被现实击的粉碎,身上的伤痛让自己心烦意乱,在迷糊中睡着了,但愿黑夜永远没有尽头。

    徐学青这两天很是得意,当初自己打报告揭发李思明,终于有了下文。现在兵团点名让他参加调查李思明“现行反改革命”,让他这两天意气风发。李思明这个“眼中钉”,一直让他上火,那次被当众掐脖子,让自己很是丢面子,现在终于让自己有了报复的机会。徐大帅、张华、曾智这些人,他是不会找的,因为这些人都被他统统看作是“黑帮份子”,全被他以调查组的名义安排去兴修水利。

    整人可是一门艺术,讲究理论联系实际,光有理论还不行,要有与之相符合的事实证据。前提条件是对人要意狠心毒,心慈手软的善良之人是吃不了这碗饭的。有句话说“慈不掌兵,义不理财”,就是这个道理。

    徐学青当年武斗时是真刀真枪地干,那是体力劳动,现在升级了,改脑力劳动,“劳心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一天不整人那是吃嘛嘛不香!他不止是利用入党、招工、推荐上学为诱耳,收集黑材料,也善于给你上纲上线,敢于适时地给你扣上几顶可怕的帽子,叫你不敢反抗,即使是被打掉了牙,也只能偷偷地往肚子里咽,不敢吐出来。莫须有没关系,只要肯想办法努力去收集,总能找到材料的,让你无话可说。

    这两天,徐学青上窜下跳,天天找人写揭发材料,一番号召知青群众分清立场划清界限大胆揭发,许诺为返城提供方便等等威逼利诱,知青们就乖乖地罗列出一大堆罪名,这李思明罪大恶极简直罄竹难书啊。再不就是往审训室探视,看看那个“眼中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对了,那天从李思明行李箱子里查出的五个日记本,还没有交给调查组,哼,竟敢污蔑伟大领袖的光辉思想,不是反革命是什么?

    晚上八点左右,李思明又被带到审训室。这次调查小组三人都是面带讥笑一副稳操胜算的样子,仿佛李思明已经是死人了。

    “李思明,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实交待自己的罪行。虽然有的知青包庇掩护你,但是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伟大的毛主席思想的指引下,一切牛鬼蛇神、走资派、反动会道门、反革命分子都难逃人民的制裁!”死鱼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李思明冷漠地回答道:“我没罪!”

    中年妇女陈秘书,轻蔑道:“哼,被调查的人都这么说,结果怎样?最后一个个不都是低头认罪。”

    沈科长扬了扬手中的黑色笔记本,正是李思明被抄走的,冷笑道:“李思明,看看吧,这就是证据,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我给你念一段: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和朝鲜战争的结束,大规模的对敌军事斗争已经结束,‘人民战争思想’需要适应当前及今后的战争形式和特点,在某些方面需要应对未来战争的需要,过去国内战争时期战场作战的基本方针是歼灭战,陷敌于人民战争汪洋之中。现在的人民战争与过去不同,装备不同,手段不同,表现形式也不同,我们面临的战争形态不同,大规模的外敌入侵将很难发生。随着军事科技的进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层出不穷,并且更具有机动性,过去惯用的人海战术将会造成重大伤亡。因此,我们必须对‘人民战争万能论’进行批判,尊重以新军事技术革命为基础的军事思想变革。啧啧,李思明,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尽敢污蔑伟大革命领袖战无不胜的伟大军事思想,宣传反动学说,腐蚀分化人民军队,阴谋破坏无产阶级专政,你居心何在?”

    “快说,你的头头是谁,为苏修克格勃还是美帝张目,”死鱼眼和陈秘书插着腰,一付揪斗地主老财怒目金刚的模样

    “这只是一家之言,我也没有否定伟大的‘人民战争思想’,只是认为有必要在新形势下有所完善,毛主席还说过‘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呢。”这些罪名李思明自然不承认。

    “还死硬,给我狠狠打!只到他承认为止。”

    一旁七八个人冲过来,将李思明的衣服扒了,解下武装带,狠狠地抽起来。李思明不敢反抗,强忍着巨痛一言不发。那三位见李思明还顽抗到底死不服软的样子,藐视无产阶级专政力量,这还得了,打在李思明背上,“啪”得一声,在冬季寒冷寂静的夜晚传出老远,知青们躲在被窝里,默不做声,人的命运在现实面前是如些的脆弱,每传来一声,忍不住颤抖一下,那一下一下如同鞭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杨月和徐丽哭了,她俩在被窝里蒙着头,泪水打湿了枕巾。她们本来想不顾自己政治前途,去看李思明,可调查组不让,还让她们与李思明划清界限。她们自己写的反映材料根本就没人看。

    李思明不清楚自己挨了多少鞭,嘴唇已经被咬破出血,背上已经被打个稀烂,每一鞭将抽未抽下来时,身体会条件反射似的紧绷,那夜在李思明和大兴知青的记忆里,时间仿佛如七星河冰冻静止的河面一样,过得很慢很慢。天真冷啊,今夜大概有暴风雪吧?

    李思明终于晕过去了。

    第一卷 黑土地的故事 第五十二章 审判3

    七天了,这七天李思明被关押在团部的小黑屋内,同屋内还有几位“同病相怜”的可怜虫。

    这七天里,李思明发着高烧,说着糊话,这七天里,他好像被人遗忘,还好有同屋人细心照料,否则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未知数。李思明趴在被窝里,时清醒时昏迷。第七天后,他终于可以活动一下,但背上的伤口已经结成硬壳,和内衣粘在一起,只得用热水润湿了,才能小心异异地脱下来,稍一用力背上就如刀割一般。

    李思明用屋里唯一的小镜子,看了一下后背,背后如中国地图一般色彩斑斓,还淌着黄|色的脓水。

    “这命和蟑螂一般硬!”李思明自嘲道。

    雪下了停,停了又下,没完没了。李思明在团部小黑屋“做客”的第八天晚上,徐大帅、张华、曾智和猴子,他们下工后从十几里外的工地,冒着暴风雪,来到团部探望他。苦苦哀求才获准探视。一见面,几人抱头痛哭。看着四人雪夜冻得通红的脸庞,李思明惨笑道:“都是大男人,哭个什么劲!”

    “阿明,你现在怎么样,伤口还痛吗?这是我买的治伤药,我帮你搽一搽。”张华从兜里掏出,不由分说要帮李思明治伤。看着李思明色彩斑斓的后背,张华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妈的,明天我就向上级反映去,兵团不行,我就去北京,去中南海,非要讨个公道。”曾智骂道。

    “曾智,冷静点,你这样不仅不行,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徐大帅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在黑白颠倒、正义与邪恶不分的年代,任何不服从上级指示的行为,都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让人活不活了,我不信这个世界没有讲清楚道理的地方。”猴子这次因为拒绝揭发李思明反革命行为,也被发配去修水利,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写血书立志扎根边疆反修反苏的热血知青,苦难早已消磨掉他的热情。

    “也许……也许有吧。”徐大帅不敢肯定,这几年来的一浪高过一浪的政治运动和苦难生活的磨难,让他也对自己曾经热衷过的信念也产生了怀疑。和许多同龄人一样,他迷茫了,看不清哪里才是方向,残酷的现实也同样打碎了他曾经推崇过的“乌托邦”式的理想。

    “你们不要担心我,只要不被判死刑,就有盼头。”李思明安慰道。其实他心里也是很害怕,从未像今日这般感叹生命的可贵。

    “阿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曾智关心地说道。话还未说完,张华跳起来一拳砸在曾智的脸上:“吃什么吃,阿明又不是死罪,用不着你的‘好心’。”曾智好心的话让张华联想起死囚的“最后一顿”。

    徐大帅和猴子连忙拉住张华,曾智意识自己的话让他产生了误解,也不计较被冤枉的一拳,不停的道歉:“对不起,阿明,我不是故意的。”

    李思明摆摆手道:“不要紧,不要紧。”转而对张华道:“兄弟,我家里就拜托你了,能瞒多久就多久。我受多少苦都没关系,不忍心让我爸妈为我担心。”

    “阿明,你放心吧,叔叔阿姨那面我会记得的。”张华答应道。

    “阿明,听说明天就要召开全团公审大会了,你要当心点,不要硬扛,争取能宽大处理。好兄弟,你放心,我们会不断地写材料为你申辩的。”徐大帅拍了拍李思明的肩膀。

    四人依依不舍走了,看着几人消失在雪夜中,李思明心中想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你有几个好兄弟!我们几个来这里这么多天,还没有一个来看过我们。”一位“难友”感叹道。

    “是的,好兄弟!”李思明喃喃自语道。

    第二天,天空还断断续续飘着雪花。全团各营各连或赶着马车或步行,来到团部广场集合,57团反革命份子公审大会今天在这里举行。主席台上、四周墙壁上贴着语录: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革命不是绣花,不是请客吃饭,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力,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

    “消灭一点,舒服一点;消灭得多,舒服得多;彻底消灭,彻底舒服。”

    “砸烂他们的狗头!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

    上午9点钟,在雄壮的《东方红》乐曲中,大兴岛57团反革命份子公审大会正式开始了。师部革委会派来的某个头头,穿着臃肿的军大衣,使得他本来就已发福的身躯显得更圆了,像极了“武大郎”的形象,照例是大声诵读一大段语录,然后才进入正题:

    “同志们,今天我们集会,不是来看文艺演出的,也不是来唱戏。今天我们冒着风雪,就是来看隐藏在我们革命队伍中的清阶级敌人,他们表面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私下极端仇恨党仇恨人民仇恨社会主义,表面上忠于党忠于人民,暗地里从事反党反人民反对伟大领袖的事情,这些人是隐藏在人民统一战线的驻虫,他们玷污了我们的红色阵地。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伟大革命舵手的和伟大文革旗手的指引下,一切害人虫坏份子无所遁行。今天,我们集会在此,就要认清他们的真面目,与他们划清界线,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不斗则修,不斗则变。所以我们今天要批斗他们,要斗得深刻,斗得见血!”

    ……

    李思明和另外7个人被押上主席台,每个人脖子大挂着白板,上面写着姓名和罪行,果然每个黑份子的罪行都是“罪大恶极”或“另人发指”!

    “武大郎”宣布了这8人的罪行及证据确凿云云。然后举着拳头,作宣誓状:

    “知青同志们,我们能够允许那些走资派、牛鬼蛇神玷污我们神圣的革命阵地吗?允许那些反革命们破坏我们社会主义劳动成果吗?”

    几千名知青手举红宝书,臂立如林齐声呐喊:“不能!”

    “武大郎”继续发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操场上再发出齐声呐喊:“砸烂他们的狗头!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其他7位或失魂落魄或面如死灰或如行尸走肉,任人摆布,左右各有一人,一手抓住胳膊,另一手按着脖子使劲往下压,将罪人的腰弯成阿拉伯数字“7”,否则就是反抗揪斗反抗人民民主专政。台下声势浩大,人人如莽张飞一般,好似有杀父大仇,圆瞪双眼热泪盈眶振臂高呼,甚至有人捏了雪团向台上砸来,有人忍不住跳上台来乱揪罪人的头发,一不小心揪下一把头发。

    李思明被两人反扭着双臂,但是这两人明显力气太小制服不了。旁边几人冲上来帮忙,还是不行。这怎么行,专政对象如此猖狂怎么得了?一通木棒辟头盖脸地砸过来。拉扯中,李思明后背的伤口又撕开了,刀割般疼痛,他倔强地挺着胸膛,闪避着袭来的木棒,额头很快流血了,血流满面的样子颇为吓人。

    “不能弯腰,更不能下跪!”李思明仍倔强地扬着脸,脸上背后流着鲜血,在零下30度的气温之下,很快冻成一层鲜红的薄冰。身心疲惫流血过多,加上寒冷的天气,李思明终于晕了过去,在晕倒的刹那间,他依稀看到张华等人愤怒,还有杨月和徐丽抱头痛苦的场景。

    ……

    “李思明,男,汉族,共青团员,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6师57团1营5连知青。经群众揭发,其主要犯罪事实如下:一、其从1972以来,数次抵毁伟大领袖‘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传唱反动歌曲,传播消极思想,抹黑文化大革命,个人追求物质享受,向往资产阶级生活,影响极坏;二、其任种菜班班长时,利用职务之便,投机倒把中饱私囊,挖社会主义墙角,走资本主义道路;三、不服领导管教,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殴打革命干部;四、更为严重的是,其质疑伟大领袖的伟大的光辉的战无不胜的‘人民战争思想’,妄图分化、瓦解人民军队,与苏修美帝一唱一和,充当外国反华势力的走狗,罪大恶极。

    ……

    综上所述,犯罪事实确凿,反革命罪行成立,判处有期徒行二十五年。”

    第一卷 黑土地的故事 第五十三章 劳改农场的新囚犯

    李思明醒来时,已经是在密山农场简陋的卫生所里躺了一周了。

    这个农场其实是某公安局五处在此设立的劳改农场,主要关押着来自北京的政治犯,关押时间最早的是57年的右派,一部分是59年的右派,以及后来站错了队走错了路线的人,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高级知识份子,带着“右派份子”、“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黑帮份子”、“走资派”等帽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是东三省的刑事犯。

    沈立原是北京某医院的外科医生,因写大字报时把万寿无疆写成“无”寿无疆,被抓个正着,成了反革命,68年就在这里劳动改造,算算已有6个年头了。由于医生出身,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充当个医生,也算专业对口,属于极少数受管教干部尊敬的人。沈医生医术精湛,李思明后来亲眼看过他给犯人做过切除阑尾的手术,创口极小,缝合得很完美,远比后世大医院号称“专家门诊”医生强得不止一点。

    医务所里平常也没有所谓住院的病人,像李思明这样躺着进来的还没有过。李思明的病情在沈医生的照料下逐渐好转。

    “多少年?”沈医生边给给李思明搽拭后背,边问。

    “二十五年!”李思明答道。在他内心里,其实还有点庆幸,小命是保住了,1974年是文革中运动最低谷的一年,在黑龙江兵团基层的政治运动,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文明”的。

    “够长的!”

    “还好。”

    “真新鲜,还没听说过你这号巴不得多判几年的人。”沈医生一愣。

    “有什么好奇怪,就像这当兵的身上的疤,没听说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这句话吗?同理,经历过文革的,得做一次牢呆过几天牛棚什么的。要不然咱可白运动了一番。”李思明根本不把这二十五年刑期当一回事。

    “看来你是大彻大悟了。我还担心你想不开呢。年纪轻轻的,受这种罪!你多大了,二十还不到吧?”沈医生笑道,脸上的皱纹堆积如山,才三十几岁的人啊。

    “二十?咱还十八不到,还花骨朵呢。国家也不出台未成年保护法,保护保护祖国的未来!”

    “什么,十八还不到?”沈医生大吃一惊,眼神过透着惋惜,“你身板还不错,换别人这样的伤根本挺不过,这下手够狠的。”

    看着沈医生惋惜的眼神,李思明道:“这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要是出去,准是条龙!”

    “龙?能活得比狗好一点就不错了,你还想出去,二十五年,人生有多少个二十五年?”

    “凡事向前看,没准过几年,咱们还能搭伴出去呢?”李思明安慰道,他忽然觉得弄反了,应该是自己被安慰才对嘛!

    “也许吧。对了过几天等你伤好了,你就要分配道牢房里去,张队长让我教你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

    “也没啥,剃光头、穿囚服、记编号,出操排队上工也排队,早点名晚点名,睡觉头朝外不准蒙头睡,还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yessir!”李思明敬了个美式军礼,牵动着背病肌肉,痛得冒冷汗。

    “噢对了,也不准说外语,不经同意不准订阅外文杂志!”

    “还好,我不是外国人!”李思明恨恨地说。

    ……

    又过了一周,场长看李思明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便取消了李思明的“病号待遇”。

    摸着自己的光头,李思明觉得自己真得四大皆空,只不过从一个囚牢走向另一个囚牢罢了,李思明明白未来的政治走势,并不觉得很凄惨,甚至有点欢天喜地,因为这里很封闭,虽然也要政治学习,但绝对没有外面那样如火如荼昏天黑地,今天你整我,明天我整你,这让沈医生无比纳闷,没见过这样的人。

    “106,给你们加一个人,不准欺负新来的!”管教干部丢下这么一句话,“咣”的一声关上了门,留下抱着铺盖卷的李思明。

    106牢房不大,却挤满了十来个人,房间散发出的尿马蚤味、臭汗味和烟草味,李思明刚进来差点被熏死。犯人都坐在由砖块和木板搭成的通铺上,很明显分成两拔人:一拔人年纪颇大,都带着眼镜,虽然都很狼狈,但头发整理得还过得去,明显是政治上犯了“错误”的文人,另一拔人很可能刑事犯,因为个个脸上都仿佛写着“生人勿近”的表情,两拔人都在打牌,个别人脸上贴满了纸条,囚犯也得找乐子不是?

    “哟嗬,又来了一个,犯啥错误了?”有刑事犯问道。

    “看你白白嫩嫩的样子,一定是犯了乱搞男女关系的错误?”有人起哄。

    “脸蛋看上去还马马虎虎,对小姑娘应该没什么吸引力,不过对如饥似渴的少妇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有人评头论足,引得别人哈哈大笑。不过那几个“文人”一句话没有说,仿佛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

    “关于我犯错误的问题,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谈,现在我想知道我睡哪?”李思明一脸和蔼可亲,涵养不错!

    “这里已经满了,没你的地方了!”一个刀疤脸说道。他的脸上有一个刀疤,从下巴一直延伸到耳朵旁,触目惊心,一副凶悍的样子。李思明自动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刀疤脸”,后来才知道,这“刀疤脸”真的是他的绰号,只不过还没人敢当面这样叫他。

    “刚才管教对我说这里多一个铺位的。”李思明脸上仍带着笑意,在刀疤脸看来,这笑容缊含着不屑的意味。

    “我说没有就没有,那边还多一个铺位。”刀疤脸手指的方向是靠近小便桶的地方,那里散发着浓烈的尿马蚤味。

    “哦,那咱们商量一下,换一下,你去那边。”李思明笑道。

    “妈的,你丫找抽是吧!”刀疤脸火大了,这个新来的雏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

    “嗯,别发火嘛,发火容易伤肝,对身体多不好,即使你不当心身体,也要照顾一下旁人,吓坏了小朋友,也不太好吧?还有,这里老人家也不少,你说话声音太大,容易诱发老年人血压升高,万一有不测,岂不糟了?”

    “,我抽你小子!”刀疤脸忍不住跳下床,狠狠的一拳打来。众人深知刀疤脸的底细,这一拳即使打不死景阳岗的老虎,也可以打残一个蜘蛛精什么的,大家不约而同的闭上了眼,不忍看到李思明这毛头小伙的悲惨命运。可是等了大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方才睁眼看去,这一看大跌眼镜,如果大家都戴了眼镜的话。

    那刀疤脸被毛头小伙一只手抓住后腰,举在半空中,如只大蛤蟆一样四肢乱舞。

    “我这个造型,像不像董存瑞?”李思明冲着正失神的众人一眨眼。

    “噗!”有人没喘过气来,晕倒在地。

    结果大家都很清楚了,刀疤脸让出了最好的位置,不过那个靠近小便桶的位置让另一个倒霉鬼去“享用”了,全当是总统套间了。

    “有没有开水?”李思明问道,很长时间没有洗澡,身上怪痒的。

    “开水都是定量的,食堂每天只是在中午供应一点。”刀疤脸连忙回答道。从刚才的较量中,刀疤脸已经心服口服了,还好没有挨打。

    “真想洗个澡,很长时间没洗澡了,浑身不得劲,这里没有跳蚤吧?”

    “跳蚤到没有,虽然这里什么味都有,就是没有跳蚤味,这人都瘦得皮包骨,哪还有跳蚤,我寻思,这跳蚤大概也嫌贫爱富!”

    “我是想问你哪里可以洗澡?”李思明打断刀疤脸的唠叨。

    “这要每周才有一次洗热水澡,要是夏天的话,可以到院中间那口老井边,自己提水洗。现在嘛,这大冬天的可受不了!”

    “平时这牢房可以出去嘛?”

    “咱这里不像监狱里管得严,只要别想着出大门,这院里还是挺自由的。我跟你说,当年我在长春监狱里头,那才叫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连出更都规定时间。咱这里就是苦点累点!”刀疤脸回答道。

    “你怎么像个唐僧一样啰嗦!”

    “唐僧很啰嗦吗?我跟你说,《西游记》我听说书的说过,不过我最最喜欢的还是《三国演义》,特别是桃园三结义那段……”

    “你有完没完啊,少啰嗦,你带我去井口边,帮我提水。”李思明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这人都长成这样了,还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副长舌头。

    两人经过岗哨的同意,来到院子中间的老井边,刀疤脸问道:“真得要洗?”

    “少废话!”

    其实冬天井里的水的温度,相对于外面零下三十度空气,可以说高三十多度,最起码在零上几度。即使如此,在这大冬天洗冷水澡,仍然需要勇气。两人抬了一大桶水到一库房里,李思明迅速脱下衣服,先用干毛巾不停地将身体皮肤擦得通红,然后才让刀疤脸将井水浇在身上,每浇一次,李思明便呐喊一声,真是痛快啊。

    刀疤脸看着李思明触目惊心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刀疤,这都什么人啊?幸亏自己机灵,要不然自己真得倒大霉!

    第一卷 黑土地的故事 第五十四章 劳改农场的新生活

    生活对于李思明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限制了自由。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李思明来到劳改农场已经有一段日子里了,每天和来自不同阶层的劳改在一起,很明白这些人对自由的渴望。但对于李思明来说,生活并没有因为自由受到限制而绝望。1975年春节就要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在春节到来之前的一天,李思明得到通知,有人来看望他。没想到来的是杨月。

    看到李思明有些愕然的样子,杨月解释道:“张华他们没有请到假,所以我代表大家来看你。”

    “谢谢!大家都还好吧?”李思明很高兴有人来看他。

    “都还好!你呢,看气色挺不错的!”

    “托你的福,还过得去,就是没好吃的。”李思明挺“遗憾”地说道。

    “瞧你说的,都这样了还贪嘴。这是大家凑的钱,共120块,你可以买点补一补。”杨月从兜里掏出一叠钱。

    “谢谢,将来我还你120万。真是一本万利啊。”李思明感激地说。

    “又吹牛皮。我听说来这里的人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你到好,啥都不放在心上!”

    “是啊,像我这样充满革命乐观主义的人太少了,得像大熊猫似的保护起来。你看,这里四周有不少哨兵四处巡逻,为的就是防止我这样的人绝种了!”李思明口里花花的胡侃。

    “我要走了。”杨月神情有些暗淡。

    “代我像大帅张华他们问好。”

    “我不回大兴了。我回北京直接参军去了。”杨月解释道。

    “那是好事啊,恭喜了!”

    “我是不是意志薄弱的人?当初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很高尚。”

    “没有啊,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没准过两三年我也会去北京。”

    “真得吗?”杨月不敢相信,因为她没有李思明的“远见”,只当这是李思怒极了说的反话。

    “当然是真的,我不仅要离开这里,而且还风光地离开这里。”李思明肯定地回答道。

    “对不起!”

    “啥,对不起?你做了什么了,为什么这样说?”李思明被这突兀的话弄糊涂了。

    “我没能帮你洗清罪名,我求了我父亲还有一帮叔叔,可惜不是帮不上忙,就是不愿帮忙。”杨月眼圈红红的。

    “你有心了。没啥,相信我,过几年咱可以风光地出去。”李思明安慰道。不对啊,自己是劳改犯,应该被安慰的是自己啊。

    “我会给你写信的。记得要回信哦!”杨月一步一回头,火红的围巾在雪地里显得那么的醒目。

    劳改农场和监狱不一样,没有专门的接待室,一个犯人的家属来看望,往往会有一圈犯人围着看热闹。

    “老大,你媳妇?”刀疤脸凑过来问道。

    “什么媳妇,就是一女的。”李思明纠正道。

    “怕没这么简单吧,我看你们挺般配的。只是可惜了,即使等你出去,都成黄脸婆了。”刀疤脸一脸“惋惜”道。

    “滚一边去!”李思明没好气地一脚踢开。

    劳改农场里的生活,相对于当过知青的李思明来说,只是累点苦点。一天两顿饭,每顿饭一人两个窝头、一块咸菜,比水略稠的玉米面稀粥倒是不定量,饿极了,一人一顿能喝半脸盆。自来到劳改农场106囚室,李思明便“接管”了统治权,所有人不准随地吐痰,随地大小便更不可能,保持房间内干净卫生,每个月理一次发,每个星期至少洗一次澡。用李思明的话说,至少要做到“星级囚室”的水平。犯人虽然颇有怨言,但联想到李思明的暴力手段,自动服从了,在监狱里谁的拳头大,谁就有威信。

    在106囚室,没事的时候李思明喜欢和囚犯们聊,在他看来,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精彩的,完全可以写一部传奇了。就拿刀疤脸来说,个人经历更加丰富多彩,他在解放初是“土匪”出身,还好只是小喽啰,手上没有鲜血,后来被关进了监狱。出狱后,也没有文化没有手艺,在家乡整日游手好闲,运动时屡次被当典型批判,吃尽了苦头。“文革”武斗时,刀疤脸看自己终于有了机会,在与别的派兵冲突时,用高射机枪发射燃烧弹,将对方占据的大楼烧个干干净净,好在没人遇难,结果便送到了这里。

    与刀疤脸对应的,当属焦诚一样的“知识份子”,两部分人谁也看不起对方,刀疤脸这帮人说他们酸、假清高,那帮人却说刀疤脸这帮人粗鲁、下流。李思明很适应这个环境,跟刀疤脸学江湖上的黑话,也跟焦成聊物理学上学术问题,将一帮知识份子说得一愣一愣的。

    这时已经是严冬,生产任务是打干苇子,定额每人每天一千斤。焦诚当年属于北京城有名的白衣书生,挺有几份才气,要命的是骨气也有几分,结果这样的人的结果便可想而知了。他有严重的胃病,他这样的书生干力气活实在不行,累得趴在地上冒虚汗。李思明看这样实在不行,主动帮他这样的完成每天的定额,这让他很是感激。中午,在冰天雪地里,又累又冷又饿的众囚犯,蜂拥着抢着午饭,天太冷,手套不敢取下来,不管手套上的泥巴也不管卫不卫生,狼吞虎咽般将窝窝头吃下去,在劳改农场,没有人比饥饿更让人感到恐惧了。嘴里吃着一个,就得把另一个赶紧揣到怀中依靠体温来保温。若不然,等你吃完一个,再去吃那个时,那窝窝头就会变成一个冰球。水,不敢多喝的,因为水喝多了,就会给自己找罪受,“方便”成了人人挠头的麻烦事。要光着手去解裤子和系裤子,会被冻坏的,所以人人炼成了一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内功。

    相对于生活上的苦难,让李思明最难以忍受的是内心的折磨。李思明不止一次骂自己在政治上太幼稚,等撞得头破血淋才恍然大悟。1975年的春节已经过去了,自己进了劳改农场的事情,再也不能够瞒得了父母。当两位亲人,好不容易打听到自己呆的这个偏僻的地方,找到自己的时候,望着父母憔悴的面容,李思明觉得很不孝,内心的痛苦却没人能够宽慰。自己成了反革命的事情,还是牵扯到了父母,父亲失去在工厂的车间主任职务,母亲也失去了会计的工作,双双在车间当了工人,干最苦最累的活。想到此处,李思明觉得更加悲哀,仿佛心在滴血,自己受再多的苦也不怕,怕的是自己的父母受到牵连。李思明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地报答父母。

    来看望李思明还有徐大帅和张华等人,他们几个也因为李思明受了不少罪,这让李思明很有负罪感。

    武装连孙昌连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