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高门嫡女(秦简 )第124部分阅读
重生之高门嫡女(秦简 ) 作者:
偶尔荒唐什么的,想来外头能够体谅,不会有什么议论。若是太子痊愈了,还请陛下好好约束太子,消遣的法儿多得很,种花养鸟,玩玩古董字画,哪样都不会有什么议论,再不能让他把风尘女子招进府里去了!实在是有损太子殿下的清誉。”
一听最后这两句话,肖钦武的脸色变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风尘女子?”
“陛下不知道吗?哎呀,太子殿下也是荒唐,他身边那个绿腰,可是个风尘女子呢!”石贵妃心里暗喜,脸上却忧心忡忡地说道:“外面的传言亦很多,我实在听得不少,好比骨鲠在喉。如太子宠爱绿腰,足足有一年未曾进林妃娘娘的屋子了,在民间,患难夫妇,总是应当有真情在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当初患难的时候,只有林妃娘娘一直苦苦等着殿下,还为他生下了长子,所以殿下这样对待林妃,又那么宠爱绿腰,当然会引人议论了。”
皇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对肖衍积累的怒气也一时到达了极点:“他竟然这样混账!”
石贵妃擦了擦眼泪,道:“唉,也是林妃老实,上次规劝了几句居然还被太子软禁了,多亏上回我陪着陛下去太子府,林妃娘娘才被放了出来,她也实在是命苦,得不到夫君怜爱……”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她缓了缓口气,“好在盛儿争气,小小年纪十分懂事,又是文武双全……她也算是有安慰了。”
提到长孙,皇帝的脸色才好看了许多,道:“你就别相信外头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了,只是你有一样说的没错,朕还有盛儿。”
石贵妃见他目光奇异,仿佛想到了什么特别之事,顿时住了口,含笑不语。
傍晚的时候,林妃去看望太子,问周太医:“情形如何了?”
明明是已经十分严重,周太医当着人面却道:“虽然凶险,却还不算危局,料想过了这一两日,方能下结论。”
林妃当着一屋子的人,又说,“我是一天三遍拜佛,想殿下福大如天,一定蒙老天保佑,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等殿下康复了,我自然禀明陛下,重重奖赏你们四位。”林妃又正色警告,“但你们若是偷懒大意,伺候得不周到,我可饶不了你们!”
“万万不敢。”四位太医齐声回答。
“陛下今天来看过太子没有?”林妃问。
“今儿还没有。”一旁自然有人答道,“昨儿陛下亲临,歇了一个时辰才回宫。”
“哦?陛下说了些什么?”林妃凝目,微笑着问。
“陛下吩咐,要我们尽心伺候。说殿下身体不适,胃口不开,若是想传什么,通知宫中的御膳房预备送来。”
林妃点点头。昨天皇帝在肖衍这里只待了一个时辰,却考较了盛儿的功课整整两个时辰,听石贵妃说,皇帝还亲自将盛儿抱在怀里,问他为君之道该当如何。林妃回头看了一眼,重重帘幔的后面,肖衍的脸上、手臂、肩项等处,全是紫色的斑疱,乱糟糟连成一大片,看起来十分可怕。林元馨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肖衍啊肖衍,你可知道绿腰在进府之前一直是红牌姑娘,你可知道她是带着病症入府的,你可知道这病症要么不发作,一旦发作就是必死无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纠缠暖儿,给了我可趁之机。
肖衍突然醒了,他听见外面的声音,突然叫着林元馨的名字,林妃挥退了众人,轻轻走到肖衍身旁:“太子有事?”
肖衍凝目望着林元馨,突然说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殿下要听实话吗?”林妃笑着,一如往常一般的温婉。
肖衍皱眉,只觉得昏昏沉沉,身体已然十分虚弱:“你什么意思?”
林妃叹了口气,用帕子掩住了唇畔的冷笑:“殿下得的不是天花,是只有花街柳巷才会染上的绝症!殿下是聪明人,你说得了这种病,还可能痊愈吗?”
肖衍睁大了眼睛,一张脸已经肿胀可怕地看不出丝毫原先的俊美逼人:“我中了你的计!”
林元馨只是笑道:“有什么计呢?太子殿下是被绿腰的美人计害了,那贱婢明明染病,却还敢亲近殿下,殿下放心,我一定会重重惩罚她!”
肖衍一下子要从床上爬起来,林妃倒退了一步,却看到他的手徒劳无功地垂了下来,整个人又摔倒在床上,几乎气喘不及:“你这个!是你,一切都是你!”
林妃笑了笑,道:“可惜殿下知道的太晚了,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你身边的暗卫,全部被我以你有病需要静养的借口驱逐回了宫中,至于陛下么,他早已对你失望了,我会让太医对所有人说,这病传染的十分厉害,需要将你隔绝起来。哦,对了,不只是你,还有这两年你宠爱的那几位侧妃和美人,都是一样的,谁知她们会不会突然发病呢?就连蒋侧妃的儿子,你预备用来对付盛儿的那个孩子,也许一出生就带着毒呢,所以,一切都不能如太子所愿了。”
林元馨说这句话,就是为了气肖衍,其实蒋侧妃怀孕后,肖衍并没进过她的屋子,绿腰进府也不过是半年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感染到孩子身上呢?然而肖衍却因为病重而气的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林元馨。
林元馨微笑着看向他:“肖衍,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你,你才是个真正的。有了这么多美人,却还得陇望蜀,非要拆散暖儿和肖重华一对璧人,明明有了盛儿,却还不断地让其他女人利用你的宠爱来谋害他,还想要让其他人取代盛儿的地位!我当年能够为了你不顾一切地生下盛儿,今天就能为了盛儿要你的命!你也别怪我心狠,你但凡对我有一丝情意,我也不会对你这样狠毒,言尽于此,太子殿下好好养病吧,我就告退了。”
林妃走出了屋子,随后吩咐道:“太子身边的两名内监都被传染了,这病情显然十分严重,周太医,你去禀明陛下,从今日起隔离这个屋子,除了太医,任何人不得进入!还有——”她看了一眼周太医,“太子似乎病的不轻,连人都不认识了,还整日胡言乱语的,你开些安神的药,让他多休息吧。”
周太医心领神会,道:“遵林妃娘娘的旨意。”
三天后,皇帝的旨意下来,册封盛儿为皇长孙,这消息一传出来,朝野震动。这世上只有太子不在,才会册封孙子的道理,怎么太子还病着,皇帝就给了册封呢?一时之间,太子的亲信们纷纷跑太子府去了,可惜太子病重,又接连两个伺候他的人病倒,大家不敢进入内室,只敢向太医打听情况,听到太医说传染性极强,谁都不敢冒生命危险闯进去,也就都偃旗息鼓了。
太子的病势剧变,完全昏迷,谁叫都叫不醒,林妃知道时候到了,赶紧派出人去,分头通知,近支亲贵、朝廷重臣纷纷赶到,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传染了,他们站在太子寝室的外头,个个面色凝重。等到林妃从里面走出来,向大家点了点头,众人便快步走了进去,林妃看着他们的背影,只是冷笑。
欧阳暖是陪着大公主到的,却看到燕王面色沉沉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进去看太子,只是盯着自己的腹部看,欧阳暖淡淡看了这位前公公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燕王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却只是低了头,快步走进屋子去了。
看到众人纷纷进去,大公主也要走进去,欧阳暖轻声道:“母亲,太子殿下这病是要传染的,您身子弱,进去很是不妥,若是您坚持,我便陪您一起进去吧。”
大公主面色一变,顿时止住了脚步,道:“傻丫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我不去了,你也不许去。”
欧阳暖淡淡地笑着点点头,林元馨走过来道:“来人,为公主和郡主准备椅子,”随后她对她们道,“去阴凉处等着消息吧。”
等消息,这话的意识是——欧阳暖看着林元馨,却看到她只是微笑看向自己,目中似乎有深意。
其他人进去内室,只见太子由一名侍从抱着勉强坐着,双目紧闭,周太医捧着一只药碗,其他三位太医则都像傻了似的,站在床边不远处。
见此光景,本想进来听太子吩咐的人,一个个也都愣住了。有的跪下磕头,有的想探问究竟,独有一个人抢上前去,去看太子究竟如何,这个人是燕王,他伸出一只发抖的手去,屏息着往太子口鼻之间一探,随即便摇了摇头,旁边的一名侍从突然大哭起来。这一哭就是报丧。于是屋里屋外,哭声震天。
欧阳暖听见这哭声,已经知道事情不好,随后却听见林妃道:“我刚才已经派人禀明了陛下,马上就要办丧事了。暖儿,你快陪着公主回去吧,怕这些冲撞了你,你好好养着,其他一切都不必操心了。”
欧阳暖看着林元馨,心中仿佛松了一口气,肖衍的死,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件太好的事情,对于表姐,也是一个解脱,对于盛儿,更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个人太过恶毒,太过阴险,太过毒辣,叫人不寒而栗。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反倒是一了百了。然而,肖衍的死,对于大历来说,又会发生怎样的变故呢?她这样想着。
这时候,东边的战事却进行的十分顺利,欧阳爵一路势如破竹,奇计百出,率领三十万军队突破五十万高昌军队的封锁,最后甚至一路打入高昌国内,原本奉命带领十万军队与之抗衡的九皇子慕轩辕突然临阵倒戈,作为内应一刀杀了大皇子,还亲自带着欧阳爵破城而入。四十万精兵犹如猛虎,高昌军却因为阵前失将,好像失了主心骨,战斗力不再,欧阳爵帮助九皇子夺了位,随后遵守承诺,带领大历的军队退回边境,将一切胜利果实交给慕轩辕,两国就在边境缔结同盟约,大历和高昌的战争就此结束。只剩下了南边这一线战场,肖天烨却不如高昌人这样好对付,他的一百万大军除了刚开始受到肖重华的痛击之外,接连四个月,两方陷入苦战。随后,欧阳爵的三十万军队赶到,接着是原本隶属于肖衍的直系部队,在太子去世后归属于皇帝统领的二十万军队,也及时赶到边境。光靠着四十万军队苦苦支撑了四个月的肖重华,终于等到了和肖天烨势均力敌的力量。原本应当背水一战的大历和南诏人,肖天烨的百万军队突然发生了分裂,原本这一百万军队,只有五十万是肖天烨当年的旧部,另外五十万都是南诏人,在战争到了最关键的阶段,这些人突然受到原南诏皇室的云罗公主尤锦云的蛊惑与煽动,纷纷背弃了肖天烨,一百万人很快陷入了混战,肖天烨为了平息这场混乱,立刻退回了边境之外,这场蓄谋已久的战争,就因为这位公主的出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湮灭了。而这位云罗公主,正是肖重华派人找来的,再加上高昌的失利,肖天烨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就此罢手。
然而,肖重华却也不是大获全胜,在战场上,他受到来自自己忠诚信赖的副将的谋杀,胸口中了一剑,几乎殒命,整整昏迷了半个月才清醒过来,等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却不是调查这位副将究竟是受到了何人的指使,而是马不停蹄地将一切交给欧阳爵,自己拼了命要赶回京都。
欧阳爵知道欧阳暖临盆在即,却不知道肖重华心急回去解释误会,只自告奋勇承担一切,让肖重华回京,只是这时候,不论是欧阳爵还是肖重华,都绝对想不到,等待他们的是一场生离死别……
这时候的公主府,却是陷入了一团混乱中。外面的花厅里,老太君、沉氏和林元馨都在花厅里坐着,大公主的面色却是十分紧张,问陶姑姑道:“进去这么久了,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陶姑姑却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公主呀,生孩子不都是这样吗?您不必着急,再过一个时辰就会有信儿了!”
林元馨却有点坐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有点说不清的不好预感,不由自主地,便在花厅里走来走去的,大公主看的眼乱,道:“林妃,你这是怎么了?”
林元馨说不清自己心里为什么烦乱,又不好让公主跟着自己一并担心,只是道:“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公主点点头,老太君笑道:“暖儿福气大,一定不会有事。”她说着,沈氏也跟着附和,大公主的脸色越发缓和了。就在这个时候,产婆突然跑出来,面色紧张道:“不好了,郡主她,郡主她……”
大公主和老太君同时站了起来,老太君的一只手隐隐有些颤抖,她焦急地道:“究竟怎么了?”
产婆的声音带着一丝哭声:“孩子的腿先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公主请来的可是京都最负盛名的产婆,如果连她都说没办法,这该怎么办?大公主的额头上急出了一丝冷汗,她无措地看向老太君,却看到她也是慌了神,又看向林元馨,林元馨终于止住了心内的不安,下了决心道:“有一个人,他一定有法子!”
贺雨然被请过来的时候,林元馨快速地向他说明了情形,他点点头,快步对旁边的小侍从吩咐道:“去拿我的药箱来。”他想了想,看了一眼那小侍从,目光中仿佛有一丝警告,“拿来了以后你就在外头守着,不许进去!快一点!”
林元馨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他那一眼有点奇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目光也不由在那小侍从的身上停留片刻,然而那人低着头,根本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时间上也由不得她怀疑,只是道:“速度快一点,这可耽误不得!”
贺雨然进了产房,产婆已经是一头一脸的汗,红玉急的都要哭了,一看到贺雨然,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地跑过来:“贺大夫,快救救我家小姐吧!”
贺雨然拧眉不语,快步走过去,用手揉了揉欧阳暖的肚腹,又按了一下。欧阳暖身体一震,猛然咬紧下唇,深深的,几乎要咬出血来。
贺雨然不敢多言,自顾自地开始帮她推揉肚腹,过了半响,淡淡道:“这孩子在你腹中呆了太久,若是再耽搁只怕就活不成了!一定要把握时间!我会帮你的,可是郡主,也要请你一起努力!”
欧阳暖当然知道这孩子生的不顺利,亲眼目睹过林元馨生盛儿时候的艰难,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一回自己也遇到同样的僵局,她喘了口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世子的心思,我这个做朋友的,虽然不知道。”贺雨然一边帮她推腹一边道:“他纵然不对,可是欧阳暖,你肚子里的孩子,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贺雨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是他的母亲,现在只有你能够救他,所以,不管你对世子有多失望,也要拿出勇气来。”
欧阳暖浑身颤抖,可能是肚腹上的力气过大了,她几乎有些承受不住,全身都开始发颤,脸上也有些苍白,散乱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一缕一缕地粘在颊边,嘴唇哆嗦得厉害。
贺雨然见她根本说不出话来,不由皱起眉头,现在时间紧迫,再也没有时间为她一点一点的轻揉肚腹,羊水渐流,胎儿却没有一丝下移的迹象,她的身体又一直不算强健,这两样加起来,即使他医术高明,也不由有些头疼。
“欧阳暖,跟着我的节奏呼吸。”贺雨然沉声命令她。
欧阳暖喘了一下,嘴唇却被咬破了,鲜红的血流出来,鲜艳刺目,红玉一下子哭出来,贺雨然怒地回头呵斥:“你家小姐还没死呢,不许哭!”
方嬷嬷连忙将红玉拉到一边去道:“不要碍事!小姐最是危险的时候,不要分她的心啊!”
贺雨然盯着欧阳暖:“振作起来!你真要杀死你的孩子吗!现在除了你,还有谁能救他!?没有时间了你知不知道!?胎儿不肯移位,你若是不再配合,就是我,也无法救他出来!”贺雨然又向下推了一下,然而却毫无反应,他也渐渐着急起来。
欧阳暖重重的喘息着,眼睛却轻闭了一下,她已经在尽力了,尽一切的努力,她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因为这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了啊!她开始张着嘴大口呼吸,开始不由自主地配合着他的动作呼吸,开始努力地配合着他的命令使力松力,一切,好像渐渐顺利起来。
贺雨然一边口中安慰着,实际上心里却十分明白。孩子其实早就该下来,但却迟迟没能顺利出来,现在即便生下来了,能否成活,也是一个未知数。
在贺雨然的示意下,他负责顺孩子的方向,产婆负责接生。
然而欧阳暖却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眼前也渐渐黑暗起来,眼前看不到人,只是冒出无数的人影,她只觉脑袋乱哄哄的,身体开始渐渐发烫,只有下意识地使力松力,效果却微乎其微。
红玉擦掉了眼泪,上去帮欧阳暖擦汗,然后她惊呼一声:“小姐发烧了!”
欧阳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贺雨然别无办法,只得又重重地按了一下,以激醒她的神智。欧阳暖疼得难以自已,眼前又渐渐清晰起来。她闭了闭眼,一把攥着贺雨然的手臂:“是不是……孩子活不成……”
贺雨然愣了一下,垂下眼帘:“不要想别的,你好好听我的,一定生得下来。”
欧阳暖苦笑:“可是……这么长时间……我都感觉不到他动……”
这是因为时间太长了,还是因为孩子已经窒息,死在肚子里了?怎么会?自己的使命就是要保住她们母子平安,若是肖重华回来,自己没办法将欧阳暖和孩子顺利交给他,自己要如何向他交代?贺雨然的眼神暗了一下,咬牙道:“我答应你,若是孩子活不过来,我把命赔给你!”
欧阳暖看着他,贺雨然的外表很温和,可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斩钉截铁的,欧阳暖笑了笑,有这句话,便是拼命试一试又怎样?!
“只要孩子开始移动,我就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他。”
欧阳暖的脸上已被汗水打得湿透了,就连睫毛上也覆上了层层的水汽,然而微微睁开的眼睛,却是依旧清澈如昔。她在挣扎着用力,整个身体都紧紧绷了起来,贺雨然高兴地叫了起来:“动了动了!孩子开始下滑了,你再用力些。”
红玉替欧阳暖擦了擦汗,神情虽然有些焦急,却并不敢再开口,欧阳暖咬住了唇,轻声道:“要快,我头有些昏,撑不了多久。”
她的生命力,一点一滴地在流失,贺雨然郑重地点头:“好,我会加重些力气。要是疼,你也要忍着点。”
欧阳暖闭着眼睛,艰难地点头。如果说她之前对肖重华是痛心失望,现在却近乎于恨意了,在她这样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她怎么能原谅他?她现在,简直要比当年恨苏玉楼更要恨肖重华了!
半个时辰过后,孩子又下移了一些,可是在这以后,不论欧阳暖怎样用力,孩子却像是睡死了一般,根本不再动作。贺雨然虽然心急,却只能安慰她:“加油,一定要支撑住……”
欧阳暖点了点头,因为太过瘦弱,那双美丽的眼睛慢慢漾满了泪光:“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要保住这个孩子!”
就在这时候,产婆向下看去,竟是一个小小的脑袋被挤压出来,心下不由一喜,伸手一带,拽着那连着脐带的婴儿,一下子拉了出来。
“哇”地一声,孩子哭了。
外面的大公主听到孩子的哭声,顿时心里一松,谁知内室里,产婆刚刚利索地包好孩子,就想出去报个喜讯,只听红玉“啊”地一声,贺雨然一看,欧阳暖却脸色惨白,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声息地躺在那里。他的心,顿时坠入了不可预测的深渊……
产婆跑过去一看,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流了好多血!”
产房内外,原本喜悦的气氛一下子,全都变了……
贺雨然沉声道:“快!去取我的银针!快去!”
事情的进行,比肖重华想象的要顺利,尽管是九死一生,他终于撑到了援军的到来,四十万对一百万的敌军,换了任何一个将领都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明里暗里,不知肖衍派了多少人要将他置于死地。
但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肖衍死后,援军很快到来,军中的敌对势力也给逐步肃清,肖重华曾好几次想返回京都,但一直想离开,却又脱不得身。虽然肖天烨暂时退却,可只要自己不在,南诏敌军很快会卷土重来。肖重华深知这样的情况,纵然归心似箭,也不得不留下来,一直默默处理着大事小事。半月下来,他终于找到了南诏公主,一点一点地帮助她,赢得了人心,策反了肖天烨的军队。肖重华人在战场,却从未有过一时半刻忘记欧阳暖,对他来说,欧阳暖就是包容他的河流,能将他所有的戾气冷冽融化解冻,温柔清澈。冥冥之中,也仿佛就是老天爷送给他的救赎。平静缓慢,安定幸福,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怎样求而不得的珍宝?所以,肖重华日日夜夜都在企盼,能够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求她谅解。
快马加鞭地赶回京都,肖重华只觉得疲惫与劳累相继侵袭着他,一边是思念欧阳暖所致,平日总在一起倒不显什么,可这次分开这些时日,日思夜想,肖重华心里也空落落的厉害。一边是担心他们的孩子,暖儿过于倔强,一定是很气很气他,或许,再也不会原谅他。只是当时的环境,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来,也没想到林妃能这样快就除掉太子,所以……一切都是个意外。
他到了大公主府,却不知怎么近乡情怯,一时甚至不敢上去敲门,等他终于快步走进去,却被人拦在门外。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那人面容平凡,一身青色的衣袍,干净朴素,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贺雨然!”肖重华一把抓住他,“暖儿怎么样!”
贺雨然微微挣开,犹豫了一番,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奇怪:“重华……你先别急着进去……我是有些事,要告诉你……”
肖重华疑惑地看着他,贺雨然眼神闪躲了一下,微微透着些不自然。
相识多年,从来没见到过眼前这个男子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仿佛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歉疚,可是歉疚,为什么呢?肖重华觉得有些蹊跷,不禁皱起眉头。
“你这是干什么?我要找暖儿,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贺雨然想了想,按上他的肩膀,忽然凝重道:“重华……”
贺雨然从未用过这样沉重的语气,然而这一刻,却用这样的语气说了出来。
肖重华沉下表情,一种危险战栗的电流迅速划过心间,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一瞬间有些不详的预感。
“到底怎么了……”
贺雨然深呼了一口气,好像这才有勇气说下去:“肖重华……你听我说,欧阳暖……死了。”
肖重华身体一颤,片刻之后,勉力笑道:“你开什么玩笑……”
贺雨然按紧他的肩膀:“肖重华……我没有骗你……”说着顿了顿,强行让他镇定下来,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欧阳暖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肖重华轻轻一震,忽然沉默下来。
阳光和缓,却再也驱散不了冬日的冷意。肖重华只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窟,不,如果有地狱的话,他现在应该是身处在地狱里!甚至于,他都无法听明白,只能看到贺雨然的嘴巴开开合合,却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他根本没办法分辨!
贺雨然抿了抿唇,一瞬间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对不起……”
肖重华静默着垂首而立,阳光轻洒下来,铺在他的身上,一瞬间有些刺眼。
贺雨然几乎没办法面对他这样的表情,叹了一声:“你别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
肖重华轻轻动了动,却再也没有抬起头来,过了半响,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你在骗我……她好好的,怎么可能死……”
贺雨然神色忽然有些哀伤,过了片刻,唯有扣紧他的肩膀,慢声道:“都是我疏忽,贺家人都被太子灭了口,只剩下我妹妹一个人,我虽然不喜欢她,却也只能把她带在身边,谁知她那样憎恨世子妃,明知道她产后必定虚弱,极有可能大出血,到时候我一定会为她施针,可谁知道她就抓住这个机会,竟然在银针上下了毒。是我的错,我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大胆!”
肖重华身体忽然颤了一下,似乎是不能相信他所说的话,过了片刻,轻轻挣了挣,抽开贺雨然紧扣肩膀的手,后退了一步。
贺雨然站在他面前,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肖重华忽然轻轻笑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你弄错了……”一边说着,他突然转过身来,抬起头来,眼眶竟然出现隐约的一丝赤红。
“不许再诅咒她……”马蹄急促,一连几日不眠不休,肖重华有些倦怠,掩不住一身的风尘仆仆,神经却绷得十分紧张,却没料到,竟然等到这样的话。
“肖重华!”贺雨然忽然垂头,“我也希望这是骗你的。但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欧阳暖死了!她死在我的眼前!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停止呼吸,我绝不会拿生死大事开玩笑的!”
肖重华脸色刷地惨白,嘴角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脚下一软,踉跄两步,险些摔倒。
贺雨然知道自己的立场,根本没有资格道歉,他与欧阳暖虽然是萍水相逢,可是医者父母心,他是真的希望她能活下来,能够顺利生下孩子!过了半天,才淡淡道:“她为你生下一个儿子,你想不想看看他。”
肖重华张了张嘴,喉咙却苦涩得厉害,似乎想说什么,挣扎许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雨然看着他,道:“孩子生下来便没了呼吸,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能救活他,我只想说,不求你的原谅,也不求你放过家婷,只要你劝大公主留下她一条全尸,将她的尸体交给我带回平城。”
肖重华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地低下头来,漆黑的发帘遮挡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见面庞,过了片刻,他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几乎没办法维持住脸上的表情,让人觉得,他似乎就站在崩溃的边缘了。
贺雨然突然有些不忍,停了一停,轻叹道:“跟我去见见你的孩子……”
肖重华摇摇头,平静了一会儿,才敢抬起头来,挣扎着声音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贺雨然看着他,难道对方到现在都不肯面对现实吗?
“再说一遍!”肖重华揪紧眉宇,眼眶热意忽然更甚,他似乎已经控制不住,只是深吸了口气,终于再也说不下去。
贺雨然点了点头:“你走之后,虽然大家都尽了最大努力,连她自己也拼上性命要保住这孩子,可是她生产的时候,却被家婷……”
肖重华猛然看向他,忽然攥紧了双拳,已经控制不住,喉咙里挣扎着发出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颤抖,又像是不甘,破破碎碎的,不甚清晰,却像绷断了神经,终于有些失态。
贺雨然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抿了抿唇,道:“世事难料,你……最起码,还有你和她的儿子……”
肖重华轻笑了一声,这笑声低沉悲哀,有些不甘的苦涩与心酸,尽显痛过之后的无力与苍白。
“我要见她。”
贺雨然暗下神色:“大公主不会让你见到她的,就连林妃娘娘都觉得你是为了家国大业放弃了她,纵然真相大白,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肖重华轻轻一震,然后深吸了口气:“……她恨我?”
贺雨然苦笑:“我不知道……”
肖重华轻闭下眼,摇摇头,睫毛轻颤:“她该恨我的……是,我口口声声对她好,实际上我是用错了方法去保护她,我应该把她留在我的身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是我咎由自取!”他突然踉跄一般地向后退了两步,连续撞到了一连串的东西,好像随着他的心一起,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贺雨然又一把将他提起来,怒道:“肖重华,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你这样还像是你吗?”
肖重华睁了一下眼睛,绝望冰冷的悲伤一闪而过,过了半响,他沉重的呼吸一下,吃力道:“是我害死她的。”他低低说着,细密的睫羽一颤一颤,几乎带着无法漠视的绝望,濒临死亡的气息,贺雨然手下一抖,松开力气。
铺天盖地的绝望悲伤压得肖重华难以呼吸,他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
“为什么不去看看你的儿子?还没有人给他起名字。”
肖重华轻轻一震。
贺雨然以为这能打动他,可肖重华静默着不动,颤抖了片刻,终于挣扎着站起来,却没有半个动作。
阳光过于刺眼,几乎让人无法容忍。肖重华忽然捂起脸来,颤抖不安的手指泄露他微微凌乱的情绪,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终于缓过劲来,才哆哆嗦嗦地移开手指。时候不早,空气中起了一丝寒意,阳光也随着它的寒冷渐渐暗淡下来,慢慢的,转为血一般的红。
“暖儿——你是不是恨我?”没有人回答,终于没有人再愿意回答他,徒有风声,徒有这冰冷彻骨的寒意,肖重华只觉得可怕,这消息太过可怕,太过让人难以接受,他最爱的人,会对他说话,会对他笑,会让他心跳心慌心爱的人,居然不在了。
肖重华只是想着,她不该……不该如此容易的,就如星子陨落一般,无声无息……
肖重华不肯去见欧阳暖的尸体,也不肯去见孩子,他回到燕王府后,表现得很平静,自从第一天有些失态以来,以后的几天,都一直很安静,很正常,该上朝的时候上朝,该吃饭的时候吃饭,燕王刚开始觉得无碍,可是慢慢地觉得他不正常。
肖重华自己却觉得很正常,他甚至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欧阳暖的名字,每天早上上朝的时候,他只是会有一点眩晕,刚开始的两天还好,慢慢的越来越严重。
“世子,折子都送去了您的书房。”金良小心翼翼地道。
“恩。”才刚这么说,肖重华就已摔在了地上,金良吓了一大跳,慌忙去搀扶他,然而肖重华却推开了他,慢慢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走进书房,翻开折子。
“世子,您还没用午膳,是不是——”金良很担忧,可是肖重华坚决不许他对任何人提起他的异常,他便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送过来吧。”
丫头把午膳送了过来,桌子上摆放着一碟玉带虾仁、松子虾仁、松子鱼糕、七星鸡子、鸳鸯鸡、一品豆腐、锅豆腐、炒小豆腐、珍珠汤、什锦素鹅脖、炸溜茄子、油淋白菜、油拨豆莛,看起来很有胃口,这都是小厨房精心为他准备的东西。世子妃还没有发丧,大公主还在悲痛中,坚决不许任何人提起世子妃没了的消息,可人人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大家原本以为肖重华多少会为此内疚,并且茶饭不思什么的,可是肖重华却表现的一如往常,今天也是一样,他把这些东西都一一吃进了肚子。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和平日里一样。
然而等金良出去的时候,肖重华只感觉到突然一股上涌的感觉,他快步走到盥洗盆中,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看着这些恶心的东西,他皱了皱眉,吩咐人进来将东西打扫干净。
这几天都是这样,吃下去的东西会全都吐出来。
“世子。”王太医就等在院子外面。
“恩。”肖重华问候过后便挥了挥手走出大门,意思是今天不用为他诊疗。
王太医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的病人他医术再好也治不了,他还是去向燕王请辞吧。自从连续发生几次莫名其妙的晕倒之后,金良好便自作主张为肖重华找了轿子,并一直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世子,您去哪儿?”金良看了一眼肖重华,忍不住摇头,这么差的脸色就应该在家好好休息啊,更何况,世子妃刚死,若是换了旁人都要装装样子的,世子越是表现如常,唾弃责骂他的人就越多。谁不知道现在连林妃娘娘都对世子不去看望孩子有了微词呢,大家跟红顶白,个个都在背地里说闲话,也不想想若是没有世子,京都早已被南诏攻陷,陷入一片血污之中了。
依金良看,世子简直是在变相地惩罚自己。
肖重华想了想,“军营。”
到了京郊的军营,将军白泽见到昔日的上司到来有些意外。
“世子,这些事…”白泽瞥了两眼肖重华,鼓起勇气说,“军中这些事燕王都交给属下在处理,现在也办得差不多了,世子你……你不必亲自来过问。”
肖重华愣了下,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那一切就交给你了。”这几天来他做事频频失误,燕王不让他干预军务也是应该。
离开军营,已经过了晚膳时间,现在世子妃也不在了,没人会反复提醒小厨房准备晚膳,金良试探着问:“世子,京都刚开了一座酒楼叫慕心阁,要不要去尝尝?”
“也好。”
这家慕心阁的确是客似云来,金良安排了雅间,掌柜亲自安排人端上来十道名菜,而肖重华到最后却只吃下了一点白饭。
金良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不可思议,世子究竟是怎么了。
黄昏之后,肖重华独自回到自己的书房,贺心堂他却不肯去了,只是在书房的旁边安排了一间屋子,沐浴后躺在床上,其实他根本睡不着,只是在床上静静地躺着,恢复他一天消耗掉的力气。
第二天,肖重华准时到达军营,不过原来的事情已经取消了。回到书房,书房桌子上空空如也,金良也没有拿任何折子来给他看,也没有相关事务要他处理。
“王爷说不是要剥夺您的权力,只是……只是等您身体状况好一些才能继续做。”金良这样说。
“我知道了。”肖重华起身离开。
由此开始,半个月内肖重华的所有职务被人架空。他到哪里,哪里都不需要他。不是燕王看他不顺眼要撵走他,实在是他再也不适合做任何工作,一个重度病人能干得了什么。
“你看他那样子。”燕王一脸焦心地看着外面坐在躺椅上的人。
大公主的面色冰冷,“你再为他找个大夫吧。”
“他自己不想好,大夫又有什么用!”燕王一个劲儿地叹气。
大公主淡淡道:“那也是他的事!”
燕王像是哑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响后对外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随后王太医走了进来。
“究竟怎么回事?”
“世子是吃不下东西,不是不想吃东西。他一直在拼命压抑自己,只不过吃进去又吐出来了。”王太医自己摸了摸头上的冷汗,这症状不是自己找死吗?
“什么原因呢?”燕王问道。
王太医摇头,“这……我也无法回答,世子什么都不肯对人说。”
“让他卧床休息吧。”大公主讽刺地道,没半点留情。
王太医看了看燕王,燕王重重叹了口气,“公主说的对,从今天起,让世子卧床休息。”
燕王的安排肖重华没有办法拒绝,第二天他就被强制要求休息,身边时刻有太医、丫鬟和妈妈们围绕着。他觉得燕王有点小题大做,他不过是吃不下东西,实在没必要这样。
不过多亏了太医的安神药,他总算可以睡到天亮不会半夜醒过来。
睡梦中,他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重华——”
“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