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犯错第2部分阅读
重生之犯错 作者:haitangshuwu
的稻田。伊河离得也不远,蜿蜒的从小镇绕过,这段河面很宽,所以水流缓,平铺的整缎一样,清澈柔亮,即使是雨季也不会涨大水,所以在这里洗野澡是不会被大人禁止的,倒成了孩子们天然的游乐场。
刘宝刚拎着马札,李爱国夹着棋盘领着李慧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人“杀”上了,旁边两三个看热闹的,空场上有孩子不怕热的练自行车。七八个孩子一辆车,看来是轮着骑。那年头自行车还是家里的大件,一般人家都不舍得让孩子拿出来玩儿的。这几个孩子明显也都是刚学,由于车是横梁的大二八,孩子的个子都够不着车座,于是就“掏挡”。掏挡的意思是骑车人身子完全在一边斜着,腿从横梁底下伸过去踩另一边的脚踏板,还要扶着车把,这是相当有难度的动作,估计除了孩子大人还真没这两下子。
李爱国和刘宝刚和邻居打完招呼,很快就找到了搭子摆开棋盘,李慧搬了个马札,把脑袋枕到胳膊上坐在柳树的荫凉里看那帮小子学骑自行车。
场地上这帮都晒得冒油了,一个个在阳光下显得黑亮结实。但这不妨碍李慧第一眼就认出王宏斌。王宏斌在伙伴里不算高——李慧记得他长大身高也一般,和别人一样剃着贴头皮的短发——军工厂大院就一个剃头师傅,是部队转业的,所以院子里男孩子一水儿的军头,此时他正扶着自行车后座,努力为骑车的人保持平衡。看了一会儿李慧看明白了,他们是排好了次序,每次骑车的人掉下来,就轮到身后扶车子的人骑,然后以此类推。除了骑车的和扶车的兢兢业业外,其它的伙伴都围着车子哄闹,恨不得车上的人立刻掉下来,然后好换下一个。可能是初学的缘故,竟没一个能在车上坚持骑完一圈的。而他们却乐在其中,太阳下不时地传来一阵哄笑。当看到王宏斌也“哎哎哎”的叫着掉下来了的时候,李慧也抿着嘴偷偷的乐了。
李爱国和刘宝刚晚上都要回市里,两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叫李慧回家。李慧被爸爸牵着手,一步三回头的往奶奶家走,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身后隐隐传来一片惊呼。原来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扶车子的时候松了手,骑车的人正使劲往前蹬,结果一下子劲使差了,车子猛地冲出去,然后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车轱辘徒自转着,骑车的人还被压在车底下。李慧“啊”的一声停下来。
李慧心都提起来了,她看清楚了摔跟头的就是王宏斌,被那么大的车子砸了个瓷实,肯定特别疼。
李爱国感觉到李慧停下来,有点奇怪:“嗯?”
此时王宏斌已经在伙伴的帮助下站起来了,虽然一身灰土,却也能看出来没受什么伤,只是他们也不知怎么了,不骑车了,都围成一圈,对着扶起来的车子观察起来。
“爸爸,你看他们。”
李爱国顺着李慧小手指的方向一看,乐了:“哦,都是淘小子,不知道跟谁家弄了自行车出来玩儿。怎么?慧慧也想玩?”
李慧赶紧摇头:“不是,他们好像有事儿了。”
李爱国低头看着李慧略带期盼的眼睛,摸摸下巴:“慧慧想帮助他们?”
“恩。”李慧点点头。
李爱国回头,一看刘宝刚走在前面,和一个邻居唠上,根本没注意自己爷俩,赶紧喊:“姐夫!”
刘宝刚答应一声,回头问什么事。
李爱国紧走几步,把棋盘交给刘宝刚,让他先回去,然后和李慧一起往空场上来。
王宏斌正对着车子发愁。这个自行车是董天阳家的。头些年买自行车还要凭票,谁家有都稀罕的不得了,他们根本没机会碰。这几年虽然不要票了,只要有钱就可以买,但一辆自行车也要好几百,一般人工资才几十,买的人自然也少。董天阳家条件好,他家是独苗,而且听说董天阳的舅舅在南方有个什么厂,反正有钱的很。这次放暑假,董天阳去舅舅家玩,舅舅答应给他买个自行车,虽然当时没买,却是给了他父母汇过钱来,特意说了是给董天阳买自行车的。董天阳父母架不住闹给他买了自行车,却舍不得让他拿新车玩,就把家里的旧二八给了他。为这事儿,董天阳好几天都气哼哼的,直到把车子推出来,小伙伴们表现出对自行车的各种好奇以及对他的各种羡慕,他才缓过劲来。
今天董天阳虽然不在,却把自行车借给了王宏斌。王宏斌本来想着晚点就给人送回去,没想到还没到晚上呢,车就让他们玩坏了。
车轱辘不转了。怎么蹬脚蹬子都没用,车轱辘就是一动不动的。
伙伴们都有点傻眼。
“咋啦?闯祸了?”
王宏斌他们都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就站在他们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他们都不说话了。这个年纪的少年还没完全长大,对大人还保留着一些天然的敬畏。尤其是现在他们还弄坏了自行车。
王宏斌没办法,自行车是他骑坏的,于是他只能干巴巴的说:“车坏了。”
“我看看。”李爱国蹲下身子,在圈外他就看明白了,这车是车链子掉了。但这些小子可能没见过掉链子,所以被吓得够呛,“你们谁去找根铁丝,硬点儿的,螺丝刀也行。”
立刻有孩子答应一声跑了。
王宏斌也跟着蹲在李爱国身边,看着他检查自行车:“叔,这个能修好吗?”
李爱国“嗯”了一声,逗他:“那要是修不好怎么办?”
怎么办?王宏斌半天没吱声。修不好就直接跟人董天阳家说呗,再回家跟家里人说陪人家,估计一顿胖揍是免不了的。
“咋?害怕了?”李爱国接着问。
“也不是,就是觉得挺对不住人家的。”这车董天阳也刚到手没几天呢,就让自己弄坏了。
李爱国乐了,扑棱下王宏斌的头,说:“能修好!”
王宏斌一听,心里立刻踏实不少。这时候他感觉有人碰自己。转头一看,那个小女孩正用小手指头捅自己的胳膊。
“你的胳膊破了。”李慧说。
王宏斌瞅瞅自己破皮的手肘,戗掉了一层油皮,渗出的血混着泥土,看着是挺吓人:“没事儿,洗洗就好了。”
“洗洗。”李慧举起小水壶。
这点小伤王宏斌自己是不放在心上的,回家也不过是洗净泥土,连“二百二”都不用上,几天就好。可是眼前这个小女孩绷着脸,抿着嘴,一脸严肃认真的举着个水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拒绝:“真不用。”
“洗洗。”李慧坚持。
王宏斌想说你烦不烦人?但一想自行车还指着人家爸爸给修呢,只能把话咽回去,走到一边。他接过水壶,蹲到地上把胳膊支出去,另一手往胳膊上倒水。按他的意思,意思意思就行了,没想到小女孩对他的敷衍态度不满意,自己伸出手帮他洗起来。
小女孩的手很小很软,就着水摸在皮肤上有点凉凉的感觉,还有点痒。王宏斌愣怔怔的看着小女孩,直到洗完了他也没缓过劲来。这孩子也太爱帮助人了吧——王宏斌想。
“好了。”李慧说。
“哦。”王宏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把水壶还给她,里面的水都用空了,“那个,谢谢你啊。”
“不谢。”李慧笑了,她抱着水壶歪头看着王宏斌,问:“你家也住院子里,是吗?”
“是呀。”
“我奶奶家也住这里。我家不在这儿,在江辽,我爸叫李爱国,我叫李慧。”
“哦。”王宏斌想这孩子真爱说。不过,李慧?他忍不住又多看了李慧几眼。有些眼熟啊~紧接着,他想起来,可不就是她嘛!那个躲在爬山虎后哭的小姑娘,要有后妈了的那个。
这时候,去找工具的人回来了。倒是准备了个齐全,铁丝螺丝刀都有,连钳子都拿了一把来。于是大家一起围着,看李爱国修自行车。李爱国嘿的一声把自行车反过来,手把和鞍座撑地,然后就看见车链子瘫软的挂在车轴边上,没折,挺好。李爱国几下就把车链子别上去了,伸手握着脚踏板转几圈,车轱辘跟着转了起来。伙伴们长出一口气伴着一阵欢呼。
李爱国又把自行车正道过来,顺便检查了其它地方,发现车把歪了,于是用两条腿夹住车前轱辘,和大梁保持一条线,两只手正车把。用钳子吧手闸的螺丝紧了紧,拍拍车座说:“好了!”
王宏斌看着完好如初的自行车,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叔,叔你真厉害!”一回头看见李慧在圈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便也咧着嘴对她笑。结果李慧笑的更欢了。
“没事儿,玩儿去吧。”李爱国大手一挥。
这家人真爱帮助人啊,王宏斌想。但马上想到就是这个李慧,要有后妈了呢,她后妈还可能对她不好。想到这儿他一抬头,发现李慧跟着李爱国已经开始往家走了,他立刻喊:“喂!”
李慧和李爱国一起回过头来。
“那什么,李慧,没事你常来你奶奶家玩儿吧,咱们院的小孩儿可多了。要是他们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叫王宏斌。”
李慧答应一声,笑眯眯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王宏斌一直看着他们。阳光下,小女孩的碎花裙像只蝴蝶,绑马尾的蝴蝶结跟着她的脚步一掀一掀的,走出老远了还回头跟他招手——她不哭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第 6 章
李爱国和钟晓兰的婚期定在八月末的一个星期日。
之前李爱国带着李慧到钟晓兰家去过一次,钟晓兰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父亲已经退休,母亲还在一所中学做老师。两位老人对李慧喜欢的不得了。那天钟晓兰的弟弟一家也在,李慧乖巧的叫舅舅舅妈,喜欢的钟晓兰家人一直夸她,临走的时候见面礼给的很厚实。
又找了个时间双方父母见了一面,彼此都没什么说道,就把日子定下来了。
定了日子之后,李爱国和钟晓兰还特意选了日子给李慧妈妈上了坟。李爱国站在妻子的墓前,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钟晓兰趁李爱国收拾坟前坟后的野草,蹲在墓碑旁,一边用毛巾擦墓碑,一边低低的说着:“……姐,你比我大,我叫你姐行不?姐,你放心,我会把慧慧当亲生的,保证委屈不着她,我替你把她照看大……姐,妹子也是苦命人,妹子头半辈子没遇上好人家,现在能遇上李哥……你放心啊姐,李哥……我不抢你的,你现在不在,我先替你照顾他们,等将来他去找你了,你们还在一起,到时候,你别生李哥的气啊,行不?李哥……心里惦着你呢……我只要现在的日子就够了,我知足了……我知道呢,你们说好了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李爱国收拾着坟后的野草,越收拾越远,终于抬起胳膊,捂住了脸。
本来按钟晓兰的想法,既然是二婚就自己家人吃顿饭,领了证俩人照张相就行了。但李爱国不同意。李爱国说,他娶钟晓兰是要过一辈子的,这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马虎?坚持主张一切按正规办。钟晓兰一边感动一边拦着,二婚还那么弄,不够丢人的。最后只能折中,按李爱国的意思定了一个出名的大饭店,请所有亲戚朋友邻居同事聚一起热闹下,但迎亲的过程就简陋点儿,只是李爱国上门接人就好,吹吹打打那套就不用了。
结婚那天天气很好。李慧早早的起来,换上漂亮衣服,看家里人忙活。爷爷奶奶那是早几天就来了,姑姑姑父也是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全家人穿的喜庆漂亮,姑父还特意借了相机。
刘思早就吵着要照相,刘宝刚被缠得没法,只好先给她照了一张。
陆陆续续的,亲戚朋友都到了,有更多的人直接去饭店,但真正直近的亲朋还是先来了李爱国家。
这一天的李家是忙碌的,连刘思都花蝴蝶似的在房子里钻来钻去,一会儿玩喜字儿,一会儿抓喜糖,唯一清闲的只有李慧。李慧本来也想跟着忙活,但只要她一动就有人盯着。别人看她那个眼神,好像她拿喜字就能把喜字拿坏似的。李慧想起来自己前不久离家出走的那一出,也就不怪别人误会了。于是她只能抱着个洋娃娃安静的坐着,只要有人看她她就面露微笑。可这样更不得了了,不知怎么,人们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几丝同情。
真是叔能忍婶都不能忍了!李慧想跳起来说你们是来参加婚礼的还是来看热闹的?但一想人家可不就是来参加婚礼顺便看热闹的嘛!于是也就释然了。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她只要自己知道自己就好。
李爱国终于收拾完毕,穿着中山装,扎着红腰带准备带着亲友团出门。
“爸爸!”
大家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李慧,不自觉的安静下来。
“怎么了宝贝?”李爱国蹲下身子。
李慧伸出手臂搂住李爱国的脖子,亲昵的和他蹭蹭鼻子,说:“爸爸今天好神气,就像王子一样。爸爸要快点把妈妈接回来啊,我和爷爷奶奶一起在家里等你们~”
门口很静,所以所有准备跟着接亲的人都听到了李慧的话,人们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李哥,看不出来你在咱们宝贝眼里和王子一样呢!”
“快走吧王子,别让嫂子等急了~”
“就是就是……”
李爱国紧紧抱了一下李慧,在拥抱的瞬间把脸埋在李慧小身体里狠狠一蹭,跳起来大笑吆喝:“走!兄弟们跟我接媳妇去!”
如果说这婚礼之前预定的时候还是低调的话,那从李爱国出门那一刻就彻底高调起来。
李爱国的兄弟很给力,除了李爱国接亲的披红挂彩的吉普车之外,居然还给李爱国整了一个摩托车队,后面一水的凤凰自行车,每台车前头都扎了大红花,这队伍亮出来在那个年代可算是震倒了一片。
一群人大说大笑的上路,两家离得并不算远,没用一会儿就到钟晓兰家了。
钟晓兰家相对安静些,这和她家都是知识分子有关。但安静并不表示不喜庆,大门口站了不少人,李爱国的车队一出现,他们就发现了,然后从院子里涌出了更多的人,随即大门被关上了。
“嫂子!快出来!”
“嫂子!快出来!”
钟晓兰家人迎出来的时候,李爱国他们已经到了,一群二十多岁的小老爷们略一商量就同一口号喊了起来。李爱国只是靠在车上咧着嘴笑。
钟晓兰的母亲看李爱国这么郑重其事的来接自己女儿过门,心里不高兴是假的。她笑得合不拢嘴,一边笑一边埋怨:这帮孩子~这帮孩子!
李爱国见差不多了,先把一把红包隔着大门撒进院子,压压手让大家停下,然后双手拢到嘴边开喊:“晓兰,我来接你啦!”
“晓兰,我来接你啦!”兄弟们跟着大喊。
“媳妇,跟我回家呀!”
“媳妇,跟我回家呀~”兄弟们跟着哄笑着喊。
“去去去!都闭嘴!那是我媳妇!”李爱国回头嚷。
“去去去,都闭嘴,那是我媳妇……”哄笑的更厉害了。
“再添乱一会儿不供酒了啊~”李爱国气乐了。
“再添乱一会儿不供酒了啊……
“不供酒不供,我们不要酒,就要媳妇……
兄弟们七嘴八舌的起哄。
这时候,大门开了,钟晓兰的弟妹开的门。李爱国一看,先夸了句“好弟妹”!
钟晓兰弟妹故意绷着脸说:“可不是我想开的,是姐说了;‘快开门吧,可丢不起这个人’。”说完,绷不住笑了。
李爱国顺顺当当的进了门,和钟晓兰坐福吃面,然后给她把鞋穿上,由她弟弟钟晓瑞背出来,放到吉普车里。
钟晓兰的父亲和母亲站在大门洞里看着。
车队安排好就要出发了,李爱国折回来,对他们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对晓兰好!”
“哎哎~”钟晓兰母亲忙不迭的答应着,笑着,眼泪却是流了下来。
这年夏天的尾巴,李爱国家的户口本上多了一个人,名字叫钟晓兰,名头是妻。
九月一日那天,李爱国和钟晓兰一边一个拉着李慧的手走进春阳小学。李慧人生的第一页档案里,家庭主要成员一栏分别填着李爱国和钟晓兰的名字、年龄、民族、职业、政治面貌。
李慧上小学了,这次是很正常的三口之家的独生子,再不是那个被可怜的没妈的孩子。
第 7 章
顾老师很头疼。
一年级的唯二的语文老师一个回家生孩子去了,一个刚开学就出了意外,骨折,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所以她这个本身还带着三年级一个班的老师,又成了代理班主任。自己班要管,新入学的小萝卜头更要管,一时间只觉得焦头烂额。孩子们都刚刚从被幼儿园“哄着”的模式中出来,还不适应小学“教导”式的学习方式。上着课就有孩子说“老师我饿了”,上厕所更是不在话下。开学一个多月基本没教别的,只重点教了遵守纪律这一件事。这眼看着慢慢上正轨了,小萝卜头们也能安安稳稳的坐满四十五分钟了,班里四十几个孩子的性格她心里也都有了个大概。最活泼的、最老实的、最热心助人的、最听话的……就在几天前,顾老师安排了几个班干部。
“叩叩叩。”
顾老师回过头来,开着的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个女人,气质温文,很惹人好感。
“请问,是顾老师吗?”
“哦,我是,”顾老师赶紧站起来,“你是李慧家长吧?”
“我是,顾老师你好。”钟晓兰赶紧走进来,伸出手。钟晓兰的妈妈也是老师,小时候经常带她到学校去,她和别的老师家孩子玩儿,她妈在一边批作业。可以说她是在学校长大的,按说,她应该对老师很有亲切感的,但可能身份立场变了,钟晓兰竟然觉得有点紧张。对被老师叫家长这回事,她是全无经验的——包括她自己当学生的时候。
“你好你好,”顾老师和钟晓兰握手,给钟晓兰拖了把椅子,俩人面对面的坐下,“李慧妈妈,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耽误你工作了吧?”
钟晓兰赶紧说:“工作倒没什么,只是我们李慧给老师添麻烦了……”
顾老师笑了:“李慧没事,你先不要紧张。”
顾老师给班里安排了几个班干部,一正一副两个班长、学习委员、组织委员、生活委员。当时认命的时候就说了,先干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如果不合适就换别的孩子。这是小学老师常用的方式,第一能调动孩子的积极性,第二也更利于老师的工作。这次也一样,只几天的功夫,全班同学都忽然好像大了一岁似的,无论上课还是课间休息都有条理多了。前几天上早自习的时候,顾老师见没什么事就安排学习委员领着念拼音,自己匆忙回去看看三年级的情况。结果没一会儿,学习委员就哭着找来了。
原来学习委员在上面领着,全班同学都背着小手认真的跟着念,就李慧不张嘴。学习委员看到之后,让李慧罚站,结果李慧就是不站,还说学习委员干涉了她学习的自由,把学习委员给气哭了。顾老师让她把李慧叫到办公室,问她为什么不听班干部的话,李慧说这些自己都会,天天念没意思。顾老师就当场考了她,结果她真的都会,不但会拼音,还掌握了相当多的汉字,语文课本随便翻一页,基本都能念下来。
“本来我想着要不给她也安排个班干部,但我通过几天观察,发现点儿问题。”顾老师歇了口气,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钟晓兰,说:“李慧在班里很不和群。开学这么长时间了,一般孩子都有了几个固定的伙伴,可这孩子就没有。下课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活动,大家一起做个游戏什么的,她也只是在一边儿看着。我开始以为是孩子内向,但几次课堂提问,她又表现的很好,大大方方的——李慧平时在家性格怎么样?以前在幼儿园的时候和小朋友相处的好吗?”
钟晓兰先道歉:“顾老师,其实有个情况我想我应该开学就和你说的,是我和她爸爸疏忽了,对不起。”
顾老师摆摆手表示没什么,示意钟晓兰接着说。
“我们的家庭比较特殊,我和李慧的爸爸……是后走到一起的。算起来我和慧慧也才相处了几个月,虽然时间不长,但我通过日常接触和她爸爸说的她小时候的那些事儿,觉得自己还算是比较了解这个孩子了吧。她妈妈走的早,她爸爸工作又忙,她从小就在她爸单位的托儿所长大的,后来上的也是单位的幼儿园。慧慧长得好看,打小就不爱哭,谁逗就笑,邻居老师阿姨的,都挺喜欢她的,至于和小朋友……说实话我们以前没太留意过,反正是也没听她说过和谁特别好,也没说过和谁特别不好。”她一边说一边努力回想李慧到底有没有特别好的伴儿,想了半天也没个答案,“她不太爱玩儿吧。”钟晓兰总结。想起自己初见面那次送给李慧的洋娃娃,每天都好好的摆在李慧的小床上,但却很少看她抱,虽然也爱护有加,但比起刘思那一见到洋娃娃就不撒手,还非要给洋娃娃当老师当妈妈的劲儿差远了。
“你是说孩子比较孤僻吗?”
“不不,”钟晓兰连忙否认:“她不能算孤僻吧,因为她和家里人啊,亲戚邻居啥的相处的都很好,见了人也会主动搭话,而且有时候还故意搞个小恶作剧,淘个气什么的,其实也算挺活泼的吧。我是说,我觉得她不太喜欢那些小孩儿的玩意儿,相比较,似乎更乐意玩大人会喜欢的东西,比如看书,比如画画,这些事儿她能干一整天,她还爱听评书,每天不错点儿的跟她爸守着戏匣子,听完了爷俩还能讨论几句。但要是让她去院子里玩,她就不太爱去了,就算偶尔去一次也是看别人玩儿,而且看不多一会儿就回来了。怎么说呢,我就是觉得这孩子特别……早慧,有时候像小大人似的。”
顾老师一边听钟晓兰说话,一边起身把自己印着牡丹花的搪瓷缸子里的水倒掉,又重新加了水,放到钟晓兰旁边的桌子上。钟晓兰欠身道谢。
“是这样啊……”顾老师想了想,笑了:“孩子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这很好,咱们做老师家长的要鼓励。可能的确像你说的,她不喜欢和大伙儿玩是因为觉得不好玩儿吧。这本来就是个人喜好不同。我就怕她长此以往的,会慢慢被孤立出来。小学不比幼儿园,集体活动会越来越多,暂时肯定没什么,但慢慢地问题就可大可小了。”
钟晓兰不自觉坐直了身子:“那怎么办?”
“问题也不见得那么严重。”顾老师安抚朝钟晓兰笑笑:“其实见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她觉得现在学得她都会了,所以心里瞧不起其它同学,才不愿意和她们做朋友?”
送走了钟晓兰,顾老师蹑手蹑脚的来到李慧她们班教室的窗根地下,班里正在上音乐课,大部分孩子都拍着小手认真的跟着老师唱歌,除了几个平时就很淘气的孩子有点小动作之外,就只有一个李慧是个例外。她也跟着拍手,但明显拍得没精打采,一看就是应付差事,和别的小朋友兴奋恨不得把小手拍红的架势截然不同。
顾老师又叹了口气。孩子聪明是好事,但要是太聪明了反而会失去很多孩童该有的快乐吧!
当天吃完晚饭后,全家照例去散步,回到家里收拾干净了,李慧回房间睡觉,李爱国看电视。这时候电视已经有好几个台了,其中一个地方台正在播《射雕英雄传》,李爱国喜欢的不得了,每天雷打不动的守着电视,连饭后散步都取消了。
看完电视和钟晓兰躺到床上之后,李爱国的心还在华山论剑的里激荡起伏。所以当他听钟晓兰说今天顾老师把自己找去了,因为慧慧在学校和同学处得不太好之后,想都没想就问:“打架了?赢没赢?”
气的钟晓兰直掐他。
“不是,怎么不好了?”李爱国也反应过来,捉住钟晓兰的手问。
钟晓兰一五一十的复述了白天顾老师的话,又说:“后来顾老师说,聪明孩子她每年都能遇到几个。有些引导的好的是不用说了,但也有些孩子仗着小聪明不好好学习,不合群,现在看着没什么,将来可就是大问题了。她说如果咱慧慧是因为觉得学的东西没新意才没劲头,那不如考虑让她跳级,新的知识新的课程,到时候一起讨论问题能和同学打成一片了吧。顾老师和我说,咱慧慧学的底子相当扎实,直接跳一年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李爱国把胳膊枕到脑后,认真的听着。跳级,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慧慧还小,万一到了新班级,周围的孩子都比她大,那会不会真的吃亏?现在看着跳级没问题,那要是万一将来课程深了,跟不上怎么办?难道还能再留一级?
“你的意思呢?”李爱国问。
“跳级,倒也行。但孩子要是挨欺负咋办?”李慧也想了一天了。
想到一块儿去了。李爱国伸胳膊搂住钟晓兰:“咱们再想想,反正这个事儿也不急。等有时间回去问问你妈,再问问慧慧自己的意思。”
“行——哎~没想到你们单位那幼儿园不大,教的还怪好的,顾老师都夸呢,说咱慧慧拼音很标准。”
“是吗?以前我还真不知道。”
钟晓兰想着那就这个周末回趟家吧,顺便问问妈新毛衣的花样。正想着,就觉得李爱国的手摸了上来:
“你,你怎么又……”
“看我降龙十八掌……”
李慧很无聊。
班里正在上手工课,手工老师给每个小组发了一份材料,然后让大家以小组为单位,讨论一下做什么。孩子的声音本来就尖锐,四十多个高分贝小喇叭一起演出……李慧颓废的趴在桌子上,至少这样能堵住一边耳朵。她看着依然面露微笑,在各个小组之间溜达的老师,心里不禁涌起一种如那啥之水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
“李慧,怎么不和同学们一起讨论?”老师溜达过来了。
“老师,我不爱做手工。”李慧说。组里有两孩子正在争论到底做兔子好还是做房子好,眼看着都快打起来了,自己就别添乱了。
“恩?不喜欢动手?这可不好……”老师用手指敲着桌子,摆出一副长训的架势。
李慧赶紧坐直身子,说:“是,老师我知道了,我这就和大家一起做。”
老师本来都打算好好教育李慧了,结果李慧态度端正过快,让老师一口气提上来去送不出去,不由有一种被噎住了的感觉。她想说几句吧,但人家李慧知错就改,现在正聚精会神的听同学的讨论呢,只得深吸了两口气,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李慧眼角余光瞄到老师不再注意自己了,才放松下来。
好险!她记得的,就是这个老师,现在是管后勤的,后来成了校长。如果中国也有个废话奖的话,她一定去帮她提名!反正她特别喜欢讲话,每次有点大事小情就要召集全校师生到操场讲话。有一次天又热,太阳又毒,李慧站在仿佛被晒得冒白烟的操场,就觉得此校长的话干讲也讲不完,干讲也讲不完,然后……她中暑了。为这事儿李爱国还特意找了中医给她号了脉,那老中医摇头晃脑的还真给她开了方子,结果李慧喝了一个月苦药汤,苦的李慧有段时间闻到中药味就想吃糖。
其实刚上学的时候,李慧还是兴奋了一阵子的。
这是名副其实的同学会啊!李慧开学之前绞尽脑汁的想自己的小学同学,然后悲哀的发现,除了自己坐了六年的同桌和班长外,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李慧上辈子这个时候正绞尽脑汁的和后妈斗智斗勇,而且,在她们小孩子的心目中,后妈比洪水猛兽还可怕,她很怕同学知道她有后妈,所以从不和同学走近,不上同学家去,更不带同学回家。再加上她本来就有点眼高于顶,一般同学看不上眼,所以小学六年她一个朋友也没有。
开学头两个星期,李慧上学还是劲儿劲儿地。老师在上面讲课,她在下面兴致勃勃地看同学。通过老师的点名挨个对号,有些点名对号后还能记起来,有些就算对过号了也还是毫无印象,和陌生人没有区别。
看着她们课下欢蹦乱跳的样子,李慧想:原来自己的小学同学,是这个样子的啊~
以一个成|人的眼光看孩子玩闹,还是很有趣的。但架不住天天看,时时看。就这样,过了不到一个月,李慧就彻底没有激|情了。
无聊啊……李慧叹气,如果这时候就有网络该有多好!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孩子们沙丁鱼一样涌到门口,然后四散开来。只要十分钟的课间也能玩的热火朝天,李慧拄着胳膊拖住脑袋,看着玩闹的同学发呆。
“李慧,怎么不去玩儿?”顾老师路过班级门口,看见教室里只有一个孩子,孤零零的。
李慧站起来,笑了:“顾老师好,反正一会儿又上课了,我不就不去了。”顾老师显然也是刚下课,怀里抱了两大摞练习册,李慧说:“老师,我帮你送办公室去吧!”
顾老师本来想说不用,你好好玩吧,又想起李慧是不爱玩儿的,就点点头:“好啊,那谢谢你啦~”
顾老师分给李慧一点练习册,师生两个边走边聊。
“你觉得你同桌好不?”顾老师边躲避迎面跑来的学生,边问。
“挺好的呀。”
“是吗?那她下课干什么去了?”
“和姚雨辰她们一起跳皮筋去了。”
“哦,她们叫你没?”
“没呀,以前叫过。她们都知道我不玩的。”还要分伙,还要升级,跟一帮毛丫头比谁跳的花样多吗?李慧摇摇头还是算了。
顾老师语重心长的说:“李慧呀,有些事儿你不做是不会发现乐趣的,比如跳皮筋吧,你看着觉得无聊,可是,如果你真的玩进去了,还是很有趣的——老师小时候就很喜欢跳皮筋,现在看别人玩儿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哦,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李慧真的挺感动的,顾老师是个好老师。
不一会儿,到了办公室门口,顾老师刚放下东西就被被人叫出去了。李慧把练习册和顾老师放一起,顺手翻开上面一本,是三年级的啊。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放学后顾老师没急着走,她想先把三年级作业批了,回家还有一年级的。翻开作业她先是忍不住笑了,然后又皱了眉,拿起下一本。
造句:一边……一边……
第一本作业:我一边是赵霞,一边是丁小燕。后面打着错号,还有评语:你到底是谁?
第二本作业: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脱裤子。同样打了错号,评语是:你到底是穿啊还是脱啊?
顾老师看着摊开的两本练习册:谁动了?
“顾老师?”门口探进来一张小脸。
“李慧?怎么没回家?找老师有事儿吗?”顾老师招手叫李慧进来。
李慧蹭进来,站在老师跟前,板正着小脸说:“顾老师,我是来承认错误的。今天我帮你送三年级的作业本,忍不住好奇,看了看……然后我觉着太有意思了,就又忍不住给改了改……”说着,低下头。
顾老师神色复杂的看着李慧。
李慧见顾老师没说话,再接再厉:“老师,我知道动别人的东西不对。其实……其实我不光好奇,我也是故意的。我爸昨天跟我说了,可能让我跳级,可是我不想只跳一年,但我爸不同意。我……我真的都会了,我想学有意思的东西,我不想每天上课都听我会的那些……老师,我去你们班,行吗?”她鼓足勇气般,仰起头看着老师。
顾老师看着李慧,苍白的小脸,咬紧的嘴唇,怕被罚一样,手也攥的紧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期盼,似乎还有怕被拒绝的惶恐……“嗯,老师知道了,虽然老师也做不了主,但我会和你爸爸妈妈谈谈的。”顾老师摸摸李慧的脑地:“这次既然你知道错了,老师就不罚你了,但以后不能这样,知道吗?”
李慧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蓦然笑了出来。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顾老师点点头,“好啦,没什么事儿你就快点回家吧,别让家里人着急。”
李慧答应一声往门外跑,到出门口,又回过身来,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顾老师看着越跑越远的小小身影,好半天回不过神儿来。也许,放到自己班真的也行?……
出了校门,李慧就得意起来了。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看你还有啥招儿……”李慧边哼哼歌边蹦跶。
昨天李爱国跟她提了跳级的事儿,她实在太高兴了,头些天一直郁闷什么时候能长大,现在,她爸爸简直是在她面前摆了一条加快成长的新路啊!当时她就说“跳跳!不但跳,还要跳两级!”如果能早点毕业……结果还没等她展开联想,李爱国就一瓢凉水浇下来了。李爱国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她跳,结果这孩子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行,一级也别跳了,踏踏实实地上学!
当时李慧就厚颜无耻的使出了杀手锏——不说话也不反驳,就是吧嗒吧嗒掉眼泪。
但失效了。李爱国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抱着戏匣子听得这叫一个乐!若无其事地领着钟晓兰出去消食去了。
老师出马,一个顶俩!看你还不让我跳级!李慧路过冰糕摊买了个雪糕,晃着书包往家走。这个时间路上有不少贪玩不肯回家的学生,三个一伙五个一串的追逐打闹着,有的干脆找个拐角就玩起了弹溜溜(就是弹玻璃球),天其实还挺热的,但挡不住孩子的爱玩。
童年很美。所有人都这么说。李慧就算上辈子一直忙着和家里作对,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童年的美好就在于身为儿童本身的无知无畏、无忧无虑,像自己这样……到哪里去找回那种单纯的心呢?没有办法。长大了就是长大了,就算身体变做小孩子,心也变不回去了。既不能享受童年的无忌,又不能摆脱儿童的身份,难道自己就要一直这样?想到每天跟还流着鼻涕的小屁孩们摇头晃脑背课文,学一加一等于二,李慧就感到一阵惶恐——自己还是……找点事情干干吧……
第 8 章
李慧说:要跳级。于是她跳了两年。
李慧说:要学画画。于是她上了少年宫的美术班。
李慧说:要学舞蹈。于是少年宫的舞蹈队里有了她一个专用更衣箱。
李慧说:要转学。
李爱国说:滚!惯得你没边了!学是你说转就转的?
唔……晚上李慧对着墙角画圈圈。
有些人很奇怪,当他是陌生人的时候,你可能每天都遇到他而不自知。当他变成你关注的人,却总能在不同的地方碰到。其实只是你开始在意他,所以才能从人群里看到他。
时间进入了八十年代的最后一年,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街上不知不觉开始出现各种商店,大家的衣服五颜六色花哨起来,女人烫个头画个妆之类的,也不会再被认为“不正经”。
暑假去爷爷奶奶家玩的时候,李慧听说王宏斌考上了市一高,要到市里念书了。
其实那时候大院里的人来说,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