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宜室宜家 秋十三第18部分阅读
重生宜室宜家 秋十三 作者:yushuwen
子期间因为照顾她而落下病根,后来身体就一直很虚弱,也很少再留父亲在房中,而这一世,母亲身体安好,自然就……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小产了呢?母亲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不是没有经验的人,怎么会这么大意?
“姨娘,我知道了,我不进去就是,你一定要照顾好娘,大夫来了吗?”
知道是小产,华灼没再坚持要进屋,因为她知道,再坚持也没有,妇人小产,血气冲天,别说她了,就连父亲现在都不能进去。
“老爷已经快马去请了,想必再有片刻就到,小姐,这里人来人往多不有便,你先回去吧。”双成姨娘焦急道。
华灼不想离开,哪怕就在屋口守着,但见丫环仆妇们人来人往,她忤在这里确实碍事,只得忍下心中的焦急担忧,带着七巧和八秀转身离开。
行到西跨院外,正见刘嬷嬷手里拿着一只参盒匆匆跑来,华灼心中一惊,母亲的情形,严重到要用人参吊命吗?
“七巧。”
她一声唤,七巧立时会意,上前拦下刘嬷嬷,道:“嬷嬷,你年纪大,走得慢,这参盒,我替你送去。”
刘嬷嬷一看架势,知道小姐有话要问她,也没多说,把参盒交给七巧,道:“小心拿着,进去交给六顺就成,那丫头懂得怎么用。”
七巧应了一声,捧着参盒就去了。
“嬷嬷,我娘她到底出什么事了?”华灼抓住刘嬷嬷的手,心中急得要命,却又说不出小产的话来,论理,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是不应该知道这种事的。
“别急别急,小姐,夫人没事,就是让……唉,就是这几天累着了。”刘嬷嬷口中说着无事,可是一双老眼已经泛着泪花儿,可怜华家子嗣单薄,这就又没了一个,还只是一团血肉,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第七十八章 华灼反思
听了刘嬷嬷的话,华灼沉默半晌,心知母亲定然是被舅父一家子给气着了,尤其是那日,舅母大闹西跨院,方焘后来又跟着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换了谁不得气得心发慌。
想到这里,她后悔万分,早知道母亲有了身孕,说什么她也不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小姐,你也莫难过了,夫人休息一阵子便好了。”
刘嬷嬷又安慰了她一句。
“我不会再让母亲操心的。”华灼低低应了一声,转身便回了秀阁。
不多时,七巧也回来了,面上有些异色,道:“小姐,我听说夫人她……”
她把参盒交到六顺手上,自然免不了要打听夫人的情况,六顺与她相好,便悄悄告诉了她缘由,道:“才一个多月,谁也不知道,夫人的月信迟了小半个月,原还当是因为这些天太过操劳的缘故,这情况以往也是有的,说是等送走舅老爷一家子,再请个大夫来开些药调理几天,哪里晓得……你可莫要跟小姐说……”
虽然六顺叮嘱不能跟小姐说,但七巧却是个忠心的,觉得这是大事,应该让小姐知道。
华灼摆摆手,阻止了七巧,道:“不用说了,娘不想我知道,便当我不知道。”
“是。”
七巧虽是聪明,却也看不透小姐这时的心思,只得应了一声,抬眼却看到小姐脸上挂着泪珠儿,不由得又惊呼一声。
“拿巾子来给我擦擦脸。”华灼抹去眼泪,她不想回头眼睛哭肿了不能见人,让母亲知道了岂不是又要为她再多操一份心。
七巧连忙去打水,一会儿挤了块巾子过来,华灼擦了脸,深吸一口气,道:“我累了,想一个人歇会儿,你和八秀就在屋外守着,谁来也别让进。”
八秀赶紧在屋里点了一炉安神香,然后就跟七巧一起退出了屋子。
“小姐好像很难过呢。”
八秀虽然有些憨直,但她跟在华灼身边几年,还是能感觉到华灼此时的情绪低落。
七巧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小姐方才哭了的事,你别跟人说,一会儿有人来,只说小姐在屋里为夫人祈福。”
“哦。”八秀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七巧为什么这么吩咐,但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只管按着七巧说的做,准错不了。
屋里安静下来,方家人刚走,这会儿她的屋里还是那副空荡荡的样子,只插了几枝菊花做点缀,安神香混着菊花的味儿,有种说不来的杂乱感,熏得她脑子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懒得动弹。
上一世,她只有一个弟弟,终究还是失去了,这一世,她本可以再有一个弟弟或妹妹,可是还是失去了,她的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如果……如果当初母亲起念把舅父一家人接来,她坚决反对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明明可以再有一个弟弟或妹妹……华灼突然不寒而栗,是不是她命中注定只有一个弟弟,所以尽管这一世母亲的身体没有为了她而熬坏,但不该拥有的,就一定会失去。
那么几年后的那一场家破人亡,是不是也一样无法避免?
是不是她还是会失去唯一的弟弟?
是不是她终究还要死于十八岁那一年?
是不是不管她做了多少,命中注定会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哪怕中途有了改变,可最后的终点,依然是不可逆转的悲剧?
华灼躺在柔软的床铺之上,身体却如置冰窖,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她无法抑制这个可怕的想法,一想到自己终将失去所有,哪怕重活一世也无法改变,她就恐惧。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那她为什么要回来?就为了把上一世经受过的痛苦再品尝一遍吗?
不,绝不。
她死死地咬住唇,拼命忍住想要流出的眼泪,上一世被逼无奈自缢时的怨气在心中翻腾,渐渐化为一股煞气。
不管是谁,哪怕是老天爷,都不能破坏她现在所拥有的幸福,谁也不能,休想,休想。
一股紧迫感从她的心中升起,自这一世重活以后,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做到,荣安堂与荣昌堂的关系依然是不冷不淡,她也没有找出陷害父亲的人到底是谁,总以为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地来,可是转眼已经快要一年了,她看似做了很多很多,现在细细想来,却是一桩有用的也没有。
让母亲看清舅家人的真面目又怎么样?如果早知道代价是用一个还没有来得及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来换,她宁可母亲永远也不知道,哪怕是把她许给了三表兄,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以后想办法退亲罢了,哪怕退不成亲,她自己绞了发做姑子去,舅家人还敢追进庙中吗?
说不出的悔,缠绕在心头。
而这个时候,大夫已经给方氏开了药,五贞、六顺就在小厨房里煎着药,隐约听到夫人房里飘出的支言片语。
“事情……这样了,夫人就宽宽心吧……老爷他……且养好身子……来日……家里事有我和双成姨娘……小姐也大了……”
隔了一会儿,又传出一句:“使得……便按夫人说的……好生休养……告辞了……”
刘嬷嬷从西跨院出来,转身就往秀阁去了,才走到门口,便让七巧、八秀两个丫头拦下了。
“小姐正在屋里替夫人祈福呢,嬷嬷明儿再来吧。”
刘嬷嬷往里看了看,见门窗都紧闭着,心里有数,便道:“原是夫人有话,让我来告诉小姐,既然此时不便打扰,我也不进去了,你们只和小姐说一声,明儿辰时一刻,请小姐到勤慎堂来,万万不能误了时辰。”
“勤慎堂?”
七巧一惊,那不是夫人平日接见内、外各大管家、管事的地方吗?
“刘嬷嬷,夫人这是……”
她紧追几步,跟在刘嬷嬷后头问道。
刘嬷嬷扭头冲她一笑,道:“小姐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日后说不定便要当了荣安堂的半个家,你和八秀两个小丫头,便要跟着水高船涨,以后行事为人,更要多留几个心眼才行。”
七巧一怔,面上表情似喜似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八秀上前推了推她,道:“七巧,你做什么发傻呀。刘嬷嬷的意思,是不是说小姐要学着管家了?哎呀,那可不好,以后事儿多了,小姐又要学刺绣和练字,可不得忙死。”
七巧醒过神来,道:“咱们做丫头的,不正是要为小姐分担么,你以后别再毛毛糙糙,凡事多留几个心眼,可别给小姐闯祸了。”
她心思转得飞快,刘嬷嬷一句话,她已从中听出别的意思,夫人的身体只怕是不得好了,不然何至于让小姐现在就学着管家,一般的大户人家,女孩儿都是在出嫁前的一、二年才开始学如何持家,在这之前,还是女红为重,眼下小姐女红还未学好,便要学着持家,这般辛苦,也不知小姐能否受得住。
方才她有喜有忧,喜的是小姐一旦开始管事,她这个贴身的大丫头身份也跟着水高船涨,那些内院的管事媳妇、外院的小管事们,都要高看她一眼,忧的是,小姐年纪这么小,万一处事不周全,夫人眼下身子又不好,也许以后都好不了,那时哪个能为她出头?
压力如此之大,小姐可怎么受得了啊,她还这么小……七巧觉得自己似乎为小姐心疼起来。
八秀不知七巧心思如此多,只是嗔道:“我晓得的,看你说的,好似我平时就爱闯祸似的。”说着,又悄悄地往屋里探了探脑袋,低声道,“七巧,是不是现在就跟小姐说一声,明儿也好有个准备。”
七巧想了想,摇头道:“小姐吩咐了别打扰她,还是晚上临睡时再说吧。”
“哦。”
八秀是个没主意的,七巧这样说了,她便附和,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坐回廊下,没有心思绣花了,双手托着腮帮子望着天上的云彩发傻。
七巧却转动着心思,想着明儿要比往时早半个时辰起来,替小姐准备衣裳,小姐第一次去勤慎堂,不能穿得随便,佩戴的首饰也要细细思量一番,不能让人小瞧了。眼下晨露寒重,还得吩咐厨下备些热汤,让小姐吃了再出秀阁,万一着凉可就不好了,再有……
她想了许久,总觉得还有疏漏,忍不住还是往双成姨娘那里跑了一趟,想要再多请教一些。
双成姨娘也是刚从方氏屋里出来,带了一身的血气,正准备沐浴,听说七巧来了,连忙让自己的丫环上前挡着,不肯让七巧进来,只隔着门帘道:“这会儿我不便见你,免得你把病气带了回去,有什么事,隔着帘子说罢。”
七巧也知道自己来得鲁莽,先致了歉意,然后才道:“小姐明儿要去勤慎堂,我是想来问问姨娘,可有什么提点。”
“原来是为了这事。”双成姨娘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偏是想得多,明日只是让小姐见见管事们,没什么事儿,你且回去吧。”
第七十九章 勤慎针锋
隔日醒来,华灼精神奕奕,仿佛昨天在屋子里闷了一下午的人不是她。当知道自己今天要去勤慎堂的时候,她就把所有的情绪都抛开。
华灼不知道那些悲剧是不是真的不可避免,注定要发生,她只知道,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母亲卧床休养的时候,帮助母亲管理好这个家,不让母亲再操心。所以今天她一定要打起精神,绝对不能让那些大小管事们给小看了。
梳洗穿衣,为了表示庄重,她把七巧原先挑的粉黄|色衣裙,全部换成了红色,这种颜色她穿了整整一个春天,原已是腻烦了,但却不得不承认,唯有这大红的颜色,才能将她一身华贵气派都体现出来,衣襟上绣着牡丹花图样,富贵堂皇,国色无双。
她是荣安堂的嫡长女,生下来就尊贵无比,正如这牡丹花儿,注定要贵压群芳。
七巧又替她梳了头,没有结辫儿,而是用一只蝴蝶篦子把头发都拢在脑后,头顶戴上一顶金雀冠,冠托用的是赤金打造,以缠枝为纹,上面栖息着一只三翎孔雀,雀眼是用红宝石镶嵌的,雀翎以红珊瑚雕琢,雀嘴里还含了一颗明晃晃的足有鸽蛋大小的珍珠,翅、尾之上点了翠,双翅收拢,尾羽屏开成扇形,阳光一照,蓝绿变幻,华丽无比。
“小姐这么一打扮,可真是……”
八秀看得眼发呆,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盛装后的华灼,这通身的气派,竟然是往日都不曾感受到的。
“别发呆,快把玉玲珑拿来,里面装上香粉,替小姐挂上。”七巧拍了她一下,八秀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去取那玉玲珑。
这玉玲珑其实是一个银做镂空小香囊,里面装了个半圆的小银球,装入香粉,挂在身上,任凭怎么走动,香粉都不会洒出来。这东西本就是大户人家小姐必备的一样饰品,平时华灼都不爱用,因为挂上后,便不能跑跑跳跳,非得步步莲移,不然银球撞上壁,会发出脆响,让别人听了,是十分失礼的事儿。
但今日为显庄重,这玉玲珑她还非佩戴上不可,便是要镇一镇那些大小管事,显出她的尊贵气派来,让那些人别以她年纪小,便可以随便糊弄。
一通收拾,足足用去了大半个时辰,华灼带着两个丫头来到勤慎堂的时候,正好辰时一刻,真是半分不多,也半分不少。
此时勤慎堂里,大小管事们都已经到齐,男左女右,分立在大堂两侧,中间两排坐椅,分别坐着几个人,头一位,是双成姨娘,对面坐着的便是绘芳园的大管家华章,下首是外院的二管家华仁,再下来便是刘嬷嬷。
上位空着,那原本应该是方氏的座位,此时却在旁边添了一张略小一点的椅子,华灼一进勤慎堂,就知道,那是自己的位子。
一步迈入堂中,刹时间,她就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了身上,华灼缓缓迈着步,顶着这些带着怀疑、审视的眼神,目不斜视,面色沉静的穿堂而过,然后转身坐在了那张略小一点的椅子上。
七巧和八秀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华灼坐下,她们两个便一左一右侍立在身后,八秀还好,向来大大咧咧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被这些大小管事们审视的一员,只管尽到她丫环的本分,注意力全放在小姐的身上。
而七巧心思灵动,想得多,自然便越发觉得压力极大,这一小段路走来,她背心几乎湿透,脚底下也有些发虚,若不是看到小姐和八秀都走得稳稳的,只怕早就紧张得走不动路了。
“给小姐请安。”
华灼刚刚坐稳,堂上便响起整齐的请安声。
七巧一惊,几乎就被吓得要往后退去,却忽见小姐转头望了她一眼,这一眼,也藏着紧张与不安,但却竭力保持着平静,她的心便也跟着一静,连忙挺直了腰。她是小姐的贴身丫环,小姐不怕,她就不怕,小姐怕了,她就更不能怕,她的本分,就是在小姐需要她的时候,站在小姐的身边,听候吩咐。
安抚住了七巧,华灼才定下心来,坐在椅子里,略微欠了欠身,道:“诸位叔伯婶儿,是我荣安堂的股肱栋梁,也都是我的长辈,华灼年幼,什么也不懂,家中人也认不全,今日来,一是见见诸位叔伯婶儿,二来,也是向诸位叔伯婶儿学习,为母亲分忧,还望诸位叔伯婶儿不要嫌弃我愚钝。”
她的态度很谦虚,因为进门的时候,她目不斜视,抬头挺胸,已经摆足了姿态,显出了她的尊贵身份,可以说,那是一个下马威,而威风过后,姿态却要放低,免得让这些大小管事以为她是个什么也不懂、骄横刁蛮纯粹就是来扯后腿的大小姐。
双成姨娘低眉垂目,原本她应该扶华灼一把,但夫人昨儿夜里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特地把她叫去,让她多听少说,看小姐如何应答,不许暗地里帮衬,便是要小姐明白持家之不易,若小姐今日被吓退,那让小姐持家之事,就此罢休,若小姐挺住了,夫人自此便可安心休养,再不有丝毫担忧。
“小姐客气了。”大管家华章轻咳两声,“夫人身体有恙,令小姐与姨娘掌管荣安堂大小诸事,我等自当尽心竭力,小姐若有不明白之处,只管问,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姐若有做错之处,我等亦当尽责指正,若有无礼之处,还望小姐海涵,当知我等并非有意冒犯,唯愿尽力辅助小姐,使荣安堂兴旺如常。”
大管家这一发话,下面的小管事们纷纷应和,只有二管家端坐在椅上,目光下垂落在地上,腰却挺得笔直。
刘嬷嬷沉了沉脸,大管家这话,分明是顺着竿子往上爬,若是日后小姐要做什么,他只需一句小姐做错了,便可把小姐顶回来,还占个指正小姐错误的大义。
真把小姐当成无知孩童了吗?
刘嬷嬷冷笑一声,大管家这些年倚老卖老成了习惯,有时候连夫人也要让他七分,但是依她看来,小姐年纪虽小,但却绝不是个好糊弄的,有人能倚老卖老,就不怕小姐倚小卖小吗?左右是不懂事的,小姐就是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哪怕闹到夫人那里,也不过是一句“灼儿还小,不懂事,大管家便不要计较了”,便可推搪过去。
华灼如果真的不懂事,大概就要被这慈眉善目的大管家给糊弄过去了,但她上一世虽没有管过家,却也学会了听话听音,大管家暗藏在话里的意思,她都听出来了,心中有些暗恼,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又欠了欠身,道:“多谢大管家。”
然后她又挺直了身体,道:“不知今日诸位叔伯婶儿可有什么事情要定夺,若没有,这便散了吧。”
散了,当然是不可能的,这堂上大大小小的管事,有华府宅子的,有绘芳园的,也有淮南府各个铺子里的,还有城外田庄上的,她还没有一个一个认过去,怎么可能就这样散了,她说这话,是回敬给大管家的,隐晦地提醒他,就算母亲不在,这个家,她华灼至少能做一大半的主,大管家资格再老,也只是个管家,她让他来,他就得来,她让他走,他就得走。
“老了,这才坐了一会儿,便觉着腰都酸了,多谢小姐体谅。”
大管家顺势起身,心中冷哼一声,一个小丫头片子,||乳|臭未干的,头一回进勤慎堂,不说低头做人,也当学会只听不说的道理,想当年,夫人掌家,还是靠着我给她撑着,这才把荣安堂撑了起来,今儿竟然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回敬了一番,真当他是老了不中用么。
华灼露出关心的神色,歉意道:“是我疏忽了,竟忘了大管家年事已高,腿脚都走不动了,连久坐都不能,二管家,请替大管家准备一副软轿,派几个走得稳当的人抬轿,送大管家回去休养。”
二管家弯了弯腰,道了一声“是”,然后伸手招过立在身后的一个小管事,吩咐了几句,那小管事转身就跑,二管家脸色一变,重重哼了一声。
小管事一惊,回过头来,却见二管家的下巴往小姐坐的方向一抬,要说他也是机灵的,不然也做不到管事的位子,立时就反应过来,对着华灼深深一弯腰,道:“恕小的失礼,这便去替大管家安排软轿。”
说完,也不起身,便弯着腰一直退到门槛处,这才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华灼垂下眼帘,掩去了一丝笑意。她不懂怎么管家,却知道,但凡一个府中,大管家和二管家之间,总归是不和的,一个要保住地位,一个要上位,天生的对立,想要压制住德高望重、手握重权的大管家,靠她一个没有威信、没有根基的黄毛丫头当然不行,所以她拉了二管家出面。
二管家是父亲的心腹,正值壮年,他不会倚老卖老,更有上位的野心,在这个时候卖她一个人情,不仅可以博得她的好感,还能在华顼的面前讨个好,更能将大管家一军,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所幸,她的小算盘打得很成功,二管家也很上道,否则华灼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向刘嬷嬷求助了,不过大管家掌外,刘嬷嬷掌内,虽说论资历和地位,能平起平坐,但毕竟内外有别,大管家也未必会卖刘嬷嬷的面子。
第八十章 以退为进
大管家被华灼和二管家联手将了一军,心中微微动怒,但面上却分毫不显,颤颤地扶着椅把起身,道:“老朽先行告退。”
他这一起身,身后站立的那些小管事、掌柜、庄头们,立时便有一大半人也跟着蠢蠢欲动,大管家仿佛腿脚用不上力似的,立而不动,任由身后的人在那里躁动。
华灼眼神一沉,心里对大管家在华家的威望有了更深的体会,如果真让大管家现在就走了,这勤慎堂恐怕马上就要空了一大半,她今天初次出场也算一败涂地。
送大管家的话已经说出口,此时再反口挽留,她先前刻意营造出的尊贵威严立时就荡然无存,会让这些管事们认定她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儿,不可与之谋事,以后她再来勤慎堂,就纯粹只能当个摆设。
“大管家,你是长辈,咱们家中再也没有比你资历更老的人,我当亲自送你,以示礼敬。”
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对策,情急之下,华灼索性就放下身份,起身缓走几步,扶住了大管家,冲着他一笑,十分礼敬。
大管家的身体微微一震,连忙弯腰道:“不敢,小姐乃千金之躯,老朽为家奴……”
华灼又是一笑,道:“大管家又说错了,当年爹爹娶妻时,已把大管家的身契归还,是大管家重恩义,一直留在我华家,为我爹娘分忧,爹娘视大管家如长辈,我亦当如是,也望大管家不要见外,将我也当做孙辈爱之护之教之诲之。”
这番话,动之以情,大管家听后,心中一丝微怒已是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感叹,望着近在身侧的小小人儿,却已不再觉得这只是位养在深闺中的无知小儿女。
方才真是小看了这位小姐。
大管家再深深弯腰,道:“老朽惶恐。”
却是不再拒绝,由着华灼扶着他缓步走出勤慎堂。
二管家派出的那个小管事办事很麻利,此时已有四个家丁抬了软轿候在外头。大管家登上软轿,轻咳一声,道:“诚儿,与你媳妇留下,好好辅助小姐管家。”
诚儿,就是大管家的长子华诚,他的媳妇,不是别人,正是独善。大管家这一声吩咐,意思明显,已是承认了小姐入主勤慎堂的资格,还把儿子和媳妇留下来替小姐压场。
华诚和独善立时上前应了一声。
先前那些蠢蠢欲动的小管事们这时候又都安静下来,只有二管家手一紧,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这一手又把先前被将的那一军给掰了回来,小姐此时不仅不会恼了大管家,还要感谢大管家对她的支持,瞬间就把二管家刚才的一点上风给抹平了。
双成姨娘满眼的笑意,从小姐迈进勤慎堂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亲眼看着小姐把局面一点一点地稳住,还暂时获得了大管家、二管家的承认,刘嬷嬷那里没说的,本来就是她最先向夫人提出来让小姐学着管家,现在内、外三大管事全部摆平,下面的小管事们便掀不起风浪来,夫人终于可以安心休养身体了。
“小姐,这是荣安堂内院及客院所有院门的进出对牌和钥匙,请小姐收下。”
华灼重回堂上坐定,刘嬷嬷立刻送上自己手中掌管的东西。
“七巧,收下钥匙。”华灼沉吟了一下,吩咐了一声。
七巧眼看着小姐刚才与大管家一来一往,竟然没有落在下风,心中欢喜,底气已足,这时听小姐吩咐,立时应了一声,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将刘嬷嬷手中的那串钥匙接过来。足足十几把黄铜钥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七巧身量还没有长足,力道弱些,拿得很是吃力,但却仍是昂首挺胸,捧着钥匙退回华灼的身后。
“从今往后,我掌管钥匙,嬷嬷掌管对牌,不管是什么人,进出内院和客院,都需凭嬷嬷手中的对牌到我这里来领钥匙,诸位婶儿以为可否?”
华灼这话说得很是慎重,她经事不多,更没有管家的经验,也唯恐会被下面人给糊弄了,所以不管什么人,要进出内院和客院,都得先过刘嬷嬷这一关,有刘嬷嬷替她把关,她就放心多了,而且这样做,也不会削减刘嬷嬷这个内院大管事的权柄。
“小姐的安排,十分妥当。”
刘嬷嬷笑着应了一声,立在她身后的那几个管事媳妇顿时就笑着纷纷附和。
双成姨娘笑眯了眼,起身将几本帐册送到华灼的面前,道:“这是咱们公中的帐册,每日的支出用度,还有库房名录,请小姐过目。”
“姨娘,可容我今日拿回去慢慢细看?”
对双成姨娘,华灼就亲昵多了,说话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小姐只管自便,这帐册原是我与夫人共同掌管,如今既然是小姐,自然是要让小姐慢慢细看的。”双成姨娘又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这是库房钥匙,咱们荣安堂的库房皆是双锁,需两把钥匙同至才能打开,一半在刘嬷嬷手中,一半在我手中,刘嬷嬷手中的钥匙是定例,不可交给旁人的,我手中这串,今儿便一并交给小姐。”
这串钥匙,明显比刚才的黄铜钥匙小一些,型制也复杂一些,其实有几把特别复杂的,还是银钥匙,可见被其锁着的,定然都是贵重无比之物。
华灼连忙摇手,道:“这个我不收,母亲既然将这一半钥匙交给姨娘,便是信任姨娘的为人,我虽是代替母亲暂时坐在这儿,但旧制不改,这串钥匙还是姨娘收着吧。”
双成姨娘想了想,也没有推辞,将钥匙收了回去。库房是重地,小姐毕竟年纪太小,钥匙还是放在自己手中安全些。
“今日可还有什么事情?”见双成姨娘坐了回去,华灼环视四顾。
她当然不是现在就想要处理府中的事务,而是要借这个机会,认识堂上这些小管事们,内院的管事媳妇,她基本上都认得,但外院的小管事,却认不了几个,毕竟她很少出内院,即使出去,也是直接坐轿登车,见不了几个人。
双成姨娘和刘嬷嬷对视一眼,然后刘嬷嬷开口道:“内院暂无事,还是让二管家先说吧。”
这是为华灼节省时间,内院的人华灼基本上都认识,今日的目的,主要还是让华灼认识一下外院及绘芳园里的小管事们。
“那我就向小姐介绍一下外院的情况。外院眼下掌管着荣安堂名下店铺共十二间,其中东城七间,南城四间,北城一间,田庄有五座……”
随着二管家的介绍,几个掌柜、庄头纷纷站出来向华灼见礼,手上都捧着帐册,不过华灼挥挥手,没接他们的帐册,只说等到年底时再一并交上来。
等二管家介绍完了,华诚和独善又上来把绘芳园的情况大致交代了一番,等华灼把这些大小管事、掌柜、庄头都认全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晌午,她专门安排留了饭,然后才让众人各自散去。
最后只留下双成姨娘和刘嬷嬷,华灼对她们行了一礼,笑道:“今日全赖姨娘和嬷嬷帮衬。”
双成姨娘和刘嬷嬷连忙伸手扶住她,同声道:“可不敢受小姐的礼。”
然后双成姨娘才又笑道:“我可什么也没有说,是小姐自己胆大,不怵场,又聪明,与大管家一来一往,看得我心惊胆颤的,到底还是小姐自己闯过来了。”
“嬷嬷我可一直看好小姐的。”刘嬷嬷也笑道。
“还是嬷嬷慧眼识小姐,如今有小姐来帮忙,我也轻松不少,不然没了夫人,我还不知要怎么办呢。”双成姨娘半是玩笑半是感叹。
她说的也是实话,当初夫人坐月子那会儿,虽说也不怎么管事了,但到底在大事上还是能拿主意的,可是这一次,夫人不但伤了身,更是伤了心,心灰意冷的,连老爷的面都不肯见,哪里还有精神处理每日里大大小小的琐事,而她虽说管着帐册和钥匙,但身份上到底只是姨娘,别说大管家和二管家,就是一些手上有权的小管事,她也压不住,坐在勤慎堂上,根本就镇不住场,现在小姐如此能干,她的压力自然大减,只要像平时辅佐夫人那样,辅助好小姐就行了。
华灼抿唇而笑,道:“今儿晚上,我在秀阁备酒宴,请姨娘和嬷嬷过来。”
刘嬷嬷道:“小姐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备什么酒宴,如今夫人身子不好,小姐在秀阁备酒宴,怕要被一些爱嚼舌根子的人说三道四。”
华灼想了想,自己这时候确实不适宜备酒宴,知道的是她向双成姨娘和刘嬷嬷请教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庆祝取代母亲得到管家大权呢,便又笑道:“谢嬷嬷教诲,不备酒宴,吃杯茶总成了吧。”她从八秀手中拿过帐册,翻了翻,又道,“这个我从不曾看过,也不知怎么看,还要请姨娘和嬷嬷教我。”
“小事一桩,小姐这么聪明,不用几日,便能上手了。”
刘嬷嬷答应得十分爽快,双成姨娘自然也不落人后,道:“今晚上便要叨扰小姐一杯茶了。”
第八十一章 八斗四升
回到秀阁里,华灼一坐下,便道:“八秀,快快帮我把金雀冠取下来,重死了,压得我脖子都疼。”赤金打造的头冠,自然是重的,尽管那金片已经打得很薄,但华灼毕竟人还小,身子骨没长实,戴了大半天,委实是吃力。
八秀噗哧一笑,赶紧上前帮她取下金雀冠,口中只打趣道:“小姐戴着冠,威风八面,岂能喊累。”
“哪里威风了。”华灼揉了揉酸疼的脖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七巧,吩咐厨房烧水,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今儿差点可就丢人现眼了。”
想想如果不是她及时放下身段,亲自送大管家上轿,恐怕她这张小脸,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现在想来,都觉得有些后怕。
“嘻嘻,小姐哪里丢人现眼,分明是表现上佳,让夫人很是放心呢。”
帘子突然掀起,却是六顺走了进来。
华灼见了她,心中一喜,道:“你来得可正好,快帮我捶捶,脖子,肩上,真是累死我了。”
“小姐也不用硬撑,下回再去勤慎堂,梳个丫儿便好,何必这样隆重。”
六顺说着,伸出双手,扣成拳,不轻不重地在她身上敲打,舒服得华灼直叫好。
七巧从外头叫了一个小丫头去厨房烧水,转回来便见这一幕,顿时嗔笑道:“六顺姐姐可是来与我们抢活干的?”
六顺也不恼,笑着回道:“你若做得比我好,我便不与你抢了。”
七巧反应也快,立时便道:“眼下却是比不过你,但你若肯不藏私,把这一手敲打功夫教了我,不出两个月,我定然做得比你好。”
“你若想学,哪个还不让你学来着。”
六顺果然不藏私,一边替华灼敲打,一边就给七巧讲要诀,七巧听得仔细,八秀却不十分感兴趣,径自把金雀冠小心翼翼地收入一只锦盒中,锁进了箱子里。
华灼笑着听六顺和七巧一来一往,待到六顺替她敲完,七巧殷勤地去给新认的“师父”倒茶,才问道:“母亲的身体如何了?”
六顺神情一肃,道:“夫人刚吃过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小姐在勤慎堂的事,双成姨娘已向夫人禀告过,夫人十分欣慰,命我给小姐送来一封信。”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华灼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娟秀小字:恩威并重。
这是母亲在授她管家之法,她眼圈儿一红,默然半晌,才对六顺道:“你回去向母亲说,母亲的教诲,我已记在心中,如今不能每日向母亲请安,心中不安,只能在秀阁里替母亲祈福,万望母亲安心休养,莫再为我操心,盼母亲身子早日康复。”
六顺应了一声,七巧端了茶来,她吃过后,方才回了西跨院。
晚饭过后,刘嬷嬷和双成姨娘携手而至,华灼已经等候多时,时已至深秋,夜色颇凉,便在旁边的抱厦里设了软榻,添了热茶点心,又垂下帘子挡风,四壁都点了蜡烛,光明大绽,正是促膝谈事的时候。
翻开双成姨娘交给她的帐册,其实这套帐册华灼已经先看过一遍,其中记录库房收藏物品的名录很容易看懂,说真的,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让她有些吃惊,虽说以前已经从刘嬷嬷口中对自家的家底略有几分了解,可是直到看过这份名录,她才知道荣安堂的底蕴究竟有多深厚,哪怕是转瞬之间,自家所有的产业都失去了,只凭库房里的收藏,仍足以这荣安堂富足地过上三代。
当时华灼看得都有些傻眼,这还是荣安堂现在的光景,若是换做曾祖的时代,荣安堂最风光荣耀的时候,那是怎么样的光景?光是想象,就让她有种心神曳动的恍惚感。
可是曾祖时代的风光荣耀终究还是没能传承下来,是她们这些后辈子孙无能?还是一个家族注定不可能长久繁盛?有兴就有败,但只要人还在,总还会有再兴起的一天。
隐约有了几分明悟,因为母亲小产而带来的彷徨恐惧仿佛也消散了几分,华灼重新打起了精神,这一世重活,也许弱小如蝼蚁的她改变不了大势,但是有些细微处一定可以改变,至少,她会努力留住人,只要人在,家就不会亡,只要人在,失去的一切就都有机会得回来。
至于那记录收支的帐册,她就完全看不懂了,虽然上面每个字都认得,但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看,只好把这些帐册单独放在书案上,直到双成姨娘和刘嬷嬷来了,这才认真请教。
七巧和八秀也在旁边帮着看,毕竟帐册太多,只靠华灼一个人,三日三夜也看不完,三个女孩儿都认认真真地听着双成姨娘讲着做帐的方法与技巧,刘嬷嬷则在旁边时不时补充一些与之相对应做假帐的法子。
三个女孩儿同时学,学得最快的是七巧,这并不奇怪,她本就是极灵巧的性子,碰上这些三斤五两、十石八斗的数字,简直就像是鱼入了水,双成姨娘说一句,她立时便能举一反三,尤其是那算盘珠子,刘嬷嬷才示范了一遍,念了几句相应的口诀,她细心记下,拿着算盘坐到一边拨弄几下,就把算盘珠子打得似模似样了。
而与之相反的是,八秀简直就是愚钝不堪的典范,一石谷,可以换八斗四升米,荣安堂的米仓里贮了五十石谷,问她可以换多少米,小丫头扒着手指头数了老半天,没数清,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其实华灼一时也没算清,她还没会用算盘,扒手指又太慢,不过她答得很有技巧,她说:“自然可以换五十个八斗四升米。”
七巧拿着刚学会的算盘珠子,噼哩叭啦地一拨,报出一个数字:“四十二石米。”
于是八秀哭得更伤心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好笨。
“好了,别哭,你的天赋不在计算而在针线上,我瞧你绣的活儿,可比旁的丫头都强多了,怕不用两年,就是姨娘我也比不过你了。”双成姨娘把八秀拉过一旁,小声安慰。
“可是我也想帮小姐。”
八秀抽抽噎噎,她哭不是因为她笨,反正老早以前就知道她笨,习惯了,她难过的是,她帮不了小姐,双成姨娘和刘嬷嬷已经讲了快两个时辰了,可是她一点都没听懂。
“真是个傻孩子。”双成姨娘见她这副模样,依稀见到自己当年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软,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发,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你不如七巧心巧,但却是小姐的开心果呢,针线又好,今后只管打理小姐的衣裳鞋袜,这算帐的事,就让七巧分担?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