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第248部分阅读
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 作者:xyuzhaiwu
没瞧胡成。要是被训斥两。打几板子。他还能踏实些。这样搭理都不搭理。胡成就算再愚钝。也觉要糟糕。
曹元听的胡成所述。只觉的手足冰凉。不敢有半分侥幸之心。
今年京畿大旱。庄稼收成不好。曹家虽是井田。也被影响不少。
还是大奶奶初瑜心慈。顾念佃户不容易。又不好随意减租子。便使户中秋在各处庄子疏通水渠什么的。曹家这边。则是以银钱补贴。或者减免部分租子的形式,。贴补这些佃户。
谁想到上头的恩。到下头却变了样。犯事的又是自己的内侄。
曹元心后悔万分。早知道胡成是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怎么敢放他出来当差?
曹颙坐在座位上。心里真是轻松不起来。
自己算操心苦熬。这看不到的的方仍是藏污纳垢。大树都是从里头烂的这句话果然有道理。
现在想想。曹家的几处庄子。加上铺面。加上府中当差的下人。也有几百人。之前听说哪个王府哪个公府的下人骄都当成笑话听。没想到自己家里。亦不能幸免。
屋子里一片寂静。曹颙不说话,何茂财与曹元两个自然也不敢先开口。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就见赵同从外头进来。曹颙这才抬起头来。道:“问如何?何人举荐。何时当差。何时开始收租?”
赵同俯身回道:“回大爷的话。据胡管事所说。是去年二月。由大管家举荐。到庄子上当差。今年月负责收租的,秦鸣因年老体衰。卸了差事。由何管家提拨。胡管接了秦鸣的差。”
“好个“举荐”。好个“提拔”?老爷与我以家务相托。两位管家就是这般尽心么?”扫向曹元何茂财富。冷冷的说道。
“都是小人糊涂。没想到这个孽障敢如何妄为?”曹元闻言。已经跪倒在的。道:“这般胡作非为的东西,要打要罚全凭大爷做主。只求大爷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要不然小人就算是死也担当不起。”
何茂财亦是跟着跪下。叩头道:“都是老奴的过错。都是老奴的过去”
两人之中曹元还年轻些。四十岁;何茂财却是白发苍苍。已经年过甲子。换做平时。曹颙不会坐受他们的礼。也不会任由他们下跪叩头。
现下。曹颙却是冷旁观。没有叫起的意思。他看了看曹元道:“举贤不避亲固然好,也要小心。闹的公私不分。大管家这个位置父亲与我所依赖。大管家行事前。否则想到我父子二人。”
这番话。说的和容悦色。却听的曹元后背发寒。忙叩首道:“小的知错。是小人糊涂。耐不住亲戚央磨。犯了私心。”
在曹寅面前。曹元还能奢望讲几分旧情;在曹颙面前。他却不敢做任何辩白。
府里下人都说少主和善。曹元可不敢这么想。
曹颙平素看着虽和。但是这些年来亲近的人也是有数的。不别人。就说他的弟弟与侄子。曹方在曹颙身边当差十几年。仍是年复一年的恭谨。不曾有丝毫懈怠;小满是近身小厮。说话行事丁点儿也不敢有冒失。
曹颙原以为曹元会辩解几句。毕竟身为曹府大管。他平素也些脸面。
见他老老实实的认过。曹颙眯了眯眼。觉自己些小瞧这个大管家了。这大管家平素虽略显木。却有眼力见。曹颙心里冷哼一声。不是迁怒曹元。而是自嘲自己过去的疏忽大意。
他又望向何茂财。:“何管家。你是这昌平庄的总管事。这些年我将这边的差事全相托。何曾嗦过什么?如今看来。倒是我的错了。”
“大爷。老奴。奴。”何财心里委屈。却也是辩无可辩。说到底。还是他顾忌了曹元的势。才会任由胡成行事。
曹颙稍加思量。道:“曹元荐人不当。何茂成任人不周。各革柴米一年。尔等可服气?”
曹元与何茂财闻言如蒙大赦。哪敢有挑剔的。忙连道“服气”。
曹颙挑了挑嘴角。并没有叫起。转向赵同。道:“胡成收租是何例?加租几成?逼j几处?赃银赃物几何?”
曹元才放下去的心。猛的又提起。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个赵同并是寻常的长随。是曹身边最倚重的伴当之人。
曹府众人中。能跟着出入宫禁官的。就有赵同一个。不少人都说。赵同往后是要放出去当官的。因为他跟着蒋师爷学幕。专攻刑名。
熟悉刑名。除了做刑名师爷。就是县太爷能用上了。
赵同是曹家家生子。就算放不去。也没有给别人为幕的道理用不了几年。放出去补个七品知县。也是的。
胡成那个草包。哪里会是赵同的对手。是什么都熬不住。
果不其然。赵道:“大爷。按照胡成所述收的租子多是按照常例。有二十来家。或是田多的。是。或是家中有少妇的。加了一成要两成不等。逼j七处。顺j五:。两处不从。不从的两户。一户退佃。卖了房屋牲口,月初迁往他乡;一处是就是郭三家。郭三妻悬梁未绝。加租与索租饭、车马费所获银两共计一百三十七两又余。另有鸡鸭羊等。数量不详。”
说到这里。他从袖子里掏出本账簿。双手奉到曹跟前道:“大爷。这是赃银账目。是胡成怕了同公混淆。做的私账。米粮银钱都记账,鸡鸭等活物没有入账。所具体目他自己个儿也不晓的。”
一百三十七两银子。这个数目字。平素曹颙不会放在眼中。因为他不缺银子。银子多少。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眼下。曹颙却不敢小瞧这百余两银子。对于擦户来说。有的人家一年到头。除了租。剩下米粮也不过是全家果腹。有几个能攒下银钱的?
这一百三十两银子是十几人家的全部血汗家底。就这样被搜刮上来。
关键的不是。而是那逼j。如这世道女子贞节。就算是穷人家。也是看重的。就算五家顺j。这背后有多少血泪。那五个受辱的女子。会受到家人邻里什么样的白眼。并不能想到。
没钱置的的多事赤贫百姓那为了躲祸端。卖了房子牲口补了租子搬家的往后靠什么生活?
狗仗人势么?自己如何能辨清白?装做良善。这外头的坏事。不要落到自己个儿头上。
“追缴赃银。送官法办。”曹颙将手中账簿。往子上一摔。对赵同道。
不只曹元何茂财。赵同都有些吃惊。
不是有句老话。就“家丑不可外扬”么?惩治一个胡成不打紧。这闹到衙门里。曹家父子少不的也要落下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大爷。不可。”曹元抬起头。带着几分急说道:“若是大爷着恼。大板子打死了那混账东西也好。万不可经官。老爷与大爷名声要紧。老爷与大都是高洁之人。犯不着为个奴才。污了名声。”
“这文过饰非的名。不要也罢。父亲与我尚守律法。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下边当差之人。就能如嚣张。置国法家规与不顾。这不是背主是什么?如此行事之日。就是弃了主仆恩义。是曹家的仇人。不送到衙门。还要污了曹家的的不成?”曹颙看着曹元。缓缓的说道。
“大爷。”曹元喃道。有句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他原想说。要不要同老爷商议后。再定夺。但是也算是乖觉。没有说出来。
他是曹家大总管。看最清楚不过。曹寅夫妇上京后。虽说名义上曹寅是家主。实际上曹寅早就不理事。任由儿子当家。
这种自污其名之事。也是无奈这举。只有如此行事。才能杀鸡儆猴。使其他人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要不然。同其他权贵府邸似的。就算恶奴有什么不轨行为东窗事发。家主为了名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往后敢借着曹家的势力。行违乱纪的。就不是一个两个。
“胡成如此枉法。曹元身为大管家。少不的又负“失察”之过。责三十大板。总管一职。即日起由曹方代。何茂财身为外庄总管。竟然对其劣行不行不问不察不纠。有“纵容”之过。亦责三十大板。再革钱粮两年。”曹颙稍加思量。对的上跪着的两位作出如下判决。这说话间。就罢了元的大总管。曹元只是脸上些泛白。恭敬的应了。没有呼天抢的之举。
赵同在一旁。有些糊涂了。
大爷这是想要夺权。自己的人手顶了江宁老派的人手?若是如此。就不该用曹方。曹方虽是大爷身边的老人。但是曹元是亲兄弟。
赵同正愣神。就听曹颙吩咐道:“赵同。现下我委你为巡庄管事。明日起。同曹元一道巡查各处庄子。查是否有人行胡成之事。如有发现。严惩不殆。传我的话下去。允下边从人匿名举追缴所获赃银。五成做赏钱奖赏举者。户那边损失。另行弥补。”
赵同。立时涨红了脸。心中澎湃莫名。躬身应了。
换做是其他人。说定要将这个成是得罪人的差事。就算不能溜之大吉。也要抱怨一番。赵同却是喜不盛收,他学了好几年刑名。总算有用武之的。
就这片刻功夫。曹元像是老了几岁。
被革了总管。这不丢了他自己个儿的颜面。还丢了父亲的颜面。偏生这错又是实打实的。过错摘都摘不干净。
正是绝望之际。曹元就听的曹吩咐赵同的话里。还有自己之事。他抬起头来。望向小主人曹颙心情颇为复杂。
“曹元。望你能协助赵同。整肃各处。杜绝弊端。维护曹家名望。”曹冲曹元点点头。道。
曹元真如绝境逢生一般。只觉的异常酸
涩。叩首道:“小人遵命。定不负大爷所嘱。”
河南府,曹宅。
曹项扶着着绿菊。坐在炕边。看着她已经显怀的肚子。带着几分担忧道:“我又要到县上,你一个在家里。可使的?”
绿菊笑着点点头。:“不是有茯苓同几位嬷嬷么?倒是爷才回来两日。又要出公差。也委实辛苦。”
曹项揉了揉额头。道:“又有什么法子。因西北战事。各省都要摊饷。咱们这边。除了要筹集军粮还要再加派赋银做买马养马之资。”
对于这些衙门的事。绿菊也是懵懂,但是却晓的今年大旱。附近百姓的收成不好。因这个缘故。城里粮食的价格也是涨了。多了不少流民。
“西北真要打么?爷。要不然跟大老爷求求情。将爷调回京里吧?若是打战了。还是京城。”绿菊听到打仗。心中生出丝惧意。抓了曹项的袖子道。
曹项闻言。不由莞尔。拍了拍绿菊的手背。笑着说道:“我的好奶奶。这是说什么呢?咱们大清没那么孱弱。就算准格尔不太平。也不过是一小蒙古人。顶天了几万兵马。玉门关都进不来。咱们河南府太平么。别担心。”
绿菊听了。越发糊涂。道:“即那么点儿人。那朝廷还等什么?还各的都要筹集食饷银。的人心惶惶。还以为要打多久?”
“只要出兵。就好了。用不了三五个月。就能扫叛乱。到时候衙门这边。也能叙个筹饷之功。”曹项笑笑道。
见丈夫这般笃定。绿菊心安不少。
曹项心里却是苦笑。自打国朝开国以来。这西北疆域乱了不是一遭两遭。那次不是打个三五年。到时侯苦的。只能是下边的无辜百姓。
这“盛世添丁不加赋”的恩旨才行了几年。就已经形同虚设。百姓所负赋税徭役。较之过去。越发繁重。
小汤山。曹家别院。
听完曹颙的禀告。曹寅有些诧异。虽说心里已经有准备。晓的儿子是真怒了。会严惩家奴。但是也没到会是“经官法办”这一条。
文人惜名。虽说做了半辈子官。但是曹寅骨子里还是个文人。
他叹了口气。看着曹颙道:“就没有其他法子?”
曹颙摇摇头。答非问道:“父亲。说起循私枉法。若是父亲与我循私枉法。还不算可怕。因为父亲与同我清楚自己个分量。晓的什么是能担当的。下边的人循私枉法。有些可怕。他们眼界有限。只当父亲与我是大树。敢意胡作非为。这才是败家埋祸之源?”
曹寅点点头。也晓的儿子说的有理。他有些自惭。儿子年轻气盛。都能如此豁达。不贪恋虚名;自己研读佛书。以为生出世之心。行事仍是束手束脚。“也罢。如此一来。也能说明你我父子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曹寅点点头。道:“发现萌芽。杜绝后患。也算是幸甚。今年京畿旱情。减产之的不是一处两处。二房的庄子。你也交代小二一声。”
“是。父亲。”曹颙应了。父子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各自回房。
东跨院。中堂之上。子们围着桌子上几只鸟笼子。正叽叽喳喳的给天慧做解说。
“雀儿小。同天慧的小拳头差不多大。天慧摸摸看。”妞妞拉着天慧的小手。引到笼子中。
笼子中关了几只麻雀。被两人的小手惊吓住。在笼子里乱飞。
天慧坐在椅子上。扶着桌子。虽看不见鸟雀的样子。但是听到雀儿飞的声音。也觉的新奇。
鸟笼子里的方窄。妞妞好不费力气。就抓了一只麻雀。送到天慧手中。道:“天慧抓着。这就是雀儿。毛绒绒的。热乎乎的。”
天慧小心翼翼的接过雀儿。用两手抓住。那麻雀想要挣扎而不。就啄了天慧一口。倒是一点也不使人觉的疼。
天慧只觉的酥酥麻的。忍不住在“咯咯”说出声。
就听恒生道:“妹。除了雀儿。还有大鸟鹰呢。比雀儿大。有妹妹胳膊那么长。只是它性子烈。啄人疼。摸不的。”
天慧歪着小脑袋听。颇为失望的点了点头。她哥哥们说了半天的大鸟鹰也好奇。想要摸一摸。
天佑见状。拉着天慧的手。道:“妹妹别急。听说这鹰得熬。要教导它。等它晓规矩了。就不啄人了。到时候。给妹妹玩儿。”
其他人也七嘴八的说着。意思都大概齐。
曹颙回屋时。正看到孩子们说欢。就直接进了里屋。
初瑜见丈夫回来。起身扶持他更衣。上午发生之事。她也有所耳闻。道:“爷。怕七娘一个女孩家在外头不方便。我使了两个过去。”
曹颙点点头。想起一事。道:“对了。明儿要使赵同去各处巡庄。你那两处庄子。也查查看吧。”
“都是自家产业。那是自然。”初瑜见丈夫沮丧。劝慰道:“额驸勿恼。咱们就算看的再严。也有看不到听不着的的方。这回留了心。往后仔细就是”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七百二十八章 隐退
曹寅父子在小汤山只住了六日,便一道返回城里。曹颙假期到了,曹寅则是得了阿灵阿的丧信。
明日是阿灵阿的“首七”,曹寅、曹颙都得上门吊祭。
因曹寅过两日,还要回温泉庄子小住,所以李氏没有跟着回府,只有初瑜带着天慧回来。
在曹元被罢了总管,胡成送官法办次日,已经荣养的老管家曹福就巴巴地赶到庄子请罪。还是曹寅宽慰再三,才将他劝回城里。
跟曹福前后脚到的,还有胡成的祖母胡嬷嬷。带着儿子、媳妇过来,除了磕头请罪,就是哭天抹泪地求恩典。
李氏尊她是老太君生前用过的老人,说话间也客气着。不过,将胡成送官是丈夫、儿子决定之事,李氏这边自不会节外生枝。
若说是贪下点银子,还算是小事;这逼j民妇,不仅是律法不容,也是伤天害理之事。
李氏若是不知道还罢了,既是知道,心里只有埋怨胡成的。胡嬷嬷泪求无用,少不得回城后又央求女儿。
她女儿胡氏就是曹元之妻,郑虎的岳母。因娘家侄子犯事之故,她已经被丈夫、公公骂了两遭,哪里还跟多嘴。
少不得她还得劝母亲几句,这般宠溺胡成,也没个头。还不若,借着这个机会,让他吃些苦头,往后也知道好歹。
胡家是曹家地老人。有几分体面不假。但是不要忘了自己个儿地身份。别说这个孙子是闯了祸送官。就是按照家规一顿板子打死了。还能生怨言不成……
紫禁城。内务府衙门。
早起跟在父亲去阿灵阿府吊祭后。曹颙就回府更衣。去了衙门。
数日未见。伊都立挑了挑眉毛。围了曹颙转了两圈。
曹颙见了好笑。道:“莫非我长三头六臂了。大人瞧着这般稀罕?”
伊都立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是寻思大人是不是走了背字,要不要寻个庙好好拜拜!这一年到头,难得休了几日假,又遇到刁奴行凶。”
这说的是胡成之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曹家出了刁奴恶仆之事,这几日已经传遍京城。
这世上无聊之人最多,凡事沾了“女子”,则更容易引人说最。私下里,说什么都有。多是说曹家父子待下宽泛云云的。
还有不少人家的下人管事,听了胡成之事,除了羡慕外,还有赞这小子懂事的。
这也算是“色亦有道”,毕竟j的都是小媳妇,没有惹上黄花大姑娘,要不然坏人贞节,也是罪过。加上姑娘没有开苞,要是遇到真烈性地,抹脖子吐耗子药的,说不定就要背负人命官司。
这山野村妇,有几个晓得“孔孟”的,就算有个上吊的,也被救活了。其他几处顺j的,罪名就更轻了。死罪没有,最多不过是流放。
有的也开始琢磨,是不是也谋个外庄管事,采采山间野花。
他们想不到的是,他们的主子受了曹家父子的影响,就此长了提防,也怕出上半个、一个背主刁奴,坏了自己个儿的名声。
“还好,总算是没有出大事。往后不敢大意,家里下人多了,少不得就良莠不齐。”曹颙听了伊都立地话,说道。
“大人,你不晓得,家母听了这事儿,触动颇深,特意吩咐我,要使两个人到家里的庄子查查。老人家说了,她整日里吃斋念佛,不外乎是为儿孙积福,万不能让那些恶奴胡作非为,使得菩萨怪罪。那样的话,别说是积福,怕就是祸引了。”伊都立看着曹颙,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却是曹颙没有想到地,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还能影响到他人。
“老夫人说得在理。”曹颙点点头,道:“几十顷地,或者百十来顷地,对咱们来说,不过是地产一处,不经心也是有的。对佃户来说,土地收成租子,是关系到养家糊口的大事儿,要是真有弊端在里头,逼死人命也不稀奇。”
听了曹颙的话,伊都立脸上阴晴不定,犹豫再三,方低声道:“大人,说起来,因佃户租子,我这头前几日也遇到遭心事。只是我没有大人地魄力,将事情抖出来。”说着,将前几日所遇之事,同曹颙说了一遍。
原来,他家在大兴有个庄子,有片向阳的山坡地,一直佃给户姓朱的人家种西瓜。那朱姓佃户卖瓜为生,每年的租子,都有定例。至于六、七月,头茬西瓜孝敬主家,并不算在佃租里。
今年大旱少雨,向阳地更是要了命,二十亩瓜地绝收。只在六月里种了些大白菜,算是一年熬下点收成。
过了中秋,开始收租子。这个佃户百般应求,将交租的日子拖了两月。
瞧着实是拖不下去了,这佃户就咬咬牙,将十二岁的女儿给卖了抵租子。他媳妇一气之下,吞了耗子药死了,留下个三岁地儿子。
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看孩子。进了冬月,这孩子就染了风寒,夭折了。
这佃户数月间,家破人亡,性子大变。拿着切瓜刀,将几个下来催租的管事给堵住,砍死了三个,伤了两个。许是他瞧着够本了,自己个儿抹了脖子。
故事并不复杂,却听得曹颙直冒冷汗。
这死了四、五个人,也算是大事,伊都立娓娓道来,却只有懊恼的。他在意的,只是出了烦心事,哪里有在意那几条人命的意思?
每个权贵,都是刽子手么?
大地沾染的血腥浓,小的也背负各种罪孽。
“我是我,我是我!”曹颙地脑子里出现这几个字。
还是怀恐惧之心,将人命当回事过日子。要不然的话,他活着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伊都立见曹颙半晌不说话,以为吓到他,道:“开始听说,我也唬了一跳。生怕额娘晓得,否则地话,我就要跪祠堂了。”
“京畿大旱,这没银钱交租子的,不是一户两户。狗急了还跳墙,何况人?”曹颙嘴里说着,心里感慨不已。
京城权贵,或是当年祖宗跑马圈地传下来地也好,或是后来置办的也好,都是将庄子当成摇钱树。
就算大旱至此,也没有哪个人家说要减租……
年关将至,各地贡品络绎不觉地运往京城,曹颙一上午也就看批相关盘点入库文书。这其中,又以东北野味为主。
除了按照数量入内务府库房地,还有加成,还是按照常例,孝敬给内务府诸位大人。曹颙既有实权,又有势力,十六阿哥之外,就被孝敬了最重的一份。
对于这种,内务府惯例,曹颙只能顺其自然。就算想要彰显高洁,也不会拿这个说法。那样的话,就要将内务府上下人等都得罪遍了。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曹颙才懒得做。
按照往年的规矩,曹家也派出采买管事往东北,采买过年的山货。今年看来,要买重了,不过也好,到时候往各处送节礼,还实惠。
圣驾祭陵后,还要往热河去。算算日子,约摸要小年前后,才能回京。
曹颙这边,倒是真有些想十六阿哥了。
挨到下晌,落衙时分,曹颙同伊都立一同骑马出来,还没到西单牌楼,就听到背后有人唤道:“曹额驸,曹额驸留步!”
曹颙勒住马缰,转过身去,就见一人骑马而至。却是个熟人,十三阿哥府的管事。他追上曹颙,翻身下马,打了个千道:“曹额驸,我们爷打发奴才过来,说有急事要同曹额驸相商,请曹额驸移驾。”
这些年来,十三阿哥主动找他的次数,都是有数的。
曹颙虽不知什么事,仍是点点头,应道:“曲管事起吧,我晓得了,这就过去。”
说话间,他同伊都立别过,又同蒋坚交代了两声,随后就策马,与曲管事同去。
少一时,到了十三阿哥府。
已经有内侍在门口张望,见曹颙到了,躬身迎上来,道:“曹爷,我们爷瞧着点儿呢,已经是客厅里等着半晌了。”
说话间,这内侍将曹颙迎进客厅。
八阿哥已经出殡,十三阿哥去了白孝,穿了身蓝色素袍子,在堂上踱来踱去。
“请十三爷大安。”曹颙进了堂上,挑了前襟,拜道。
十三阿哥一把拉了他,顾不得寒暄,道:“总算是盼了你来,快来看看这个!”说着,将他拉到一边,指了指小几上的东西。
小几上搁着几张宣纸,上面放了半个巴掌大的银色口袋。口袋口松着,里面地东西散出一半,是烟叶。
说是烟叶,又同寻常烟叶不同,颜色发红发黑,不似其他烟叶那样发黄。
曹拿起片烟叶,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虽说他平素不吃烟,但是也晓得烟草是什么味。这个烟叶,闻着并无太多异常。
烟叶表面,并不像看着那般光滑。
“这是……混了鸦片……”曹看着手中烟叶,开口问道。
十六阿哥面色有些深沉,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出去溜达,无意中发现的。寻常烟叶,上等烟丝一斤也不过一两银子,差一些的,几十文也有。这个用鸦片水泡过再晒干地烟叶,一两就要五钱银子。饶是价格不菲,买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曹颙闻言,甚是震惊。
原以为鸦片之害尚远,没想到竟是通过这种方式,流向民间。权贵也好,百姓也好,都将鸦片当成药,除了偶尔沾上染瘾的,没有谁会想着主动碰药。
这烟草却是不同,在民间普及甚广。
他突然想起以身试毒的十六阿哥,忙抬起头,望向十三阿哥道:“十三阿哥,您……您……”
要是连十三阿哥都“以身试毒”了,那东窗事发,曹颙可不会有什么禁烟地功劳,还不知要担当什么干系。
“我没事,倒是曹颙你该操心了。”十三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禁烟么?虽说能写折子到御前,倒是能不能引起皇上重视,还得再思量。”曹颙道。
十三阿哥摇摇头,道:“说的不是这个,我使人打听过了,这个烟草在世面上出现的日子有限,最早在铺子里卖这个的,是你叔叔家的铺子。”
曹颙听了,不由怔住:“怎会?我叔叔家开地是饽饽铺子。”
“错不了,这一口袋就是我使人从鼓楼那边的铺子买的。问得清清楚楚,是你叔家的买卖。”十三阿哥道:“我原想叫曹颂过来,问个清楚,赶巧听说你回城了,就没折腾他。不晓得他是受了谁的蛊惑,使人经营起这个来。这可要不得,还是赶紧叫他关了。要不然以后追究起来,也要担着不是。”
这叫什么事儿?
自己说要体恤佃户,不要让曹家地面上地百姓冻死、饿死,结果就出了个胡成胡作非为;自己想要为后世之人做点好事,将鸦片之害早早地就给十三阿哥、十六阿哥这两位未来的主政王爷掰扯清楚,结果亲族中人开始卖这鸦片烟。
直到出了十三阿哥府,曹颙还是觉得滑稽。
天上雾蒙蒙的,要下雪了。眼看就要进三九天,北风正厉。
路上行人渐稀,曹颙骑在马上,只觉得从骨子里往外冒寒意。
少一时,到了家门口,曹颙翻身下马,回头吩咐小满道:“到东府问问,二爷在不在?要是在家,唤他过来见我。”
小满应声,还没转身离去,就见吴盛上前回道:“大爷,二爷同五爷在书房陪老爷说话。”
曹颙点点头,进了院子。
走到廊下,曹颙还没掀帘子,就听到曹颂地大嗓门,随后有曹頫的笑声。
书房里,伯侄众人,相谈甚欢。
曹頫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大孩子,听说那边庄子有暖房,还能泡澡地温泉,不禁也心生向往,兴致勃勃地说道:“大伯,侄儿还没见过这两样。大伯再去的话,带上侄儿可好?”
曹寅摆摆手,道:“课业要紧,明年就是乡试之年。再说下个月你就要娶媳妇,要忙地事情还多,哪里得空?”
曹頫闻言,难掩失望之色,耷拉个脑袋,无力地应道:“是。”
曹寅见了,反而不忍,道:“腊月初八前,你伯娘要从庄子里回来。到时候你可请一日假,过去接我们回来。”
曹頫已经眉飞色舞,使劲地点点头,笑着应了。
见曹颙进来,曹颂与曹頫两个,都从椅子上起身,垂手跟堂兄道了好。
“好。二弟、五弟最近如何?二婶身子可还好?”曹颙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跟父亲见过,随后坐在曹颂对面,道。
“母亲还好,就是天冷不爱动,今儿还念叨伯娘呢,盼着伯娘早些回来,好一块打牌。”曹颂笑呵呵地回道。
曹颂穿着侍卫服,看来是刚才宫里当差回来,就过来请安;曹頫亦是穿着外出服色。
原来,他们兄弟两个差不多一块回得家。在门口看到曹寅地马车,晓伯父回来,就一道过来请安。
曹寅看了儿子一眼,对两个侄子道:“你们先回去更衣,一会儿过来吃酒。”
曹颂与曹起身应了,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曹寅与曹颙父子二人。曹寅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寻思一会儿,方问道:“十三爷寻你何事?”
这也不是什么好相瞒的,曹颙将方才十三阿哥一行大致讲述了一遍。
听到关系到东府,曹寅不禁皱眉,道:“是为父错了。”
说话间,他已是难掩疲惫,重重地叹了口气。
“父亲……”心中有悔意的,岂止曹寅一人,曹颙心里也不只滋味:“若不是因体恤儿子的缘故,父亲不会答应分家。都是儿子眼界短,原以为眼不见、心为净能减些是非口舌,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是我治家不严在前,对侄儿们失于管教在后。”说到这里,曹寅顿了顿,道:“御史台已经有人拟折子,要弹劾为父了。”
在送胡成见官时,曹颙想过会引来御史刮噪,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直接。
“都是儿子地错,父亲这几年因信着儿子,没有理会这些琐事。”曹颙喃喃道。
曹寅微微一笑,看不出有什么着恼来。他从炕上起身,走到书案后,从案头一本书下拿出一封信,递到曹颙面前,
曹颙见了,不由愕然:“父亲这是何意?”
“今日为父去阿灵阿府上吊祭完,回到衙门想了许久。皇上是照顾老臣不假,这老臣也是识像的老臣。前年皇上调我回京,这礼部侍郎也不过是荣养之职,我也当退位让贤。”
“父亲还不到六十……”曹颙手中拿着辞呈,只觉得有心里沉甸甸的。
这两年来,六部人事更替,所有人都会以为凭借皇帝对曹家的荣宠,加上曹寅的资历,就算因不是翰林出身,当不得礼部尚书,做个其他尚书也是使得。
没想到,两年下来,曹寅还是个挂名的礼部左侍郎。
曹颙原以为父亲不在意,现下看来,根本不是那回事。对皇帝尽忠了一辈子,父亲这辈子心里也怀着名臣之梦。却好因出身包衣,做了一辈子天子家奴。好不容易到了京中,荣养果然只是“容养”…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七百二十九章 青出于蓝
安定门内,雍亲王府。
四阿哥看完手中书折,摔到案上,道:“皇阿玛要用曹颙了。”
戴锦站在对面,闻言大悟,道:“怨不得堂堂左副都御史、兼管顺天府尹事的余正健会为这‘治家不严’的小事弹劾曹寅。奴才原还觉得奇怪,余正健是皇上亲自简拨出来的,甚为皇上倚重;曹寅亦是简在帝心,怎么还巴巴地弹劾起他来?如此一来,曹寅递折子请辞,想来也是看出皇上用意。”
四阿哥挑了挑嘴角,没有说什么。
西北已经备战两年,定在明年春开拔。但是军饷供应,还是难题,都靠地方赋税银米。
民生多艰,自康熙五十年以来,北方旱情不断,南方又时而洪水肆虐。朝廷这边,不仅要开恩减免赋税,还要拨银子、拨米赈济。
四阿哥的心里不知是雀跃,还是旁的。既是希望曹颙能使出几分真本事来,又怕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曹家,东府,上房。
兆佳氏望见盘中之物,唬了一跳,身子往后仰了半尺,皱眉道:“小二,你疯了?还不快端下去?”
说话间。她只觉得心浮气躁。转头对红梅道:“装烟。”
红梅应了一声。从旁边百宝格上将兆佳氏地烟匣捧出来。刚要装烟。就见曹颂站起身来。将一把将烟口袋拽过去。
红梅空着手。看了眼兆佳氏。不知所措。
兆佳氏一瞪眼睛。道:“混账行子。这是抽得哪门子风。到我这捉什么?”说到这里。她望了望坐在曹颂上首地曹曹頫。心里直犯嘀咕。
不用说。这指定是曹颙这个当堂哥地鼓动地。只是他没事闲得慌。鼓动兄弟同自己这个婶子捉什么?
曹颂冲红梅与另外一婢摆摆手。板起脸道:“还不退下。爷们同太太说话。”
兆佳氏被儿子弄了这一出,郁闷难当,嘟囓道:“有什么话,是要背人说的?”
曹颂坐在炕边,将手中的烟袋提着,往炕桌上一倒,微黑泛着红色的烟叶就撒了一桌子,有些还溅落到地上。
兆佳氏见了,不由心疼,道:“小心些,这个贵着呢,二两就能顶一石米的钱。这孩子是迷瞪了咋地,好好地到我这里捉什么?”
“母亲知不知道这烟叶上沾了鸦片?”曹颂涨红了脸,问道。
兆佳氏点点头,道:“要不是掺了神仙药,哪里能卖这么贵?这东西好,提神解乏,要不然我还真舍不得这个银子。
这少少的一两,都能顶十来只鸭子了。幸好白二那小子机灵,想要在铺子里卖这个。听说生意甚好,说不定卖个半年,就能将这两处铺子的亏空赚回来。”
曹颂闻言,已是变了脸色,恨恨道:“原是白二这个混账鼓动母亲的,看我怎么收拾他?”
兆佳氏闻言,不由皱眉,撂下脸子道:“这就什么话,这是猪油蒙心了不成?忠j不分?我还想着过年赏他个大红包,若没有他,我那几百里银子就打了水漂。”
曹颂指了指炕桌那死猫死鼠,道:“母亲,这就是灌了鸦片,毒死的。母亲这样买烟叶,跟卖砒霜有什么区别?待招上官司,母亲才肯消停么?”
兆佳氏哪里肯信,见儿子说得不客气,有些撂不下脸,瞥了曹颙一眼,只觉得心头火起。
“老大,小二怎么会这般神神叨叨的,想来你这当哥哥地也晓得。婶子我就不明白了,我不过是吃口烟,还碍着哪个了不成?”兆佳氏没好气地说道:“说这神仙药吃死人,真是大笑话,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还是瞧着我在两个铺子买卖好,就眼热了?”
曹颙懒得与她白扯,对曹颂道:“小二,既是二太太不信,小二就给二太太瞧瞧。”
曹颂闻言,转身出去,少一时提溜了两只鸭子进来。
兆佳氏见这又是猫鼠,又是鸭子的,掩着鼻子,皱眉道:“怪脏的,好不快丢出去?”
曹颂这边,却没有动,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将半个鸦片膏子用水化开,灌到鸭子嘴里。
兆佳氏心疼不已,骂到:“败家子,这神仙药是给人治病地,你喂鸭子做什么?”
说话间,曹颂已经将鸭子丢到地上。
那两只鸭子扑腾了几下,挣不起来,就已经息了声响,毙命了。
兆佳氏看着这一切,惊讶地合不拢嘴巴……
昌平,曹家庄子。
虽已经是三九严寒,屋子里却温暖如春,丝毫不觉寒意。
曹寅盘腿坐在炕头,手里抱着小儿子,嘴里背着首五言绝句。李氏在旁见了,不由摇头,道:“老爷,长生才学说话,一个字、两个字的,尚且要教几日,哪里就背得起诗来?”
“呵呵,是我心急了。”曹寅摩挲着儿子的头顶,笑着说道:“要是咱们儿子是哪吒就好了,就风就长,你我还能少操些心。”
长生坐在曹寅膝上,不肯安分,伸出小手,拽他的胡子。
曹寅被拽得生疼,也不恼,拍了拍儿子地小脑门道:“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能晓得些规矩?”
长生被拍得疼了,,就要哭出来。李氏心疼儿子,忙接了过去,嗔真是的,长生还小呢。老爷想要等小儿子行礼,还得等两年。”
“等两年啊……”曹寅的身子往靠枕上倚了倚,目光有些幽远:“这日子过得真快……那年儿中薯,险死还生,好像就在昨日……”
李氏闻言,不由一怔,开口问道:“老爷这话怎讲?当时大夫不是说,只是中暑,养两日便好么?”
事隔多年,也没有什么可再瞒地。
“当时颇为凶险,我怕你着急,便没有告诉你。幸好祖宗保佑,颙儿还是醒过来了。没想到,才庆幸没几日,就又遇到被绑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