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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第218部分阅读

      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 作者:xyuzhaiwu

    得让太太操心。

    小兄弟两个虽就晓得要出门子的,但是听紫晶这边,也都有些发懵。天佑仰着小脖子,不解地问道:“姑姑不是也去么?不是说还要看着我们学骑马么?”

    紫晶给他带上帽子,系好马甲上的钮扣,道:“姑姑要看家,先不去了,天佑与弟弟同太太先去。”

    “那小姑姑与左住他们呢?”天佑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看着天佑天真烂漫,恒生也巴着脖瞅着,紫晶心里叹了口气,笑着说道:“许是过些日子他们就过去了,你们先去。”

    虽说紫晶没有说明缘由,但是在小孩子最是敏感,已经察觉出气氛不同来。

    小兄弟两个穿好了衣服,手拉手,看着紫晶不说话。

    紫晶蹲下身子,看着天佑与恒生道:“你们都进学了,也是个小男子汉了,冷暖饥饿什么的,要晓得说话,别在路上病了,给大人们添乱。”

    天佑与恒生听的似懂非懂,但是都点着小脑袋应着。

    “到了热河……”紫晶迟疑了一下,道:“到了热河,见了父母,你们也要懂事些,晓得照看妹妹……”

    话未说完,恒生已经拉着紫晶衣襟,小声道:“姑姑……”

    看着恒生面带担忧的小脸,紫晶才察觉出面上冰凉,忙侧过头,擦拭干净。而后,才笑着将两人又看了一便,确实收拾得妥当了,才叫人拿着行李,将他们送到兰院。

    这边已经摆上早点,李氏与曹寅已经用晚饭,正等着孙子们过来。

    见紫晶来了,李氏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她,道:“府里,就要劳烦姑娘了。”

    紫晶双手接过,道:“是奴婢当做的,太太路上也要保重,别太劳乏。要是有不舒坦的,大爷与奶奶也会心里不安。”

    李氏点点头,看着天佑与恒生用了早点,才同曹寅两个,一手牵了一个出门。

    刚出院门口,就见有人提着灯笼候着,是董素芯、田氏、怜秋她们几个。妞妞也在,牵着她惜秋的手,不再想平素那样眉开眼笑的。

    “这半夜三更的,怎么都起来了?”李氏摇了摇头,道:“虽说入夏了,夜里风大,还是回去歇着吧。”

    田氏道:“虽说不能随太太过去照看,但是我们心里也惦记。就是不出来送,谁还能睡得着呢。”

    怜秋、惜求姊妹附和着,将一个食盒递给李氏的丫鬟,对李氏道:“这些我们姊妹做的一点吃食,都是按照太太与小爷们的口味做的,给太太与小爷们路上垫饥。

    ”

    李氏听了,颇为感动。

    薰素芯待她们说完,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双手递给李氏,道:“太太,这有瓶薄荷油,还是在宫里时后宫的小主赐下的。若是太太不耐车马劳烦,倒出几滴来,抹抹太阳|岤,估摸会好些。”

    李氏接过,对众人道:“难为大家伙费心,时辰不早,那我就先出门了。”

    众人簇拥着,送李氏出了二门。

    曹颂夫妇带着曹项、曹頫已经在大门口候着,除了李氏随同淳郡王福晋她们去热河外,曹寅从今日起也要随扈出京。

    见曹寅夫妇出来,众人都俯下行礼。

    李氏忙扶住静惠,道:“仔细闪了腰。也不是外人,不在乎这些虚礼。”

    静惠道:“我们太太原惦记要来送大太太,不想昨晚回去没睡踏实,见了风,便让侄儿媳妇转告大太太,不出来送来。做法事的事儿,还请大太太放心。”

    李氏点头应了,曹寅看着几个侄儿,对曹颂道:“两府就都交给你了,多精心些,仔细门户。”说到这里,又对曹项他们两个道:“好生读书,听哥哥的话,不要跟着人鬼混。”

    曹颂他们兄弟们垂手听了,躬身应下。

    这边已经有几辆马车在这等了,除了曹寅与李氏的两辆马车,还有两辆给随行的丫鬟婆子用的。

    待曹寅上车,李氏转身,叫众人回去,而后带着两个孙儿,上了自己个儿的马车。

    女眷们只送到这里,曹颂兄弟送到大门外,曹颂骑马,送李氏出城,曹项与曹頫两个,则是等马车渐远了,才转身回复。

    兄弟两个,都有些忧心忡忡的。

    曹项已经跟哥哥说了半月,但是还没有说通曹颂。曹颂那边咬得紧,想要出仕行,想要以婢做妻休想。

    左右绿菊是家生子儿,要是曹项执意妄为,那就家法处置了不守规矩的丫头。

    曹项软磨硬泡,曹颂始终不肯松口。曹项这才思虑到自己想的不周到,怕牵连到绿菊身上,事情就僵持下来。

    这几日,他已经得了准信,过了端午节后,便能从吏部拿文书出京。

    既是兄长这边不允,他就想着请伯父做主。但是想到伯父性子方正,怕是比兄长还要死板,就没有轻举妄动。

    他心里已是

    意,实在不行,就先不提成亲的事,想法子给绿菊先脱籍,等出京后再办亲事。

    这半个月,他心里也是盼着堂兄能早日当差回来。

    虽说平素也不亲近,但是想这堂兄与堂嫂两个就是情投意合,才结为夫妇的。要是好生应求,说不定能帮他说几句好话。

    他却是忘记了,堂兄与堂嫂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到洞房那日,是不晓得对方到底是方神圣。

    表嫂甚是贤惠,要是真因急症有个万一,那剩下堂兄一个……侄儿、侄女们也可怜……

    曹頫想得则是另一回事,怨不得世人都是讲究“低门娶妇,高门嫁女”,果然在理。

    初瑜是曹家媳妇,就算身子有恙,好好养着就是,还让婆婆过去侍疾,这叫什么事儿?换做寻常人家的女子,敢耍这样的架子,早就一封休书,递过去了。

    越想越不忿,他低声对曹项道:“四哥,大哥好没道理。伯娘也是奔五十的人了,这又不是十里八里的道。就算病了,也有大夫在,伯娘去了顶什么用。这不是折腾人么?这算不算‘娶了媳妇忘了娘’?别人还都说他孝顺,有这样的孝顺法儿么?”

    曹项听了,不禁皱眉,止了脚步,对曹頫道:“晓得你自幼同伯娘亲近,但是也不能这么说。若不是嫂子病得厉害,大伯与伯娘也不会焦急至此。咱们做弟弟,为哥哥嫂子担心还来不及,怎能说风凉话?”

    曹頫听得直吐舌头,笑着说道:“我不过是说一句,倒招来四哥一对话。是不是国子监都是老头子啊,四哥可是一日比一日呆了。”

    见曹頫嬉皮笑脸、浑不知愁的模样,曹项心里真是羡慕。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你也十五了,不是孩童。二哥在宫里当差,有的时候不能天天回来,往后家里的事你也尽尽心。”

    曹頫摆摆手,道:“别跟弟弟说这个,左右上头还有四哥在,还轮得着我操心么?我只管上我的学,读我的书,熬到岁数跟着大伯当差去。大伯也是将六十了,身边也得有人侍候。大哥是能干的,要出人头地。弟弟可没指望有什么大出息,在大伯身边做个长随跟班就成。”

    虽说不是同母所出,但是他们兄弟年龄相仿,小时候也老在一块儿玩。因此,曹项对这个弟弟很是亲近,也晓得弟弟的心事。

    早先只当他是小孩子的任性,才对堂兄心有芥蒂。没想到过了这些年,他仍是对堂兄有敌意。

    曹项心里,不由有些担心,看着曹頫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来,小五你要记得,大哥是大伯与伯娘爱子,是咱们的堂兄。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曹頫已是听得有些不耐烦,撅嘴道:“四哥真是,我还能做曹家的叛逆不成?谁有心思整日里勾心斗角,有那功夫,我多在背两手诗词好不好……”

    热河,淳王府园子,西院,上房。

    又过去一晚,初瑜还是高烧不退。即便不停地烈酒与冰块给她降温,但是用不了多暂功夫,她就又烧起来。

    除了灌参汤与含人参片之外,曹颙还叫人熬了梨汁,口对口地给初瑜喂过两回。

    虽说没有食欲,味同嚼蜡似的,但是曹颙也开始吃饭,而且吃得饱饱的。

    连日连夜来的不合眼,他的身子已经熬到极致。已经有几次,他险些昏厥。他自己心里警醒,晓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能病倒。

    只是,他还是不敢睡。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大夫每次来诊脉脸色越来越难看,曹颙的心也悬到嗓子眼。

    到了中午,张义在烧锅庄子取了纯度更高的烧酒,曹颙片刻不敢耽搁,又给初瑜细细擦了一遍。

    不晓得是烧过去了,还是酒精起到作用,到了黄昏时分,初瑜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下来。

    虽说初瑜还没有睁眼眼睛,但是呼吸逐渐平稳,胸口的伤处也结,没有化脓的迹象。

    曹颙的心里,已经是谢天谢地。

    晚饭时,曹颙一口气吃了三碗,直吃得再也咽不下去,才撂下筷子。

    他心里已经是暗暗祈祷,再也不敢有贪心,再也不敢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以后,一定做个好人,铺路搭桥,积德行善。

    只求,让眼前这个女子醒来,让他不要孤单一人。

    之前总是无病呻吟,摆出寂寞如斯的模样,装什么犊子?

    有这个女子陪他,不再孤单。

    曹颙就这样坐在床边,拉着妻子的手,看着她的脸。

    到底不是铁打的,连着几夜没睡,他已经是困得不行,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睛。

    夜已深了,屋子里的只燃着一盏灯,发着柔和的光芒。

    “嗯……”随着低不可闻的呻吟声,初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灯光下,她的丈夫靠在椅子上,阖了眼,眼角泪光闪现。初瑜顺着丈夫的手往下看,最后落到自己被握着的手上。

    她想要回握丈夫的手,身上又没有力气,就动了动小手指,搭在丈夫的手指上,随后就闭上眼睛,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六百五十三章 劝诫

    汤泉,行宫外。

    康熙没有乘坐御辇,在晨曦中,俯下身子,看着田间的麦苗、谷苗。

    曹寅跟在大学士嵩祝身后,视线也落在田间。

    这还是京畿,附近也有不少水井,但是仍难掩旱情。今年自打年后,就雪雨稀少,已经是大旱的症状。

    康熙面上没什么,心里也颇为焦急。

    西北缺粮缺马,战事不能有进展。京畿去年大涝,如今已经开始赈济,就等着今秋粮食下来,要是今年再大旱,京畿需要赈济的州府就要过大半。

    百姓愚昧,不会想着风霜雨雪是自然之数,只会当成是老天警示。

    其他地方还好说,京畿要是不稳,那朝廷颜面何在?

    从康熙五十年至今,京畿就没有风调雨顺过,即便是再三减免钱粮,百姓仍生计艰难。

    康熙在想着,就见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巴浑德两个上前,请示御驾何时启行。

    康熙没有立时回答,稍加思量,对大学士嵩祝道:“朕观麦苗谷苗虽发生畅茂,但天气稍旱,当豫期祈雨,著谕礼部。”

    嵩祝躬身应了。一行人簇拥着康熙回到行宫。

    太后地凤辇已经摆好。康熙上前。亲自扶太后登辇。随后才上了龙辇。在鼓乐齐鸣中。御驾出了行宫。顺着官道。缓缓地往热河行进。

    怀柔。驿站。

    同缓行地圣驾相比。李氏同淳郡王地车驾要快得多。曹家这边随行地。是曹家大总管曹元;淳郡王那边。则是二阿哥弘倬亲自送嫡母、生母出京。

    第一日便宿在怀柔。今天一早。又早早地上路。

    弘倬今年已经十七,三月里完婚,娶得是员外郎萨哈之女伊尔根觉罗氏。

    虽说伊尔根觉罗氏身份不比弘曙之妻出身高贵,但是年轻貌美、性子活泼,夫妻两个新婚燕尔,也算恩爱。

    只可怜巧芙,福晋的亲外甥女儿,只得了个侧室名分。

    换做其他人,怕她心里难受,做了几年夫妻,还能好生安慰安稳;弘倬只是个半大小子,向来不是细心的,只晓得自己个儿快活,哪里会有体恤别人的心思?

    淳郡王福晋看在眼里,替外甥女儿难过,想要帮衬着说两句,但是也没有嫡母插手庶子房事的道理,便只能隐忍下来。

    这次来热河,因淳郡王已经出来,弘曙本主动请缨,但府里得留人看家,就由弘倬护送。

    淳郡王福晋因惦记初瑜,原还顾不得别的,这行了一日,才想起来,还不若寻个由子带巧芙出行。

    切不说每个人心里的弯弯道道,就说天佑与恒生两个,虽不是头一遭出门,但是以前都是襁褓中,并不记事。

    对于车外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小哥俩只有好奇的。

    虽说出来前,紫晶已经叮嘱几次,让他们兄弟两个听话,但是到底是孩童爱动,老实了一日就已经了不他了。

    李氏这边昨晚没歇好,就眯着眼睛养神,没有看到孙子们的动作。

    弘倬见他们伸出小脑袋瓜子,怕他们从车里掉下来,忙叫车夫停了车。跟李氏说过后,将他们小的抱下车去。天佑在弘倬身前坐了,恒生坐在一个王府侍卫前边,小哥俩两个欢喜得不行。

    虽说路赶得急,但是掺和了孩子们的笑声,连李氏也心安了不少。

    热河,淳王府花园,西院。

    初瑜是中午醒的,当时并不在跟前,正在外间同宝雅说话。天慧这边,已经开始嚷着要妈妈,不肯安静下来吃饭。

    宝雅没法子,也怕将孩子折腾出病来,只能抱来请曹颙哄。

    曹颙看着闺女,一口一个“妈妈”,心里分外酸涩。他从宝雅手中接过天慧,搁在自己腿上,拿着调羹哄她吃东西。

    天慧却是犯倔,小嘴闭得紧紧的,就是不肯吃东西。

    父女两个,一个要喂,一个偏不吃,僵持上了。这时,就听到里屋叶嬷嬷激动的声音:“格格……”

    曹颙闻言,已经坐不住,抱着天慧就进了里屋。

    叶嬷嬷已经是老泪纵横,拉着初瑜的手,哭着说道:“好格格,终于醒了。要是再不睁眼,老奴也要跟着去了。”

    到今天,已经是初瑜遇刺第五日。虽说这五日,始终用参汤吊着,但是初瑜也是虚弱至极,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看着叶嬷嬷,泪眼婆娑。

    见到夫女的那刻,初瑜嘴角微微上翘,露出欢喜模样。

    曹颙看着妻子,身子已经微微发抖。天慧原本跟着父亲较劲,此刻像是察觉出父亲的异样,倒是乖巧起来。

    叶嬷嬷见曹颙来了,擦了眼泪,将床头的位置让给曹颙。

    曹颙抱着女儿近前,看着初瑜,说不出话来。

    “妈妈?”到底血脉相连,天慧虽看不到,但是仍低声唤着。

    屋子里静得能掉下针来,过来半晌,才听得初瑜应道:“嗯……”

    天慧听了,转过小身子,冲着初瑜的方向够着。

    初瑜身上有伤,曹颙哪里敢放手,忙低声哄道。

    宝雅跟在曹颙进来,看着眼前这一切,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团圆。虽说眼里有泪,但是她脸上也欢喜得不行,近前对初瑜道:“醒了就好,再不醒小心你闺女不记得你,直接跟我回科尔沁了。”

    说着,她转过身子,从曹颙手中接过天慧,道:“听话,你妈妈累了,别吵她。好好吃饭,一会儿在来看妈妈。”

    天慧似懂非懂,却也老实下来,只是小脑袋歪着,冲着初瑜躺着的位置“望”着。

    见妻子嘴唇干裂,曹颙倒了半盏茶水,看了看茶盏,口对口地给初瑜喂了两口。

    宝雅已经带着天慧退出去,叶嬷嬷同几个丫鬟也出去唤人请林大夫,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

    曹颙坐在床边,握着妻子的手,不住地摩挲着,心里对老天已经是感激不已。

    似乎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讲,有万语千言要说,但是曹颙一句都说不出口。他怕妻子勉强回答,抻到伤口。

    少一时,林大夫过来,再次给初瑜诊了脉,脸上也松快许多。

    脉象已经稳定下来,诊完后,他开了两个补血清热的方子。从今日起,初瑜就能喝粥了。因为四五日未进米水,所以粥要稀些。

    听了大夫这般讲,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林大夫已经被留在府上五日,今日见初瑜好了,便也说到想出府回家。明日开始,早晚过来给初瑜请脉。

    曹颙自是没话说,叫人封了银封,送林大夫回去。

    初瑜喝了半碗红枣粥后,喝了药,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见曹颙熬得双眼尽赤,叶嬷嬷少不得又劝他去歇歇。要不然没等初瑜好起来,他就要废了。

    曹颙紧绷绷的心终于落地,只觉得浑身酸疼,乏得不行。

    他要了热水,泡了个澡,更衣完毕,只觉得得到新生一般。

    明明身上已经乏极,但是曹颙脑子却清醒得很,坐在妻子床边,舍不得离开。

    少一时,就听到喜彩进来,低声禀告:“额驸,前院传话,伊大人来了。”

    曹颙闻言,这才起身,依依不舍地去了前院。

    客厅里,伊都立神情颇显沉重。虽才几日功夫没见,但是他看着瘦了一圈。

    虽说曹颙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迁怒不到伊都立身上,但是一个皇孙郡主在自家遇袭垂危,伊都立饶是再豁达,也存了几分忐忑。

    出事至今,曹颙这边日夜守护妻子,不眠不休;伊都立也没闲着,这几日功夫,他同齐敏两个将那日的戏班子审个通透。

    除了戏班子,还有那女子的来历,真实身份。

    只晓得那女子三十来岁,是直隶人氏,自称夫家姓许,身上银钱颇丰。因她给了老板银子,算是入股,就在戏班里做事,众人都叫她“许大嫂”。说起来,戏班子二月底从京城出来,三月初到的热河。

    那女子做寡妇装扮,只说早前组过班子,想要跟着混口饭吃。刚好那戏班老板因好赌,输了银子,缺少北上之资,所以就让这女子入了伙。

    至于她为何行凶、为何笃定曹颙是“杀夫仇人”,戏班中人也是丝毫不知。

    这女子身上的照牌,已经叫衙门里的人看了。乍一看能蒙人,仔细看着,还是有所不同,但是想要应对这几个月盘查外来人口的兵丁却不在话下。

    身份是假的,性甚名谁就说不好了。

    不过她给戏班的银钱,虽说磨去印记,但观其外形,是十两一个的元宝。这样规格的元宝,多是钱庄所出。

    像这样看着圆圆的,不是椭长形的元宝,只有京城的几家钱庄才出。

    伊都立既然带着女眷上热河,也带了些银钱,以供其零花。两相对照一下,根据这元宝印记的位置,就比出这元宝到底是出自何家。

    除了给戏班老板的三十两外,在这女子的住处,还有六个这样的元宝,外加一些碎银。

    一百两银子,不管是什么时间取的,都算是大户。即便不是这女子所取,是别人所赠,也能寻到蛛丝马迹。

    伊都立同齐敏已经联名,给九门提督隆科多写信,请他彻查京城钱庄账目,将二月后,取银子超过在百两的客人名单列出来。

    因还没有准信,所遇他们两个还没有跟曹颙提及。

    今日过来,是为另外一件事。那女子随身携带之物,除了银钱外,还有一包骸骨。经过仵作查看,这骸骨发黑,是死前中毒的症状。

    这里头似乎千头万绪,让人茫然没有头绪。

    伊都立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寻曹颙问问两年前口外的情形,看从中能不能寻出蛛丝马迹来。

    他向来也是散漫的性子,这般尽心,也有将功赎罪之意。

    若是初瑜真有个好歹,就算曹颙不迁怒与他,还有王府那头。

    他原本是无女不欢之人,这几日也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同女色犯冲。这几年好不容易有了些政绩,不再混饭吃,还惦记着升职,没想到却是因女色之事降职到内务府。

    跟着曹颙,为了行宫修缮之事,费心劳力,这眼看着功成有,又出了这遭事。若不是为了哄爱妾欢心,他也不会想着要请戏班子请客。

    曹颙听了伊都立的来意,心里也是纳闷。

    前年正月里,自己跑了次口外牧场,除了在白毛雪中险些冻毙,其他并没有什么凶险。至于干前支援的曹甲等人动没动过手,过后也没听庄先生提及。

    应是没有动手,否则就算曹甲等人不说,还有曹方跟着。

    说不定是买凶之人,见事情不成,怕走漏风声,杀毒了那些人。亦或是为了防止后患,之前就骗这些人喝下慢性毒药。

    到底是哪种,还不得而知。

    这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处,曹颙就将当年的事情道出。听说两年前就有人买凶,伊都立惊诧不已,道:“两年前,孚若在太仆寺,不比现下这般位高权重。到底是什么仇人,竟惦记着非要要了你的性命不可?”

    曹颙心里,也是迷糊着。虽说庄先生没说,但是曹颙也察觉出,庄先生是晓得些隐情的。

    只是过后,庄先生不了了之,曹颙也没法他说出来。而且,曹颙也相信,庄先生是护着他的。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得,那人定是曹颙不能随心所欲之人,是晓得了是仇家,也不能下手的,否则就是倾族之祸。

    除了皇子皇孙,还有谁能让庄先生有这么大的顾虑?

    曹颙与伊都立正说着话,就见曹方疾步进来,禀告道:“大爷,魏爷回来了,七王爷也跟着到了,已经在大门外下马。”

    曹颙听了,忙同伊都立两个,亲自迎了出去。

    自打前儿下午出京,七阿哥也是心急如焚,但是随行的有两个老太医,马跑不起来,他就让人随着太医押后,自己同魏黑两个先行一步。

    三百多里路,用了两日功夫就到。

    见曹颙虽面容清减、双眼赤红,带着几分羞愧,但是并无哀痛之意,七阿哥这提了一路的心,才算放下。

    “初瑜如何?”七阿哥同伊都立见过,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已经醒了,刚才吃了药睡下。”曹颙应着带了几分羞愧:“都是因小婿的缘故,累计初瑜至此,害得岳父跟着担忧。”

    七阿哥看着曹颙,脸上看不出喜怒。

    伊都立颇为识趣,晓得他们翁婿有话要说,借口衙门有事,告辞离去。

    七阿哥没有什么责备的话,只是看着曹颙的眼神有些犹疑。

    到底是担心女儿,即便晓得初瑜睡着,七阿哥还是去了内院,到初瑜床边看过,心里才算踏实下来。

    一路上风尘仆仆,直到梳洗更衣外,七阿哥才出来见曹颙。

    可怜天下父母心,曹颙也是为人父之人,自是晓得七阿哥的心情。七阿哥是真心疼爱长女,才不惜以皇子之尊,主动与曹家结亲。没想到不过数年功夫,宝贝女儿就险些丧命。

    “树大招风!”七阿哥沉默半晌,才说道:“我当初只觉得你性子老成稳重,品性端良,初瑜跟了你,定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曹颙道:“谁会想到,你如今竟站在风口浪尖上……”

    曹颙低着头,心里也是羞愧不已。

    自己算不算是白活了?口口声声说为了这个家,熬得多辛苦似的,却是连家人都保护不了。不是废物是什么?

    “日后,你有何打算?”七阿哥看着曹颙,问道:“是帮着皇阿玛继续赚银子,还是要找出幕后算计你之人,报仇雪恨?”

    曹颙闻言,已经是变了脸色,眼里的恨意不是一星半点。

    害得初瑜至此,使得他差点成为鳏夫,这个大仇自然要报。

    七阿哥见了,不由皱眉,道:“你递辞呈吧!”

    曹颙听了,面上露出几分不解:“岳父?”

    七阿哥揉了揉额头,道:“阿灵阿道‘病’了,除了太医院的太医在,还有侍卫处的侍卫在他府上。”

    “阿灵阿?”曹颙想起家书中父亲隐约提及的,大致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的心里却不认为阿灵阿是幕后指使之人。

    这没仇没怨的,堂堂国公爷,怎么会接二连三使这般手段?

    “那在济南做悬赏的银子,是叙府上的;操作的人,是阿灵阿的门人。”七阿哥见曹颙懵懂,说道。

    这嫁祸未免太明显,就算是想要算计曹颙,用得着这般不干不净的?阿灵阿与叙,都是勋爵世家子弟,打小见惯争斗的,手段怎么能这般粗劣。

    “你还不明白么?如今你要晓得的,不是谁要害你,而是皇阿玛说谁要害你。”七阿哥面色有些沉重,道:“这是对你与你父亲的安抚,也是皇阿玛对自己个儿的安抚。”

    说到最后,他已经是压低了音量:“事情由不得你,勿要节外生枝。”

    曹颙晓得“天威难测”四字,但是对于七阿哥的说辞,实是无法接受:“岳父,初瑜受了这般罪,小婿岂能就这么算了?”

    “你还想如何?”七阿哥道:“这世上,做什么人都成,就是不能做聪明人。你这几年沉沉浮浮,遭了这些罪,就是因为你将自己当成了聪明人。”

    “岳父先御驾而来,就是为了告诫小婿?”曹颙犹豫了一下,问道:“莫非,岳父心里,已经晓得到底是何人所为?”

    七阿哥背过身去,不看曹颙,道:“你是和硕额驸,初瑜是皇阿玛钦封的和硕格格,有人竟罔顾朝廷律法,悬赏你,袭击初瑜,自然有官服出面查询。你心里再不忿,还行要杀人报复么?”

    “既是想要置我于死地之人,杀之又何妨?”曹颙的脸上,多了几分狠意。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还能如何?总不能一直这般混混沌沌,等着对方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咬自己一口?

    “过与不及!如今,你已经是风头太多,再进一步,许是万丈深渊;还不若退一步,等皇阿玛裁决。皇阿玛会给你个交代的。”七阿哥转过身来,拍了拍曹颙的肩膀,道:“你是我的女婿,是我的半子,如今连我也不信了么?”

    “皇阿玛要小婿递辞呈,是怕小婿义气,失了常态;还是担心小婿追查下去,触怒皇上?”曹颙带着几分疑问,开口问道。

    “你向来稳重,当晓得‘以退为进’的道理。这个时候,你进一步,又有何益,不过是加速阿灵阿与叙的死期罢了,对于真正的仇人,有何损益?”七阿哥反问道。

    七阿哥虽然平素不掺和朝廷党争,也不凑热闹站队,但是并不是迷糊之人。

    曹颙的心里已经是信了几分,但是仍有些不甘,看着七阿哥道:“岳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为了小婿日后太平,也求岳父体恤,告之那幕后黑手到底是何方神圣,数次逼迫小婿至此?”

    七阿哥叹了口气,道:“不过告诉你了么,不要做聪明人。就这样糊涂着,才能保太平。”

    遭遇这般大的变故,使得初瑜生死关上走了一遭,曹颙如何能心平气和。

    七阿哥不说,他也不再发问,心里已经思索开来,

    视八阿哥如仇,康熙想要庇护,庄先生叹息不语,七阿哥以皇子之尊也不愿招惹,还有能力搞风搞雨的,是谁?

    三阿哥、四阿哥、十四阿哥?十七阿哥?还是废太子?

    符合这四个条件的,却是一个没有。

    曹颙的脑子里,突然现出一人来,那就是被朝鲜使臣当成未来储君参拜,世人眼中最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皇长孙弘皙。

    数年之前,两人也算接过“仇怨”,但是多有小孩子置气好强的成份在里头。

    虽说往后,见面时弘皙也是皮笑肉不笑,没个好脸色,但是也不单单对曹颙如此。

    身为储君长子,未来太子的不二人选,弘皙在太子被废后也影响甚大。再也没有以往的趾高气扬,剩下的只是内敛与阴郁……

    “岳父,是弘皙?”曹颙思量了一回,缓缓地开口问道。

    七阿哥听了,已经是神色一变,看着曹颙,脸上显出几分痛苦之色……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六百五十四章 我心

    热河,淳王府园子,内堂。

    七阿哥虽神色大变,但是并没有言语,看了曹颙半晌,方垂下眼睑,端起茶盏道:“你想得太多了?皇阿玛甚是庇护你,你消停下来,做个富贵散人有什么不好?”

    “庇护?”曹颙不禁失笑,若是庇护的话,怎么会试图掩盖真相。

    “岳父,您想过没有,若真是弘皙的话,如今尚且不在储位,都三番两次致小婿于死地;若是上位,会如何?”曹颙开口问道。

    七阿哥闻言一怔,看着曹颙,皱眉道:“即便皇阿玛再另眼相待,有些事也不是你能掺和进去的。”

    见七阿哥似乎笃定弘皙储位有望,曹颙心里有些着急。要是七阿哥不知不觉站了队,让四阿哥记恨在心,那往后的日子就要不好过。

    而且,说实在话,他只是想到弘皙,并不认为自己遇到的一切就是弘晢所为。

    当年他在济南遇险,那还是康熙五十一年,太子刚被“二废”,弘晢身为人子,正是避讳的时候,怎么会没头没脑地跨省涉及曹颙。

    或许,弘皙是螳螂捕蝉中的那个“螳螂”,让黄雀给利用了。

    见曹颙并不应答,七阿哥皱眉道:“有时候,传言未必全都可信。二阿哥,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弘皙虽然傲慢些,但是也不是完全不通道理。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我并不是要你忍气吞声,而是怕你沉不住气,使事情进入僵局。阿灵阿与叙,皇阿玛能随便处置,你却不好掺和进去,否则平白结怨两家子弟。”

    “若不是老天保佑,初瑜她这次……对方再来一次,我遭遇凶险,那他们娘几个如何?”曹颙叹了口气,道:“岳父大人,就算想要小婿性命的是皇上,小婿也要心里清楚。即便没有‘挡车之力’,也不能做个糊涂鬼。”

    七阿哥还要再劝。曹颙起身道:“岳父远道而来。也该饿了。还是先叫人开席吧。”

    少一时。席面送上来。

    曹颙亲自把盏。给七阿哥倒酒。七阿哥神色复杂地看着曹颙。默默地吃着。他本不是多话之人。劝了曹颙两遭。见曹颙坚持己见。便不在多言。

    曹颙陪着七阿哥用过饭。惦记初瑜那边。便请七阿哥先休息。临出门时。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开口对七阿哥道:“岳父大人。即便皇上再疼弘皙阿哥。也不会立之为储君。否则地话。也不会将太子党众人从朝廷与地方上铲除干净。岳父小心了半辈子。还是不要被殃及才好。”说完。他躬了躬身。转身出去。

    回到西院。这边已经掌灯。

    初瑜已经醒了,叶嬷嬷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端着碗粥,用调羹喂她。

    见曹颙回来,叶嬷嬷起身将粥碗递给曹颙。

    “阿玛……来了?”初瑜轻声问道。

    “嗯,刚吃了饭,现下歇了。”曹颙一边喂着妻子,一边开口说道。

    “都是我不好……”初瑜的脸上添了羞愧之色。

    “说什么呢,你要是这么说,我岂不是该自杀谢罪?”曹颙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道:“少说两句,养足精神,省得明儿岳父见了心疼。”

    初瑜轻轻地点了点头,喝了粥与药后,又阖眼睡去。

    曹颙和衣躺在妻子身边,也跟着沉沉睡去……

    京畿,南石槽,圣驾行在。

    十五阿哥看着十六阿哥,不由觉得有些头疼。他掏出怀表瞅了两眼,已经亥初“晚上九点”。

    “十六弟,你还不回去,小心弟妹要使人来找了。明儿还要早起,十六弟赶紧回去安置吧。”十五阿哥道。

    虽说还不到端午,但是十六阿哥已经拿了折扇,一边摇着,一边看着十五阿哥,道:“哥,咱们是同胞手足,不比旁人。你就跟弟弟交交底儿,你到底是想帮十四哥,还是想帮三哥?”

    十五阿哥闻言,不由失笑,看着十六阿哥道:“你不是就想做个富贵散人么?操心这些做什么?赶紧回去歇着,扯这闲篇做什么?”

    “打虎亲兄弟,就算弟弟没出息,也保不齐什么时候能帮哥哥把手。”十六阿哥合上折扇,说道。

    十五阿哥摆摆手,道:“行了,你就饶了哥哥吧。看到十三哥了么,当日除了太子,谁还能比得他受宠。结果掺和了不该掺和的,落得个不尴不尬的下场。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本本分分的孝敬皇阿玛与额娘吧,会有福气的。”

    十六阿哥脸上已是添了郑重,看着十五阿哥道:“哥哥,不管您帮谁,都是我的亲哥哥。”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曹颙不是与人为恶之人。要是先前他有什么得罪十五哥之处,弟弟叫他给十五哥赔罪。”

    十五阿哥闻言,嘴角不由生出冷笑,道:“十六弟,你这是要教训哥哥么?还是偏帮着外人,来跟我摊牌。”

    十六阿哥听了,忙摇头道:“十五哥切莫误会,弟弟绝无此意。只是都是亲戚,本不必如此。”

    十五阿哥已经转过脸去,不看十六阿哥,冷声道:“我乏了,十六弟,不送。”

    “弟弟只是不愿十五哥做了他人手中的枪。十五哥之前最厌恶太子,为了这次却愿意推波助澜,暗中帮弘皙成事?是顾忌十五嫂,还是十五哥受了他人蛊惑,想要让弘皙与八哥鹤蚌相争,好坐收渔翁之利?”十六阿哥站起身来,压低了音量道。

    十五阿哥猛地转过身来,看着十六阿哥,眼里隐隐地带着几分怒气:“十六弟,要是你的舒坦日子过腻了,哥哥就成全你如何?”

    他的声调阴冷无比,一瞬间,十六阿哥觉得眼前这人陌生许多,变得不像是他哥哥。

    十六阿哥脸上不由添了几分担忧,喃喃道:“十五哥,你到底是想要拥立之功,还是想要……”

    最后一句话,十六阿哥含在嘴里,还是没有说出口。

    “曹家并无结党营私,颇有威望,何必树敌?十五哥好好想想吧。”十六阿哥叹息一口,抬腿往外走。

    “没有结党么?”十五阿哥冷笑道:“不是‘四爷党’么?”

    十六阿哥闻言,心里一颤,转过身来,看着十五阿哥道:“十五哥这是什么意思?曹颙同四哥那边关系平平,这你当时晓得的。”

    “平平么?同十三哥府上呢?救命之恩,好大的帽子。你能保证四哥要是出头,曹颙不会站在四哥那边?”十五阿哥的眼神有些犀利,盯着十六阿哥道:“不只曹颙,连你同老十七,不也是对四哥恭敬地很么?手足,手足,你们也是手足兄弟啊!”

    听十五阿哥越说越没谱,十六阿哥皱着眉,摇了摇头出去。

    十五阿哥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灯光,脸上现出几分自嘲之色,自言自语道:“痴心妄想么……”

    京城,方家胡同,简王府别院。

    简亲王雅尔江阿慵懒地躺在床上,摩挲着怀中之人的后背。

    “累么?”他的声音不同往日的傲慢,带着几分温存。

    “嗯,还好。”杨子墨阖着眼睛,轻声回道。

    “要过节了,你有想要的东西没有。要不然,让人过来给你裁些衣裳?”雅尔江阿带着宠溺,开口问道。

    “月初裁了四季衣服,足够穿得了。左右我也不出这院子,要那么多衣裳做什么?”?br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