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陆如萍第3部分阅读
重生陆如萍 作者:xyushuwu.us
蹄子坚硬,那看一眼就让人打颤的长角也是凶利的兵器。 而且那水牛对后来的两人不理不睬,认准了先来的两个是仇人,紧追不放。
两人在前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水牛也寸步不让地追着,他们只能陪着水牛在林外的空地上兜圈子。如萍看不下去了,手放在嘴边做出个扩音的喇叭状:“梦萍!把你的外套脱下挂到树枝上,杜飞带着她去另一边躲进车里!”
梦萍在所有人当中跟如萍最亲近,受了惊吓也反射性地找如萍救她,虽然不明白如萍的用意,还是相当听话,挣开杜飞的手几下剥了红外套,情急中飞扔到灌木丛上,绕了个小圈和杜飞两人狼狈地砧进车子里,‘嘭’地一声大力关上车门。
惊魂未定的两只能相互依靠着透过车窗偷向外看,水牛没有继续追来。看到的景象却让梦萍一声尖叫一声,马上被杜飞捂住嘴,杜飞紧张地作了个禁声的动作,声音怕怕:“嘘,别把它招来。”此时披着红风衣的灌木丛已经被顶得七零八落,梦萍火红的新风衣也报销了。
闹剧结束后,如萍先安慰惊魂未定扑过来的小孩,瞄向杜飞的神色不太友善。不用逼问,杜飞顶着压力马上全招了:“我看到林地里有水牛,出点子要玩逗牛试试,谁想到那牛真不知神经哪里搭错了线,挣脱了绳子就朝我们追过来。”
梦萍小妹妹一跺脚,气道:“你还说,为什么是你招惹它,它却不要命地朝我冲过来?”
听到这儿,如萍连抚额的力气也使不出来,声音里透着无奈:“你们难道不知道牛眼睛有问题,一遇到红色,就会发疯吗?”等来几人茫然地摇头。
桓说:“我看电影里斗牛士是要拿一块红布晃的,梦萍的外套颜色正好,怪不得它追着你们不放。”
尔豪气笑了,又不能真捶杜飞两拳,恨恨地‘哼’了两声,走过去牵着平静下来的牛回树桩边栓起来,总不能等主人来时,以为牛被人偷了吧。他不想一回到家就被警察找上门。
如萍见梦萍委屈地憋起嘴,心里叹息一声,安慰道:“好在现在没事,不过是虚惊一场,以后不要莽撞就好了,你们身上有没有受伤?”杜飞惊魂未定地摇摇头:“放心,一直隔着一段距离的,它没追到我们的,绝对没有被顶到。”说着,还撸起袖子增加可信度,可是他的袖口早刮到了树枝,破成几条了,一时脸色有些尴尬。
如萍对于活力十足的孩子向来不感冒,拉着梦萍回车里检察一番,只在她手掌上看到擦破了点皮儿,连血丝儿都没见,这才算放下心。
被两人这么一搅和,几人都吓出一身汗,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被狠狠取笑了一番,对两个活宝吸引事故的能力有了新认识,再也不能放任两人去林子里探险,杜飞又拍了好些照片,单独的照片,两人三人的合影,都照了好几张,还有一张被称为劫后余生照的合影,最让人期待。眼看太阳快下山了,才起程往回走。
如萍正要提着水桶往车边走,何桓眼明手快地接了去:“这种活怎么能叫女孩子做,还是我来吧。”杜飞也帮忙收拾钓鱼竿和凳子:“我还没见过这么肥的河鱼呢,早知道如萍你钓鱼这么厉害,我就留些肚子等着吃野味了。”
如萍暗道,你想吃也没有!她可没想过在野外来一出烧鱼记,没带调味料不说,满手鱼腥味弄不掉那还能有什么心情。“你们带几条回去加菜吧,这么多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十多条膘肥体胖的锂鱼,她没想到收获这么丰厚,最后桶里装不下了还有鱼跃上来,尔豪还打趣她说以后若是过不下去,就让她钓鱼来卖也能凑合养家了。
何桓含笑看着她,应了声:“好。”其实他和杜飞两人都不会做饭,更不会做鱼了,可是他却不想拒绝。
第11章
车开进市区,已经是下午了,梦萍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今天玩得好开心啊!”虽然受了点惊吓,不过这次效游确实很有意思,她采花吃野餐和牛斗了一场,还学会了钓鱼呢!
何桓说:“今天的野餐是你们家准备的,听说甜点还是如萍亲手做的,我们饱了口福,不能不礼上往来,晚餐我请下馆子去吃一顿好不好?”话是对着尔豪说的,眼神却瞟向如萍。
几人起哄说要吃大餐狠狠地宰他一顿,轮到如萍:“你们去吧,晚点回来没关系,我得去趟局。而且,今天我们都不在,妈也打牌,爸一个人在家,我想早点回去看看。”
她抬出了陆老爷子,本来想再劝的杜飞闭嘴了,何桓眼底也闪过一抹失望,说:“不如我们都回去陪陆伯伯?”
如萍微笑回绝:“哪用得上那么多人,你们在长辈面前难免拘束,好不容易过周末,还是在外面玩儿尽兴吧。”
她在南京路下车,来前打听过,这附近有上海最大的图市场,小半条街都是清一色的局,来来往往的也多是学生与文人,行为举止看起来都司文得多。她挑了一家同学借绍的老字号进去。
大清国虽然没了,时代变了,士农工商的地位排序还是印在了中国人的骨血里,经商人能出的可谓凤毛麟角,能找到的可以作为课外读物的并不多,大多都是西方的著作,还是英法原文的,她看了看目录,全部打包起来。考虑到多年不碰这些外语,还挑了几本字典,总共花了不到十块钱。
钱掌控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还真不怎么样,虽然每个月雪琴都会给她们零花钱,看起来很优厚,其实对于她以后要做的事,这点钱真是杯水车薪。又不能总向家里伸手,她急需一个生财的办法。
回到家后,她找出如萍的几个钱包手袋,珠宝手饰盒子,把桌上的小猪扑满都算上,得到的钱也不多。
两张一百,三张五十的钞票,剩下全是十块钱的零钞。扑满里的大洋有一百多个,还有一些铜板,钱全加起来不到五百块。
珠宝盒里有几件还算值钱的玉石,和一些金银首饰,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拿去卖。这样的结果,放到普通人家也许是笔小财,够人生活几年。于她是怎么都不够的,这战乱年代哪国的货币都不可靠,真金白银才是真的。她虽然没有系统学过,打理铺面庄子的帐目经验还是有的,可以考虑先弄个小本生意来做做,只是还不知从哪方面入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如萍到家是四点多,果然是陆振华孤零零地在厅里叭嗒烟袋,看到她面上流过一丝笑纹。如萍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王雪琴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啊,你去会情郎好歹把小儿子留下呀,都说那个女人聪明,可是聪明人糊涂一次就够她一生悔悟的。
陆振华问:“不是说去郊游吗,怎么就你一人回来,尔豪桓他们呢?”
如萍泡好一杯人参茶,笑眯眯地端来:“他们还要玩一会儿,我先回来,有空不如在家陪陪爸爸。”陆振华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碗喝茶,不过受用的表情很明显,嘴角微微上翘。
如萍和煦地讲起郊游的趣事,陆振华久不和儿女们这样家常般地说话,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听了一会儿,陆振华温声道:“桓那孩子来过几次,我看他人不错,你若是也有意,就相处试试,现在好男人不多,不要错过了。”他很少开口夸人,能让他说出这种话,看得出对何桓是相当满意。
若是平常女孩被爸爸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少不得要羞恼,如萍却心里一晒,面上却不见丝毫尴尬,目光在他的茶杯上停留一瞬,大方地说:“何桓人是不错,不过他可没说要追我,也不见得就是我的那杯茶,爸爸是过来人,想必知道,感情的事,要两个人都有感觉才行。现在我还小还在念大学,谈婚论嫁的事,晚几年再说也不迟。”她俏皮地眨眨:“我还想多陪您几年呢!难道爸爸嫌我碍眼了不成?”
陆振华深知这个女儿看起来温柔和顺,其实心中自有主意,“罢了,我不过随口一提,但是女孩家不比男人,青春年华耽搁不得,你这个年龄若不是在念,也该找人家了,自已也该上点心。”
如萍含笑应下来,父女又说了会儿话,晚餐时餐桌上加了一道红烧鲤鱼,一道鲜美的鱼汤,陆振华没说什么,食欲却很好,比平时多添了一碗饭,自己女儿亲手钓的鱼亲手下厨做的,怎么会不满意。
第二天是星期天,除了早起晨练和下楼吃饭,她整天都在卧室里。就算记忆力比常人好,经久不用外语生词也看得人一个头两个大,她只能安慰自己学习是日积月累的过程,谁一口也吃不下一个胖子,然后抱着狂翻猛看。
梦萍小丫头是个不爱念的,每当看她摆出那些大部头,就找借口溜出房间自去找乐子。
尔豪周末向来都是约会时间。本来他是想给妹妹掇合一段姻缘,看如萍对此事并不太上心,又在老爷子那得到指点,总算不再老想着做媒人。
到是尔杰,平时只给个玩具就能自己玩半天,不知怎地,最近却粘上了如萍,非要挤进如萍的房间来玩。她对小孩子自有一套,王公贵戚纨绔子弟她都能轻松对付。小尔杰的段数就不够看了,也许在别人那里称得上玩劣,在她这里就威风不起来。
小孩子最好忽悠,乖乖地在她卧室里写了一天功课。王雪琴打牌回来后看到那满满的作业本子,都对如萍另眼相看了。从此以后尔杰的教育问题,理所当然地由如萍把持,至于教出个什么样的结果,那只有天知道。
第12章
图馆里静悄悄的,一排排林立地架,阳光照近来,形成一块块斑驳的投影,如萍守在临窗的桌子边阅读边记录。钢笔划过笔记本带起轻微的声响,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每当她专注一件事,就容易忘了周遭的环境。
直到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午休时间快过了,你还没吃饭。”不知何时安静地坐在她对面的蒋修文已经站在她身后,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硬,对着她说话时,却总不自觉地软化了些。
如萍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一点整,下午的课要开始了,周围人早就走光了,整个阅览室只有他们两人和一个图馆员在慵懒地打瞌睡。不是她警惕性不高,这个家伙每天都在她身边出没,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不会觉得他的出声突兀。
如萍恍然:“恩,是有些饿了。”不过她又忘记带便当,这个时候再去食堂也只剩残羹冷炙了。她轻轻地皱眉,收拾东西要向外走,想起还有一个人,转头气地问道“你还不走吗,要不要一起?”
蒋修文点了下头,走在前面带路,不是去食堂的方向,而是来到人工湖边的长椅上,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两盒饭菜,蒋修文没有说话,不过看过来的目光明显是要邀她一起。如萍对着眼前的阵势有些傻眼,对这几个菜很眼熟,正是她第一次去食堂时选的几样,她记得清楚。因为她不太爱甜,现在的上海菜系的大多是甜味的,这里面却都是正常口味。
两人相邻坐着,把饭菜吃完,气氛虽然不热络,也并不尴尬,仿佛身边坐着的是多年老友般自然,各据一方。如萍用饭一向慢条丝理,细嚼慢咽,看起来很优雅,蒋修文耐心地等她用完,要起身把剩下盒子收走,如萍淡淡开口:“我来吧。”扔掉了垃圾,快步走向杂货店,给蒋修文带了一杯热饮,“今天谢谢款待。”
那天以后,如萍上午最后一堂没课,就能在图馆遇见蒋修文,他总是在她肚子要抗议之前,带她到人工湖那边,拿出两人份的午餐。如萍每次一用功起来总会忘了时间,虽然对受人恩惠颇不自在,奈何他总是体贴的在她需要进食的时候出来,其他时候也不会说多话做多余的事。
安静一点不惹人反感,她也不爱平白占人家便宜,总要回敬些什么,有时是一杯热饮,有时是些餐后水果,总之,蒋修文也不挑剔,给什么吃什么,从那甚少有表情脸上甚至难得能看到一两分满意。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少,但都在各忙各的事,吃饭时又都是好家教的,秉持着食不言的原则,交流真的很少,却相安无事地这个相处了下来。这种组合有时被认识的同学看见了,渐渐别人也都知道两人走的很近,对他们的关系也有人开始猜测。
蒋修文本身条件很好,中外混血,长相极引人眼球。对他有好感想结交的男男女女很多,可是拜他那个生人勿近的气场,对人一向不假辞色,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人目前除了宋志诚他们几人,只有如萍。这一事实让圣约翰的女生们郁闷又无奈。
那次郊游之后,尔豪又邀请了几次何桓和杜飞回家,他们也对陆家人渐渐熟悉起来,桓目光深远,学识不错,杜飞嘴甜,连陆振华和王雪琴对他们两个也很看好,每次来都热情的招待,家里的气氛总是热热闹闹的。也许他们还没放弃收个乘龙快婿的打算。
如萍多数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本,不然就陪着老爷子喝功夫茶,并不参与他们的聚会,尔豪见妹妹对两个好友真的都没有心思,只得心里暗叹,王雪琴不知在哪里打听到何桓的爸爸是外交官,对他一直很热络,时不时地给如萍个明示暗示,都被如萍有意无意地无视掉了。
如萍很能明白他们两个青年独自在外工作,身边没有家人照顾的辛苦,对于两人时不时来蹭顿饭,还能活跃家里气氛的行为还蛮支持的。可是王雪琴真的不是一般人,每次他们来,她就能在如萍耳边至少念叨两天,重复地说何桓多么优秀多么会讨老爷子欢心,是嘉婿的好人选。这让一向不愠不火的如萍也存了些怨气。
其实她到不是多反感谈婚论嫁,她是女孩子,总不可能和现在的爸妈过一辈子,她自己不方便不说,也会让他们担心。可是何桓真的不是合适人选,她是知道他将来会和依萍爱得死去活来,她自认没有那么粗的神经,只想做个平凡人,有个平淡温馨的婚姻就好。
她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相处而来的,如果爱情靠的是荷尔蒙,婚姻靠的则是经营。对于曾经一夫多妻的日子她都从容应对,何况现在的婚制是简单得多的一夫一妻。让她这种沧桑的心镜再来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太不现实,怎样都是生活,相敬如宾也能安稳一辈子。
她知道这周六他们两个要来,早早地找个借口溜了出去,雪琴的唠叨轰炸,就交给‘引狼入室’的尔豪独享去吧。
上海的工商业在一战结束以后得到飞速发展,相应地公租界也得到大规模开发,崛起了一些环境、设施都很完善的新住宅区,吸引了不少上流社会人士前去定。
静安寺路两侧风貌也随之变化,独立的花园住宅演变为以许多公寓和新式里弄,这里的人口密度跟着大增,静安寺路上陆续开设众多商店,沿路都熙熙攘攘,渐渐地形成了上海西区的商业中心。这里的商业街繁华似锦,经营方向趋向高档,有闻名中外的高级舞厅、电影院、咖啡馆。
在众多洋派的店铺中,木制牌上隶雕刻的‘荣宝斋’几个字越发显眼从窗口悬挂的大支毛笔看来,这是一间笔墨店。,时不时地有人向里张望,却很少人走进店里,因为它真的已经不实用了。如萍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好半天,也没有顾上门,对比隔壁的似云来,显得很冷清。
进入荣宝斋的内部,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松墨香,古朴的感觉扑面而来。各种笔墨纸砚,洗笔,震纸整齐地摆在几间架子上,只是每种都不多了,还有些缺了型号。中年老板在柜台后对着帐本认真地拨着算盘,看到如萍进门,也只是礼貌地点了下头,眼睛又转回账面上。
重生这段时间,如萍从不去回想过去,仿佛前世种种只是梦一场。而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家里学校的建筑摆设,都是西式为主,让她理所当然看不到从前的影子。
这个小店地方不大,却古韵十足,像是一间旧时的房,将她带回了过去的世界。指尖扫过一排排长短不一材制不一的毛笔,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
明亮高雅的房里,檀香轻燃,鲜美的荷花摆在水盘里,穿着粉嫩旗装的小丫头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小短腿,一脸的认真,像模像样地悬腕临帖,不远处她清贵的父母亲含笑看着她。时光转换,小女孩也长成为一个雍容的母亲,冰天雪地中暖和的帐篷里,认真地监督坐在一堆名贵毛裘里的小男孩练字。
‘啪’笔杆子掉到地上的声音打破了如萍的回忆,是一支湘妃竹留青花蝶管紫毫笔,样式素雅,她俯下身捡起,再起身时眼里已经一片清明,嘴角带上些自嘲,回想能有什么,都过去了,她得向前看。
她拿了掉落的那枝笔,又选了一支玳瑁管的。去柜台付帐, “老板,多少钱?”
中年人从帐册中抬头,看了一眼,“两支笔,收您一块钱。”
如萍去翻钱袋的手一顿,恩?这么便宜?不会算错了吧?就那支笔上镶着的玳瑁也值这个价。老板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从您挑的这两样东西,能看出小姐是个识货的人,小店做完这几天就要关门了,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便宜卖给懂它们的人,算是结个善缘,现在用毛笔的人越来越少了。”他说得是真话,这价钱相当于半卖半送了。
如萍没想到不经意进一家店就能捡到便宜,也附和着老板说两句,“是啊,连家里的长辈们都已经习惯了钢笔字。今天能街上发现这家店,真算得上惊喜呢。”她收起笔,目光扫到柜台上还放着一张大红纸,上面竟是转租的字样,于是问道:“你这店面要出租吗?不知道租金是多少钱?”
中年老板很和善,并不因她只是个好奇的小姑娘就敷衍,说了他店的情况:“是啊,我这个店面是租来的,合同上还有将近两年才到期,可是我儿子急着要把我去南方,我这还不知道能不在几天内找到下家。这字我刚写完,还没贴出去。”
如萍真的有些惊喜了,“看来,今天我是来对了,不知道老板你这的条件如何,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一个小时后,如萍一脸轻松地走出来,手包里还有一整套老板赠送的笔墨砚纸等物。
她已经和那老板谈好,决定把那家小店转租下来,这里流量大,正是开店的好地段。租金也是她能接受的范围内,至于经营什么,她早就想好了。
尔杰不是经常夸讲她做的蛋糕好吃嘛,虽然知道有小馋猫拍马的成份在,做蛋糕也算是她拿手的一项,她还曾经专门拜了手艺好的人学习过的,还考了等级证。
现在上海的蛋糕店不多,而且价钱都很贵,消费群体也在渐渐扩大,凭借她所知道的各种新花样,她有自信能捞一笔。
第13章
自从租下那间店面,如萍每日从早忙到晚。她在中年老板的引见下,见了原房东,三方协议好承租的价钱和义务,又去工部局的民事处备份,把所有的手续都办齐,就花了她将近一周的时间。店里原本的样子偏暗沉,和蛋糕店并不适合,又要简单装修一下,采购一些色采明亮的桌椅,好在原房东人很好,知道她还是学生,脱不开身,肯帮她看几天。
可是开店要用的必备物品,都需要她亲力亲为。看着迅速缩水见底的钱包和渐渐成型的店面,她心里也是很满足的。她还从来没对一家店投注过如此多的心力,几乎所有事情都要她亲手准备。曾经拥有过的许多铺面和庄子,只需每个月在管事的汇报下看两眼帐册而已。
学生的时间并不自由,偶尔忙得狠了,她也翘过几次课,不过这不是常久之计,直觉姓经的老头最近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若是她太胆大妄为,被请进主任室喝茶是早晚的事。
她以后不可能一个人经营,要请人手帮忙,现在找工作的人很多,想请人容易,只是想找到可靠的人就成了目前最大的难题。若是尔豪也许能帮到她,不过,她并不想现在告诉尔豪,直觉他也许不会理解,少不得还要训她一顿。她更不想让店里成为日后他和他朋友们的聚集地,她已经躲着他们了,不能引狼入室。
如萍还在那里苦恼人手的问题,不知道学校里也有人逮她不着,也在苦恼。自从转系以来,她一直独来独往,上完课即走,和同学们没什么交流,自然也没什么朋友,别人也早就习惯了她的疏离,悄悄叫她冷美人。
可是她忘了有一个是瞒不住的。蒋修文傻兮兮地在图馆等了三天也没见到人影,早上晨练时更是看她不见,失落的同时也有些担心。她到底去哪了?
他再一次去她班上堵人,下课时,眼看着学生一波一波地出来,却没有如萍的影子,路过的女生们,总爱对这个长得很好看,却一脸寒冰的帅哥指指点点,悄悄着小声议论。导致他的脸色更臭,直到人都走光了,蒋修文只得黑着脸去几个朋友相聚的包厢。
“阿嚏!”宋志诚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终于忍无可忍:“修文,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如和我们说说,总比你一个苦恼管用。”虽然是出于家里要求的才和蒋修文示好,几个月相处下来,很合几人胃口,渐渐地把他当了朋友。
他们少爷从小被人捧着长大,虽不至于纨绔,也养成了骄傲的少爷脾气,而也有少爷的通病,别人在他们面前阿阿谀奉承是常态,对他们不理不睬反而能引注意。他们早就自成一个排外的小圈子,家里面突然说,要加进一个人,还要对他礼遇有加,开始时一个个都是不情愿的,抱着观望的心态。真正相处后,蒋修文性格不讨厌,甚至有些冷漠,反而如一股清风,把他带在身边解暑又能隔绝总是缠着他们的世家小姐。效果意外的好。
近些日子,蒋修文中午不再和他们混在一起,还真有些不适应,几人猜测了好久,后来听说是和一个女生在一起,几人就心照不宣地笑笑,没再追问。今天见到人回来到是颇为稀奇,只是表情看着比平时更冷了一些。已经入秋了,再有个人形冷气在身边,让人觉得凉嗖嗖的。
赵旭说:“是啊,你这几天都怪怪的,不会是让人给甩了吧?”这么明显的心情落差,难道是追求不成,让人给退回来了?赵旭外表阳光开朗,其实还是个八卦男,听到有是非就两眼放光。
蒋修文像往常一样扳着脸冷冷地睨了眼这两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有被人说中心事恼羞成怒的成份。可是确实一个人在这苦恼是没有用的,不懂的事就要虚心授教,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她几天没来上学,我找不到她。”
宋志诚眸光一闪,哥俩好地想揽过蒋修文的肩,被他抬手挡了下来也不见尴尬,这种行为也不是第一次了。“来,给哥们说说,你们之间发展成什么样了?她是谁?”
十分钟之后,听了他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陈述的两人不禁抽了下嘴角,赵旭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是这么采取行动的?相处了一个多月连人家的电话号码都没要来?”接下来两人口诛笔伐一番在所难免,顺便传授和女孩子相处的秘诀。至于是他们的亲身经验还是道听途说,并不重要。
蒋修文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很用心地把听到的,各种追求女孩子的招数记了下来。如果说十个男人九个爱美色,他就是那特殊的一个。从来,他身边并不缺少各色美人,只是从没入过他的眼。跟路边的花草没什么分别。
出色的外表都很招女人喜爱,而且国外的女孩子总是主动热情,男人也有对他有意者,他对于送上门的男男女女们避之唯恐不及,也练就了一张冰山的表情,若是不然,他家的门口早就被人踏遍,多年维持之下,自然没什么人敢再靠近他。
可是,这次看到如萍的时候,他就有种特殊的感觉,这个女孩子,会和他以后的人生纠缠在一起。如果说之前有人对他说,蒋修文会对某个人一见钟情,他一定当笑话听,再赏个锋利的眼刀过去。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凡事不存在绝对,强人也有踢到铁板的一天。
他二十几岁追女孩子的经验为零,如今碰到了有好感的人,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接近她看着她。她几天不出现,他就乱了阵脚。
当装修告一段落,店里也收拾干净了,总算归置得差不多了,招人的广告也贴了出去,如果顺利招到人,这个星期天就能开业。
如萍交了最后一笔余款,看着伙计们把最后一批器材装到车上,她也跟上马车,路过一条窄些的街面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头由远及近传来争吵和哭闹的声音,赶车的伙计说:“陆小姐,前面的路被挡住了,我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看是等一会儿还是绕过去。”
马车被停在路边,如萍从窗口只能看到很多人围成一圈在看热闹,对里面的人看不真切。她淡淡扫了一眼,没有看热闹的心思,心里想着要尽快找好食材的供货商才行,最好可以送货上门的,还要快点到店里去,免得有人来应征而找不到人。她这几天就像个陀螺转个不停,学校里也知怎么样了呢。
一声尖锐的女人尖叫打破了她的沉思,车前的马不安地动了动,带着车身也一阵晃动。如萍不得不走下车来,正好肇事主角也挣脱了束缚,向她这边跑了过来,口里喊着:“不要!我不要回去!你们别想绑着我!”
如萍定眼一看,女人是向她这边跑过来,举止有些不管不顾,精神上像受了什么刺激。路就这一条,沿着路跑也没什么不对,如萍以为她会跑过去。
可云茫然四顾一会儿,正看到这边的马车,马儿也正被她的那声惊叫吓得不安地嘶鸣了一声,她混顿的眼神一亮,疯狂地喊道:“马!是司令大人的马!司令大人救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本来拖住他的中年人一愣,反映过来也迅速成地追来,口里喊着:“可云,你别跑,慢点,别伤着!”有个妇人也边抹眼泪边追在后面。
如萍本来若无其事地站在马车旁边,听到‘可云’两个字一怔,认真打量起可云,和她身后紧跟着的那对中年夫妻,神情变换莫测。
这一番变故只在一刻之间,原先被打破了头懒在地上的苦主看到肇事的人要跑了,也不顾自己的伤,迅速地翻身跃起,中气十足追赶:“你们敢跑,打破了我的头还没赔偿就想跑?!”
四周围观众人被挤作一团,却没有一个人后退,而是跟着继续看热闹。可云在拉车的马车前停下,激动地四处看,也许是只看到马没看到人着急,嘴里喃喃:“司令大人呢?司令大人在哪里?他会来救我的!”
李副官夫妻俩急走过来拉住她,器材店的店员也跑回来,护着马车,一脸戒备地看着几人。“你们想干什么?!”
顶着满头凝固血液的男人追了过来,不依不饶地吵着要赔钱,危胁没钱就要通知警察局,还要把这疯婆子关进疯人院。狮子大开口就要五十块,旁边的人听了都吸了口冷气,却旁观着看这明显苦哈哈的一家拿什么陪人五十块。
李副官被逼得鼻尖冒汗,进退两难,不住地向那人赔着不是,他靠拉黄包车维持生计,家里见到几块钱都难,哪有五十块,这钱够他们家过一年了。一边要妻子合力把吵闹不休的女儿绑起来,一边还要应对债主。左支右黜,前所未有狼狈。他脸上满是深深的沟壑和被生活折磨而出的苍桑,和如萍记忆里那个军姿挺拔一身正气的军人形象相去甚远。
受伤男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不依不饶,闹着去警局,围观的人也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李家,细碎的窃语凌迟那一家三口里,受伤男人更显理直气壮,正说的口沫横飞,只听得身后清冷和悦的声音响起,将这烦乱的午后注入一股清凉:“这位先生真是好公民,身受重伤不急着去医院包扎伤口,反而要找警察来维持稚安,让人怀疑你伤得到底有多重。”如萍只是站在马车边,慢不经心的态度有着置身事外的慵懒,却叫那个人胀红了脸,色厉内荏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是装的吗?”
第14章
李正德嘴笨不会吵架,听到有人开腔向着他们家说话,也来了精神。“是啊,我说送你去医院你又不着去,哪里知道要用多少钱,你说多少就多少,这不是霸王吗!”
那人声音立刻小了几度,虚弱地抚住额头呼痛,一幅无赖的样子,这番做作的作派落在所有人眼里,本来义愤填膺帮着他讨伐的人也不禁露出怀疑。有人窃语出声:“这人不会真是装的吧?”“他被打破了头也怪可怜的。”“我看不过是小伤,还想诈人家一笔,都是老百姓,上哪里去筹50块,这不是讹人嘛!”
坐在地上撒泼的人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是恨恨盯住李家不肯松口。他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靠着围观的人多,不依不饶,才能揪着疯婆子的父母赔钱,若是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那他还闹什么,这人要赖账怎么办?当下上前抓住李正德的裤腿:“你闺女伤了我,赔给我药费天经地义,不赔钱就去警察局!让大老爷判你们家疯子有罪!”。
可云这时神志不清,嘴里喃喃着还要找司令,看到满头血色,红着眼的凶恶男人,吓得尖叫一声,如萍先没理会儿那边的纠缠不清,蹲下身察看可云,她妈要用两手合抱着她还不能防住她的乱动。如萍看她实在闹得荒,累人累己,便在她的胸前与脖颈点了两下,可云整个人像被泄了力气,软倒下来,倒在她母亲玉真怀里,眼睛还睁着,可是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李玉真只以为她一翻折腾下来脱了力。
这起争端中受伤的男人能够吓唬李家的法宝,就是可云是个疯子,等吵了一会儿,众人发现,好像少了什么,原来是‘疯子’已经安静下来,脸上有着柔弱的苍白,眼神却清醒,并没再吵闹一句。安静的疯子还算疯子吗?警察来了也不会相信。
最终那个受伤的人眼见着,想因此讹诈更多钱不能了,得了很公道数目医药费,便愤愤地走了。
如萍让伙记把东西先送回去,没有热闹看,众人都散了。很快,这一处只剩下李家人和如萍。李正德抹掉额头上的汗,对着如萍深一躬:“多谢小姐相助,不然今天的事,不会这么善了的。”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说道:“您帮我们垫付的钱,我会尽拉车去赚,您看,不能马上还给您真是不好意思……”
如萍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这些都是小事,不用在意。你不认识我了吗?李副官。”
李正德震惊地抬头,会叫他这个称呼的人在上海寥寥无几。眼前这位家教良好,一身学生服的女孩子,眉眼间的轮廓越看越熟悉。他努力地辩认着眼前人,惊道:“如萍小姐?!”
玉真也在扶着可云等在旁边,也很震惊:“真的是如萍小姐。”看如萍的目光似悲似愤,复杂极了。如萍恍若没看懂两人富念深意的目光,轻笑:“是我,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们还认得出来。你们走那年我还是个小孩子呢,这些年你们都在哪里?可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副官和玉真对视一眼,虽然他们家的衰荣总是和陆家息息相关,可是如萍在他们眼里只是个不算大的女孩子,正如她所说,那年她还是个更小的孩子,所有的恩怨算不到她头上。
她又刚刚帮他们解了围,以他们夫妻的性子,是不可能把如萍拒之门外的。虽然不大情愿,李副官还是说:“如萍小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家离这儿不远,进去坐坐吧。”他的这次邀请改变了他们一家人的命运,每每李副官回忆这天的这次偶遇都唏嘘不已。
面对只有简单桌椅的住处,就算如萍就算有了心里准备也不禁轻轻皱了下眉。这种漏雨又透风的屋子,夏天倒也罢了,入秋后马上就要冷了,人住着不生病才怪呢。从这就能窥见他们的生活很拮据。
玉真先把可云安置回里屋,难得的可云能在发病时自己安静下来,这让她们在如萍面前不至于太窘迫。出来后正看到一老一少两人正沉漠地对坐着。她忙摆出两个掉了漆的大茶碗,倒上半凉的白开水。
如萍接过来,说:“玉真姨不要忙了,你今天也累坏了,坐下来休息吧。”看李副官一幅心事重重,不知怎么开口的样子,决定先提想话题:“我听爸说你们一家去了广州,是刚回来的吗?怎么不去我家看看爸爸,他时常想念你们,前天还说,不知道你家过得怎么样了。”
李副官本来今天这两件意外就弄得他心力憔悴,听到她说到司令大人,不禁终于红了眼匡。开口的第一句却是:“我对不起司令大人!如今的正德太让司令失望了,我没有脸回去见他!”
看如萍微诧的表情,打算说一部份留一部份:“司令是个大英雄,他待我很好,给我讨老婆成家,又把我从东北带到上海来。五年前,司令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带着妻儿学着去独立,是我做生意亏了钱,才弄到这种地步,怎么有脸去见他。”
这话让如萍心里一惊,她心里有好几种答案,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其实对李家的事心里有数,她并不是同情心过剩,才来蹚这次混水,可是如果她今天放着不管。李家有困难会早晚要求到佩姨那里。
日后被依萍知道了真相,再以极其激烈的方式捅破,尔豪和雪琴的日子就会难过起来,很可能就此被老爷子厌弃,那个家也就家不成家了。她不想有人来破坏现在的平静生活,所以才出手帮忙,看出他们的不情愿,也装作没看懂地跟了来。
如萍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你的感受了,如果这是你们的意愿,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爸爸或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这任何一个当然包括他们最不想提起的那两个,也算是承诺给他们一颗定心丸。
李副官露出一个有些感激的笑意,这句话比什么都有用,他决对不能让司令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还有王雪琴,他当年扬言就算是要饭也要不以她家里,现在如果他的事情被陆家大宅的人知道,不知道要怎么冰火两重天,他不能再给司令惹麻烦了,也不能让王雪琴看笑话。如萍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这孩子善良温柔的天性,不像陆家的任何一个,算是一只奇葩了,她做的承诺,他是会信的。
如萍四处看了一遍,又说,“只是,你们的情况真的有些糟糕,我看可云那个样子……虽然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可是你们真的不能,再住在这种四处漏风的房子里了,只会让她的病情加重。”
李正德摇头苦笑:“不瞒你说,我现在拉黄包车,每天只得几毛钱,除了付这里的房租和吃得上饭,已经不剩什么了。今天可云又……要不是如萍小姐恰好路过解为,那个受伤的人再不依不饶,我们家就走投无路了。”
他机械地说:“我家可云……曾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从那以后就时尔会犯病,就像今天这样。我们没有钱治,又不舍得送她去疯人院,只得每天看着绑着,怕她闯祸,今天我出去拉车,玉真没看住,她就伤了人……”
不管他现在多困难,他靠着血汗钱养家,从没想过去陆家求助告状,李副官和他夫的人品都让人敬佩。
如萍看他们的神色,哪里会不知道他们的难处,乱世求生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