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第37部分阅读
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 作者:rourouwu
峭春夜微风里让人心底微暖。
殷梨亭知道路遥常常夜半不睡,有时候是因为不能睡,例如昔年武当山上照料梅寒兮的时候,也有时候是纯粹自己不想睡,喜欢夜里躺在草地上对着星空聊天玩闹,便如昔年秋翎庄中横塘侧畔。他微微一叹,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轻声自言自语道:“小遥,这些年来你都不曾入我梦中,可是忙着每晚都跑去玩,全然没时间理会我了?唉……你何时玩的累了,可记得来看看我?”语罢却又微微摇了摇头,又自斟了一杯,扬手洒在地面上。“你昔年常常行医,酒却是看得喝不得,如今想来不必顾忌这些。这酒是陈年的玉壶春,比起金陵秋日的菊花酿毫不逊色,小遥你且试试。”
不知不觉间,一夜竟已然过去,天色渐渐泛白,客栈外面的街市码头上隐约传出声音,随即渐渐热闹起来。一早忙于生计的船工挑夫,来往的行人商贩来来往往,尚带着夜晚微凉气息的晨风夹杂着春日里清新的味道吹了进来。看着漫洒的晨光,一瞬间殷梨亭竟似混淆了时间,只因这样的场景竟是如此的熟悉。六年前的暮春时分,同样是在这望江楼的大堂,他同师父张三丰在这里等待了将近三日,为的是三哥俞岱言的病症。彼时他满怀期待与不安的心情到得如今仿如隔世,却又似触手可及。那时他几乎是接连三日坐立不安,直到路遥的身影轻轻巧巧的闯入了这个对于他来说足足沉寂压抑了三日的大堂,那一身青衫仿似将楼外满溢的晴翠春流悉数携卷了进来。然后他便看见了她送给他的那无比明媚清亮的笑容,仿佛一瞬间连春日花开的声音都被她带了进来。那是他生平头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笑起来竟可以这般动人,便是这些年来时光流转物是人非,笑颜的每一分细节他竟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她皱了柳眉,摸了摸鼻子道:“我们……认识?不好意思,我有时候不太记得人……”
那时她松了口气笑道:“刚才你看我,我还以为我们是旧识呢。”
那时她也托了腮,戏谑道:“二位真不用那么客气,我可是收诊金的。”
一颦一笑,一字一句,历历在目,仿似昨日。
恍惚之中,殷梨亭似又看到昔日里一身青衣,背着行囊的人,站在门口的晨光之中,看不清面容,但是却能感受到她明媚的气息,只如初见。
那时她尚称他“殷少侠”,后来变成“殷六哥”,再后来她便唤他“六哥”。一路由泉州北上时,为了少惹些暧昧目光和言语,她便唤他“六哥”。那时候历来颇是害怕被人调侃的他忽地心下竟是异常感谢周围那些三姑六婆,盖因她每每声音清越唤他“六哥”的时候,都让他心底情不自禁的跃动。
六哥。六哥。这个词可算是他二十几年来听过的最美好的词句。
“六哥。”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殷梨亭禁不住抬头,见得记忆之中从不曾淡去的身影正俏生生的立在自己面前。他忍不住轻轻叹息,原来所为相逢梦中也并非难事,一壶玉壶春而已。一时间他放任自己这些年的思念,眼中终是忍不住微微酸楚,泪水湿润了眼角,几乎有些急切的站了起来,“小遥,你终是听到我抱怨,愿意来我梦里了么?”想要伸手去碰她,却又怕一碰,眼前的梦境幻影瞬时消散,是以一双持剑历来从容端稳的手,此时却不知要放置何处,终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沿着路遥脸颊轮廓缓缓滑过,却又隔了半寸,不敢触及到她。
只听得对面的人眨了眨眼,咬了下唇,声音有些哽咽微哑,“六哥,不是说好别再哭了的么……”
殷梨亭连忙擦去眼角泪水,轻声道:“我不哭了、不哭了。小遥你别气,也别走,让我看看你好不好?……你总算愿意来我梦里一回,你……多留一会儿好么?”
对面的人尚未听完这话,微微一抖,说着不让殷梨亭哭,自己的眼泪却怔怔落了下来。殷梨亭心中一痛,一如以往一样立时有些手忙脚乱,顾不得其它,连忙伸手去擦她泪水,而自己的手却被她捉住,贴在面颊上。
他感受着手心上路遥的脸颊轻轻蹭着,那触手的感觉,竟是柔嫩温热的。她双手贴着他手背,双唇一下一下啄吻着他手心的硬茧,再辗转流连到指尖,呼吸暖着他的肌肤,真实异常。殷梨亭心中一颤,双眼却连眨也不敢,只怕转瞬间梦幻便散去了。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揽过路遥腰际,想要靠得进一些。久违的药草清香近在咫尺,将脸埋在她一头青丝之间,怀中之人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不知是感谢方才那一壶玉壶春,还是感谢上天,竟让这梦境幻影如此真实,让他觉得此生便是一直这样梦下去也是极好的。忽地,他觉得怀中微凉,心中瞬时一惊,以为日思夜想的人终是要离去,慌忙伸手去拉。然则却还没等动作,便觉得唇上微微一热,柔润清甜的双唇熨贴着自己的,一分一厘缠绵缱绻,仿似慰藉,又仿似寻求一般,让他不能自已,连揽住她腰际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无法自已。他收藏沉浸在心底眼中几年的情愫仿如炽热的泉水一般不可抑制蓬蓬勃勃的流泻而出,小心翼翼当中带着万般的渴望和悸动,却又近乎膜拜一般的吻着她。抗拒不了心中的意念,他慢慢的划过她双唇,略略试探着触碰她温热的舌尖,几乎立时便得到了她动情回应。一时之间两人气息交融,唇齿缠绵相依,殷梨亭更是感觉到怀中之人近乎全然软软的靠在了自己身上。片刻时光,却如日月星辰般亘古绵长,只因其间催人心魄的情愫悸动,便是几世轮转,始终都不蹭淡去。
直到殷梨亭明显察觉到怀中之人气息明显不济,这才花了偌大的决心和力气,打算要放开她。然则觉还没等他松手,便觉得唇上一震刺痛,竟是被她轻轻咬了一下。殷梨亭心中一怔,那疼痛的感觉如此鲜明,何尝像是在梦中?他定睛看着身前的人,用力揉了揉眼睛,发现伊人仍旧站在那里,脸颊和双唇因为方才的那一绵长的吻而红扑扑的,微微喘息,环着他颈项的双臂上还透出些许热度。一瞬间他近乎糊涂了,心中却又顾不得这么多,只是一味紧紧揽住她,“小遥,求求你莫要走,且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你要我做的一样都不落,就盼着你能入我梦里来看看我,陪陪我。我盼了四年等了四年,如今可算盼得到了……”
路遥心中大痛,踮起脚尖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六哥,你再仔细碰碰我,你看这是不是梦?”说着拉住殷梨亭的手,贴在自己额头发髻缓缓而下,眉眼,鼻子,双唇,下颌,明眸皓齿真真切切,肌肤底下的温热熨贴着他的手,哪里有半分不像真的?
殷梨亭颤抖着轻抚着她,一任她拉着自己的手,一颗心却似要从胸中跃出来,连呼吸都是不能,直到路遥拉着他的手环住自己腰际,双唇贴着他的耳畔,“六哥,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我不是来看看你的,我是来找你的,你答应过我陪我去吃松江的鲈鱼,兴凯的青梢红,苏州的鳜鱼,你还答应过我陪我行遍天下悬壶济世,你答应我这么多,我总是记得回来讨你兑现的。”
她只觉得抱着自己的殷梨亭不停颤抖,俯身将头埋在她颈侧,滚热的泪水就那样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衣领,又仿佛将她的心放在火上烤一般,听得他轻声道:“是梦是真,我都不管啦……小遥,求你别走,求你……”
情切之中甚至带着几分在命运面前的卑微,路遥心神揪痛,无以相慰,只得一下下拍着他,仿如四年前两人在竹谷之中,每晚入睡时殷梨亭拍着自己一般,“六哥,我不走了,真的不走了。从今往后碧落黄泉,再也不留你一个人,好不好?”
一个“好”字,殷梨亭也对路遥说过无数次,温柔的好笑得无奈的郑重的,万般都曾有过。然而这一次,却是他这辈子等待盼望得最久的一次。
昔年乍逢初见之处,两人便这般静静相拥,轻声低语。岁月滑过,却并非不留痕迹,情缘聚散,亦是有迹可循。
过得良久,路遥轻轻抬眼,正想去看殷梨亭,却忽然见得对面大堂门口赫然站了好几个目瞪口呆看着她与殷梨亭,不知道是进是退的客人。一旁掌柜和小二正试图将客人劝说出去,却奈何不得越聚越多的看热闹的人。望江楼本就是秋翎庄名下的产业,此番先后更是得了几位主事的吩咐,绝不许旁人打扰大小姐和姑爷以及武当诸人。是以当此际者额头几乎冒出汗来。
路遥眨了眨眼睛,凑在殷梨亭耳际道:“六哥,回房好不好?我在外面行了半夜的路,又冷又累的。”
殷梨亭此时背对着正门,未曾看到门口看热闹得人,听得路遥说冷了累了,连连点头,却又不愿片刻相离,生怕一切忽而又是不见,当家竟是一揽路遥,打横将她抱在怀里,回了房间。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替她脱去鞋子,拉过被子将她密密盖住,却又不错眼神的看着她,似要将这几年的份一起看回来。
路遥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六哥,上来陪我吧。”
殷梨亭点了点头,脱了鞋子坐了过去,让路遥靠在怀里。四年前竹谷之中,他也总是这么这么和她两人相偎倚在床头,听她说话。然则彼时她寒毒缠身命不长久,相偎虽暖,他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痛彻难过。然则此时,他心中却是愉悦温暖异常,仿佛天地间再无其它事情需要忧心。
——
望江楼大门口的人终于散去,二楼对面的扶手回廊之上,却站了两个身影,却是俞莲舟和张翠山。两人皆是看着殷梨亭的房门,表情各异。张翠山对于昨日之事尚自疑虑不定,扭头对俞莲舟道:“二哥,这……这六弟妹可是……?若再是假的,六弟岂不又是平白伤心?”
俞莲舟静默半晌,道:“是真是假,终是六弟最是清楚。他若识得这姑娘便是弟妹,那便是了。何况,就算不是真的,这四年……唉,若能得六弟不在伤神,无论何事,咱们师兄弟还不能替他担上些么?”
张翠山闻言,思及俞莲舟告诉他关于路遥得事情,禁不住重重点了点头,“二哥说得对,真假如何需凭六弟,无论他说什么,武当都是担得起的。”
俞莲舟转身欲回房,对他道:“六弟那里今日走不了了,五弟妹也需的好好休息,咱们便在这客栈多留一日吧。”
张翠山应了,转身去了楼下大堂,同小二说了续留一天,复有嘱咐他过得一两个时辰备了餐点饮食,送去殷梨亭房间。
第一零二章 流水随春远
路遥双眼盯着殷梨亭的表情,心中前所未有的忐忑不安,听得他轻声道:“也就是说,小遥你二月初就……回来了?”想了片刻,他还是找不到比“回来”更合适的词。
路遥咬了咬下唇,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是了,还是在竹谷,和上一次的情形一模一样。”
殷梨亭这时候想起二月初,傅秋燃急急忙忙的离开秋翎庄。彼时他还以为他是生意上有急事才离开,如今看来,怕是因为路遥的事情。
“我本来想去找你,可是半途就和秋燃听说了这所谓‘路大夫’的事情,便觉得还是先不要露面,去看个究竟再说,却没想到在那里碰到你和俞二哥他们……”
殷梨亭抚着路遥的头发,“唉,小遥,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出来?当时我一进院子,心中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可是那大夫又明明不是你。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明知她不是你,却又想多看一会儿你的样子。”说着他低头,看着路遥的眼睛,喃喃轻声道:“还好你总算来了……”
路遥却忽地转过身,面对着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有些犹疑道:“六哥?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殷梨亭替她拉了一下落下的被子。
路遥眨眨眼,一鼓作气道:“问我是怎么回来的,问到底都发生了什么,甚是……我是不是,呃……”路遥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殷梨亭见了她难得懊丧的模样,低笑出声,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她皱起的眉间,“是什么?小遥,你现在好好的在我面前,无伤无病,这还不够么?这四年里很多次我都在后悔,你和傅兄来历不凡,是不是就因为你说了这些我不应当知道的事情,才会有这番报应在你我身上。否则你多年行医,再多的亏欠也都还得干净,又怎么会有此一报?而如今你好端端的在这里,那不论前因后果如何,昔年那所谓的借尸还魂也好,还是其它我无法明白的原因也罢,又都有什么关系?师父曾说过,世间万物自有大道可循,道法自然造化天成,并非我们能悉数晓得的。无论你这身体如何而来,都是路遥,六年前在这望江楼里同师父和我说自己出诊是要收诊金的那个漂亮姑娘。其余的又有什么重要了?”话语未毕,忽感到路遥靠了过来,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前,低声道:“六哥,我知道这些你不会介意……可是,其实我是想说……”
殷梨亭拍了拍她的头,“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路遥微微一叹,“六哥,虽然你不问,可是我还是想说。净悲师傅的话实在是对的很,这世上因缘果报环环相扣,便是隔世也是抹不去的。六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同你说过,若长去世以后,我和秋燃曾收到过一封匿名的信件,写信的人只说若长曾经救过他的命。信里他暗示我们若长的死因是暗中有人策划的。之后我和秋燃花了极大的功夫明察暗访,才知晓了其中内幕。再以后,才引出来这许多事情。”
殷梨亭点了点头,那一封信,几乎可谓是路遥和傅秋燃两世的转折点。
“这一次,那个姓谷的老者告诉我,说其实这封信,并非什么所谓的军官写的。其实是……是我自己写的。”
殷梨亭闻言,瞬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路遥,几乎有些糊涂了。
“净悲师父说因果相扣,其实不一定因就一定在果之前,甚至有些时候,因与果实在难区分的清楚。”路遥抚了抚额头,复道:“那老者同我说,他受一个故人请托,帮我和秋燃将这处颠倒的因果重续。是以他问我,这封信我如今愿不愿意写。若是愿意,原本我和秋燃所经历的事情一切如旧。若是我不愿写,那些事情便不会发生,不会有这么些年的挣扎矛盾,甚至不会有后来地动中的事故,更不会到得这里。他说如今这信写与不写,均是在我。”
殷梨亭略略听得明白,轻声道:“于是你就写了?”路遥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在顾若长的事情上,她和傅秋燃许多年来心中背负无比沉重的负疚,却始终不曾有过半分后悔。是以明知这封信会给当初的她和傅秋燃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却不会犹豫半分。
路遥靠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我将写完的信交给那老者之后,他便同我说我与秋燃旧日的这场宿债算是了却,今后的遭遇,便是另一番计较了。又说他欠那故人一份人情,如今帮我一帮也是应当。于是等到我再醒过来,便是在竹谷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情形。后面的事情,你便都知道了。”
殷梨亭抱了她,声音轻快愉悦:“这便是了。小遥你又何必计较你这身体、来历之类?既是有故人请托,想必不是害你。”
路遥却也是叹了口气:“我不是计较这个。我只是……六哥,我很少和你主动谈过谈过若长的事。而这一次……六哥,你可知道这世上最让人痛苦的事情之一便是后悔。可是因为若长,这么多年来无论多么辛苦,我和秋燃都未有半分后悔昔年所做。若长曾经是我和秋燃坚持下去的唯一的动力,因为每每想到他,便觉得没有什么事是辛苦的。而若没有这些,我可能永远只是一个在爱人和兄长庇佑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而这次的事情……六哥,因为这些旧事,我和秋燃受得报应也好,辛苦也罢,我们均是不在乎的。可是这次,却牵累到你……我是怕,因为若长,你心里……不舒服。”兜兜转转,终是将一番话说出口。她明了殷梨亭的心与情之纯之真,是以历来的豁朗洒脱在这件事情上变成了万般的小心翼翼,这许久以来前思后想,始终不知道当把若长放置在哪里,才能让情愫坦诚。
殷梨亭闻言,双手握住路遥的肩,一字一句慢慢道:“小遥,我同你说过,若长于你如父兄如师友。而得如今你我是夫妻,他是从小倾心照顾教养我妻子的兄长,亦便是我的兄长。这些年我无数次的心底里感谢他,若没有他便没有昔日望江楼里的小遥。”说着轻轻抚着路遥脸颊,柔声道:“从一早起,我便有同你一起念着他的。以后你若觉得这念想太过沉重,或者不知道要将这想念放置在何处,便留给我好了。”说着拉起路遥的手贴在胸前,“这里面只要装着你一天,就装着若长一天。”随即他将又手贴在路遥心口,“小遥,你今天这样说,我听了不知有多高兴。你会怕,会同我说这些,是因为这里面的在……在、在想着我,对不对?”言罢耳际红热,却直直的看着路遥,乌黑明亮的双眼里闪着熠熠光辉。
路遥喉间一紧,在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抱住了他凑上前去,双唇微微颤抖的贴上他的,流连辗转。情须得多深,才可容得下这样一个过往?爱人之间,万般言语说不出的情愫,温柔缱绻的唇齿相依却是可以。殷梨亭动情的抱着她,陶醉在她近在咫尺清甜的气息中,美好的仿如置身梦中。四年相隔,他一遍遍的回忆两人从初见到杭州的点滴,甚至连她穿带的衣裳饰物都记得无比清楚。可他却是从不敢回想竹谷之中新婚的情景,许是不能,许是不敢。然则如今,那时尽极情动的一夜忽地涌了上来,每一个细节于他来说都那样清晰,几乎让他瞬间错乱了呼吸,可疑的红晕从脸颊一直延伸的颈根,可是手却不由自主的轻抚着路遥长发,脸颊,颈子,本能一般小心翼翼的推开一点领口衣襟,摩挲着纤秀的锁骨,将唇贴了上去啄吻,往返流连如和风柳絮。路遥闭着眼睛,感受到他清隽温热的气息,忍不住微微一抖,却大了胆子回抱住他,一双小手鬼鬼祟祟的在他腰际捣乱,十个指头点点划划仿似雨落春池。两人悸动不能自已,一时间低声细语随着窗棂外透进来的春风融融相和,暖意盈满室内。忽地,两人却听得“咕——”的一声,殷梨亭微微一顿,紧接着又是“咕——”的一声,这回路遥也听见了。殷梨亭脸色殷红,深呼吸好几下,强自停下了细吻,看着路遥,眼神中带着询问。路遥摸了摸鼻子,“这个好像是我的肚子……呃,在叫……”
殷梨亭这下笑了出来,“饿了?”
路遥顶着历来的厚脸皮,“那个……这不是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来见你,结果昨晚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么……”
殷梨亭闻言,摇了摇头,仔细替她拢好了衣襟,盖上被子,拍了拍她额头,“你先休息,我去弄些吃的来。昨晚就没吃饭,现在可不能再饿着了。秋燃同我说过,做大夫的十之有九肠胃不好,便是忙起来无法按时吃饭。”
路遥惊讶的看着他理好衣襟,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她便是再没有经验,也知道这种时候停下来,实在是不可思议,于是禁不住问道:“六哥……你?……你?……”
殷梨亭正要出门,听得她出声,连忙回身问道:“怎么,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路遥瞪大了眼睛,咬了咬唇,呲牙轻笑道:“六哥,你都不会不舒服的么……”
殷梨亭先是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愣了片刻,待看得她眼神,立即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一瞬间几乎全身的血液似都要倒涌回脸上,隔着这么远路遥似都能感到他脸上热气。“小遥……”语中半是无奈半是乞求,脚下一踉跄,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出了房门。
路遥看着他被自己一句话弄出的狼狈模样,想起方才情景,将被子往头上一蒙,趴在床上几乎笑得岔了气。
第一零三章 行云与谁同
殷梨亭前脚刚走,路遥便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点缝,路遥坐起身来看去,只见得一个小脑袋窃窃的探了进来。十岁上下的小男孩,晶亮的大眼睛,甚是清秀漂亮,身量已经有些开始抽高,仍旧有些清瘦,正是梅寒兮。
四五岁的小孩子到十岁,模样未怎么大变,路遥一眼就认了出来,见他盯着自己,咬着下唇,一副欲动还止的模样。她禁不住笑了出来,开口道:“小寒,来。”
梅寒兮听得她这一唤,终于忍不住孩子心性,冲到床边,一把抱住路遥的腰,把脸贴在路遥怀里小动物一般蹭来蹭去,“路姐姐……”声音委屈的紧。
路遥是梅寒兮父母过世后,在人生地不熟的武当山上认得的第一个人。四五岁的孩子乍逢大变,顿觉不知如何自处,于是孤单无依之下自然而然的将镇日里照顾自己的路遥下意识里当做亲人。是以当初听得路遥离世的讯息,武当山上除了殷梨亭,他可谓的最伤心的一个。今日一早从张翠山那里听说了路遥回了来,大喜过望之下一早就俺耐不住要过来,却被张翠山按住,只说总需得让两人多相聚片刻,才好过去。梅寒兮历来安静听话,这次也强是乃下性子,同张无忌一处摆弄殷素素昨日给二人买来得九连环,但却明显的心不在焉。过得半晌,趁着张翠山和殷素素一没注意,悄悄溜了出来,却见自己师父正在楼下大堂,便以为这“片刻相聚”真是片刻,再也耐不住性子,直接来找了路遥。当初他在武当山上粘着路遥跟进跟出的时候,就叫惯了“路姐姐”,及至殷梨亭由金陵回了武当,他改口叫了师娘。然则此时一见,情切之下,脱口便是旧时当面叫惯的称谓。
路遥心下于梅寒兮有几分愧疚。同样是幼年家中生变,当初顾若长和傅秋燃同她形影不离,而自从当初下了武当山,虽然偶有寄给他的书信和玩物书籍,却终究没有机会再多陪陪这个很是依恋自己的孩子。如今见得他模样,当下抱着他哄拍,轻声唤着“小寒”,一边逗他说话,问他在武当的事情,又问他医术同傅秋燃学得如何。梅寒兮一一说得清楚,心下亦是兴奋,到得后来不等路遥问,自己便事无巨细的同路遥讲这些年的事情。
“路姐姐,我学完了太乙剑。去年年末大校,三师伯见了,还说如此下去再过得两年,我每年去金陵秋燃师父那里就不用师父送了,可以自己试着闯闯江湖啦。”说罢两眼水汪汪的看着路遥,一副渴盼她表扬一句的模样。
路遥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小寒这么厉害啊?这飞来飞去的功夫可难练?”当初在俞岱言房里她给他解释所谓习武就是“飞来飞去的本事”,如今想来倒是颇为好笑。
梅寒兮扁了扁嘴,却又摇了摇头,“师父说难于不难存乎一心,认真便不难,路姐姐……”忽地一顿,这才想起旧日称谓如今却有些不对,睁了圆圆的大眼睛看着路遥,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什么,半晌终于笑了出来,拉着路遥的衣襟道:“师娘,师父说只要用心便能做得好,就如师娘的医术。”一声师娘,叫的却是格外甜。
路遥这辈子却是头一次当面被人唤作“师娘”,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是在叫她,愣了片刻,随即眉弯笑意盈然,应道:“那师娘留给你的那点医术可有好好看?”
门外的殷梨亭端着东西刚到门口,就听到路遥这句话,语声清脆跃动,让他心下砰然一跳,甜润异常。他站在门外调息数下,这才确认脸上未有红晕,随即推门进了去。
梅寒兮见得师父端了东西进来,连忙上前道:“师父。”殷梨亭温和细腻,又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这几年来除了授艺之时格外严格,平日里却是格外细致照顾,情同父子。殷梨亭携了他,将端来的吃食放在桌上,而饿了半晌的路遥已经快手快脚的做到桌边,一边拉了梅寒兮道:“小寒吃早饭没?一起吧?”梅寒兮方才已经同俞莲舟张翠山一起用过,可却盼着多待一会儿,自然吃了也当没吃,拉着路遥不愿撒手。
桌上放了苕粉,水磨年糕,刚刚出笼的汤包,几个凉碟,外加一壶龙井。这些正是两人初见之时,她在望江楼点的菜色。时隔多年,殷梨亭竟然仍旧记得一清二楚。路遥心中一动,桌子底下的手轻轻覆在了殷梨亭的手上,两手交握会心一笑,万千心情尽在不言当中。
殷梨亭这边盛着早点,路遥在另一边和梅寒兮边吃,一边考问他些医术,想要看看这几年他都学了多少。于是一开始便让他先背傅秋燃最新教过的东西。谁知梅寒兮开口一背,路遥几乎没一口将苕粉呛出来。
但听得童声犹自稚嫩,却是清清楚楚的背到:“一嗅二视三动眼,四滑五车六外展,七面八听九舌咽,迷走及副舌下全。”
路遥惊讶的瞪着梅寒兮,一边还有些咳嗽。殷梨亭不明所以,连忙递来茶和手绢。路遥喝了半杯,这才顺过气,看着大眼一眨一眨的梅寒兮,掩不住讶异的道:“小寒,你可会解这其中道理?还是你秋燃师父只是让你背下来了?”
梅寒兮咬唇道:“秋燃师父先让我背,然后在对照图和医案同我讲解过了。”
路遥更是惊讶,忍不住随口出了个题考问,只见得梅寒兮侧头思索半晌,随即一一作答,虽然并不老道,但是思路清晰完整,亦是正确,缺的不过是经验而已。
路遥越听眼神越发闪亮,等得梅寒兮答完,高兴的忍不住使劲揉了揉他的头道:“小寒,你三师伯说过得两年你便可以行走江湖了,我看再过得两年,你到是可以同我去游历行医啦。”
梅寒兮听得雀跃,一径拉着路遥直问什么时候,路遥却指了指殷梨亭,笑道什么时候你师父点头允你行走江湖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啦。他随即渴望的看着殷梨亭,却只见殷梨亭笑而不语。
这一顿饭几乎吃到中午,看着有些恋恋不舍出了房间的梅寒兮,路遥靠在窗边,对殷梨亭笑叹道:“六哥,小寒实在是太聪明了,又肯下功夫,学得速度,我们几个当初都快的多了。如此下去加以时日,想来定然能有所成就,许得十年之后,这孩子便是医界翘楚。这么好的徒弟当初给了你,我如今可是后悔啦!”
殷梨亭听闻,从身后揽了路遥,稍微一顿,轻声道:“将来人家会说他功夫承自武当,师父是殷梨亭,医术承自他的师娘,名医路遥。这样……不好么?”
路遥听他越说声音越小,转得过身来,果见他颊边晕红。这声“师娘”,寒兮喊得没有不好意思,她应得也没有不好意思,倒是他听得不好意思了起来。路遥看得好笑,却又心中跃动,禁不住踮起脚尖,在他略略红热的颊畔轻轻啄吻了一下,意料之中的看着他眼神有些不知所措,揽着她的手却愈发紧了。
——
昔年路遥以为自己是借尸还魂,这便已然可以让人背后生凉,而如今想来,怕是连借尸还魂都不是,这一模一样的身体是怎么来的,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想来是那老者做得手脚。之所以拖了大半日才来,便是因为她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要怎么解释。
事实证明,傅秋燃那日在惠安堂的话果然一一应验。重逢之下,对于为何一个明明已经下葬的人会如何好端端的出现,容貌声音一如往昔,殷梨亭果然半点未有要路遥解释。若非她向来认为相爱之人应坦诚以对而定然要说的清楚明白,殷梨亭全然无所谓她如何解释其中原因,只要她回来便好。然则路遥却在担心要如何同武当诸侠将这其中颇是不可思议的原委说得明白。
而这一点,似乎她也委实白担心了。盖因第二日一早,她与殷梨亭两人下得楼来,见得大堂中的俞莲舟,正深吸一口气,决定好好花费一番唇舌,却听俞莲舟当下开口,淡定中带着些许笑意道:“弟妹。”
路遥立时有些张口结舌的看着在她印象里为人向来严肃沉默,极少露出笑意的俞莲舟,“俞二哥……”
俞莲舟点点头道:“六弟昨晚已将你的事同我们说了,弟妹行医济世救人无数,本当有此福报。如今你和六弟终得相聚,实在是大幸事。弟妹此番可同六弟回武当拜会一下师父?”
路遥惊讶的看着身侧的殷梨亭,没想到她头疼了好久的事情,殷梨亭竟然已经做得好了。殷梨亭却携了她的手,看得她瞪了眼睛的模样,禁不住笑道:“小遥,二哥问你呢。”
路遥这才反应过来,连道:“啊?啊,当然!俞二哥,我便是来找六哥的。武当自然是要去的。”
俞莲舟道:“那便好,我昨日已往山上传了讯息,如今大哥他们均在山上等呢。还有,六弟,你给弟妹引荐一下吧。”
殷梨亭应了,指着桌子另一侧的张翠山夫妇道:“小遥,这是我五哥,旁边是我五嫂,也姓殷,你都是知道的。”
路遥见得张翠山三十出头,容貌俊秀英挺中带着一股文人儒雅之气,正微笑的看着自己。一旁的少妇一身紫色衣裙,亦是明艳漂亮,两人并肩而立仿如瑶台双璧,极是动人。她连忙上前拱手行礼道:“路遥见过张五哥,嫂嫂。”
两人回了礼,殷素素历来痛快,打量路遥一番,忍不住打趣到:“一早便听说弟妹,如今见得,果然是秀美动人,难怪六弟念你念得茶饭不思的。”
路遥听得这番似夸赞似似调侃的话,脸不红气不喘的摸了摸鼻子,眼睛一转,回嘴笑道:“嫂子哪里差了,要不然张五哥这等人品如何能对你倾心的?”
殷素素听得她快人快语,原本因为感激她医治了俞岱言而化解了她同丈夫之间埋了十年的一个隐患,倒是很快变为一见如故的好感。两人皆是痛快之人,一来一往还没什么,一旁的张翠山和殷梨亭倒是颇有些不自在。张翠山咳嗽了两声,去拉了无忌。而殷梨亭却是微低了头掩饰,抬手揉了揉梅寒兮的头。
一行人用了些早饭,随即出发赶往武当上。俞莲舟他们原本有四匹马,四个大人各自一匹,张翠山带了张无忌,殷梨亭带了梅寒兮。路遥也是骑马而来,于是五个大人各自乘了马,一路往西北而去。张无忌刚到中原,对于马颇是稀罕,于是殷素素有时便同张翠山同乘了一骑,让张无忌独自乘了自己的马一试纵马之乐。张无忌与世隔绝,从没有过玩伴,于是如今事事都喜欢拉着梅寒兮这个年龄相若的伙伴。这下便拉了梅寒兮两人骑了一匹马玩得高兴。
然则殷素素却是趁几人不注意,叫了梅寒兮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梅寒兮边听边点头。过得一会,两个孩子骑马跑来,梅寒兮拉着路遥的衣袖道:“师娘,小寒也想骑马。”
路遥微微一顿,随即明白。半大的小男孩,都是喜欢纵马之乐的,便是如梅寒兮这般安静的孩子,心中总也是喜欢玩乐的,想必是想试试独自骑马的乐趣。殷梨亭和路遥并辔而行,听了他所说,当即对路遥道:“小遥,要不然……你先把马借他?”
路遥看着他模样,挑了挑眉,会意的笑了起来,二话不说利落的翻身下马,将马给了梅寒兮。而这边殷梨亭一俯身,将她抱上了自己的马,确认她做得稳了,这才策马而行。此时两个小孩子已经高高兴兴的策马便走边玩闹,俞莲舟和张翠山夫妇走在前面,路遥和殷梨亭却是难得同乘一骑,慢慢悠悠的缀在后面。殷素素自从丈夫身前扭头向后一看,见得两人正低声私语着什么,眼波盈盈流转。她禁不住向张翠山挑了挑秀眉。张翠山自然是将她方才嘱咐梅寒兮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
第一零四章 鱼雁传音尘
一清早,武当山山道之上,一骑快马四踢翻飞急速向山上驰来。巡山的弟子听闻响动,连忙上前,一跃至马前数丈处,拱手为礼,问道:“敢问尊驾何人?何故在此疾驰?”
那人一身风尘,见得对面武当弟子拦路相寻,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封颇厚的信笺道:“小的乃是秋翎庄的人,封了庄主之命前来送信给宋大侠。”
两个弟子一听是秋翎庄的人,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引了他直往紫宵宫而去。
武当派的大殿内此时却是一片忙碌。盖因今日一大早张松溪下山采办给张三丰庆贺百岁寿辰所需的事物。谁知道刚走到市集的茶棚,就听到几个江湖人纷纷议论张翠山回到中原的事情。一听之下大喜过望,哪里还顾得上采买?一口气脚下轻功不停,疾奔回山报信。然则刚一进得大殿,就见得俞岱言从里面冲了出来,见了他一把将他拉住,满面红光笑声不断,激动道:“四弟四弟!五弟回来啦!方才二哥传讯回山,说是五弟回来中原,马上就到武当啦!”
张松溪没想到竟然这么巧,俞莲舟竟也在此时传回讯息,连道:“小弟刚才也在山脚下市集听说五弟回了中原!二哥他们到了何处?什么时候到?”他心中极是渴望见到师弟,只盼得早一刻到才好。
大堂之中,宋远桥笑道:“信是前日发的,按脚程算来,若是没有耽搁,今日过午许是能到。”他年岁渐长,为人愈发谦和冲淡,不似俞岱言和莫声谷那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几乎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但是眼中唇角笑意极浓,语气异常轻快。
张松溪没想到这么快,却听得一旁莫声谷雀跃道:“这回不仅有五哥,还有五嫂和小侄子,而且,四哥,你才猜这回他们遇上了谁?”
张松溪听闻惊喜不已:“五弟妹?五弟都成亲了?连孩子都有了?这……,这师父百岁寿诞,这寿礼可是好的不能再好啦!”
莫声谷却是不依,连忙拉住张松溪,“四哥,师父这回怕是要高兴坏了。你猜除了五哥他们,二哥和六哥还带了谁来?”
张松溪微微一顿,不解的看向宋远桥,宋远桥道:“二弟信上说,这次和他门一起回来的,还有六弟妹。”
张松溪一听,立时惊讶的睁大了眼:“六弟妹?这是……六弟他难道?”便是打死他他也不信以自家六弟的性子和这些年的经历,能再带回一个姑娘来。
宋远桥一见,“四弟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六弟妹便是小路,六弟房里的牌位上供着呢。”言罢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好笑又叹息的摇了摇头。
张松溪听闻,双眼反而睁得更圆,“怎么可能?昔年六弟妹下葬,我们都是亲眼看着的……”旧事历历在目,那一日从嘉兴出来便未掉过泪的殷梨亭却是仿如将所有眼泪积攒到一起,大恸之下哭昏过去数次,内息繁乱,幸得张三丰近百年修为为其疏通引导,这才没落下内伤。
宋远桥摇头道:“这其中原委我也不知。不过二弟来信说,六弟十分确定,而他看那姑娘言行举止,确和弟妹一模一样,眼神都不错半分。”
一向严谨沉默的俞莲舟都如此说,实在让人不能不信。可是事情又实在不可思议,张松溪一时竟半晌未得反应过来。
便在此时,忽听得有巡山弟子一路通报进来。两个人却是带了一个显然赶了许久路的人进来。那人见得几人,先是行了一礼:“小人秋翎庄肖全,见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