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第36部分阅读
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 作者:rourouwu
。 当时傅庄主接连托了几个同弟妹生前相熟的大夫,都是极有名的,来替六弟看病。见了六弟的情况,却也不禁摇头,一律都说心病须得心药医,他们便是开了药动了针,也是治标不治本。那时候我们几个人日夜陪着六弟,就怕他一个想不开做出糊涂事。但六弟全然听不进去,服了药也不见效。直到三个月后,傅庄主亲自来拜望师父,给了师父一沓纸笺,师父看了,到得六弟房中同六弟谈了一晚。六弟第二日竟然就缓了过来,开始逐渐用药吃饭,在楚大夫调养之下,不出半月便是好了。自那以后,六弟专心练武,闲时便整理誊写弟妹生前留下来的医稿药方,交给傅庄主刊印,再者便是替弟妹去拜访当年弟妹刚刚出道时照拂于她的医界前辈。除此之外一切皆如往常,可是……却让人看得心疼。”
说至此处,俞莲舟微微一叹,话锋一转:“这几年师父闭关,细细研读弟妹请托给武当传承的功夫。那些精妙剑法掌法尚且不算,但是弟妹留下的一本内功却是实在博大精深。师父说这内功和我武当九阳功处处相克,但却在根本道理上却又处处相合,一体两面,可又比武当九阳功更加精深。后来师父说,或许这便是百来年前江湖上盛传的《九阴真经》。前两年师父一直在闭关,便是在思索如何将这九阴真经化入原本的武当九阳功当中,其间又同我们讨论过无数次。直到两年前,师父终于试成,招来我们几个师兄弟,将这新化的功法将给师兄弟们听。这功夫却是比得以前九阳功更是精深,而这功夫,若说练得最勤的,却是六弟了,我想或许便为了当年弟妹间接因此丧命之故。”
俞莲舟终将这十年旧事说得明白,看向张翠山:“五弟,六弟如今就在金陵相侯,你们兄弟相见,可千万莫要提六弟妹。”
张翠山重重点了点头:“二哥,我省得。我们兄弟隔了十年方得相聚,自然要提高兴之事。只可惜六弟……便连未曾谋面得弟妹都为了小弟之事费神,小弟实在是……”说着顿了顿,声音微抖:“小弟这些年让师父和师兄弟们操心太多了,这十余年……十余年……小弟如今还能见得师兄一面……”说着便有些哽咽,见得俞莲舟双鬓已生些许华发,额际皱纹平添,更是心中百感交集。
俞莲舟拍了拍他肩膀,纵然往事思虑重重,也仍旧禁不住露出笑容:“几年前三弟伤后,你又失踪,江湖上改成我们为武当五侠。如今三弟痊愈,你又回来,武当七侠今日终得重新相聚,我们师兄弟七人江湖联袂行侠的日子,便不远了。”
张翠山不由自主的心下一酸,却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之于手足骨肉,十年时光,何论短长?
——
海舟向南行了数日,入了长江口,随即改换了江舟,沿江直下金陵。
自从进了中原,俞莲舟三人便颇是小心谨慎,盖因少林和昆仑已然早他们一日回了中原,当年王盘山岛上有弟子被谢逊重伤的各路帮派如今想来皆知张翠山与殷素素已然回归中土,如今必然是蠢蠢欲动。幸得这几年武当派与少林分庭抗礼,盛名之下,一时之间到还未有帮派妄动。但是张翠山和殷素素已然注意到船行江中之时,颇有一些明显是会家子的人物骑行出没于两岸。张翠山夫妇看得皱眉,俞莲舟不动声色,只是吩咐船家日夜兼程无须停靠直奔金陵。
这日晌午,船终是泊在了金陵城北的潜流口。俞莲舟给了船家些散碎银子,打发了他去买四匹马来。这边船家刚走,俞莲舟和张翠山夫妇携了张无忌下得船来,前脚刚一落地,俞莲舟忽地一顿,连忙一把拉回了走在前面的张翠山。
张翠山一愣,不解其意,可一看他神情,立时反应过来,侧耳细听,果听得道两旁及远处正有人急速而来,而数目竟是不少。只听得俞莲舟道:“一会儿你顾好弟妹和无忌,万莫让他们落单。”张翠山知师兄乃是全心护着他家小,心下万般感动,听得俞莲舟朗声道:“岸上的朋友既已跟了许久,何不现身一见?”
第九十九章 岂是无归意
这短短两句话说出来,俞莲舟并未有丝毫提声纵气,然则隐在暗处隔了十数丈的众人只觉得那声音似乎便如两个人在面对面谈话一般,清晰可闻,无所不在。众人心中均是一凛,这些年均是听说武当声名大盛,却不知眼前之人内功竟已精深如斯。其实不止岸上诸人,便连张翠山也禁不住讶异。
岸上诸人见得行迹已露知道再藏也是无益,为首之人一声呼啸,就见得道两旁的树丛中蹭蹭接连窜出三四十个汉子,服色兵刃皆是各异。俞莲舟扫了一眼,拱手沉声道:“武当派俞二张五在此,今日巫山,神拳,三江三帮派同时来访,敢问有何事赐教?”纵是明知对方来者不善,但言语之间礼数尽到。
众人听得俞莲舟一瞥之下便悉数道破众人身份,皆是一惊,却听得为首一人大声应道:“俞二侠好眼力,赵某佩服。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日咱们来也不为别的,昔年蔽派有有一十五名弟子为了屠龙刀而折在王盘山岛上,今日来,就是找张五侠要个说法。这谢逊如今到底是死是活,屠龙刀又在何处?”
张翠山听闻,站到俞莲舟身旁,朗声道:“在下倒是好大的面子,让的这许多帮会连手来寻。众人既然相询,我张五也可告诉各位。无恶不作的谢逊早已因狂性发作,早在九年之前而便死在极北之地的荒岛上,至于屠龙刀的下落,这些年来牵涉太广,张某不敢轻言,须得先归武当禀明家师,还恕眼下无法告知各位。”
另一侧一个粗豪声音道:“谁知道你张翠山是回山禀报师父,还是想将屠龙刀私吞?!谢逊既然已死,屠龙刀必在你身上,若是放你回了山,这屠龙刀岂不落入你武当张老道手中?!难道要我等这许多兄弟白白死一场?”
俞莲舟神情一肃,盖因他言谈之间辱及本门师长,心下愠怒,冷声道:“这位兄弟说话小心了!武当从来便无意于屠龙刀。诸位若要知屠龙刀一事,还请三月三十日至武昌黄鹤楼一叙,而眼下,请恕在下和我五弟无可奉告。”
“既然俞二侠于张五侠不说,那便多说无意,请恕我等无礼了。”方才那姓赵的为首之人长刀一震,三四十号人同时抽出兵刃,直直攻了上来。一时间几十柄兵刃寒光历历,几乎能晃花人眼。他们明白以武当俞二张五的功力,莫说单打独斗,便是以一当十也是可以,是以一上来便悉数压上,招招皆是凶狠招式,只盼得能争得先机。
只见得俞莲舟猱身跃起,避开攻到身前的十数柄兵刃。他手中未持得长剑,于是当即腿上变招,以连环腿法踢向围至身前的十余人。只听得“碰碰”一连十余响,攻上来的十数人悉数被踢中,倒退了将近一丈有余,更有功力稍弱者受了这当胸一腿口吐鲜血。这一招让三个旁会的头领大惊。他们均知这两年武当派益发不可小觑,却没想到俞莲舟看似极为轻描淡写的一招,竟然重创了数名己方好手。
张翠山在一旁看到俞莲舟被三十多人围住,又如何待得住?大声道:“二哥,小弟来助你!”言罢长剑出鞘,一跃到了俞莲舟身侧,逼开数名再度攻上来的人。
师兄弟二人自小同门习艺,连手拒敌更是不止一次,当下配合极是默契。是以对方虽然人多势众,将二人团团围住,却也被二人手上牵制,一时间竟没有一人能从战圈中脱身。殷素素携了张无忌在船上未曾下来。张翠山因为悉数牵制住了敌方众人,倒也无须担心二人。
然则激战正酣,张翠山忽听得一声低呼,侧头一看,却见竟有二十余人从江中翻出直跃至船上,团团围住一手尚抱着张无忌的殷素素。殷素素是天鹰教的紫微堂堂主,论功夫亦是不差。然则此时她抱着张无忌,而这些人竟是招招往他身上招呼。殷素素爱子心切,手中又无兵刃,一时间心中大急,忽地一口气便闻得空气中留有异香,暗道不好,却已然不及,但觉眼前微晕,手上出掌益发无力。张翠山待要跃上船相救,身边几人却愈发缠的紧。眼见着殷素素那边难以支撑,张翠山心中大急,就在此时忽地觉得手上一轻,却是俞莲舟替他接过了缠住他的几人,一招逼退数人,给他腾出一条去路。张翠山来不及冲师兄点头,提气跃过去欲替妻儿解围。谁承想他这一跃尚未落地,就见得船边水花四起,猛然由水底又钻出七八人,一律用的乃是短刀,贴身缠了上来,招招走险,不求伤敌,只为将他去路尽数堵死。一瞬间张翠山心中一沉,这几人功夫张翠山本不放在眼里,奈何此时妻儿危及,便是被阻这片刻,也足以酿成大祸。就在千钧一发时分,张翠山忽听得身后一声清啸,伴随着一句“二哥!”,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叮叮当当兵刃落地的声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就见一个人影由他头顶上空翻身而过,定睛看去,正是摆脱先前诸人围攻纠缠的俞莲舟。俞莲舟展开轻功眨眼便落在殷素素身边,掌风过处围攻殷素素的二十几人或中掌风或被逼退,转眼间危及便解。张翠山心中大石落地,回头看去,却发现一蓝衫青年由东面而来,尽数接过了原本围攻俞莲舟的人手,这才助他腾出手来回护殷素素与张无忌。
只见那蓝衫青年徐步而来,长剑不紧不慢招招递出,所过之处对方兵刃悉数哐啷掉落地面。而青年却也不看他们,双眼紧盯着张翠山,其中喜悦溢于言表,“五哥,真是想煞小弟啦!”
张翠山亦是看着那青年,喜出望外,十年时光,纵是变化再大,自小一同长大的兄弟又怎能认不出来?情不自禁脱口道:“六弟!”巫山神拳三江三帮之人此时已有大半折在俞莲舟和张翠山手下,听得张翠山这一唤,心中更是一惊,那赵姓的首领看向青年,“你是殷梨……”话未说完,便听得哐啷一声,手腕中剑,兵刃亦是与旁人一般落地。眼见武当诸侠转眼便已有三人在场,便是他们再想要屠龙刀,众人也知晓今日是决计讨不了便宜的。当下便听得为首之人高呼:“弟兄们散水!散水!”众人听得呼喝,心中竟无不松了口气,暗道捡了条命,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有人甚至连兵刃都来不及拾,落荒而去,顷刻间散了个干净,只余一地兵刃狼藉。
这边张翠山和殷梨亭却管不到这许多,兀自沉浸在就别重逢的喜悦当中。殷梨亭紧紧握了张翠山的手,声音微微发抖:“五哥,小弟想你想得好苦!”
张翠山看着眼前的师弟,笑叹道:“六弟,你长大了!”十年之前二人分别之时,殷梨亭方始十八岁,还是瘦瘦小小的毛头小子,如今十载光阴,昔年的小孩子如今已然是身长玉立的青年,眼神依旧干净明澈,举止顾盼间却有了另一番温和沉着。
手足相见,万般欢喜得一时无可言语。当下张翠山携了殷梨亭的手去看殷素素和张无忌。殷素素方才中了对方迷香,此时正虚软无力,被俞莲舟扶到岸边坐下来休息,一旁无忌无措的看着母亲。张翠山连忙上前搀扶妻子,“素素?可觉得难受?”
殷梨亭见了,从腰中取出一只小巧瓷瓶,到了一颗橙黄|色丹药递给殷素素道:“嫂嫂,这药可解迷香,你试一下。”
殷素素接过那药送入口中,但觉清甜可口,仿如饴糖,而果然过得片刻先前手足无力之症渐渐退去,极是有效。缓过劲来,殷素素微笑向殷梨亭点头道:“六弟。”
却听殷梨亭笑道:“五嫂姓殷,实在是好极了,不但是嫂子,还是姐姐。”
殷素素在冰火岛十年间无数次听得丈夫提起这个小师弟,说他“极易害羞腼腆,性情一如赤子。”,如今见来,但觉此语颇对,却似又有些不同,一时间难以说清。
恰好此时船夫牵了马回来,几人均盼师兄弟能早一日相见,是以不欲耽误时间,待得殷梨亭领了已在秋翎庄超过一月的梅寒兮,四人当即携了两个孩子骑马往西而去。张无忌自小与父母和义父在冰火岛,从未见过同龄的孩子,如今见了梅寒兮,一时之间极是兴奋,拉着梅寒兮问这问那,几乎是好奇一般。梅寒兮历来是个安静且好性子的孩子,可禁不住张无忌热情,问他什么便答什么,是以这一路上倒数这两个孩子最是热闹。
俞莲舟拉了殷梨亭问是否同傅秋燃打过招呼,殷梨亭却是摇头,说傅秋燃似是生意上有要紧事情,前些日子离开秋翎庄便也没有消息,想是太过忙碌不及回庄。而张三丰百岁大寿在即,总要先带梅寒兮回武当,于是离庄前他同宋晋文招呼过了。俞莲舟闻言点了点头,傅秋燃并非外人,也就不用讲太多客套礼数。
几人归心似箭,脚程颇快,外加金陵城外一战打发了昔年王盘山岛上实力最强的几个帮派,是以一路上极少有人阻挡。有几次每当几人发现有人暗中跟踪,还未有动作,便有不知名的人物代为出手打发了。俞莲舟等人亦是久历江湖,隐约猜中暗中相助之人必是天鹰教的人,是以也便故作不知。
五人不到三四日便行到了孝昌。此地离武当已然不远,这一日中午,几人在孝昌城内寻了家干净的酒楼用饭。这酒楼在当地也颇是有名,味道也佳,是以张无忌和梅寒兮两个孩子吃的极是开心。俞莲舟专心用饭,张翠山却看到坐在一旁的殷梨亭不怎么急着吃饭,倒是将桌上那一盘清蒸鲈鱼仔细挑开,极是熟练的将鱼刺完完整整的挑去。过得片刻,一整条蒸好的鲈鱼鱼刺被完全挑得干净,雪嫩的鱼肉整块整块齐齐码在盘子里,浇上汤汁极是好看。这下最乐的倒是张无忌,他在冰火岛吃了九年多的鱼,头一次吃到如此烹制如此精细的鲈鱼,而且关键是一根鱼刺都没有,鱼肉甜嫩入口即化,可谓绝书。
张翠山却是笑道:“小时候咱们兄弟后山溪里捉鱼,每每烤好总是六弟做这等挑刺的精细活。想不到十年不见,六弟不仅武艺大进,就连这挑刺的功夫,都没落下,纯属的紧。”
殷梨亭闻言,忍不住低头,半晌抬头微微轻笑,仿佛忆起了什么,唇边眼角无限怀念。
张翠山正要说什么,忽地看到对面殷梨亭不知因为何故瞬间脸色大变,筷子啪啦一声落在了地上,整个人仿如僵住一般一动不动,脸上神情却是似悲似喜奇异异常,直直扭头向隔壁桌看去。张翠山正自纳闷怎么回事,就听得隔壁桌上两人得议论之声:
“要说这路大夫这次可也不是第一次义诊啦,听说大概那么五六年前,她便在江西路义诊过。”
“五六年前?那岂不还是个年轻姑娘?让个女大夫给俺娘瞧病?”
“嘿,你可真别嫌人家是女大夫。咱听隔壁医馆得赵大夫说了,这姑娘比起好多名医半分不差。有些看诊几十年得老大夫开出的方子都没她的有用呐!”
“得得,既然这么说,俺看俺还是赶紧带俺娘去趟武昌吧,可别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这几句话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不仅殷梨亭,连梅寒兮手中的碗也哗啦一下,掉落在了桌子上。
第一零零章 情切阻归期
这一番话,俞莲舟、张翠山和殷素素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张翠山和殷素素对于“路大夫”三个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但是俞莲舟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只见得他不言不语的弯下身子,将落在地上的筷子拾了起来,整齐放到一边,拍了拍殷梨亭肩膀。
殷梨亭脸上表情瞬息万变,呼吸不稳,微微发抖的转向俞莲舟,轻声唤道:“二哥……”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俞莲舟看着他半晌,开口道:“从这里到武昌,快马不过两个时辰时间。无论如何,且先去吧。”言下之意不言自喻。
殷梨亭不知是因为心绪激荡还是因为在害怕什么,廿载习剑历来稳定的手竟然不可抑制的微微发抖,险些再次打翻了一旁碗筷。忽地感觉有人拉扯自己的下摆,他低头一看却是梅寒兮轻拉着自己的衣摆,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满是乞求,轻声道:“师父,小寒也去好不好?”
此时张翠山和殷素素也已明白过来是何等事情,殷素素当即对梅寒兮道:“寒兮,你跟你五师伯和无忌一起过去,好不好?”她明白殷梨亭此时心境,而带着一个孩子赶路毕竟不便。梅寒兮微微一顿,见得张无忌亦是拉着自己定要同行,抿着唇点了点头。
殷梨亭此时却顾不得这许多,跌跌撞撞三步并两步下了楼,翻身上马,一路绝尘往武昌而去。
俞莲舟几人这边会了帐,亦是出了酒楼翻身上马,而此时早已见不到殷梨亭背影。张翠山此时转向俞莲舟,“二哥,弟妹昔年……?这又是怎么回事?”
俞莲舟皱了眉,沉默地摇了摇头,不在多说,促马往南而去。
——
武昌城正值阳春三月,草木已然渐渐葱茏,春江滟滟汀兰沙白,南方特有的湿润温暖浸润空气,让人禁不住的觉得惬意,便连街市上忙碌生计的人也都忍不住微微放松,享受些许春日午后的舒展。然则便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疾驰而来,蓦然打破这闲适的气氛。马上之人骑术颇佳,这般飞驰竟未在闹市之上撞到行人,可却也看得街市两边行人怔愣。只见得马上青年单手一拉马缰,健马立止。他翻身下马,几步来到最近的一个茶铺前,几乎是一把拽住茶铺的伙计问道:“小哥,这城里可有位姓路的大夫在义诊?”
那茶铺的伙计被他吓了一跳,以为来者不善,抬头却见得是个眉宇清隽的青年,一身白袍蓝衫,虽然语气急促,不似官兵流寇一流。听得他开口寻大夫,伙计还以为有人生了急病,喘过口气方道:“公子您轻着点儿,你这一拽可差点弄断了小的胳膊。这要是断了小的就也得看大夫去了。”
殷梨亭这才发现焦急之下自己手力颇大,对方未曾习武实是难忍,连忙收回了手,“对不住,小哥,那路姓大夫可是个女子?多大年纪?在哪里义诊?小哥,还请你赐告。”说着竟是一揖到地,恳切之情溢于言表。伙计被他这礼吓得一愣,连连抬了手:“城、城东惠安堂,这两天是有位路大夫在、在义诊,公子你前面左转,看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了……”
殷梨亭闻言,连答谢都来不及,一闪身上了马,往东疾驰而去,看得那伙计直眨眼睛,喃喃嘀咕:“这人又不像有病的,这么急去看大夫做什么?”
从茶水铺到得城东惠安堂路程很近,一路上也果然如那伙计说得,人愈来愈多。许是怕撞到人,又许是心中开始害怕,一路恨不得飞来武昌的殷梨亭此时翻身下马,竟是一步步走了过去。这短短不过二里路,到花了小半个时辰。越往惠安堂走,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快。而此等情景,却又忽觉的熟悉。昔年泉州,他也曾和俞莲舟两人一路打听医馆的所在,然则彼时,终是见得佳人便在灯火阑珊处。那时他曾觉得是上天眷顾,此时却在暗中期盼这眷顾仍旧可以留到如今。思绪纷乱之间,殷梨亭下意识的进了院子,向人多的地方过去。
这惠安堂院子颇大,屋前数株老槐树盘根错节,枝叶四逸,此时正有不少人聚在屋前廊下等着。殷梨亭却似看不到这许多东西,极轻极慢的一步步走进了正堂。这正堂和绝大多数药堂布置的皆是一样。纵然殷梨亭不曾习医,但是陪路遥在无数药堂出诊过太多次,是以其中每样事物无不了解。正堂的右手是七八个满是小抽匣的药柜,以草木果菜虫兽玉石分门别类放置;柜台旁放着几个坛子,其中放着的必是制好的药酒;柜台旁的小门通往的小室乃是药童平日里碾药选药的地方;正堂的左手却是备了诊台,桌椅,以及遮挡的屏风。曾经无数次,殷梨亭便坐在屏风一侧,看着路遥凝神专注的望闻问切,偶然间歇间微微抬头,向他眨眨眼睛,粲然一笑。而此时,屏风边空空如也,对面的桌前,坐着一个姑娘。一瞬间,殷梨亭觉得眼中怔怔泪水几乎便要夺眶而出。那身影一身青衣青裙,长发斜挽,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的脸颊上,明眸皓齿,正是每每夜深之际念兹在兹却不曾入梦的眉宇笑颜。
殷梨亭一动不动,就那般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多久,短如白驹过隙,又长如沧海桑田。
忽地,他但觉的有人‘砰’的撞在了自己身上,出于武者本能伸手去扶,这才看清是个年岁很大的老太太。那老太太刚刚看完诊,眼神又似是不好,眯着眼睛看了殷梨亭半晌,这才发现自己撞到了人,迷迷糊糊咕哝一句。殷梨亭扶住她,俯身去捡飘落在地上的药方。药方是刚开出来的,墨迹尚新,上面是他极是熟悉的字迹——路遥同他习字,练得出来却是将圆润的字体写得带着浓浓的飞扬肆意的味道。可是看着这本来极是熟悉的字,殷梨亭竟然手一抖,一颗心随着那再次滑落的药方沉到谷底。
——
俞莲舟等人感到武昌已经是落日时分,但是他们找到惠安堂倒是比殷梨亭省事不少,盖因几人由东门而入,一进来就听见别人说惠安堂的路大夫如何如何,正要上前询问,抬首一见不远处二百步外就挂着惠安堂的牌子。几人在院前下马,当即进了去。梅寒兮拉着俞莲舟的衣摆,心中忐忑。尚未跨进正堂,几人便听得殷梨亭的声音从屋中传来,其中带着几分颤抖:“姑娘是谁?为何……要借用路遥名号?”
众人一听,不禁面面相觑。俞莲舟和张翠山反应最快,当即手中暗扣了兵刃进得堂来,便看见殷梨亭身前正立着一个青衣姑娘,泪痕宛在,沿着面颊滑落。张翠山未见过路遥其人,如今见得眼前女子一身青裙眼中泪光盈盈,说不出的婉转动人。但见得她微微上前半步,伸手欲去拽殷梨亭衣袖,殷梨亭却是脚下一点,连退数步避了过去。青衣姑娘见得殷梨亭如此反应,眼中泪水更是忍将不住涌出,声音万般委屈:“六哥……”
殷梨亭看着眼前之人,熟悉至极的容颜何尝不令他无法自已?可终究还是叹息道:“姑娘医术想必亦是不差,又何必借用小遥的名头?”
青衣姑娘咬了咬红润下唇,泪水涟涟仿如雨落花枝,“六哥何如不肯认我?……我知道……昔日里……”
话未说完,却被殷梨亭打断:“姑娘还是叫我殷六吧……小遥乃是在下内子,在下又怎会认错?”
“六哥你糊涂了,你且睁眼看看,我便是小遥啊!我知道这些年……可是我可以解释,这些事情……”
殷梨亭低了头闭上双眼良久,这才缓缓道:“姑娘,你却是花了一番功夫,这容貌,打扮,甚至这字迹,皆与内子相同。但是你终究不是她,个中细微之处别人辨不出,在下又怎会辨不出?”
青衣姑娘听到此处,微微一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半晌未有出声。殷梨亭抬起头,踱到那诊台前拿起一张药方,对那姑娘道:“姑娘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可是却不知内中详情。内子的笔迹原本并非如此,那时她字迹决算不上好看,但是一笔一划极是清晰。而如今这字乃是闲暇时分同在下习的,却又与在下不尽相同,纵然好看许多,却也不如原来那般清晰易认。她大多数信件字条留书论著,均是以此字体写成,想是姑娘便以此练成。但是唯有一样东西,她却始终不曾变换字体,便是开给病患的药方。她曾说过,药方之上字迹稍有模糊不清,抓药之人误读错认,便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是以一直以来只要是开给病患抓药的药方,她始终都只用自己原来的体例,不求好看,只求明白易认。姑娘必是见过内子的留书字迹,却是百密一疏,不知此事。”
青衣女子听得殷梨亭所言,不禁微微一怔,拿衣袖拭了拭眼角泪痕,轻声道:“六哥……这几年来小遥这字练得最勤,如今已然习惯此种体例,便是撰写药方之时也多用此体……”
殷梨亭摇了摇头,轻声道:“姑娘,内子的药方,在下一字一句抄写了四年,于其中细微习惯自然一清二楚。便是抛开字迹不论,她写药方与其它医家也均是不同,一张药方往往要用上好几页纸。第一页必是详加叙述病情,以及记录问切所得,第二页则会写自己的诊断意见和推断。这第三页上,才是药方。而药方之后,会有留给病人的医嘱,最后则署上‘金陵路遥’四字。她说她自己游历四方,常常居无定所,如此写的清楚明白,病患今后若是未得治愈,找不到她,便拿着这些去给其它大夫看,其它大夫阅读过后再下诊断,必是有益。其中若是有所争论,也能寻得到上家大夫。而姑娘你这却只是按寻常医家的习惯而来,只有用药别无其他。这事便是别人不知,在下又怎会不知?”说罢忽然抬眼,直直看向青衣姑娘,“姑娘,你医术想是不差,为何要冒内子名头?如今医界有内子和欧阳夫人两位先例,便是再多一位女大夫也并非难事。你又……又……”话到此处,却是说不下去。
他从听到路遥讯息,再到如今道破真相,短短半日间一颗心从天际云端直坠入沉渊谷底,其中喜悦动情与惊疑犹豫之浓之重,实是言语无法道破,但觉眼底心中皆是酸楚无限。张翠山听到此处,微微上前,握了殷梨亭的手,轻声唤到:“六弟。”
青衣女子未曾料到竟会有如此之事,深吸一口气,方才泪水涟涟的模样忽地瞬间一变,猛然一掌劈向一手拉了梅寒兮一手拉了张无忌的殷素素。这一下大出张翠山意料,殷梨亭更是因为情绪起伏而未曾反应得过来。那女子变招极快,引得殷素素跃身上前相隔,掌风相接,殷素素但觉对方内力排山倒海而来,让她几乎呼吸一窒,全然无力相抗,另一手成爪,急速抓向殷素素最外侧的梅寒兮,意在将梅寒兮擒到手。梅寒兮随殷梨亭习武数年,危急间抽出随身的二尺短剑迎了上去,剑势虽是稚嫩但是武当派功夫抱元守一的精髓却是半分不差。那女子见他十来岁的孩子却是一板一眼架势不弱,咯咯冷笑一声,一爪直直冲梅寒兮胸口抓去。梅寒兮再怎么说终究还是孩子,又怎能敌得过这一爪?
“今日就抓了张五的儿子也是好的!”原来是她错将梅寒兮当做了张无忌。眼见便要被那女子抓了过去,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得一个灰影闪过,一手架开劈向殷素素的一掌,一手推开抓向梅寒兮的一爪。青衣女子只觉得自己两手劲力皆是被一粘一带,悉数化到虚处,全然落空。能在转瞬片刻间将这化劲的功夫用的如此娴熟,却是俞莲舟挡了上来。
俞莲舟心中不悦这女子以路遥身份平白惹得殷梨亭一场伤心,当下手上并不客气,一粘一带之下,武当绵掌的功夫运上了七八成,攻势绵密,口中却是喝问到:“阁下是谁?假扮在下弟妹有何企图?”
青衣女子放声一笑,“为的什么你们三人又怎会不知?今日是老婆子失策,没成想这呆头小子竟能看破咱精心易容,老婆子今日认栽。不过今日倒要看看,这武当派的功夫,够不够独吞屠龙刀!”这几下声音全然不似方才,而颇是苍老。言罢双手一番,几十道金光暴射而出,向几人迎面扑来。张翠山和殷梨亭同时扑了上去,手中兵刃舞得密不透风,将打向殷素素和两个孩子的暗器悉数挑落拍开。殷梨亭这边卷袖一抄,将一道金光拢住,定睛一看,竟是做得极是精巧的一朵金花。此时俞莲舟也已然看清自己接住的暗器,他见闻更广,手上攻势愈发紧凑,口中更是朗声道:“原来是金花婆婆!”
听得此言,殷利亭和张翠山禁不住一愣,倒是殷素素脆声道:“都是婆婆了,竟还强装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老婆婆你到是羞也不羞?!”一个“老”字拖得尤长。
却听得金花婆婆狠狠“哼”了一声,竟未回口,却是因为俞莲舟攻势愈发凌厉,转眼间她腰间已经中了一掌一腿。她两天前到得此处,为的便是引来武当诸人趁其不备之际取得屠龙刀,却不承想被看破。她未曾和武当派的人交过手,这几年只听得江湖上众口相传武当诸侠愈发不容小觑,是以终是禁不住与其动手。然则几招之后,她心中立时后悔,但因俞莲舟一招一式她愈发难以招架。明白这般下去自己不仅占不到便宜,眼看怕是要栽,她心思如电,一咬牙拼着右肩受得俞莲舟一掌,双袖一震,近百十道金花以漫天花雨手法劈头盖脸的砸向周围早就被吓得动弹不得,躲在桌椅后的几个病患。这一下俞莲舟几人不得不扯手,斜身去接金花以免伤及无辜。高手相争,这短短一瞬,金花婆婆已然破窗而出,脚下运足轻功急速而去,“今日一战老婆子且记下了,留待以后必然找得回来!”
张翠山待要再追,却被俞莲舟拉住,“穷寇莫追。”
张翠山恨恨一甩袖子,伸手去扶方才被金花婆婆一掌险些伤到的殷素素。那一掌虽然未及殷素素身体,却终究让她气息不顺。
俞莲舟看着仍旧有些怔愣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殷梨亭,兀自强作镇定的梅寒兮和张无忌,面色微白的殷素素,拍了拍张翠山的肩道:“五弟,弟妹身体不适,今日还是莫要赶路了,且在武昌休息一下再作打算吧。”
张翠山点头相应,扶了殷素素,同俞莲舟付给了药堂掌柜些银钱贴补,一行人各怀心事的出了药堂,留得药堂之中犹自惊魂未定的掌柜和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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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俞莲舟殷梨亭等人出了药堂许久,街道尽头已然见不得几人身影,药堂侧厢回廊的角落尽头,两个身影隐在微微泛绿的槐树之后,此时却是站了起来,看着蓦然安静下来的院子。这两人一个是个把月前就一直未归秋翎庄的傅秋燃,而另一个,竟是个和方才金花婆婆所假扮的路遥一模一样的女子。
“我都同你说了,你便是怕什么也不用怕见他。他心中的,是你这个人,从来不是世间纷纷扰扰的表象。”秋燃一手搭在身侧之人肩上。
“唉……阿燃,这个我又怎会不知道?只是……只是到得如今,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和他解释这许多事情。若非亲身经历,便是我自己都难以相信。何况,武当……毕竟不是你我。我们可以接受各种事情,是因为我们的背景和自小所处的环境。而武当,终究是个奉行正统伦理的地方……”
傅秋燃禁不住摇头笑道:“奉行正统伦理?当年你同梨亭说借尸还魂一事,他都能坦然接受,何况如今?”
“借尸还魂?那好歹还有个名目,到得如今,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借尸还魂,唉,这几日我花了好大功夫,反复确认好歹自己再怎么说还是个正常人……这许多因果,搅得我头疼,我自己都快有点搞得糊涂了,你要我怎么解释给他听?”
“解释不清还解释什么?咱们两个可以打赌,只要你不主动开口,他绝不会让你解释什么。”傅秋燃这一句话把对方说得一愣,良久无言,“阿遥,很多次你我都曾揣测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你现在再告诉我一遍那老者都对你说了什么?”
女子眨了眨眼,低声道:“他说之所以送你我过来,是因为有些果报未了。而四年前那次事情……是因为昔年你我与若长三人之间,有一处要紧因果断了,须得我亲手相续,这才不得不找了我去。”
“这就是了。”傅秋燃点点头:“他告诉你,昔年你我收到的那封告知若长之死并非意外的匿名信件,不是什么被若长所救的军官所写,而是这时的你亲手所书。如今这环因果,需你亲手将它扣回去。找你,不过是让你去写那一封信而已。那我且问你,阿遥,昔年这许多是非恩怨,皆是这一封信而起。若没有这信,你不会吸毒,我不会酗酒,你我更不会渎职杀人。按照这些所谓的因果,之后这么多年的辛苦,包括成昆那一劫,你都不会遇到。那为什么,你还会匿了姓名写这信?”
女子直视着傅秋燃的双眼,一字一顿道:“秋燃,当时那老者就问我可曾后悔昔年所做。我便答他:‘无论这些年两世轮转,经过多少艰辛,你我二人从不曾后悔。这信今日便是他不说,我若知道,也定会写的。这世间很多事情,纵然明知结局,却也绝不后悔。’”
傅秋燃听到此处,重重的拍了拍路遥,低声道:“阿遥,那老者满口因缘果报,既然送得你回来这里,想必你的因果便在这里。他告诉你这一封信,是你了断昔日宿债的最后一笔,那想来今后,你于医者一道便再无相欠相亏。当初你背后有着这许多恩怨是非,梨亭都全心爱你惜你,不因这些而鄙你弃你。到得如今往昔不堪尽数已去,不过是有些玄虚之事说不清楚,他又怎会在意?而你,又何须在意?再者,你敢说你在写那封信的时候就没想过:若非则会一封信引出之后那么多事情,你有怎会遇到他殷梨亭?”言罢微微而笑,一副了然模样,她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女子微微倒吸了口气,忽地想到曾经有人在她耳侧柔声劝解:有不开心的事情就要说出来,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埋头苦想。
“阿遥,记得昔年横塘侧畔我告诉你的话,看看你的心,这世间无论什么是假的,你的心里装着什么,永远做不得假。”傅秋燃替她拢了拢碎发,看着她一如往昔的容颜缓缓笑开,嘴角随着春日和风渐渐荡开三分动容与七分释然,“快去找他吧,四年时光于他来说已经太长了。”
第一零一章犹恐是梦中
子夜,望江楼。
小二将两盘凉碟端了上来,放在桌山,对坐在一旁的殷梨亭道:“公子慢用。你要是需要什么,随时唤小的。”
殷梨亭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小哥你且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坐坐就回。”
看着店小二离去,他拎起桌上酒壶斟满一杯,浅酌慢饮。酒是极好的玉壶春,入口香气醇厚绵长,就着春夜里暖暖微风,便更是醉人。这些年殷梨亭极少碰酒,盖因傅秋燃那一句你若滥饮,阿遥九泉以下必会不安。思及昔年傅秋燃同路遥经历,他果然几乎是滴酒不沾。然则今日之事,却让他终是忍不住,要了壶酒深夜独酌。
一杯酒尚未见底,殷梨亭忽听得些微声响,抬起头来,发现却是俞莲舟和张翠山皆下了楼来,轻声捡了他一旁的椅子坐下,径自要了两个酒杯,不言不语的陪他同饮。二人知晓白日之事,他心中必定极是难过,是以只字不提,只闲话些趣事。师兄弟三人心意相通,安慰之意何须付诸言语?抬眉低首之间足以明了。
直到四更天,俞莲舟与张翠山方始回房休息,临走时俞莲舟拍了拍殷梨亭的肩,嘱咐了一句早些休息,便回了房。
“六弟……”张翠山欲言又止,终是化作一句叹息。殷梨亭微微一笑:“五哥,小弟没事,你先回去照顾嫂子吧,小弟一会便回房休息。”
张翠山点了点头,同俞莲舟一样拍了拍他肩,转身回了房间。
此时正值天明前天色最暗的时候,然则这晚星光漫天,太白星遥遥缀在天边,明亮异常,将夜色映得格外清朗。客栈堂内仍旧掌着烛火,闪烁摇曳,在乍暖还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