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第30部分阅读
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 作者:rourouwu
为的便是使得谭鹿宁死后谭家百年医名不坠。于是路遥这最后一句话,将她激得一口气提起,咬着牙走近台前,强强忍住泪水,却听得路遥道:“绣宁,我知道这台上躺的是欧阳,你便受不了。可是一个好大夫,总会遇到一两回这样的事情。什么医者不自医,那均是扯淡的说法。”说着指向欧阳谦,“现在,这个人需要你。今日是我在,若是以后没有人再能帮你,发生了同样的事情,难道你要看着他跛脚半辈子?”
谭绣宁心中一痛,看向昏睡不醒的欧阳谦。当初谭鹿宁泉州感染出血恶核病重的时候,主治便是欧阳谦。彼时路遥曾想让谭绣宁同去,但是见得她泪眼婆娑方寸大乱的样子,终究是没能忍心。她的样子,让路遥想起许多年前,初次做救援大夫的自己:害怕无措,瞻前顾后。
谭绣宁站在台前面对欧阳谦被断骨斜面割破的血肉与扭曲的小腿,抬起双手却又不知如何下手。却听得路遥在耳边道:“先做清创。确认止血,以马齿苋酒清洗外伤周围血迹异物,观察伤口破损程度。你先做,后面的牵引复位方法我可以教你一种比寻常手法更加好用的办法。”说着站在谭绣宁旁边,用细钳将浸过药酒的洁净白布递给谭绣宁,“很简单,你以前做过很多次的。”
谭绣宁看着手中细钳棉布,眼中有着万般犹豫不定。路遥微微一声叹息,轻轻的从后面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极慢极缓的一点点清理着小腿被尖锐的断骨划破的创口。谭绣宁本来彷徨不已,此时却忽然被握着手一点点做着以前自己十分熟悉的事情,听着路遥在旁边轻声反复重复着清创和复位的要点。那些都是她牢记且娴熟的东西,于是渐渐的,方才手足无措的感觉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渐做渐快的操作。路遥见此情景,松了口气,撤开了自己的手,一边同她讲解着复位的手法。
殷梨亭站在二人后面,默默地看着,想起当初泉州城中路遥酒醉后说过的陈年旧事,眼前似乎浮现出许多年前的路遥也曾如谭绣宁一般手足无措不敢施药行针的模样。彼时幸有顾若长在她身边耐心教导以去心结,以精技艺。而如今,万般是非纷扰过后,昔年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儿已然长大,褪去青涩稚弱,于医道上名扬四海,于为人上勇敢坚韧,已然可以将这些东西教导于旁人。
于顾若长,他在刚刚知晓之时,心中也曾些微酸涩。可是当初听完路遥醉后说过顾若长所做,却不得不佩服甚至感念。到得如今,忽觉的路遥如此幸运得以遇到顾若长,而他亦如此幸运,因缘际会得以遇到路遥。于是一时间心中感慨无限,最终化作三分灿烂笑意,挂在唇角始终不去。
过得许久,路遥和谭绣宁处理完欧阳谦的伤势,谭绣宁陪着仍旧未醒的欧阳谦去了后堂休息,而路遥一转身就看到被带来当作止血钳的殷梨亭笑得如春阳秋月,整个人几乎让她挪不开眼,禁不住微张了嘴问道:“六哥?什么是这般高兴?”
“我是在想,小遥,你若是去做个夫子,定能教的不错。”
路遥听闻清脆而笑:“怎么?六哥还记得说要给我做徒弟的事情?如今又改主意了?要拜师?”
“不拜师不行的么?”
路遥听闻,眨眨眼睛,笑道:“别人不行,六哥自是可以。反正我也偷了你们武当不少师。交换些咱独门医术,也省得六哥你回武当被张真人怪罪不是?这三五个月的黑房可不好受呐!”
殷梨亭一愣,没想到那日张松溪一句戏言路遥竟然还记得,下意识道:“别人恐是不行,小遥你自然是可以的。”
路遥大眼睛微微一转,带着几分坏笑:“哦?别人不行?为何我就行?”这些日子来她到是愈发爱看殷梨亭脸红的模样。
殷梨亭果然被路遥一句话堵了一下,脸色微红,却是但笑不语,眼中光华流转的看着路遥。路遥见他那琉璃一般的双眸,忽地有些口不能言,情不自禁的踮起脚尖,轻轻在殷梨亭唇角上极浅的吻了一下。然而便在此时,嘭地一下,诊室的门开了。
“路大夫,庄主要你赶进去别庄,说是有位夫人快临盆了!”这人赫然又是雅安医馆的主事祁津。他只见得路遥和殷梨亭两人几乎是极快的速度一闪分开,路遥倒吸了口凉气,四处盼顾两眼仿若无事,随即疾奔出了诊室,而身后着跟着几乎要将脸贴进衣襟里的殷梨亭。
祁津看着两人背影,颇是不解,却觉得身后一人啪的拍了他的肩一下。上回他去秋翎庄找路遥结果被傅秋燃敲掉中秋红利的事情仍旧历历在目,禁不住一抖,战战兢兢的回头看去,终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徐天。谁知徐天却是开口道:“祁老弟,为兄劝你一句,主动去同庄主认个错,这年关的红利许是还能保得个两三分。”
纪晓芙生产还算顺利,当然如果没有那个全然不要形象如同即将发狂的公狮一样的杨逍。原本路遥进了房间,殷梨亭在外面拉住因为纪晓芙痛叫而昏急打转的杨逍。可是过不得一会儿,路遥就抬头冲屋外喊了一句:“六哥你让他进来吧。”
此事不合规矩,不过殷梨亭一愣,随即松了手。于是一阵风般冲进来的杨逍终于代替了路遥那只几乎被剧痛中的纪晓芙拧青的胳膊。
纪晓芙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产前有谭绣宁和欧阳谦两人帮其调养身体,在路遥眼里这生产可谓顺利的很。然则换在杨逍眼里,却俨然是不顺之极。盖因纪晓芙每次呼痛,杨逍倒比她本人还紧张,几乎开始逼问路遥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止痛。
路遥已然被瞬间由光明左使变为市井之徒的杨逍吵得头疼,撇了杨逍一眼,道:“没有。”
“没有?!你不是号称神医么?”
路遥再撇他一眼,手上活计不停,一边帮助纪晓芙理顺呼吸,一边道:“真要我说让她不疼的方法,我也有一条。”
“什么方法?快说。”杨逍已然有些气急败坏。
路遥耸耸肩,“别让她怀孕,就这么简单。”
一句话彻底让杨逍变了哑巴,路遥耳根终于得了片刻清净。
整个过程两个时辰都不到,在路遥看来痛快得很,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于是当终于松了口气的杨逍看着纪晓芙因疲惫而昏昏睡去的时候,路遥倒是难得有机会抱着父亲忽略掉的刚刚出生的宝宝打量,心中却是颇是感慨,因为这个女孩子,是杨不悔。
杨不悔,原本的故事里杨逍的掌上明珠,极似纪晓芙,明丽动人,最终同殷梨亭相守终生。最后一件事,让路遥心中一突,一种偷了别人东西的感觉仿如乌云一般迅速陇上心头。当初她因欲全武当诸人的手足情义而决定试图插手原本命运的走向,可是殷梨亭,却是一个意外,虽然这个意外让她觉得无比美妙。但这美妙,却是本应属于自己怀中的这个孩子的。
路遥忽地异常不安,莆田少林净悲的话莫名涌上心头:天道定数,不过因果二字,昔日种因今朝得果,今日种因明朝得果。如今她一手乱了原本因果,本是无愧于心。然则殷梨亭一事,她如今不仅存了私心,更占了他人姻缘。冥冥之中,这条路通向哪里,她不得而知。
然则便在此时,她耳边忽然响起轻柔温润的声音:“小遥?怎么站着发呆?可是累了?”
路遥蓦地回头,见得殷梨亭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正关切的看着自己,从自己手中接过了孩子,“来,我替你抱着吧,折腾这许久你也累了。”
路遥下意识的将孩子递过去,却被他那一双眼睛看得更加恍惚。想起一年来的种种经历,忽地握了握拳。天道因果,于她来说又能怎样?昔年她为了顾若长,可以不惜背弃坚守多年的信念,事到如今再怎样痛苦也从不曾后悔。而如今,难道她不能为了眼前这个人再义无反顾一次么?天道因果,对于这份情意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若有生死轮回,如她和秋燃这般借尸还魂出现异世本就破了常规,又何必计较这些?
思及此,路遥长长舒了口气,冲着眼前看着自己神色开始有些忧虑的殷梨亭灿然一笑,双手握住他上臂,凑上前去笑道:“是累的不行了,走,我们去天香楼好好吃一顿,然后将所有费用挂在师兄的账上。神医亲自接生,这出诊费可是不菲的。”
殷梨亭轻拂路遥长发,“小遥,有心事为何不说?”
路遥叹息,知道殷梨亭必然感得到,小声道:“六哥,我是觉得,能遇到你,过往这许多也算值得了。”
殷梨亭狠狠一怔,蓦地握住路遥的手,低了头掩去自己激荡心绪。
第八十四章 折柳春常在
一场秋雨一场寒,普济医会结束的时候,金陵已然完全凉爽下来。
是夜秋翎庄客院中,殷梨亭梳洗过后一推房门,就见到正坐在院中凉亭里的张松溪笑着冲自己招手。
“六弟,来。”
殷梨亭应声过了去,随手斟满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张松溪道:“四哥何事还未歇息?”
张松溪接过来,笑道:“这不是在等六弟你么?倒是六弟回来甚晚,此时还不休息,难道也是找四哥有事?”
殷梨亭想到今日和路遥两人跑去城外给一户人家患病的小儿子诊治病患,回程一高兴两人就跑去郊外玩耍,直到天色擦黑两人才记得回家,脸上微微一红。
这神态却被张松溪尽数收于眼底,心中好笑,“有道是为谁风露立中宵,原来当初怕黑不敢一个人睡的六弟如今也有了清宵不眠的时候了,就是不知这所为何人?”
“四、四哥。”殷梨亭被笑得微窘,“何必戏耍小弟。”
张松溪却摇了摇头,道:“四哥哪里是戏耍你?四哥是特意来问你,这让你清宵独立的姑娘如今可知晓你的心意了?”
殷梨亭被这一问,腾地一下脸如火烧,却在张松溪的注视下几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张松溪没想到殷梨亭居然真的敢说了出来,看着殷梨亭这幅模样,仍是禁不住双眉上挑,“哦?那这姑娘可是愿意?”
听得张松溪越问越发直白,殷梨亭嚅嗫半晌,方才小声道:“小、小遥……说,先去得竹谷处理她本门的功夫心法,之后……之后便、便同我回、回、回武当……拜会师父。”
张松溪听闻,更是禁不住一愣,随即缓缓笑开,自家腼腆的师弟远不如对方姑娘来的大方痛快,一旦确定了自己心意,竟是坦坦荡荡的直接上门拜访了。他本以为此事尚需师父与几位他们几位师兄从中周旋一番才得让路遥于此事上有所反应,竟没想到这两人倒是自己就把该定的定下来了。心中一时欣慰感慨,见得殷梨亭嚅嗫模样又忍不住道:“拜会师父?那咱们可需的快些回山,好准备准备办喜事了。这事还须得同傅庄主好生商量一番。小路既是秋翎庄的大小姐,嫁到我武当来总不能委屈了人家。”
“四哥,为何总拿小弟开心!……”殷梨亭虽然面庞上红云上涌,心中却被说得一甜。
从小相伴长大的张松溪又如何看不出,开口便道:“其一,这怎是我拿六弟开心?怕是六弟自己才是最开心的哪个吧?其二,这又非我浑说,这次出来已然两月有余,如今事情已了,也是当回山的时候了。”
“四哥……我想……”
话未说完,却被张松溪一脸好笑的打断,促狭道:“六弟是想和哥哥们一同回去?”
“不是,四哥,我是想……想陪……”
“想陪什么?想陪小路一起去竹谷?”张松溪接道。
殷梨亭连忙点头,一抬眼看见张松溪一副了然的笑容,方意识到自己表示的太过急切了。
“今日你不在的时候,二哥已经同我们说过了,你先陪小路去办事,等到年前总能回山么?”
殷梨亭点点头,“小遥说去得竹谷取了心法书册即可。”
张松溪挑眉道:“那便好。昨日二哥邀请傅庄主年关时节来我武当小住些时日,傅庄主已然允诺。你和小路可得早些回来,总不能到时候正主不到不是?”
殷梨亭支支吾吾道:“可……小弟尚需亲自禀明师父……这才……”
张松溪笑出声:“六弟呀六弟,你我兄弟又有那件事请逃过师父的眼睛了?这事师父可是早就知道了。你以为春初三月,师父为什么派你下山去泉州送药?去年这时候,师父怕便有此意了。这几个月大师兄也同傅庄主几次通过书信。就你和小路二人还浑然不觉而已。如今也不必瞒你,今日若不是你自己说出来你和小路这事,大师兄都已然打算过了年便亲下金陵来提亲了。”
殷梨亭蓦然抬头,惊讶的看向张松溪,随即涨红了脸低着头,嚅嚅嗫嗫半晌,也未说清楚半句话。
张松溪见此情景,一手拍着殷梨亭肩膀,戏谑道:“我说六弟啊,这转眼都快要为人夫婿了,怎么还和当初刚上武当的小娃娃般,动不动就脸红害臊的?小路那么大方的姑娘,你就不怕她笑话你?”
殷梨亭被张松溪逗弄的脸色更是红中带紫,半晌才支吾道:“小遥才不会……”
张松溪大笑:“哈哈,小遥不会笑话?怕是小遥就是笑话,你心里也是高兴的紧吧?昨日三哥便同我说,将来你二人成亲,小遥给师父他老人家敬碗茶叫声‘师父’,脸红的绝对是你而不是她,我深以为然啊。”说罢掸了掸衣袖起身,“我先回了,六弟到可趁着夜晚风凉,慢慢想想小路到底会不会,也省的脸上烧得发热难受。”语毕笑睨了殷梨亭一眼,径自回屋去了。独留殷梨亭一人在凉亭中兀自低头,不知是为了消解脸上红云还是掩饰唇边笑意。
确如张松溪所说,路遥可是比殷梨亭大方得多。听了傅秋燃提到要在年关时节去武当山小住,路遥自然明白武当诸人和他打得是什么主意,淡定的摸了摸鼻子,耸了耸肩,冲诸人一笑道:“我自是没意见,不过秋燃若去,记得把生意上的事情嘱咐给洪叔,可别指望我。”
秋燃听闻笑睨道:“什么时候指望过你?洪叔昨日就找我交接过账目了,还说莫要让你挂心,尽可同梨亭去竹谷便可。”
路遥听得此语,眨了眨眼睛,就是不用看她也知道此时殷梨亭必然被说得微窘,于是毫不害臊的直接拉起万般腼腆的殷梨亭径自出门玩去了。
——
武当诸人,路遥殷梨亭甚至连傅秋燃都是在同一天离开秋翎庄的。武当众人西行去向武昌,路遥殷梨亭则是往东南而去过平江路,去到竹谷所在的嘉兴。而傅秋燃则带同了宋晋文北上直去济南路处理生意。临别之时武当诸人一句“多加小心”道尽关怀之意。倒是傅秋燃拉过路遥在一旁嘀嘀咕咕了许久,边说路遥一边扭过脸来上下打量殷梨亭,看得殷梨亭一阵莫名其妙。
几人当下相互抱拳分道扬镳。路遥和殷梨亭并辔而行,两人的马都是上好的紫骝,脚程极快。奈何两人边走边聊说得高兴,这一下子便错过了在宁国路的宿头。眼见天色擦黑,两人于是不得已在过了宁国路的一个不大的镇上寻了家干净的小客栈。这镇名字倒是雅致,叫做折柳镇。而更妙的是这客栈倒也有个十分相配的雅致名字,叫做长亭客桟。
“长亭折柳”,路遥满脸兴味的念叨了几遍,随即道:“六哥,就这里吧。我到喜欢这名字。”
殷梨亭点了点头,笑道:“‘长亭折柳’,又偏是间客栈,这是有意让人归心似箭么?”
“‘归心似箭’到不至于,想想有人折柳相送,那此行必然有人惦念于你。这便是令人心中高兴的事情啦。”
殷梨亭将两人的马递给迎出来的小二,道:“那小遥如今岂不是心中乐极?如今惦念你的人可是不少。”
路遥拉着殷梨亭的袖子,一边点头一边进了客栈,冲掌柜道:“掌柜,两间上房,备好洗浴用器热水。”
掌柜年纪约莫五十上下,抬头瞄了两人一眼,道:“对不住客官了,今晚房间就一间了。”
路遥和殷梨亭一愣,随即路遥道:“上房没有的话,普通房间也好的。”
谁知那掌柜再次摇了摇头道:“本店统共就只剩一间房间了。小店小本经营,地方不大今儿晌午来了一戏班子,占了七个房间。剩下这一个,还是原本留给我大闺女回家省亲时住的。”
“这镇上就你一家客栈了?”
掌柜道:“咱这儿是个小地方,原本斜对面还有一家,不过去年老板搬回老家了。如今就这一间。”
路遥无奈的翻翻白眼,鼓了鼓脸颊,瞄了瞄一旁同样有点犯傻的殷梨亭。此时天色已晚,再赶路怕是到了午夜也到不了下一站。若是在稍大的地方,有秋翎庄的产业,自然到哪里都不会亏着二人。但是这小地方,路遥却真是有些无奈了。想想这两天天气颇是寒凉,露宿山间总是不行,于是一咬牙,“一间就一间吧!总比没有强。”
掌柜自然点头,连忙叫小二引了两人去了房间。
房间倒也干净宽敞,可是殷梨亭却是自从路遥点头就开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此时见得小二打理床铺,脸色涨红结结巴巴地道:“小遥我、我今晚在楼下堂里凑合一晚便可,你、你好好休息……”说着几乎逃跑一般转身便要出去。
路遥一把拉住殷梨亭袖子,强忍住笑意,无奈一叹道:“六哥,眼下十月将过,夜里天寒风冷,你这么过一夜,小心生病。”
“不、不会,我有内功护体,着不了寒、寒凉……”殷梨亭看着路遥拽着自己袖子的素手,心中一动,话更是说不利落。
路遥无奈抚额,继续道:“好,就算着不了凉,今日赶路一天已然辛苦,你这么坐一夜,明日里岂不更累?”
“不会……我运功打、打坐一晚便、便好……”
路遥此时见殷梨亭模样几乎要笑出声来,妙目一转道:“唉,君子不欺暗室,我信六哥是君子,六哥难道自己不信?”
此问殷梨亭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答都是不对,涨红了脸颊嚅嗫着,“小遥……”
路遥一挑眉,兴味盎然有些欺负人的意思,“六哥不说那便是答应了?”
殷梨亭知道自己是决计说不过路遥的,可是又不敢点头,一时间只得无奈的看着路遥。
路遥眨眨眼,不理他,扭头对小二说,“小二哥,劳烦你再去弄张桌子进来,和屋里的桌子拼上,多铺两床被子在上面便好。再弄点洗澡的热水来。”说着随手扔给小二一块碎银。那小二得了银子,高声应道:“客官放心,小的立刻就去,包您满意。”
“六哥,我可要睡床,你就凑合凑合在桌子上睡吧,怎么也比大堂了又冷又潮的打一晚上坐强。”
殷梨亭小声道:“我们……唉,小遥,我是怕若是传出去对你不好……所为三人成虎……”
路遥无聊的扇扇手,“那有什么好不好的,睡得好不好才是要紧。再说,旁人说的有什么要紧?自己舒服高兴才是真的。你大堂里打一晚上坐,你不舒服我不高兴,可以么?真要是三人成虎,咳咳,你负责?要不……我负责也行……”说道此,见得殷梨亭越发压低的头,终于笑出声来。
殷梨亭听得她清脆笑声,微不可见得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答应了她在房里休息还是答应那最后一句话。
路遥将殷梨亭推出门道:“好啦,六哥先下去用些饭菜吧,我洗漱一下,再下去和你换。”言罢见得殷梨亭下了楼,这才关了门。
殷梨亭的心思一直从出门到用完饭被路遥换回房间洗漱便始终未曾收敛回来,路遥见他神情心中暗笑,不欲再捉弄他,擦干洗过的头发,向坐在窗边动都不敢动的殷梨亭道了声晚安,钻进了帐子中。
殷梨亭坐在窗边椅子上许久,直至月上中天,听得帐子内路遥呼吸渐缓渐慢,知她已然睡着,脸上的热度才慢慢平息。这辈子头一次和女孩子夜深人静同处一室,还是自己念兹在兹的路遥,让他无论如何不敢轻动。直到听得路遥已然熟睡,四处漂游的心神才渐渐定了下来。半晌蹑手蹑脚的走到铺设的比一般床铺还大上一些的桌子上,极轻的翻身上了去,合了眼睛默运武当心法,和衣而睡。
路遥的体力不及殷梨亭,很快就睡得极深极熟。然则过得许久,忽然觉得有人轻摇自己的肩,“小遥?小遥……”
路遥迷迷糊糊的揉了揉惺忪睡眼,张开一看,居然是殷梨亭。路遥累得狠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便是有二百个胆子也决计不敢进帐子的殷梨亭此时竟坐在床上,还以为自己做梦,翻了个身便要继续睡,却觉得猛然一凉,自己的被子被殷梨亭掀了开。路遥打了个哆嗦,这回是彻底醒了。
第八十五章无处惊觉梦
路遥眨眨眼睛,莫名的看着本来绝没有胆子进来帐子的殷梨亭,正在琢磨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却觉得手上一沉,竟是他将云晴双剑塞入自己手中,极低极快道:“小遥拿好,待会千万别出来,你的那些毒备在手边。路遥听得他语气凝重,激灵一下清醒,立时反应了过来,“是什么人?”
殷梨亭摇了摇头,“不知,不过很快便到,似是冲这里而来。此人身法不慢,来者恐有不善。另有一人不会武功。你莫要出来,千万记得。”
路遥听得殷梨亭语气,知道他也并未有把握,心中一沉。不欲令他生忧,于是仍旧点了点头,一只手略略迟疑,从贴身包中取出两个瓷瓶置于触手可及之处。
殷梨亭出了去细细掩好帐子,一手斜持长剑,稳稳立于之前,势如凝岳,静待来人。果然不出所料,片刻间房间的窗户啪得被推的开来,一条人影翻了进来。殷梨亭手中长剑一紧,接着月光看得来人身形步法,立时瞪大了眼竟惊骇异常,“成昆?!”
来人一身黑衣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去了上次易容,虽比清凉山上似乎苍老许多,但以身法步法而论,竟是上次路遥反复确认咽气的成昆无疑。
对面之人一声冷笑,声音沙哑干涩,“老杂毛教出来的小徒弟到有个好眼力!不错,正是老夫!今日老夫就来送你和那死丫头归西!”
殷梨亭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那日你不是已然断气?”
“哼哼,刚夸你有个好眼力,转眼便问蠢问题。武当殷六难道不知有龟息一说?”言罢尖声冷笑,在这夜里显得异常突兀。
而此时殷梨亭听得身后帐子哗啦一响,路遥拿着剑一跃身出了来。成昆既然已经知晓二人均在此,路遥出不出来便也没有分别了。殷梨亭一个侧步挡在她身前,听得她道:“不可能!当日里我探过你的脉息,你没有用过任何龟息的必用药物。而且你已然断气超过一刻,决不可能救回!我知你j诈万分,留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成昆狠狠瞪向路遥,“就是你这贱丫头坏了老夫的筹划!你到底是什么人?如何知道这许多事情?!”
“现在我怎么知道的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全江湖都知道了。”
成昆被气得咬紧牙根,“好,这是你这贱丫头自己找死,怪不得老夫,老夫到可以让你和这小子死个明白!老夫龟息用的乃是独门方法药物,你这黄毛丫头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神医么?!”
路遥一愣,全然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此等情况。“老夫自有他人调制的秘方,与寻常龟息丹药方法均是不同。”言罢抬头看向房门,便在这时,仿佛应景一般,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进了来,便连路遥都听得出来此人是半分武功也不会。路遥看清来人,失声呼道:“苏笑!”
进来的人,正是普济医会上一直没有踪影的苏笑。脸色难看神情奇异,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滔滔不绝,一语不发的看着路遥。
路遥反应极快,看着苏笑,“是你?你帮他配的药?”
苏笑沉默的点了点头,仍旧沉默无声。
路遥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皱紧眉头,“你普济医会未到,秋燃派人去找,回报来说你同峨嵋派的人一起离开。那是我以为你这些日子托峨嵋派庇佑,关系不错,又历来是说风是雨的性子,很是可能,便也没再多问。如今想来,你是在救治调养他的伤势?”
苏笑仍旧沉默的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路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路遥忽而厉声道:“你知道这龟息丹药他是要用来做什么的?!”
这次轮到苏笑闭上了眼睛,似是极为难过,继续点头。
殷梨亭全神戒备盯着成昆,路遥此时却是蓦然睁开眼睛,咬着下唇,神情极是愠怒,声音冷厉道:“苏笑!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他若活着,会害死多少人?”
苏笑抬头,惨然而笑道:“路遥,我都知道。”
路遥瞪大了眼睛怒道:“那你竟然帮他?!你若以医者身份救他也便罢了,可你居然帮他设套,算计我们?”
苏笑摇了摇头,神情万般痛苦,声音沙哑道:“路遥,他是我父亲。”
仅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是意外至极,让殷梨亭倒吸一口气,让本是怒气正盛的路遥立时断了所有话语,先是瞪圆了眼睛看着苏笑,半晌气势却弱了下来,半晌低了头去,叹息不已。
“他是我父亲,便是有再多不是,我终是无法不救他。我本想借清凉山上的事,让他就此退出你们所谓的江湖,才给了他药。可是……路遥,对不起……”
路遥沉默不语,苏笑的一句“他是我父亲”已然让两人明白一切,而苏笑的心情她又何尝不能明白?情之一物,远非道德、责任可以担负和解释的。纵知是错,却仍会忍受着内心煎熬去做。
殷梨亭却将成昆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忽然冲苏笑道:“你当他是父亲,他可有当你是儿子?”原来他见得成昆神情轻蔑,看得自己儿子惨然神色竟然毫不动容,连眉头也未皱一下。
这一句话竟然令苏笑着实打了个冷颤,幽幽道:“他当不当我是他儿子非我所能决,可终究我当他是父亲。”
此时却听得成昆开口道:“哼,你到是比你那个娘有用的多!”
苏笑听得成昆口气,心中不豫,抬头看向他,“我娘虽是出身风尘,可终究带大了我。你便是不感激于她,便不能看在我救了你得份上,对她敬重一些么?!”
成昆被他说的哑然,一拂袖子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路遥叹息摇头,看着苏笑幽幽道:“那日我得知几次三番追杀我的人是他,曾有片刻不解,却没有想的明白,为何几次追杀我的来人功夫都是不济,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杀手都这般不济,如今想来,这事也是因为你了?”
苏笑听得路遥已然猜出事情始末,不敢看她的眼,“路遥,我母亲本是歌女,我十几岁才识得这父亲。所谓血浓于水,无论他什么身份,做过什么,他终是我父亲,我不能看着他死。你们江湖上这些纷争,我从未介意留心。可是一次偶然事情我知道了父亲他在汝阳王府的事情,自那以后,我一直……一直试图劝阻他……可是,唉……”说着转向成昆,“泉州以后,爹您忽然对我好起来,我便知道事情有异。后来您找人追杀路遥,我这才暗中付了酬金,换了杀手。可又怕路遥会猜到泉州时疫是她被追杀的原因,继而从我身上摸到您,不得已雇了人装作追杀我自己的样子……唉,爹,您收手吧……过去这许多性命,我治病救人替您还得一条是一条,今后您过安宁日子不好么?……”
一番言语,让路遥心有戚戚,原来苏笑那么简单乐天的性情之下,也有着如此隐晦而不能碰触的地方。
此时听得成昆大喝:“闭嘴!够了!你懂什么!明教一日不灭,我便一日让这江湖不得安宁!”转而对上殷梨亭和路遥,“好了!拉拉杂杂扯上这许多旧事又有何用?今日老夫就先送你们这两个黄口小儿归西!也省的坏了老夫以后大事!”言语未罢身形已动,忽的一掌直向殷梨亭面门劈来。
殷梨亭早便等着成昆出手,他心知肚明这一战若是败了,路遥与他二人性命定然保不住,当下沉腕扬剑迎敌,剑法绵密中正。二十多年武当习武,临阵遇到强敌之际沉心静气一招一式丝毫不乱的本事此时被殷梨亭悉数发挥出来。
路遥顾不得被甩在一旁的苏笑,持了云晴双剑,斜步踏上,剑光如虹,手上用的都是当初在竹谷练得最熟的招式,脚下步法却是殷梨亭所教的真武七截阵的步法。武当的招式她终究乃是初学乍练,其威力还与竹谷的招式差的甚远。幸得成昆重伤以后尚未痊愈,功力只恢复了七八成,而路遥和殷梨亭心意相通,配合极好,虽然功力与成昆几十年的功力差的甚多,但一时也不至落败。
殷梨亭是决计不想让路遥一同正面迎敌的,奈何他心中清楚,若非借助真武七截阵,便是以俞莲舟的功力想逃挡住成昆也是不易,更何况自己。一旦自己有失,路遥一人决计挡不住成昆,当下剑上守多攻少,全力封住成昆每一招进势,密密护住路遥。武当剑法绵密起来可以滴水不漏,以他所想,成昆重伤之后必然不耐久斗,而武当功夫却讲究愈战愈强,自己若得前二百招护住二人,时间一久,或可有取胜之道。而路遥又何尝不明白殷梨亭的心思?于是当下手上招式虚招极多,偶有做实,以节省体力。成昆先前已然领教过真武七截阵的厉害,本以为成阵须得五人,却没想到仅是路遥和殷梨亭两人也已然成阵,当下心中暗讶,一时不敢硬攻。
可是过得过得一百多招,殷梨亭和路遥两人心中愈斗愈惊,盖因成昆非但没有半分疲累趋弱之势,反倒招式上愈发狠厉,有几招殷梨亭接的已然手上虎口泛麻,路遥更是额上隐现汗迹。成昆此时却是愈发得意,尖声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这两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儿还能耍出什么花招!”说着猛然一掌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劈向路遥,俨然便是要置路遥于死地,以期破了真武七截阵,到把面向殷梨亭的左侧门户大开,全不设防,盖因料到殷梨亭必然以保住路遥为要。果然殷梨亭见成昆骤然变招杀气大胜直逼路遥,路遥更是连退数步,俨然无力招架,心中大急,立时剑势一转,身形急向路遥那边挡去,手上长剑运足十成功力借力泄力,望把成昆招式劲力泻得几分是几分。谁想到将将接上成昆招式,却蓦然觉得对方劲力一空,这杀气凛然得一招竟然是虚招!待到回剑,却已然不及,成昆身后一掌奇出,着实打在殷梨亭小腹之上。殷梨亭先觉得路遥在自己身后用力一推,将自己推开成昆掌锋数寸,随即自己“砰”的一下,仍旧被成昆击了出去,但觉气血翻腾上涌,内伤受的委实不轻。路遥在一侧看得清楚,心中大惊,惶急喊道:“六哥!”
殷梨亭双足一落地,顾不得调息,脚下一转提起真气,一把将路遥拉出成昆掌底。路遥反应极快,瞬间翻出两枚丹药塞给殷梨亭,“六哥!……”她惊魂未定,心中极是担忧殷梨亭,又有成昆在前,一时之间除了这两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脑中却是急速转动,考虑着御敌之策。殷梨亭但觉喉中腥甜,知晓自己所受一掌内伤不轻,幸得路遥那眼疾手快的一推,否则性命堪忧。见得路遥惶急之色,强忍住逆行气血,开口低声道:“我没事。”说着将路遥给的丹药一口服下。持剑成起手之势,俨然便要再斗。
他气势不减,然则路遥已然看出若是他若再动手,这内伤怕要无治,性命不保。心中计量一定,微一咬牙,手中云晴双剑握得紧了。
成昆此时却是冷笑出声,“啧啧,两只小鸳鸯死到临头还不忘记卿卿我我,好,老夫今日就送你们去地府作对鬼鸳鸯!”
殷梨亭一语不发,强行压下涌上气血,绵绵徐徐一招“苍山归鹤”,毫无半分退却。他心知今日是决计斗不过成昆,却全然顾不得这许多,却忽觉的身侧一阵劲风闪过,定睛看去心下大惊,竟是路遥以迅捷至极的身法急攻成昆,云晴双剑上剑招狠辣异常,招招有去无回,毫无守意只求创敌,便是成昆自己也被攻得冷汗倒悬,疲于应付。
“小遥!回来!”殷梨亭心中大惊,他没想到路遥竟然忽出险招,正要强提内力将她带回来,却见到令他心胆俱裂的一幕。路遥云晴二剑几乎同时直刺成昆喉头,身上几乎门户大开,成昆何等功力见识,长袖一挥卷住路遥双剑,“着”的一声尖喝,一指戳中路遥肋下,复又一掌击中路遥右肩,“砰”的一下,路遥被一掌打了出去。两人动作迅如闪电,伤后的殷梨亭拼尽全力,也只来得及揽住被推出来的路遥。
殷梨亭双眼几乎血红,他何尝不知成昆这一掌便是打在自己身上也是难捱,更何况功力身体都远逊自己的路遥?此时已然顾不得成昆如何,也来不及查看伤势,出手如风连点路遥二十余处大|岤,试图护住路遥心脉,一掌抵住路遥后心,勉强提起所剩无几的内力度入路遥体内,但觉路遥体内脉息极是紊乱,寒凉逼人,就连贴着她后心的手掌也被冻得发木,不错眼珠的盯着路遥铁青面色,心中只能祈求上天。
路遥方才那两招一出手,就算好了成昆必然如此回掌,已然将全部内力用来护住心脉,是以才勉强在中掌后未有立时毙命。然则只觉得整个身体由肋下中指的地方由四处蔓延,寒气仿佛如冷厉的冰水,虽血液渐渐扩散开来,让她连呼吸都困难。幸得殷梨亭由后心送入的和暖热流,方稍稍缓解冰冷态势。
成昆见得此景,得意冷笑,“死丫头这点道行竟还敢同老夫动手,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怎么样,这幻阴指的滋味可好受?这一指便是你们武当宋元桥挨了怕也是难捱,你这小丫头便等着去见阎王吧!”
殷梨亭听闻,心中前所未有惊骇惶急,见得路遥惨白泛青的脸色,双唇瑟瑟发抖,知晓成昆所言不虚,当下忍住胸腹内伤,强运武当九阳功,将纯阳内力毫无断绝的送入路遥体内,只盼能缓解一二。
成昆此时见得殷梨亭神情,更是得意,“你便是度她再多内力也是杯水车薪,她自己内功修为不济,这股寒气足以取她性……”说着忽然一哑,下半句话竟然再也说不出来,一手死死按住自己喉咙,面颊瞬间泛出金色,一只手指住路遥,“你、你……你……下、下毒?”
路遥此时周身悉数被殷梨亭纯阳内力略略回暖,幻阴指的伤势也被强行压下几分,于是扯了扯唇角道:“难道你以为我蠢到自己捱这一指一掌就……就为了几乎不能仍刺到你的那一剑?你不用试了,这毒也是我新配,没得解。发作到毙命只需一盏茶而已。”说着瞥了苏笑一眼,“他也解不了,这次……可没骗你。”言罢呼吸急促,缓解阵阵在殷梨亭的内力压制下尚未平息的寒意。
苏笑此时已然奔到成昆身边,一搭脉息,眉头皱紧,脸色如死灰般看着路遥,颓然向成昆摇了摇头。这毒发作及其猛烈,成昆只觉得心脉似是被千万针刺一般,死死瞪向苏笑,口中“嗬嗬”作响,却发不出声音。
苏笑泪盈于睫,却是无法。路遥所配此毒路数诡异,给他三五个月或可配的出解药,然则此时却实在无法,眼看着成昆眼口鼻中均是溢出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