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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第13部分阅读

      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 作者:rourouwu

    ,此番更是出来历练,可却从来没有见过江湖人是什么模样。看见殷梨亭腰悬长剑身形笔挺如松举止温雅如竹,便不禁每每多看几眼,听得医馆里的三姑六婆议论他与路遥,往往听着听着便红了脸。有一次被一旁的路遥见了,还笑指着她对殷梨亭说他二人脸红时的模样可是一模一样。

    直到前几日,一个病人送来的晚了,刚进善和堂没到半刻,就断了气。当时接手这个病人的正好是谭绣宁。人救不过来,但是大夫尽了力,何况这些日子生生死死大家看得多了,又有后面的病人在等,谭绣宁吩咐了通知死者家人,便匆匆的接诊下一个。谁知道没等过了一炷香时分,却听得善和堂门口大吵大闹,只见一个身形剽悍的汉子推倒门口几个试图拦住他的小厮,还撞倒了两个送诊来的人,一头冲进大堂。那汉子神情激动眼神狂乱,几乎到了见人就打的地步,大堂的病人纷纷避走,却听那汉子道:“是谁?是哪个臭娘儿治死的我大哥?!”他方才听闻兄长死讯,又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哥哥是一名女大夫所诊治,立时将所有罪责归咎在大夫身上,直冲了进来就要打人。此时堂内只有一个谭绣宁是女子,且一身大夫服色,那汉子立时就看了见,一个箭步冲上,一把揪住谭绣宁的衣领,通红着双眼表情狰狞,竟然抬起偌大的手掌,啪啪扇了谭绣宁两个耳光,边扇边骂道:“你个臭□,治死我大哥,今日看我不弄死你这贱货去给他赔命。”说着一只手卡住谭绣宁的细颈,几乎便欲掐死她。谭绣宁几曾见过如此暴戾无理之人,被吓得不轻,此时被卡住颈子,拼命挣扎,对方确实半分力气不减。几个小厮试图上来帮忙,但是奈何都动不了那汉子。

    就在此时,只见一道寒光一闪,那汉子一声惨叫,飞跌出了两丈有余,委顿在地起不了身。而谭绣宁这边立时觉得胸口一轻,空气急冲紧肺叶,而自己身体被人带着一转,稳稳站在一旁。抬头一看,却是殷梨亭有些关切的表情,剑眉秀目,轻声问道:“谭大夫,你可还好?”谭绣宁看得有三分呆滞,一想起方才场景,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殷梨亭看得谭绣宁哭泣,立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谭……谭大夫你莫哭了……已经没事了……”

    谭绣宁却是越哭越是伤心,毕竟是女儿家,几日下来撑不住,想起病死的兄长,刚才的惊吓委屈,加上劳累,泪水越来越多,几乎湿透了袖子。殷梨亭下意识的想去叫路遥,却见的路遥脸色铁青的正对着那跌飞出去的汉子说着什么,即便作罢。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一块干净的白绢,递与谭绣宁,道:“谭大夫,用这个吧。”谭绣宁接过,眼泪终于是渐渐缓了些。殷梨亭见她又是惊吓又是哭泣,身体已有些虚软,于是扶了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路遥这边气得半死,先是抬手给了那汉子连续八个耳光,打得他面颊红肿耳朵嗡嗡直响,随即在他右手腕上一拧一拉,生生把一只手腕拽脱了臼。恶狠狠的道:“若不是看在你死了哥哥的份上,今日我一定废了你双手双脚!明日等谭大夫好些了,你给我在善和堂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认错,直到她点头为止,否则你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殷梨亭刚才一剑刺中他右腕|岤道,而路遥此时又将其拉脱臼,那汉子早已疼得不行,歪在柱子上口中不停呻吟。路遥却挥了挥手,对两个小厮道:“把他扔到街上去,扔远点,找个人多的地方。得让人知道这儿的大夫不是让人欺负的!”

    众人恼恨这人寻衅生事,见了路遥手段,心中皆是大快。

    而这边路遥走到谭绣宁跟前,细看了看她脸上与脖子上的伤,拿了个白瓷瓶,细细替她擦了药,道:“绣宁,你今日回去休息,明日好些了再来。”

    谭绣宁吓得不轻,此时精神很是不好,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做不了什么事了,当下点头。路遥则对殷梨亭道:“殷六哥能不能帮我把她送回帐子?她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殷梨亭见路遥十分担心的模样,外加她也的确走不开,当下答应了,扶了谭绣宁慢慢往城北而行。

    谭绣宁一身江南水乡的温婉柔和,身上却有着一股子韧性,路遥和徐天都在担心此事会不会吓坏她,谁晓得第二日她一早便出现在医馆,脸色虽然不太好,但是接诊照旧。而那汉子本就是一时激愤无理取闹,早已被殷梨亭那一剑外加路遥恶狠狠的威胁吓破了胆,第二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肿的老高的手腕跪在医馆前。路遥让谭绣宁决定如何收拾这人,谭绣宁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淡淡的道了句他已受了教训,便算了吧。路遥见得当事人这番态度,也便不好找那汉子麻烦,瞪了他一眼,让人与他接了脱臼腕骨,自去忙了。

    殷梨亭曾数次见路遥看着谭绣宁出神,奇怪之际出口相询,却听得路遥微叹:“殷六哥,我是看着她,觉得眼熟呀!”听得殷梨亭颇有些莫名其妙。

    而那以后隔了几日,便是谭鹿宁的七期。因为此时泉州情形实在特殊,是以徐天按谭绣宁的意思,一切丧葬都过后再办,如今只在城南立了块碑,以示祭奠。谭鹿宁生前为人很是古道热肠,人缘颇好。于是无论是这次新近识的大夫还是多年的旧友,七期这日,几乎所有大夫们都抽了时间去祭奠这位昔日同僚,清香三柱以奠故人。殷梨亭陪同路遥一起去的时候,纵然不是大夫,也恭恭敬敬的上香祭拜。抬头见得一身孝衣的谭绣宁回礼,身形清瘦面容憔悴,心中也是忍不住一酸。那日他误将谭鹿宁当作路遥,彼时绝望心情如今想来仍旧后怕不已。事后更是无数次的暗自庆幸那人不是路遥。然则此时看到谭绣宁,立时为自己那一点点庆幸颇是愧疚。于是临走时,特意到谭绣宁面前,犹豫半晌,柔声道:“谭大夫,令兄之事殷某亦是有所耳闻。其术高德馨,在下钦佩之至。然则逝者如斯,只盼谭大夫能想得开些,多多保重。令兄九泉之下也可慰怀。”谭绣宁本就绷了一天,此时听得殷梨亭劝慰,忽地泪水再也忍不住,蓦然如泉涌一般流了下来。一时间让殷梨亭手足无措,“谭、谭大夫……”

    路遥见殷梨亭上去劝慰谭绣宁,想起他刚来那日所说,便隐约猜到他心中定然有所不安。此时得见,心中一叹,上前扶过了谭绣宁,打算和殷梨亭先送她回去。谁知没走出几步,徐天急急赶了过来有事找她。路遥无奈,只得把站了一天、累得连路都走不稳得谭绣宁先塞给殷梨亭,“殷六哥,你先照顾她一下,我去去就来。”

    殷梨亭自是不愿再给忙得脚不沾地得路遥更添操心的事情,当下第二次扶了谭绣宁慢慢回了营地。

    于是一连两次,殷梨亭成为了谭绣宁对于江湖人的第一个认知代表。

    事情到此尚未了结,第二天一早,天刚刚擦亮,在僻静处练完晨功的殷梨亭擦了擦汗,正打算换了衣服去路遥的帐子找她,却在一进了宿营地,就看见一个身影亭亭而立,正是谭绣宁。谭绣宁见了殷梨亭过来,略有犹豫的上前。她自幼接触的都是如自家父兄一般的斯文医者或是文人,就是诊病,来泉州之前也多限于女子,对于习武之人的印象一直是微微有些害怕的。可那日殷梨亭手起剑落将她救了下来,之后又极是细致递帕子倒茶水的安抚照顾于她,更是两次相扶护送。那日承他相救,之后又加上兄长丧礼之上其软言劝慰,一时间便添了几分感激之情、亲近之意,她素不惯欠人人情,觉得需要当面相谢才对。打听到了每日清晨时分殷梨亭都会在此处练功,继而早早起来做了些精致的江南细点,来此处等候殷梨亭。

    殷梨亭看到谭绣宁,抱拳行礼:“谭大夫,这几日可觉得好些了?”

    谭绣宁低了头,细声道:“多谢殷公子关心,小女子已然无事了。小女子是来向殷公子道谢的,那日多亏殷公子仗义相救。”一口吴侬软语轻声细气,在这这略微雾蒙蒙的清晨里显得颇是温软。

    殷梨亭本就有些愧疚,路遥又对她极是照顾,加之她与路遥同是女大夫,想到此处,再看谭绣宁,心下便多了几分敬意,“谭姑娘不必谢在下,这是我辈江湖中人的本分。倒是谭姑娘一介女子,愿身涉险地行医治病,到教殷某好生佩服。”

    谭绣宁看见殷梨亭笑直言不讳的赞赏,一时间赧然,小声道:“殷公子谬赞了……”

    殷梨亭此时想到了路遥,若是路遥听了自己的话,此时怕是会跳起来拍自己额头一下,然后似笑非笑的脆声佯怒道:“怎么,看不起女子啊?天下多少人还就指望着我这个女神医救命呢!”笑语神情几乎就在眼前,殷梨亭唇角翘起,笑得越发灿烂。

    此时谭绣宁看到殷梨亭的笑容,只见清隽英挺的面容因为那笑容柔和了神情,眼角眉梢间流露出言语无法形容的温软,却是微微一怔,她今日本是纯为了相谢殷梨亭两次帮忙,如今有些恍神。听得殷梨亭轻声道:“谭大夫可还有事?”

    谭绣宁连忙将手中的一个盒子递上,诚心道:“小女子感念殷公子相救之恩,却无以为报。特意做了些家乡的梅子水晶糕和荷叶茶饼,还望殷公子喜欢。”

    殷梨亭一看,那盘中果然是两色糕点,一玫红一嫩绿,外面包了霜白透明糯皮,很是可爱。本待客气推却,却想起路遥似乎极爱这类江南细点,傅秋燃就曾千里迢迢特意将点心  蜜饯送到武当山。而在这时疫肆虐的泉州,傅秋燃能送进来药材用器已经不易,点心自然是排不上号的。自从他来,也的确见识到一日三餐虽然不缺,却绝算不上精致。“如果看到这些点心,路遥该会很高兴。”殷梨亭心中暗想,于是当下谢道:“如此,谭大夫费心了,殷某却之不恭。”说着接过食盒。

    谭绣宁见殷梨亭收了自己的点心,心中微喜,“殷公子喜欢就好。”说着低着头行了个礼:“殷公子慢用,小女子告辞了。”

    殷梨亭拱手相送,见她走远,看着那盒点心,脚下展开轻功一路去找路遥。

    路遥这边今日轮休,有半日休整时间,刚刚起床洗漱完,一出帐子,便看见殷梨亭手里端着什么东西一路急急过来,待到近前,还没等殷梨亭说话,路遥一看那盒子,眼睛立时亮了起来,“殷六哥,你哪里弄得?”说着也不客气,摘下手套伸手拿了块淡绿色的荷叶茶饼放入口中,“嗯……唔,好、好好吃!我还是头一次吃到、唔……这种味道的甜饼。”说着又连拿了两块,边吃边舔手指。殷梨亭见了路遥的模样,眉开眼笑,“你慢点吃,别噎到。还有不少,没人同你抢的。”

    路遥却递给他一块到:“你也尝尝,清香爽口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龙井的味道。”

    殷梨亭看见路遥白皙的手指递过来晶莹嫩绿的的点心,心中兀自一动,伸手从她手指间取过那点心,肌肤相擦,殷梨亭感觉到心狠狠地跳动几下,手中接过的点心一颤,差点掉在地上。

    第四十章 谁人青丝结

    一连几天,每早路遥一出门,就有各种不同口味的点心小吃被殷梨亭送来,待遇可谓不输于人在秋翎庄的时候。有吃的上门,路遥历来是来者不拒,倒是好奇地问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殷梨亭只道是谭大夫为了感谢自己那日出手相救,做给他吃的。这事放在他人身上,怕早已看出了些门道。不过放到殷梨亭和路遥身上,两人足足过了十来天,才约略明白了谭家姑娘的意思。

    殷梨亭明白过来,是因为第十天上,谭绣宁不再送点心了,而送过来了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殷梨亭小时候同莫声谷一起在武当山上从宋远桥读书,曾看到宋远桥的腰上系着一个绣得颇是精致的荷包绣囊。宋远桥在武当山上多做道士打扮,衣着朴素,腰间这么一个锦缎绣囊倒很是显眼。小孩子觉着新鲜,便问宋远桥,宋远桥却差过了话题不答。这下莫声谷和殷梨亭更是好奇,跑去问张松溪。张松溪当时一笑,告诉两人那是大嫂送给大哥的,还解释道女子若是心仪一个男子,便会绣了手绢荷包锦囊一类的事物相赠。彼时张松溪还揪了揪两个小孩子的脸,说你二人将来长大,定然是一付玉树临风的模样,怕是收的锦囊绢帕不会在少数。那是两个小孩子同时红了脸,殷梨亭更是撒腿便跑了。

    拜张松溪所赐,几乎没和女儿家说过几次话的殷梨亭居然能意识到若是有女孩子送你荷包手帕一类的物件,怕是便是对你有些意思了。所以当殷梨亭收到谭绣宁送来的绣囊时,一边纳闷的往回走 ,一边终于明白了谭绣宁的意思。这下他彻底有点懵了,立时觉得手中的荷包无比的烫手,怎么都觉得不该拿,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还给人家,一时间犯了愁。

    在遇到路遥之前,殷梨亭几乎没接触过几个女孩子,就算是有,也多半是江湖人见面抱拳点头而已。偶尔碰到对他有意思行动主动点的姑娘,武当殷六侠的应对方式也极其具有武当的本色:脸色通红,瞬间以追月步后退五丈,再以梯云纵跃上最高的一棵树或房顶,最后结结巴巴的道“在、在下武当殷梨亭,姑、姑娘您认错人了吧?”。如此的武当殷六侠,哪里知道如何拒绝一个女儿家?这荷包留着是不成的,若还给人家,他又不知道要如何说才好,一时间无比踌躇。却听得一个清越的声音惊讶道:“咦?好精致的荷包呀!”说话的正是路遥。

    路遥这些天已经习惯了每日早晨到自己帐篷外的殷梨亭那处觅食,今日一早却在帐外没见到殷梨亭,四处张望,发现殷梨亭正往这边走,峻眉皱成一个“川”字,神思不属的苦思着什么,于是几步跑过去正要打招呼,却看到他手中拿着的不是点心而是一个荷包。

    殷梨亭一听路遥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的把那个荷包塞到了路遥手里,看得路遥一愣。再细打量,发现宝蓝的荷包上以绿白二线绣了几丛兰草,极是精致,不亚于范嫦送给自己的那套。路遥看了片刻,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绣宁送给你的?”

    殷梨亭点点头,看着路遥欲言又止。路遥摸着下巴,掂量着手中的荷包,看着殷梨亭不知如何开口。一时之间两人对视,四只眼睛同时一眨一眨的,殷梨亭欲言又止,路遥哑口无言,半张着嘴,神情同样奇特,心思却是各异。

    殷梨亭心中隐隐期待着路遥会说些什么,一如当他知道路遥知悉纪家提亲一事的时候。路遥却想起了进泉州之前纪晓芙之事。两人就这么打量了对方半晌,殷梨亭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路遥,这荷包是谭大夫给我的,我没想到她会……你、你别误会。我这就去、退还给她!”说着伸手就要去拿那荷包。谁知路遥手上一转,竟然使出一招极是精妙的擒拿手法,把那荷包藏入了自己袖袋里。殷梨亭没料到路遥居然会使出如此精妙的招式来对付自己,不禁一愣,“路遥?”

    路遥却不答话,直接拉着殷梨亭直接去了殷梨亭日常练功的僻静处。找了块大石坐下,路遥揉了揉鼻子,看着殷梨亭双眼清亮的看着自己,思索了半天,开口道:“殷六哥,绣宁家中是医道世家,她父亲谭昱很有名气,口碑也好。绣宁现在医术虽然不及父兄,但假以时日必有所成。而且绣宁为人温婉和顺,却最是有韧性,她哥哥去世了,她伤心难过,暗地里哭了好久,可是却不肯耽误一天接诊。”

    殷梨亭却是微微皱了眉:“路遥,你想说什么?”

    路遥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像三姑六婆在拉媒,颇是丢人。不过还是一咬牙,道:“殷六哥,你对绣宁有没有意思?你若有意,我可以帮你啊。而且绣宁是个很好的姑娘,以她的性子将来也必定是个很好的妻子,我觉得你们两个挺配的,还有……”

    路遥越说声音越小,只因殷梨亭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底气越来越弱,脖子越往回缩,跟乌龟一样,到得最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了。

    见路遥缩着脖子,眨着眼睛,抿着嘴角,一番长篇大论被生吞回肚子里的模样,殷梨亭苦笑一下,“路遥,你这想的都是什么啊……”

    路遥听闻一瞪眼睛,一拳击在殷梨亭肩上:“我是在为你想啊!你、你……哎!”一只手揪了揪头发,想起现下人在秋翎庄待产的纪晓芙,又想起傅秋燃的信中所记述的殷梨亭以后十几年的单相思最终发现自己十几年的深情不过是一场笑话,路遥一咬牙,觉得还是下剂猛药,长痛不如短痛,趁着他还未泥足深陷给他一巴掌,权当早死早超生了。于是按住殷梨亭肩膀道:“殷六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先答应我,听完之后,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先等泉州之事过了再说,可以么?”

    殷梨亭见到路遥一脸严肃神色丝毫不亚于当初接到泉州时疫的消息的时候,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担忧的光芒让他点了点头。

    “那个殷六哥,我知道你喜欢纪姑娘。可是,纪姑娘她……纪姑娘她喜欢的是别人。而且两个人已经是两情相悦倾心相许……呃,那个……总之是,你能不能试图一下……放手?天涯何处无芳草,江湖内外,好女儿家多了去了,可谓芳草碧连天,这个那个……这个那个……哎,我的意思是说,你如果现在愿意放下纪姑娘,对你对她都绝对百利而无一害。我知道眼前这对你来说有点难,不过长痛不如短痛,你……”路遥滔滔不绝到一半,却听得殷梨亭开口问道:“你说……我和纪姑娘有……什么的?”

    路遥仿佛是被突然关了开关,大张的嘴巴立时没了声音,惊讶的盯着殷梨亭,差一点吧两只眼睛瞪出来,“你……你说什么?”

    殷梨亭此时眉头紧皱,“我何时说过我…那个什么…纪姑娘?”不似路遥张口‘喜欢’闭口‘芳草’,殷梨亭怎么也没说出那两个字。“武当同峨眉历来交好,我与纪姑娘只是相熟,并非你所说的……那样子……”

    路遥可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并非那样子?你是说,你?……不喜欢纪晓芙?”

    殷梨亭重重的点了点头,眼中神情极是无辜。

    路遥这回彻底被一道天雷劈晕了。

    殷梨亭不喜欢纪晓芙?!

    殷梨亭居然不喜欢纪晓芙?!

    殷梨亭怎么可能不喜欢纪晓芙?!

    却听得殷梨亭解释道:“我一直想告诉你,却又没想好怎么说。而且这件事情严格来说算我对不住纪姑娘。那时纪家来人到武当山……来和师父……恩……”吱唔半晌,路遥插到“说亲?”

    殷梨亭忙点点头,道:“后来我没有答应,你走的第二日,我就同纪家说清楚了。殷梨亭自幼父母双亡,出身寒微,配不上纪老英雄的掌上明珠。之后此事即便作罢。”

    此时路遥一手捂住额头,觉得一群乌鸦呼啦啦的从头顶飞过,暗道自己居然忘了,连俞岱岩都能被她治好了,整个故事脉络走向已经完全不同,那么殷梨亭不喜欢纪晓芙又有什么不可能?!

    她长大了嘴,上下打量着殷梨亭,一时之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既欣喜于殷梨亭最好的年华里终于不用为纪晓芙折磨自己十多年,却又开始隐隐担心于这种变动会不会带了更加不可知的结局,一时间思绪可谓乱成一锅粥。有多少人多少事,会因为自己的插手而改变命运的轨迹?自己就能保证每一个人的结局都是好的么?

    忽然路遥想起了顾若长,彼时若长最大的心愿,便是让每一个人都好。可是,那时的结局真的是每一个人想要的么?世事无常,每每事与愿违的时候总比万事如意的时候多得多。这些年秋燃和自己,又怎能用好与不好来评价呢?前些时候城墙之上,她尚且亲口对殷梨亭说过,如果真的改变不了结局,也要尽力去试一试,只为对得起自己。为医如是,为人亦应如是。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又何须尽全力保证每一个人结局?世间是有定数,她只要做自己能做的,帮助自己在乎的人,至于其他事情,那是老天爷要操心的。

    想通了的路遥渐渐眉开眼笑,但觉春风拂面野花生香,几乎一把抱住殷梨亭。殷梨亭见了路遥兴奋的神色与笑脸已经看得出神,而她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淡淡清香气息近在咫尺,殷梨亭立时心中狂跳,手足都有些疆了 ,只得连忙低下了头,“路……路遥……”。话未说完,却听得路遥兴高采烈的说了一句让他哭笑不得却又瞬间绯红了脸颊很久的话:“殷六哥,你放心,绣宁你若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一定帮你找一个好姑娘!那个什么来着?嗯,对,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第四十一章 故园可春深

    反复调整了白虎汤的方子,这被路遥和苏笑两个人大着胆子试出来的药方竟然收效甚佳,三处医馆的病人一天天见少,泉州的疫情渐渐好起来,而大夫们也开始可以轮值休息一两日。不知是因为日子略略闲了,还是端阳已经过了,更或许只是那日在劝慰殷梨亭的时候不可抑止的想起了顾若长,路遥这些日子,一头对于殷梨亭之事终于放了心,可另一头对于故人的思念犹如从城头下望时远处葱茏的春草一般,记忆深处的音容身影反反复复的出现在梦里,甚至连白天,都有时会郁郁出神。

    而看着同自己一处轮值的谭绣宁,路遥更是时时有些恍惚。那日里她曾无意中含糊的对殷梨亭说觉得谭绣宁眼熟,只因这个女孩子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谭鹿宁头七的时候,她看着哭得几乎要昏过去的谭绣宁咬着牙道若是自己此时离开泉州,何能对得起过世的兄长。不听人劝,不顾人言,任性而倔强,骨子里都带着些许傲气以及韧劲,对逆境从未顺从,甚至对善意亦然。而同样,在心中也都藏着不可与人言的东西。只不过,两人用来包住这一切的事物不同,于谭绣宁是柔和淡雅的性情,而于路遥是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而最清楚的,怕便是顾若长了。路遥每每想起,陈年旧事悉数浮现,神思一时无限迷离。

    而自路遥说要给殷梨亭找一个比纪晓芙更好的姑娘起,殷梨亭心中就觉不是滋味,次次想与路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越想越觉得从头到脚都在泛红发热,只得咽了回去。然而这几日见了路遥魂不守舍的神情,对她的担忧之情更胜过了自己心中的别扭,他不知道路遥是因为什么神情不属,一开始只道是这段时日累的,可是后来病患渐渐少了,闲下来的路遥却是越发的容易走神。下意识的,殷梨亭对于路遥这样无缘无故的出神觉得很是不安,每次他轻声唤她试图把她的思绪拉回来,她却常常听不见,就是听见了,也只是冲他一笑,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上的药罐金针一类的物品刚刚险些掉在地上,而被殷梨亭顺手抄起。幸而泉州的疫情大为缓解,徐天已经在筹划归途,殷梨亭心下松了口气,暗道或许路遥离了泉州便好了。

    五月十五,一整天路遥没去医馆,异常沉默,只是拉了殷梨亭在城墙的连道上一圈圈的走着,坐下来望着远处的有些迷蒙的春日景色。

    旧事方惊梦,故园可春深?坐怀晴翠色,相忆谓谁人?

    路遥曾经并不擅长这些诗词歌赋,可是若长却是喜欢。从小与若长相伴长大的秋燃和她,耳濡目染,好歹有得三分认识。那时候路遥总是拿着若长送给她的东西笑他,说是写个信也要学古人一般吟风弄月。可是后来,旧事故人不在,那些被细细收起的信纸便条却被她翻了一遍又一遍,一字一句的浅浅斟酌低诵,牢牢的镌刻在记忆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每年与这晴翠春草一同在春末夏初的时忽然冒出头来,绵绵密密的漫漫生长,转眼便可占据她所有的思绪。每年的这时节,这些思绪消磨掉她所有的心力与坚持,让她仿佛一个人置身于尽头没有荒城的古道,晴翠漫天漫地,却看不到自己可以相送的王孙。

    站在路遥身侧的殷梨亭定定的看着路遥,感觉她平日里惯常清爽明朗的气息忽地变得愈发难解,空落而悲伤,就连他的心中似是也染上了那种感觉。一直以来,殷梨亭见过各种时候的路遥,高兴的时候得意洋洋的模样,气愤的时候瞪眼鼓腮的跳脚,严肃的时候一本正经的论述。他生性腼腆不谙男女之情,对她心动,无数次偷偷的看偷偷的想她一颦一笑的模样。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从来没有这样一种面孔。可是今天,路遥看不出半分不同,但是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那种夺人心智的难过情绪。他想开口叫她,问她为什么如此,却又无论如何想不出问法,于是只能站在她旁边,静静的陪着她。

    两人就这么站着,各自思绪万千,直到夕阳西下,玉兔东升,城墙的连道上上来了几个人,脚步杂乱沉重,显然毫无武功。殷梨亭回头一看,见得徐天带着几名小厮,竟抬了一个香案,燃香的香炉线香,以及几盘点心果品,甚至酒壶上了城头。

    几名小厮快手快脚的将香案布置好,徐天向路遥和殷梨亭行了一礼,却是一句话不发,轻轻的带着小厮们下了去。殷梨亭看向香案,发现那样的摆设,分明是祭奠的奠仪。“路遥,这是?……”

    路遥回头对他轻道:“今日是若长的忌日,我本应回秋翎庄与秋燃同过,但是泉州事情尚未了结,今年便在此处吧。”

    殷梨亭闻言,恍然大悟。去年武当中秋之时,他曾听路遥提起,傅秋燃与她和一个叫若长的孩子,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当时未曾留意,如今细想,果然只见她同傅秋燃联络频繁,从来不提这令外的一人。他如今听来,顾若长竟然已不再人世。想来路遥这些天神思不属,便是因为若长忌日将至,徒思故人伤怀无限所致。

    殷梨亭见她双手拿起三支香,就着烛火点燃,向着夕阳西下的地方缓缓的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拿起酒壶,倒了三杯酒,慢慢的洒在地面之上。

    之后又倒了两杯,递给殷梨亭一杯,轻轻道:“若长不爱饮酒,殷六哥便陪我喝一杯吧。”

    路遥刚才那一笑,让殷梨亭心中一颤,闷闷的痛得厉害。此时见路遥神情,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陪着路遥坐在城墙之上,慢慢的饮着杯中之酒。酒是极好的兰陵酒,色中金黄,入口清香远达 。路遥一语不发,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转眼半壶酒已经下了去。

    殷梨亭看到路遥脸色酡红,迷离的眼神微微黯然在月色里,于是他轻轻按了她手道:“路遥,莫要喝了。”

    路遥已经有些微醉,脸色酡红,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执拗的拿过酒壶,又倒了一杯,道:“我偏要喝,又怎样?”

    殷梨亭知道路遥颇有几分气性,脾气也很执拗,却是头一次听到她这般几乎是小孩子一样的任性。想起她此来祭奠故人,怕是想起伤心之事,当下也不再劝。

    一壶酒就这么一点点下去,直到最后涓滴不胜。路遥此时脸色红艳,清朗月光下显得煞是好看,她深吸了口气,脑中似是清醒了一些,却也似是更加恍惚。然而看着那香案上明明灭灭的三只线香,心中抑郁之情却是更甚。往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同秋燃并肩而做,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能让眼泪一滴都不会掉出来。殷梨亭此时看着坐在身边的路遥红红的眼眶,却强忍着不愿让泪水掉下来,不由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路遥,你若难过就哭出来吧。这样憋着会伤身体。”

    路遥使劲摇了摇头,“我答应过若长,绝不在这一日哭的,否则他便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殷梨亭一怔,他没想到路遥居然有这么一个誓言。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他皱眉,如此狠厉誓言,顾若长又是为了什么 ?

    路遥摇了摇头,扯出了一点笑容,仿佛看透了殷梨亭心思:“若长他也是为了我和秋燃好。”微微一叹,轻声道:“殷六哥,好久没有人陪我聊过若长了,今日我便给你说个故事吧。”

    殷梨亭轻声道:“好。”

    路遥盯着那三柱明明灭灭的线香,幽幽的说起了顾若长,以及那些很久以前的事情。声音衬着清朗朗的月色,却是有些平淡而飘渺的仿佛是在叙说别人的故事。

    路遥和傅秋燃的父母死在那场天灾人祸中,顾若长却是从小没了父母,只剩下一个年迈的祖母。一场灾难以后,三个孩子从此相依为伴。但是顾若长年长路遥与傅秋燃两岁,加上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性格更是坚韧独立,小小年纪做事很是踏实稳重。于是从那以后,还是小孩子的路遥和傅秋燃更多的是靠顾若长在照顾管教,从生活到学业,几乎无微不至。路遥和傅秋燃同样立志学医,于是顾若长毫不犹豫的报考了医学院,只为能够就近照顾两人。三人成绩均自不错,为了不分开,毕业以后特意到了同一所医院工作。那一年路遥报名了救援医生,傅秋燃知道后把路遥臭骂一顿,责怪她事先不和两人打招呼,而顾若长却什么也没说,当晚便打了个电话要来了报名表自己也报了名。看得傅秋燃边填报名表边怨顾若长把路遥惯得太过任性。而这一次,三个人虽说隔得不远,却没能在一起。路遥与顾若长在为一处暴乱地带的红十字会做战地的接诊大夫,傅秋燃却是在一百多公里意外的山区负责传染病的治疗防控。三个人头一次的分开,隐隐推动了几个人的命运。

    “那时候我和若长在战火纷飞的暴乱地带每日收治受伤的兵士,军官以及普通平民。我记得有一个士兵,整条左臂被炸伤,因为先前没有处理好,几处组织坏死,炎症极是厉害,危及性命。那个时候我们药品奇缺,保住命的唯一办法就是截肢,沿大臂上端把整条胳膊切下来。可是当时我们连物都缺的紧 。那是我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做手术。那兵士被五个同伴按着,可是我的刀无论如何下不去,手不停的抖。于是若长上来,我祈求的看着他,想让他替我,他却不接手替我,而是一只手握了我的手,帮着我下了第一刀。当时他的手那么稳,手法那么利落。就那么一刀,以后每每我因为犹豫不定不敢下刀的时候,一回忆起那时他平稳的手和温度,就会慢慢镇定下来。我那次在几乎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完成的截肢手术比我以前历次的都快,都干净。从那以后,我便明白一个道理,万事越是因为害怕而逃避,便是陷得越深,不如咬牙面对。”

    殷梨亭此时终于明白了路遥每每提及医术,如诊治梅寒兮之时的那股刀剑相加而目不斜视的本事,并非天生,也是如此这般练出来的,在顾若长手把手的教导下一点点练出来。于是一时间情不自禁的,殷梨亭大着胆子,轻轻的握住了路遥的一只手,感觉那里冰凉,却很是稳定,一如握着刀石金针的时候。“顾兄想来,是希望你能平静的直面他的离去,才如此嘱咐与你与傅庄主。他……他必定……”殷梨亭心中一痛,“必定很是在意你,所以绝不希望你这般难过。”

    路遥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小时候我们相依为命形影不离,若是哪天没有和若长道晚安,我和秋燃必定睡不着觉。长大以后,我们觉得若长便如气和水,无法割离。待得到了战场做大夫的半年,我无数次的怀疑我从小一直保持的信念的意义。我先前治愈的那个被截肢的兵士,在药材奇缺的情况下,最后仍旧活过来了,几乎就是一个奇迹。然而却没有被遣返,刚刚伤愈 ,他就又回身去了战场。短短三个月之后,几个重伤的士兵被送了来,其中一个被炸得面目全非。可是我识得他左臂的伤口,便是三个月前我尽全力救下来的人。那个人伤得太重,被送进来没过片刻便咽了气。于是,我费尽心力咬牙抢下来的性命,仅仅一个半月,就又死在战场上。那时候我极度沮丧,怀疑医生这个职业是不是一个笑话,反正人都是要死的,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区别?救死扶伤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让他多活三个月而已。每每想到此处,我开始害怕做大夫,甚至在接诊时都无法集中精神。可是便是在彼时,若长告诉了那日里我曾对你说的话。于我而言,若长不仅是从小相依为命的人,也更教会了我如何去对待万事万物,如何在这个复杂纷乱的世上保留住自己那一点点信念。言语微薄,但从那时我便觉得,可以和若长在一起,万事万物,都没有他来的重要。”

    殷梨亭听着路遥娓娓道来,一时间心中纷乱复杂之极,说不清是敬还是佩,是羡还是妒。路遥约略苍白的神色却让他几乎替她难过起来。曾有这么一个人,自己尚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关爱照顾年幼的路遥,青葱少年时候两人相依相伴,更在路遥迷惑无助的时候谆谆开导。他曾惊讶于路遥在元兵重重包围之下可以沉心静气的医治病患,却想不到当年她也害怕过手抖过,是这个人手把手的扶持她过来;他亦曾感佩于路遥面对病患无力回天时的执著与坦然,却想不到她也矛盾过纠结过,是这个人字字句句的开导于她。所谓如父如兄如师如友,便是如此。这样的一个人 ,临去前却要路遥承诺绝不在自己忌日的时候哭泣,想来他必定是深爱路遥,希望她在自己离开后,不会沉溺于悲伤,而依然能够快乐的生活。他看着身侧的路遥落寞的神色,身形在宽大的白色罩衣下显得异常单薄,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伸出一臂,轻轻的揽过路遥的肩膀,不知是想安慰她,还是因为怕她忽然消失离去。

    路遥觉得肩上一暖,感觉像是以前每年的今天和秋燃同祭之时,秋燃无声的相知与扶持;又像是很多年前,每当自己郁郁不快或者迷惘失落时,若长微笑的开导和宽慰。本能的,路遥试图抓住那一点点温暖 。

    殷梨亭连自己都没想到,有一日他会这样抱住一个女孩子。事实上,无论是主动地还是被动的,这居然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一次在山洞中,路遥睡得正熟,他却是脸红紧张了一整夜。第二次泉州州府门口,乍见安然无恙的路遥激动之下抱住路遥,只想确认她没有事情。而这第三次,他心思纷乱,抱住她只希望她能好过一些,也希望自己能好过一些。于是,当路遥将脸埋在他肩上,低低的唤着“若长、若长”的时候,他本来红得有些发烫的脸颊居然也慢慢缓和下来。轻轻用手拍着路遥的背,发现眼前这个 路遥远没有他曾经所认为的那么快乐,也没有其所表现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