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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第12部分阅读

      驿路梨花(倚天同人) 完结 作者:rourouwu

    霍霍了。你便同秋燃说爱怎么做都可以,大可向我们的医馆放些药材,趁机压价,我就不信珍惠堂他们不赔。”

    徐天略一犹疑,道:“这事在下自是晓得,庄主和普济医会的几家药商已经一同在筹划此事了。只是还有件事倒要同路大夫打个招呼,珍惠堂的人似乎对您的身份有所怀疑。上回庄主在和他们谈生意的时候,他们曾数次有意无意的提起您,似乎知道了您与秋翎庄的药材生意有关。”

    路遥耸耸肩,“知道就知道,反正他不知道医馆也是我们,秋燃一放药材,他们不是照样赔。”

    徐天道:“在下并非指此事,而是他们大当家历来办事不地道,以前就有同僚被他们暗算过。若是这次跟秋翎庄结下了梁子,在下怕……”

    路遥一笑,“徐管事放心,论谁不地道谁缺德,赛的过我和秋燃的还真不多。我得先走了,州府那边有个急症在等我。你给秋燃传封信,让他自己看着办啦。其余等泉州事了,再说那珍惠堂的孙子。”说着一路奔下,没了踪影。

    徐天叹了口气,琢磨琢磨眼前这位和金陵庄子里的那位,觉得这话委实在理。继而想起路遥一开始的吩咐,连忙去向她的帐子。

    俞莲舟和殷梨亭两人也不知坐了多久,听到帐子外面有人低声问道:“请问俞二侠与殷六侠可在帐中?”

    两人听了,当即收揽运转内息,气归丹田。殷梨亭打了帘子,见得一中年男子立在帐外,连忙将其让了进来。

    “在下武当派殷梨亭,这位是我二师兄俞莲舟。请问您是?”

    “小人是秋翎庄主事之一,姓徐名天。拜见武当俞二侠,殷六侠。”说着以文士之礼向二人行礼。  俞莲舟连忙站起回礼道:“徐管事客气,我二人不请自来,给您添麻烦了。”

    徐天道:“不敢不敢!您二位是路大夫的朋友,庄主特意嘱咐过凡是武当派的人,一定要以上宾之礼相待。何况您二位从武当带了不少名贵药材,如此相助,徐天感激都来不及,何谈麻烦?”

    几句寒暄过后,徐天将一大包东西交给殷梨亭,对两人道:“路大夫本是吩咐了在下备好两顶帐篷,但眼下物资紧缺,帐篷正好缺少一顶,要到明日方能补齐。两位中怕是有一位要在此处暂歇一夜。”  俞莲舟道:“不敢劳烦徐管事,我师兄弟二人同住一起便好。”

    徐天却是摇头:“俞二侠有所不知,现下泉州城恶核疫病猛烈,极易传染。路大夫坚持大夫杂役们一人一顶帐篷,就是为了防止万一有人染病而相互感染。您二人若是一起,被路大夫知道了,在下怕是要被责骂。一涉及到医务之事,路大夫的脾气在下委实怕的紧。”

    两人想起以前武当山俞岱岩和莫声谷因为伤未好便动手过招而被路遥大骂,又想起今日下午路遥跳着脚七窍生烟的模样,当下不再拒绝。殷梨亭正要起身,俞莲舟却示意他留在此处,自己则同徐天去了。临走时徐天又嘱咐了殷梨亭若要出门万万记得套上罩衣和手套,殷梨亭点头答应。

    徐天和俞莲舟离开半刻钟不到,殷梨亭就听得帐外远远地传来脚步声一路上来,边走边喊:“路遥!路遥!你快来看这个!”刷的一下,帘子被挑开,一人站在门口身上白色罩衫似是刚刚脱下,俊秀面容上一双桃花眼,正是苏笑。只见他手中抱了个彩陶罐子,里面插了几只海棠。

    苏笑这厢兴冲冲的来找路遥,哪料得一撩帘子,居然看到一名男子坐在帐中,立时惊疑不定的看着对方,他退了一步四处打量一下,确定了这的确是路遥的帐篷,再看里面的人,立时生了气:“你这登徒子是哪里来的?”

    这一句话把殷梨亭也说得有点愣了,他倒是不知道这里原是路遥的帐子。只见对方似乎很是愤怒,一步踏进来就要抓住他的领子。殷梨亭见对方并不懂丝毫武功,当下也不便出手,轻巧一转便避了过去,一抱拳道:“在下武当殷梨亭,请问兄台是?”

    苏笑是个大夫,可说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晓得江湖之事。若是江湖人听得“武当殷梨亭”几字,会想要动手的人怕是寥寥无几。然而苏笑哪管这些,见得对方躲过,抄起手中的彩陶罐子便砸上去。殷梨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脚下再一转,立时便到了他身后,同时剑柄一截,稳稳地拖住那插着花的罐子,连水都没洒出一滴。苏笑几乎没看到对方动作,就见眼前之人忽然消失,不禁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鬼。却听得身后有人到:“这位兄台,请问尊姓大名?”

    苏笑猛地回头,就见那人在自己身后泰然而立,身形风姿俊秀,可一想他半夜在路遥的帐子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拳就冲对方脸上打过去。武当的家教确是好的,自宋远桥以下,幼承庭训,七人无不练出了一身好修养,纵然对方甚是无理出手便打脸的情况下,殷梨亭再次闪开,一手以剑柄轻压住对方拳头。苏笑带要收回,却发现对方的剑如影随形一般压住自己的拳头,怎么躲都躲不开。立时气得半死“你管我尊姓大名?!你这登徒子太是嚣张!”

    连续被骂了两次“登徒子”,殷梨亭又是气又是笑,只觉得这人好生无厘头。“在下自问一向守礼”,忽然想起下午在善和堂门口自己激动之下抱住路遥,立时脸上一热,连忙道:“兄台倒是为何称呼在下为‘登徒子’?”

    苏笑被殷梨亭压住双手,发现自己居然丝毫不能动弹,不禁瞪大了眼睛,但气势上却半分不输,道:“你一个男子深夜待在路大夫的帐子里是要作甚?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还未等殷梨亭说话,就见门帘又开,却是徐天,只听得徐天道:“苏大夫,您怎么在这儿?”

    苏笑气道:“徐主事,这登徒子三更半夜躲在路遥的帐子里,怕是没安好心。你快把他扔出去!”说着指着殷梨亭的鼻子。

    徐天额际冒出一丝冷汗,连忙上去拉苏笑,道:“苏大夫,这位是武当派的殷六侠,是路大夫的朋友。今夜一时挪不开帐子,路大夫便要他先在自己帐子里休息。”

    苏笑闻言,定定的打量殷梨亭,皱了眉道:“武当派?那是什么?还有叫殷六瞎的?哪有六只眼睛可以瞎?何况他住在这,路遥住哪儿去?”

    这回殷梨亭是彻底哭笑不得,对方又不是江湖人,也端的怪不了他,于是一抱拳道:“武当派乃是江湖上一门派,也是在下师门,望公子莫要出言不逊。至于在下,姓殷名梨亭,什么殷六侠,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抬爱所称而已。”

    一旁徐天道:“殷六侠莫怪,这位是苏笑苏大夫,也是路大夫的朋友,他并非江湖人,是以不晓得武当派的大名。”

    殷梨亭微微一笑,并不以为忤,“苏兄既然并非江湖人,不晓得武当也是常理。”

    苏笑却不知怎地,越看越觉得眼前之人很是不顺眼,问徐天道:“路遥呢?怎地不在善和堂?”

    徐天道:“路大夫眼下正在州府,那里一个三岁的孩子得了出血恶核,一个多时辰前路大夫就过去了,刚才还跟我说若是见到您,让您务必过去一趟。”

    苏笑听得路遥找他,当下也顾不得别的,拔腿就走。待走了三步,却忽然想起什么,冲回到殷梨亭身边,一把从他手中夺过那个方才被他当做武器的装满海棠的彩陶罐子,瞪了殷梨亭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殷梨亭此时却在想另外一件事,见徐天正要走,连忙拉住他:“徐主事,方才苏兄说这帐子是路遥的居处?我在此是否有所不妥?”

    徐天却是摇摇头道:“这本就是路大夫的吩咐。一是路大夫今晚怕是没有时间回来休息了。二是非常时期,有些事情也讲究不得了。殷六侠今日但请好好休息,明日在下定将您的帐篷备好。”

    殷梨亭听闻,点了点头,略一踌躇,复又问道:“路遥可是每日都如此忙碌?”

    徐天笑道:“路、苏、欧阳三位大夫的确是最忙的,说回来其他大夫也差不多,常常半夜有病人送到或者病发,就须立即过去。不过今日的确是稍稍忙了些,只因有个三岁不到的孩子染了重症,眼下这三位大夫怕是都在知州府,全力保那孩子。殷六侠,苏大夫为人性子心直口快,但医术是顶好的,也没有恶意,就是说话直些,今夜之事您莫放在心上。”

    殷梨亭摇了摇头,道:“自然不会。苏大夫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倒颇有几分我江湖儿女的爽快,在下自是不会见怪的。”

    送走了徐天,殷梨亭看看这帐子半晌。一开始不知道这是路遥的帐子还没觉得什么,此时想着这地方路遥一直住着,顿时就有几分亲切,连一角两只冰冷冷的箱子,箱子上被磕破了一个小豁口的茶杯,颇是狭小的行军床,此时看起来都觉得多了几分亲切。月色正好,银辉清亮透过帐壁的简窗上落进来,殷梨亭躺在行军床上,仿佛间竟闻到了路遥身上的药草清香,想起路遥今日跳着脚骂他时的模样,夕阳下微笑的模样,一时间脸上微热,心中压了两个多月的沉重却忽的一下便散了。

    第三十七章 只谓生死苦

    殷梨亭到得泉州半月有余,渐渐开始明白,为何路遥当初在武当山上一听到恶核的消息,天尚未亮便如火烧眉毛一般急赴泉州。

    他与俞莲舟身为武当七侠之二,江湖二字于他们自是再熟悉不过。江湖之中,所谓刀口舔血命悬一线,人命之脆弱易逝二人均有体会。殷梨亭于武当七位师兄弟中可说是最最心软的一人,纵然如此,自十五岁行走江湖至今,对于死亡二字,已然渐渐可以平静看待。

    然而站在知州府的院中,被不知他身份的一名小厮当做帮手拉了来的殷梨亭头一次震撼于其中的场面。

    泉州商旅往来贸易频繁,算得上富庶之地,其州府自然也是花木参差错落有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的繁华地。然而此时的知州府,绝对不是一个美妙繁华的地方。宽敞的花园里被用木架和帆布隔成无数个独立的隔间,每个隔间除了一张行军床之外,便只能勉强站下两三个人。整个院子中弥漫着浓烈的药酒的味道,痛苦的呻吟和哀嚎之声此起彼伏,有不少穿着白罩衣的杂役模样的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用门板将人抬进抬出。人命在这里几乎便是如流水一般,片刻即逝。没有人有时间去哀悼任何人任何事,因为新的病患转眼间就会抬进来。

    殷梨亭穿着白色罩衣,看着面前床上的一名少年,十五六岁模样,本正是青葱年少之时,此时面颊凹陷两眼乌黑形如厉鬼,整个身体以一种及其诡异的姿势在抽搐不止,干裂的嘴唇不停地翕动,颈下是大片大片的黑斑肿块。少年躺在那里困难的吸着气,眼睛却是无神,空洞洞的盯着殷梨亭。此时一个大夫模样的人几步跑了过来,见那少年的样子,急忙以银针刺入少年颈部人迎天容二|岤,那少年颈部放松,隔了半晌方缓过一口气来,空洞洞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随即那大夫又以银针连刺几个|岤位,那少年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

    方才那大夫解开了少年衣衫,殷梨亭只见得那少年腋下腰际竟是连成片的乌紫肿块。此时那大夫连声叫道:“钱大夫,快来。”

    转眼另一名大夫三步并两步跑来,看了一眼,略略探了探脉,摇了摇头,低声道:“最多到日落前了,龙脑的用量加到五钱,他家人呢?还在的话就让过来吧 。”

    殷梨亭听得一开始那位大夫道:“我记得这孩子父母和弟弟都已经死了,家里已经没人了。”

    钱大夫已然见惯了此事,点点头:“如此,唉,罢了。我那边还有一个,先回去了。”说着连忙去了。

    从头至尾,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带过了一人的生死。殷梨亭看着简薄的床上的孩子,四肢枯瘦身上却是大片大片的紫黑淤血肿块,便是睡了,仍旧眉头皱紧,眼眶塌陷,似仍旧难受的紧。

    此时一阵嘈杂脚步,两个小厮抬着一个门板,上面则是一个不停呻吟壮年男子,面色通红显是在发着高烧。殷梨亭连忙让开道,听那小厮喊道:“张大夫,这个高热不止。”说着七手八脚把人送进一间空着的隔间。少年旁边的大夫收了金针,匆匆过了去,来来去去,停留不过半盏茶时分。

    殷梨亭站在院中一刻钟时间,来来回回用门板抬出去六七人,从头到脚覆着白布。抬进了却是十几人,有的昏迷之中还在呻吟,有得身体痉挛抽搐而痛苦哀叫,大夫与小厮们似乎早已经听惯了这样的声音,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眉头都已经不再皱一下,来去匆匆如陀螺一般奔走于各个隔间之间。路遥曾说过,愈者十不足一的话,看着眼前的场景,想着那少年眼中闪过的那一点点亮光,自己头一次觉得生死竟是一件如此难以面对的事情,强大到让他觉得无力甚至有些绝望。这让他回忆起了三哥俞岱岩受伤的那个晚上,他和师父张三丰守在俞岱岩床边,那时他问师父三哥可有救,师父却叹道“世上谁人不死?”。那一刻极度的绝望和无力袭上心头,当时的感觉他到今日仍旧偶尔会因为梦到而惊醒。而此时置身于这个被隔得彷如迷宫一般地方,耳际是连绵不断的呻吟,殷梨亭精神有一些恍惚。一瞬间他忽然佩服起路遥,竟然可以在这样的地方一待便是月余,每日还能坦然的行医诊病,吃饭睡觉。

    忽然有人拉着他罩衫的衣袖带着他往外走,他便下意识的跟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出了州府,置身西面的城墙之上,而带自己上来的人却是俞莲舟。

    “六弟,下次莫要去知州府那里了,你不是大夫,路姑娘会担心。”

    殷梨亭看着师兄,道:“二哥……”

    “二哥晓得你要说什么。” 俞莲舟拍了拍殷梨亭肩膀,“师父曾说,世间万物阴阳滋长,悉数有其道而寻。医者治病救人是道,可病重人死也是道,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是如此。”

    殷梨亭侧头沉思,缓缓的道:“记得前些天我们刚来的那日,路遥一夜未归,为的是一个三岁的孩子感染了出血恶核。她和两名大夫施救了三个时辰,据苏笑言皆是下了重药,可那孩子还是没拖得过第二日。路遥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得出她很是沮丧。师兄,我在想为什么同样是道,却要让大夫和病患两者都受这么大的苦?”

    俞莲舟摇了摇头,“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说得清,这件事,或许你应该问路姑娘才对。”

    殷梨亭想起了当初医治寒兮的那个夜晚,路遥曾说医者所做的,并非如世人们所想的救死扶伤那么简单,彼时他并不明白,如今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道理。只因面对如此迅猛而惨烈的大量死亡,若真的秉持单纯的救死扶伤之念,那么怕是用不了多久自己心中便受不住了。

    师兄弟二人在城墙上坐了一会,俞莲舟先行离去,留下殷梨亭一人兀自沉思。过了许久,殷梨亭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在他身侧坐了下来,递给了他一只枇杷。

    “喏,擦了手再吃。秋燃派人送过来的,我先拿了两个,要不然一会儿到了苏笑他们那里,就连皮都剩不下了。”

    殷梨亭闻言,纵然心事重重,却也不禁挑起了嘴角,心中微甜。仔细的接过药巾擦了手,一点点的剥起枇杷来。

    路遥看着远处天空,由正上方的天蓝色渐渐过渡为浅紫,之后是金黄,直到正西边的漫天红色霞云,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微微笑了出来。

    方才傍晚时分,善和堂的人终于少了下来,路遥难得的有片刻清闲时间。她跑来城墙上透口气,不意碰到了一副皱眉沉思模样的殷梨亭,于是便坐了下来。一时间两人并肩而坐,城头的晚风带着些荼蘼花的味道飘散而来,仿如香雪烂漫。

    殷梨亭看着路遥嘴角上一抹浅浅的笑和梨涡,想起方才见到知州府里的情形,心中很是不解。一直以来,他觉得路遥作为大夫,将人命看得极重,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每日出入于知州府,却可以如此平静。想起俞莲舟所说,不禁便想开口问她。可是看见她夕阳之下的面容,迎着红云晚霞,微风掠过发丝,以及这些天难得舒缓平静的时刻,殷梨亭实在不忍心打断她。谁知路遥却似乎察觉了什么,“殷六哥?你怎么了?”说着转过来,侧着头,有些奇怪的看他。

    殷梨亭看着路遥清亮亮的眼神,立时觉得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自己方才所想说了出来。直到说完,又有些后悔难得路遥能清闲下来松一口气,自己却又问她这样费解的问题。

    路遥听闻后,果然低了头,半晌不言。

    殷梨亭心中后悔,有些无措,连道:“路遥,我便是随口乱说,你莫烦恼才好,我……”

    谁知话未说完,却见的路遥抬起了头,眼眸中带着三分轻笑,“殷六哥,许久以前,同样的话我也问过别人的。”

    殷梨亭此时却是一愣,听得路遥继续道:“大夫么,做得便是治病救人的行当,每日里时常同死生打交道。所谓医德,最重要的之一,便是看重人命,之后才有救死扶伤。可是大夫们每日里看得最多的,最无奈的,也是自己看得最重的东西就那样轻轻巧巧的逝去,很多时候你便是用尽手段,也无力回天。你若在乎,那么自己的日子便不好过。你若不在乎,却又怎配做大夫?所以说,我便曾说过,大夫这行当,真的很难用救死扶伤来形容的。”说着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笑看着殷梨亭:“殷六哥我且问你,你若是找到了当初打伤俞三哥的人,想要报仇,可有打不过他们,那要怎么办?”

    殷梨亭没想到路遥会反问他,却是开口答道:“仇自然是要报的,若是打不过,便回山上好好勤练武功,请教师父。”

    “若还是打不过呢?”

    殷梨亭被这一追问,更是有些愣,思索片刻,皱了眉道:“打不过也便没有办法,只能但求尽心竭力,也能无愧于三哥和师门了。”

    路遥此时打了个响指,笑道:“便是如此了。我是大夫,能治的好的病症我治,治不好的我只能但求尽心竭力。若是因为自己医术不行,便得努力上进才是。可若不是自己医术不行,真的是无力回天,那我们也就只能求个问心无愧。神医不是神仙,这话并非笑话。曾经我的师长告诉我,这话的意思是说大夫无权决定病人的是非对错,应以平等心待之。可其实我觉得这话另一重意思便是当你真的争不过老天的时候,莫要丧气,求得无愧于心便好。一个故人曾如此开解于我,于是帮我过了做大夫的第一关。”

    殷梨亭听得这番比方,似是脑中些微灵光闪过,忽地便有些明白,轻声道:“当初小寒伤重高烧,你踌躇烦躁是觉的自己应该可以救他,若是让他丢了性命便是你作为大夫的不是。可如今这恶核,但求尽心竭力,争得一分便是一分,对么?”

    路遥听闻,眉梢眼角都亮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殷梨亭肩膀道:“殷六哥,我看你真的还是和我学学医术吧!你这么好的料子,不做这个太可惜了!这些道理我琢磨好久才明白,你片刻就想通啦!”

    天边西下落日将路遥的面庞晕染成浅淡的金色,殷梨亭看着她嘴角笑意,方才州府中的压抑之感越发淡去了些,心中沾染上了些许斜阳幽草般的悠悠惬意。

    第三十八章 剑动双影微

    路遥在善和堂接诊了一天,如今出来松口气,于是同殷梨亭并肩坐在城墙回廊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晚风微荡,两人看着城外萋萋芳草绵延的漫过古道,如黛远山如画起伏,春暮的气息似是渐渐随着呼吸散入四肢百骸,令人有着些许微醉。可正在两人沉醉享受片刻的舒缓的时分,却听得殷梨亭猛地起身,一把将路遥掩到他身后,喝道:“什么人?”

    路遥连忙从殷梨亭身后探出头来,却见的不知从城墙回廊一头从哪里冒出来的七名黑衣人各执了兵刃,围了半个圆包围在殷梨亭身前,气势汹汹的盯着自己二人。

    “诸位是什么人?找殷某有何见教?”殷梨亭抱拳而立。

    “小子起开,今日之事与你无干,我们找的是你身后那丫头!”中间为首一人道。

    路遥一听说是找自己的,更是惊讶,侧了一步出来,问道:“找我?有事?……啊?看样子是来找麻烦的?……寻仇?”她四处游历。偶尔也会需要与人动武,可是倒还真是头一回有人主动找上她,一身来寻仇的模样打扮,让她颇觉得新鲜,有些兴奋地踮起脚尖扒着殷梨亭的肩,探出脑袋打量对方。

    殷梨亭听了路遥这有些好事的语气,心中哭笑不得,将其探出来的身子拢到身后,向身前来者不善的人道:“你们找她有何事?”

    “何事?这丫头不是说了么,寻仇!”

    “耶?我就那么一说,还真是寻仇的?”路遥皱了皱鼻子,努力回想自己有跟谁结过仇。不过这群人此来可不是让她一点一点慢慢想的,只听得呛啷啷几声,几人兵刃一振,先后两柄长剑四柄长刀一只链子枪同时攻到殷梨亭身前上中下三路,去势又急又猛。路遥直觉得腰间一股柔和的力道一推,把她推出了两丈开外,待得再看清楚 ,只见殷梨亭身形骤起,先是闪过攻向下盘的两剑一枪,手上长剑刷地出鞘,却是后发先至,剑尖嗤嗤几声微响,寒光化作四道,四柄攻到身前的长刀悉数拢于寒光之中,竟被其带得偏离了去势,四人但觉手腕上劲风划过,两人反应极快险险抽回了手,而另两人只觉得腕上一阵剧痛,哐啷两声,两柄长刀落地。几人当下知道今日遇到了高手,互看一眼,一咬牙又复同时攻上,两刀两剑直取殷梨亭腰腹,一柄链子枪一挑,向殷梨亭颈间缠去。

    路遥在武当山下救治梅寒兮的时候,殷梨亭曾动过一次手。但是那时路遥满眼都盯着梅寒兮的伤口,根本无暇去看殷梨亭。之后少林寺来武当寻事,殷梨亭也曾和俞莲舟同时出手,但也只是惊鸿一瞥的一招。直到今日,路遥倒是头一次看到殷梨亭以剑对敌。

    武当派的功夫历来讲究以静制动以慢制快以柔制刚,路遥但见殷梨亭长剑从容端稳,力道柔和绵密,招招后发先至,每每招到一半对方便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的闪躲变招。殷梨亭以一敌七,出手处处留了余地,几乎不见杀招。 她内力实在上不了台面,但是云晴双剑招数却是精妙,此时看见殷梨亭招招式式,侧头皱眉思索,只觉得剑光绵绵密密滴水不露,让人揣度不透。

    这厢七人却已然没有了揣度的心思与精力,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招数乃至身形悉数笼罩于对方剑光之下,幸得对方不欲下杀手,是以才能勉强支撑到现在。他们七人此来本就意在路遥,知她内力平平想是功夫不怎么样,本打算随便一剑解决了事,却没承想遇到了如此一名高手,合七人之力尚且被对方制的丝毫没有回手余地,正主儿连碰都没碰到一下。为首两人微微后撤半步,对视一眼,均知如此下去肯定要糟,看见两丈开外路遥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边,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同时一声大喝飞身跃起,趁着另五人拼死缠住殷梨亭长剑之际,两柄长刀雷霆万钧般的劈向路遥。

    殷梨亭不下杀手,本是欲对方知难而退,谁知道对方非但不退,竟然拼着折损五人来换得机会欺近路遥。殷梨亭再是随和性善,此时也极是惊怒,手下一招“秋水长天”剑势瞬间凌厉,由左至右五人肋间几乎同时中剑,立时委顿在地。而此刻那二人离路遥只剩四五步距离,路遥并没有带兵刃,见得对方冲自己过来,当下一掌横胸,一手虚扣,脚下却是急退了数步。她见七人远不及殷梨亭,可是比起自己,就算招式上差得多,但对方拼命之际,内力绝不是自己能与之一抗的,当下试图避开。就在路遥脚下一退之间,殷梨亭身形闪动,左手一掌两仪化生直击当先一人背心。那是武当功夫当中极少见的凌厉猛烈的功夫,乃是张三丰早年所创,虽不如若后来的功夫高明,但此即被心下急怒的殷梨亭使将出来却是气势万钧,碰的一声,这人身后中掌,飞将出去狠狠撞在城墙的牙墙之上,昏死过去。殷梨亭手上不停,一掌击出,右手长剑直取另一人背心。那人武功可说是七人之中最拿得上台面的一人,此时头也不回,一回手十几枚刚镖冲殷梨亭面门与胸口呼的袭来,让他不得不挥剑挑开。就这一挑之际,对方拼尽全身力道直扑路遥。殷梨亭大惊,正待飞剑取那人性命,却见那人在路遥身前三尺之处忽的一□形一晃,仿佛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走,软软的晃了几晃,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殷梨亭顾不得那人,几步奔到路遥身前,却是不敢动手,却是用目光上上下下的紧张打量,“路遥,你没事吧?”

    路遥此时却是笑嘻嘻的道:“殷六哥好剑法!我可是佩服得紧。若是有事,岂不是辱了你武当殷六侠的大名?”

    殷梨亭见路遥此即没受半点惊吓,还笑嘻嘻的有时间开玩笑,略略放了心,看着地上倒下的那人,有些奇道:“是你下的手?”他并没有看见路遥动手,这人却忽然晕倒。

    路遥挑挑眉:“我送了他一点特制的尝尝,他现在能听能说,神志清醒,就是四肢腰身皆不能动。”

    殷梨亭想到路遥一个女儿家,招式精妙内力却是糟糕,一个人四处行走游历,总是有有些防身的东西才好,于是点了点头,却又道:“我怎么没看见你出手下药?”

    路遥摇摇手指笑道:“若是被你看到我什么时候下的药,那还能叫神医?”说着上前察看了另一个背心中掌的人的伤势,撇撇嘴,道:“这伤反正也要不了他们的命,还是让他们自己慢慢养吧,省的回头再来找我麻烦。”

    殷梨亭皱眉道:“你可曾得罪了什么人?为何这群人找你寻仇?”

    这一问倒是问住了路遥,挤挤眼睛皱皱鼻子,思索半晌道,忽然一抬头道:“我想我倒是有点数了,待会跟你说好了。”

    殷梨亭点头,眼下这七个人倒是需要处理掉。殷梨亭武当出身,自然不会乱下杀手,路遥行医济世,杀人之事也是能不做便不作,但若是不杀,回头再找上门也是麻烦。路遥琢磨琢磨,道:“点了|岤扔给徐天吧,让秋燃处理好了,这事也算是与他有关。”

    殷梨亭点头,当下起手点了几人|岤道,和路遥一路下了城墙。一回到城北高地,路遥便让人找来徐天,道:“徐管事,西边城墙上有七个来找麻烦的家伙,你看看处理一下,交给秋燃好了。不过莫要把时疫带出去才好。顺便跟秋燃说,小心山东珍惠堂的那群杂碎。”

    徐天一听有人刺杀,立时一惊,看着路遥,但是复又看到路遥旁边的殷梨亭,松了口气。“有殷六侠在,庄主和在下倒是能放心多了。”

    殷梨亭笑道:“你们路大夫也不简单,几手很是厉害啊。不过,那个珍惠堂是怎么回事?”说着看着路遥,一脸认真。

    路遥没好气的道:“山东的一家药商,他们家掌事的老大极是不上道。这次趁着时疫,哄抬几味药材的价格。前些日子想是秋燃用了些商场上的狠厉手段,他们家眼下估计是赔了不少,才找了人来,想要找我晦气。”

    “那应该去找傅庄主才是,为何找上你?”殷梨亭问。

    “这事我和秋燃算得上对半分,”路遥道,看看殷梨亭有些奇怪,便解释“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知道的人不多。秋翎庄如今的生意里,四成船运,四成药材,两成织纺。四成药材那一块,秋燃常常会问我的意见,算是有我一份。毕竟我在外游历行医,各地药堂医馆都有些相熟之人。不过我四处游荡不做正事,也不太擅长这些,而秋燃生意上的事比我有天份得多,所以大多还都是他在操心 。珍惠堂的人想是从哪里打听到了此事才来寻我麻烦的,也或是想威胁秋燃。”

    殷梨亭听了点点头,今日来的这些人的确不难对付,若不是自己方才一时心软,也不会让其中一个差点伤到路遥。想到此处连连告诫自己若有下次却是不能太客气。不过转眼想到路遥方才所说,轻笑道:“你这甩手掌柜做的倒是省事,只等每日钱财进门便是。”

    路遥摸摸鼻子,笑语:“秋燃会管我要薪水工钱的,每每他不爽了,便会盘剥我一顿。去年中秋未回,今年端阳,看眼下也是回不了了,想来下次见到,要花一大笔银子哄他的胃。”

    话未说完,却见苏笑一路跑了过来,神色兴奋,边跑边跳,叫道:“路遥路遥,咱们昨日那加了藏红花的白虎汤有效了!今日有五个出血恶核的退了烧,你快去看看。”说着三步并两步窜到路遥身边,无视徐天与殷梨亭,抓了路遥的袖子便走。路遥一听他所言,高兴的竟也是几乎没跳起来,顾不得两人,拔腿便跑。她本有轻功,这下倒变成她拽着苏笑跑。远远地殷梨亭与徐天还能听到她兴奋而清越的追问:“全身可还在痉挛?血块消了没?……”

    殷梨亭看着两人背影,想起方才那几名杀手,不禁担心,正要跟上,却见徐天上前一步道:“殷六侠,庄主让在下带一个口信与您。”

    这话到让殷梨亭有些奇怪,没想到傅秋燃居然会识得自己。“在有什么事情可为傅庄主效劳?徐主事请说。”

    徐天连道:“殷六侠太客气了,效劳之语莫要再提。我们庄主得知俞二侠与殷六侠千里迢迢送来药材到泉州,心下极为感激。庄主前些时候已经亲自去武当山拜谢过张真人,而这边想待泉州事了,请俞二侠与殷六侠来秋翎庄一聚,以当面答谢。不知道殷六侠可愿意?”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想到傅秋燃与路遥的关系,殷梨亭笑道:“能得傅庄主相请,殷某好生荣幸。不过此事需得问过我二哥才好。”

    徐天道:“这是自然。”顿了顿,“殷六侠,路姑娘这次得罪了山东珍惠堂的人,在下担心今日之事恐怕将来还会再有,您乃是武当高足,武学名家,在下还请托您这段日子照拂路姑娘安危,不知可否?”

    “徐主事尽管放心,殷某自是晓得。”

    徐天微笑:“如此就不打扰殷六侠了,在下这就去处理城西城墙上的人。”

    殷梨亭点头,当下沿着路遥所行的方向一路去了。

    第三十九章 莫道情相如

    自那日城墙上的杀手之后,这些天倒是没有再来人找麻烦。而殷梨亭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路遥,以防再有杀手刺客上门。路遥却是无论如何不愿让殷梨亭跟着,只因为她日常诊治病人,最怕把这病症过给殷梨亭。软的硬的无数手段都用过了,却没有一个好使。想要甩掉他奈何轻功不如人;想要苦口婆心劝他却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是微笑不语;想要发脾气跳脚大骂,待看见他那一脸担忧且无辜的模样立时便如泄了气的皮球;想要用放到他,可放倒一两日却不能放倒一两个月,无奈路遥只得长叹一声,用罩衣面巾手套将他从头到脚包得严实,随他去了。俞莲舟看着自家师弟,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倒是点了点头,十分放心的自顾自的去了。徐天见了,摸了摸下巴,转身便飞鸽传书傅秋燃去了。

    城内的三处医馆,除了知州府外,还雇请了不少泉州当地的女子,从三四十岁的到十八九岁的均有,毕竟这么多病人大夫和小厮仆役是顾不过来的,便找了当地愿意前来帮忙的人照顾病人,每日严格喷药趋鼠灭蚤,倒也没出什么问题。不过自古以来,有女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张家长李家短的说道。而殷梨亭这么一个俊秀清朗温和有礼的少年跟着路遥往医馆中这么一站,成为众人焦点说三道四的对象的几率几乎和太阳从东边出来的几率一样。加上那日他在善和堂门口紧紧抱住路遥一幕让不少人见到,一时间到处皆是暧昧眼神和窃笑,每每都让他涨红了脸,却仍旧不声不响的跟着路遥进进出出。路遥这两天忙得头大,那个白虎汤加藏红花的方子很是有效,路遥一边要接诊治病,一边要同几位大夫商量斟酌藏红花用量,再加上有两个垂危病人在服用了本应有效的汤剂之后,竟然立即毙命,让路遥更加不敢大意,是以根本没有时间去管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的或暧昧或嫉妒的眼神,这个时候若有人问她殷梨亭是不是她夫君,估计她也会点点头,然后埋头继续给病人施针,完全不知道自己答过什么。

    而殷梨亭的出现除了那群大姑娘小媳妇之外,实实在在的影响到了两个人,苏笑和谭绣宁。

    苏笑历来是自来熟,外加有点热情过份,可对谁都是一副满面春风两眼桃花含笑的模样,惟独对待殷梨亭,一脸殷梨亭欠了他上千两银子的模样,几乎是次次为难,每每见到不是瞪眼睛就是龇牙齿,只要看见他和路遥在一起,苏笑必然上前同路遥搭话,然后借势挤开跟在路遥旁边的殷梨亭,拉着路遥去这儿去那儿。奈何论轻功路遥尚且及不上殷梨亭,苏笑更是甩不开他,只得恨恨的看着他如影随形的跟着。幸好苏笑和路遥不在一组轮值,接诊是叉开的,从来不在一处,所以一天到晚也见不了几次。而谭绣宁却是和路遥一同轮值 。

    谭绣宁是名医谭昱的女儿,谭鹿宁的亲妹妹,也是除了路遥外唯一的女大夫。年纪轻轻,医术虽然不及其父兄老练精湛,却也颇是出众。 而且她带有江南女子的婉约秀丽,不似路遥为人虽然爽快,但是脾气一上来便让人吃不消,是以极得同行们的照顾。路遥同她虽是初见,但是却很是亲近,目光常常流连于她身上,似乎每每都在寻找什么,甚至偶尔会有些微叹息。

    这次她是应普济医会的招募而来,因为其兄长谭鹿宁染病去世一事,路遥对其很是愧疚,几次嘱咐徐天万万关照好她。一度路遥亦是担心她伤心之下怕会病倒,当即便提出想办法先送她出城。谁知兄长去世时哭得昏过去几次的女孩子此时却咬着牙一口拒绝,坚持留在泉州,并言自己若就此离去便是对不起九泉下的兄长。路遥看着因为身体仍旧微微颤抖但是一脸坚决的女孩子,一时间感慨万千,觉得那模样格外眼熟。而谭绣宁也果然在兄长火化过后的第二天,便回到善和堂接诊,身上犹自是一身孝衣。一个多月过去,忙碌得天昏地暗的日子,倒也让不得停闲的她悲伤退去的比常人快些。

    对殷梨亭,谭绣宁开始是微微好奇,盖因她虽然不似寻常女子养在深闺,而是从与父兄修习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