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红妆下第52部分阅读
朕本红妆下 作者:rouzhaiwu
低下头,她看向她所握住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曾经那么有力地抱过她,那么温柔地抚触她,而现在,却软绵绵的,任由她随意摇晃,没有半点回应。
背后脚步轻微,她没有回头,只感觉到萧冥锐利的眼光阵阵射来,狐疑而古怪,晦涩且复杂。
“你……真是女子?”
泰惊羽淡淡哼了一声,一言不发,根本不想搭理他。
忽听得一声懊恼的轻叹,似惊似悔,只见一张素笺从头顶飘落,掉在膝下。
“这是阿焰放在我怀里的信,你看看吧——”萧冥看了看她,目光转向榻上的萧焰,定定瞅着,颓然低语,“阿焰,你错了,我也错了,我们都错了,都错了……”
泰惊羽低下头,瞪着那白纸黑字,半晌才凝成焦距,一字一句在心里默念——
“今弟决意如此,只为化解前仇,如若不治身死,望兄勿怪惊羽,否则九泉之下亦不得心安,惟恨绵绵。恳求,切记。”
寥寥数语,她念了又念,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
竟是一封遗书!
难怪他那日临走,看向她的眼神会那样奇怪,想必当时已经打定主意要以身相替,来承受这一剑!
他该知道,她的琅琊神剑是上古神器,锋锐至极,以他的血肉之躯,根本就无法抵挡,却为何那么傻,非要硬生生来捱这致命伤害!
“我听说过你,李一舟!都说你医术了得,你快想办法救他!快救他”萧冥忽然拽住李一舟的衣袖,就像是拼命抓住根救命稻草,赤红着眼眸凶神恶煞,厉声吼道,“阿焰他不能死,救他!必须要救他!”
“我又不是你南越臣子,你凭什么命令我!”李一舟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榻上那人,不屑哼道,“我告诉你,这个人,早就该死了!你我都清楚,他所做的坏事,足够他死上一万次!不足为惜!”
“你这个混蛋——”
萧冥一掌挥出,却因听到他后面的话,在半空中生生停住:“非要逼我把话都讲出来吗?我巴不得他死,立时就死!要不是她跪下求我,你以为我愿意到这里来?我告诉你,我们既然能来,便也能走!”
秦惊羽被他道出缘由,却是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队黑衣侍卫中有人抽泣出声,一道略显眼熟的纤细身影微颤着,似有万分感慨,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情难自禁,掩面奔出。
“你们别吵了!李手舟,你来看着她,她已经快要晕倒了!”银翼在旁低吼。
泰惊羽静静坐着,对周遭一切都是恍若未闻,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掌。
记忆中,这只手总是温润微凉,如玉石般质感美好,但现在,却是冷如冰雪。
大祭师卓顿的预言是真的么?
他真的没救了?
她似乎从来就没好好待他,到最后还设计他,让他背上叛国的罪名,当日在虎啸崖上,面对南越守军质疑的目光,面对萧冥的疑虑和风如岳的发难,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会难过吗?会失望吗?
为何还对她笑得那么温柔无害?
原以为她不在乎,哪知她的心,会是这么疼,这么疼……
一滴泪,悄然滑落,滴在两人相握纠缠的手指。
手腕一紧,一股热力注入,拳惊羽如雷殛般轻颤抬头,以从未有过的哀求的眼神望向李一舟:“一舟,你答应了我的。”
李一舟紧绷着一张脸,无奈点头:“是,我是答应过你。”
泰惊羽手柏紧了紧,微微用力,一字一顿:“那,请你,尽你所能,救活他。”
李一舟看向那榻上之人,眼神若有所思,须臾才道:“如今他经脉受损,失血过剧,已经是油尽灯枯,脉息几绝,只心口还有一丝热气,他大致也是因为底子不错,在强自支撑,再加上旁人定时注入内息相护,才得以一息尚存。但也顶多就是这十天半月的功夫,到时候心脉一断,那老军医说得没错,要是没有续命的灵丹妙药,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萧冥揣摩着他话中的含意,冲口而出:“灵丹妙药在哪里?”
李一舟耸肩摊手:“我现在只是个随军大夫,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我知道,何人手里有……”
“快说,是何人?”萧冥厉声喝问。
李一舟似是故意吊他胃口,往泰惊羽瞥去一眼,这才不紧不慢说道:“陛下还记得摩纳族的圣水吗?传说疗效神奇,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够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真的?”萧冥面上一喜,见他点头,沉声问道,“这圣水如今在何处?”
“就在风如岳手里。”
话音刚落,就听得秦惊羽低沉回应,作势欲起:“我这就去追风如岳……”
“不行!”萧冥与李一舟几乎同时出声打断。
“你不能去,你必须在这里守着阿焰!”萧冥眼底寒芒闪动,愈发凌厉,对她似是恨意未消,又带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圣水由我亲自去求,风如岳总要给我几分面子,而你,必须守着阿焰,哪儿也不许去!”说罢,往榻上投去一眼,随即转身,头也不会离开。
“是,你不能去。”李一舟也是如是说。
泰惊羽抿了抿唇,忽然朝那邪捐孤绝的背影开口:“萧冥,我们之间的帐,还远远没有完,不过我答应你,我会寸步不离守着他,在你返回之前,不向苍岐开进一步。”
她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此刻,就算是遭千夫所指万人责难,她都毫不在乎,她就是这样的人。
只想遵从内心的抉择。
暂时放下仇恨,等他醒来。
萧冥站定,顿住,冷声哼道:“用不着你好心!你可知道,阿焰为你吃了不少苦,如果他还能……你必须要对他好点!如若对他不利,我回来定饶不了你!”
泰惊羽不予理会,垂眸凝望,一动不动。
帐外人声嘈杂,马嘶不断,似是数骑开赴,不久便已远去。
那黑衣首领却走过来,向她深深一揖:“主子为了受这一剑,可谓用心良苦,请你看在他对你如此深情的份上,善待于他——”
拳惊羽不置可否,又听得他道:“我等将随大殿下同去北凉,寻求救命圣水,就此别过。”
没等到她的回应,黑衣首领一挥手,注入鱼贯退出。
一切又安静下来。
李一舟吁一口气,忽然咧嘴笑道:“雷这个计策真好,没想到还真把姓萧的给支走了!”
泰惊羽闻言一怔,茫然抬头:“什么?”
李一舟没有看她,只望向门外,低低叹息:“雷怕你这回情绪不稳,会被萧冥有机可乘,出发时特意想出这么个法子,他说看得出来,萧冥是真心疼爱这个弟弟,在那丹枫亭里宁愿自己吐血受损也要撞开|岤道,冲出来阻止救人……现在也必定会为了救他性命,不惜去拦截风如岳,那风如岳若是交出圣水例也罢了,如若不交,两人言语不合,以萧冥此时的心情,必定以武力相逼,大打出手,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在旁坐收渔翁之利。”
连银翼都听得点头:“他倒是想得透彻,把萧冥支走,这南越军营之中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泰惊羽摇摇头:“别太小看萧冥,他既然敢丢下这里的一切,便肯定是安排妥当了的,听起来这屋子附近至少有教百人隐在暗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想着李一舟的话,慢慢体会出一丝不对劲来,心头一沉,蓦然跳了起来道,“你方才的话,是骗萧冥他们的,是不是?什么十天半月,其实萧焰他……根本撑不到这么久?”
李一舟叹了口气,没有半分遮掩避讳:“是。”
秦惊羽死死盯着他,一瞬不眨,咬牙道:“那他……还能坚持多久?”
李一舟瞟了眼榻上那人,掐指一算,淡淡道:“如果是穆老爷子在,他说不定还有五日可活;倘若换做是宁王后,也差不多能挨到第四天;而我医术稍微差些,用银针剌|岤之法,再靠西烈皇帝陛下的内力相助,估计……也就三天吧。”
三天,才三天手手…
三天时间,萧冥根本不可能追上风如岳哥拿到圣水,还要折返回来!
而且风如岳的左眼萧萧焰亲手所伤,他会甘愿拿出圣出来救其性命吗?以他的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性情,绝无可能!
难道,一切都没法挽回了吗?
时间,逝如流水。
天色暗下又亮起,亮了再暗下。
不知晨昏,不辨昼夜,她静默坐着,看着榻上安安静静的人影,看着他气若游丝,挣扎在命运边缘,看着银翼为他输入一次内力,延续生命……
指甲紧扣掌心,几乎要掐进肉里,却已经麻木,毫无痛觉。
从清醒到混浊,脑子里很乱,不知道自己当做些什么,只俯身下去,摸到他的手,紧紧攒着,便仿佛能留住他,不让死神带他走。
等等……死神?
冥王!
老天,她也真够乱的,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事!
哪需要去求什么圣水,有冥王在,只要他动动小指头,就能立马救人性命!
可是,冥王他现在在哪里?
她伸出手,朝着虚空低唤:“冥王?冥王?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快出来,出来帮找!帮帮我!”
银翼见状吓了一跳:“喂,你是不是傻了?说着转向李一舟,叫道,
“你快给她看看,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李一舟眼底闪过一丝不忍,长声喟叹,拦住她刚要说话,却被她一把推开,朝门口冲了出去。
“冥王你出来!你快出来!”秦惊羽奔到空地上,不顾周围人等的惊骇眼神,朝着天际诚心拜倒,低喃道,“我知道你肯定在的,能听到我的话,你出来,现身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求你!”
银翼与李一舟一前一后追出来,看着她怪异的举动,愣在当场,目瞪口呆,却见她腰间长剑颤动,随她的说话声不住叮当作响,一道紫光从剑身散射而出,直至苍穹!
泰惊羽睁大了眼,看着那紫光中缓缓降下的人影,几乎不敢置信。
那长发飘飞的怪脸,看起来可爱得要命!
“冥王!是你,真的是你!”她又惊又喜。
“嘘——”冥王做个手势,止住她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无奈笑道,“你呀,都是做皇帝的人了,你注意下形象好不好?”
秦惊羽喜极而泣,不顾他虚无的影像,拉了他的衣袖就往回跑,指着榻上之人,急急叫道:“帮我救他,救他!”
冥王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望着她笑:“我先问个问题行吗?”
“你说!”
“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你跪下求我呢——”冥王顿了下,似笑非笑,问道,“这个人,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秦惊羽眼睫颤动,低低一叹:“我爱他。”
突然间心有所悟,她爱他,所以能放下身段,折尽傲气。
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会亲口对他说出,这三个字。
冥王撇撇嘴,暗地嘟囔哮:“你们这些小女生啊,一会恨得要死要活,一会又爱得死去活来,真是受不了……”
泰惊羽瞅着他,横眉怒对:“废话少说,你到底救不救?”
冥王摇头道:“你难道忘了吗,我早说过,天命不可违,我无权让死者重生,否则天地失序,世界混乱,你所在的这个朝代都将无法存在。也就是说,他要是真的该死,那就必须得死!”
想起那句英年早逝的预言,拳惊羽心头一恸,颓然坐倒:“连你都没法吗?”
冥王挑挑眉道:“要不,就让他死了吧,反正你还有那么多后备,我看着还都不错……”
“不!”
听得她高声厉喝,被挡在门外的两人拼了命往里冲,却终归是人神力量悬殊,纵是武功盖世,也冲不开冥王结下的屏障。
“叫那么大声干嘛?”冥王挖挖耳朵,望着她煞白的小脸,叹气道,“真是关己则乱,你这样聪明,怎么就真信了那个什么蒙古大夫的话?”
泰惊羽张了张嘴:“你是说,李一舟……他在骗我?”
他骗她什么了?是那续命灵丹?还是那三日大限?
冥王神秘笑笑,忽而脸色一整,正色道:“跟你说个正事,我虽然是冥王,却也有职责范围,私自下凡就是逾越,我还想着以后光容退休呢……我已经来见过你三次,加上这次就是第四次了,所以你记住,再没有下次了!”
秦惊羽有些反应不过来:“哪里有这么多啊,你念书的时候算数不及格吧……”
以前明明只有一次好不好?
也就是她初来异世,他在她床前摆出个鬼脸吓她,还给她讲述注意事项……就只有那一次啊,然后她就再没见过他了!
哦,不对,似乎还有,可是那些片段影影绰绰,似是而非……她不记得了!
揉着额头,正在努力回忆,却见眼前白影一闪,顿时空无一人。
“冥王——”她急得大叫。
“记住哦,丫头,没有下次了!”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他没有丝毫留恋地,失去踪影。
砰的一声,房门倒塌,两条人影用力过猛跌了进来。
“陛下!”
秦惊羽冷眼站起,走到其中一人面前,对上他担忧的眼,声音极轻,却带着薄怒:“我再问一次,他到底……有没有救?”
李一舟咬了咬牙,目光闪烁,终是叹息:“有。”
听到那一个字,她的心如同不住浮沉的溺水之人,终于一脚踏到实处,重重放下:“你说。”
李一舟慢吞吞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盒子,递给她:“还记得宁王后送陛下的茯苓首乌丸吗,陛下当初都尽数送回天京皇宫,说是给穆妃娘娘和五皇子补身,这是最后一颗,娘娘没舍得吃,知道陛下征战辛苦,上回传讯报为太上皇报平安的时候,特意一并带来,我和雷私下商量,悄悄给陛下留着,以防万一……”
眼泪潸然而下,泰惊羽接过药丸,朝着那榻上之人走过去。
满心歉疚,却又无限欢喜。
卷六 凤舞九天 第二十八章 温情苦短
那茯苓首乌丸果然是续命灵丹。
药丸服下,就见他面色转红,呼吸也趋于平稳,李一舟过去探了脉息,又检视一阵,极不甘心地朝她点点头,低声嘟囔:“这祸害,又捡回了一条命……”
“谢谢你!”拳惊羽语音哽咽,倒是真心实意。
看得出来,他一开始并不想救萧焰,要不是冥王的暗示,她慌乱之中,根本没去留意他的神情动作,更压根想不到他暗藏救命药丸的事。
毕竟,他对萧焰也是那么仇视,几次三番明里暗里都想要其性命。
要不是她那一跪,还有她的执意与坚特,他肯定要将药丸的事隐瞒到底。
“陛下不该谢我,要谢,就去谢雷。”李一舟叹一口气,指着榻上的萧焰道,“我不知道陛下跟雷是怎么回事,到底你们说了什么,但我必须提醒你,这个人,并不如他表面上那样,很多事情陛下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从来就不单纯,陛下现在拼命救他,难说将来不会后悔……”
“好了,一舟,你到底想说什么?”那一声声陛下,让拳惊羽听得有丝头晕,这样敬畏而生疏的称呼,正是他心怀不满的表现。
得知萧焰已经没事,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现在她最想做的,就是闭眼歇会,而不是继续这些无谓的争论。
“我想说——”
李一舟咬牙,刚一开口,就听得底下传来一声迟疑低呼:“三儿?”
榻上,萧焰似是刚从睡梦中苏醒,惺忪睁眼,满心欣喜却又不敢置信望着她:“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他……醒了!
秦惊羽赶紧撇下李一舟,跨前两步,蹲在他身侧:“是我。”
看着那张依然温润的脸庞,那双清澈如水的眼,忍不住伸手,将他垂下的额发轻轻拨开,手指触及的刹那,他身躯一震,眼眸随之亮起来,低喃:“我竟没死吗?”
秦惊羽点头微笑:“是啊,都说祸害千年在,哪里那么容易就死掉!”
那大祭师卓顿的预言看来也有不准的时候呢,若是下回见到,她定要当面哧笑一通,再送上个神棍的称号!
背后李一舟颓然叹气,拔腿就走,银翼看了看他俩,轻哼一声,也跟着步出门去。
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泰惊羽看了看闭合的房门,心底微叹,又转头回来看着他。
想起来还有丝丝后怕,在经历了这一场惊心动魂的生声大劫之后,她也平添了一分感恩惜福之心,不再那么针锋相对,只瞪他一眼,嗔道:“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不是,明知力剑无眼,还使劲往上撞!”
萧焰听出她话气中的关切怜爱之意,微怔一下,即是瞅着她吟吟而笑。
“笑什么笑,都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了!”
萧焰轻叹道:“对不起,害你担心,但要若非如此,我真不知道还能如何,我大哥的罪过,由我这当弟弟的来偿还,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秦惊羽拳头捏起,气得真想捶他:“疯子,要是我那一剑把你刺死了呢?”
萧焰大掌伸过来,包裹住她的小手,眨眨眼,笑如春风,说得笃定:“我知道你不会的。”
秦惊羽摇了摇头,这个男人,若不是太自信,就是……如雷牧歌所说,真是在使苦肉计。
倒是个深沉内敛的主,一剑穿了他的身,也逼得她看清了她自己的心。
而今,他堪堪拾回条命,她还计较那么多作甚?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拳惊羽嘴里骂着,看着他胸口的斑斑血渍,心里却是微微疼惜,“你觉得怎样,还痛吗?”
“还好,不怎么痛。”萧焰定定望着她,带着一丝欢喜,眼光专注而温柔,“我晕了多久?”
“三天三夜呢,除了胡言乱话几句,一次都没醒过。”
“是么。”他应了一声,脸色白了下,低叹,“我记得我是在做梦,一个翻来覆去反反复复的噩梦……”
“梦见什么了?”她随意一问。
“梦见……你和别人成亲。”
“谁啊?”
“雷牧歌。”
泰惊羽又好气又好笑,他自己都是垂死挣扎的人了,还尽想着这些!
事到如今,明白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她那桩约定俗成的亲事,也没法再结了。
不过仍想逗逗他,她清了清嗓子,轻笑:“那要不是做梦,是真的呢?你会如何?”总不能再拿把剑,又朝他自己身上戳吧?
萧焰想也不想,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在东阳寻宝之时,我助你脱困,你曾答应欠我的人情?”
泰惊羽回想一下,果有其事:“但你一直再没提起过。”
萧焰淡然笑道:“我只想把它用在最要紧的时候。”
秦惊羽如梦初醒,啊的一声叫出来,指着他道:“你真卑鄙,原来那个时候就算计好了,要以此破坏我和牧歌的婚事!”怪不得,他当时一再保证不是要她杀人放火,也并非让她六亲不认,却原来是留下伏笔,只为教地悔婚!
“牧歌……叫得可真亲热。”
听得他不满低哼,她就忍不住想笑,这大吃飞醋的模样,怎么就那么可爱,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却觉得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这样的温馨与愉悦,.却是之前从来不敢想的。
只是两人未来的路,还布满荆棘,任重道远……
萧焰见她面色变幻,抿下唇,终于没忍住,轻声问出:“这三日,都发生了些什么?我大哥呢?”
还是问出来!
说到底,他终归是放不下他那嫡亲兄长!
秦惊羽咬了咬牙,不肯承认她对萧冥的仇恨之上又增加了一分妒忌之心,别过脸去,淡淡道:“萧冥么,他对我无礼,让找给杀了。”
萧焰盯着她的神情,看了一会,忽然笑道:“你说谎。”
秦惊羽对上他的眼神,有丝恼怒:“怎么,你不信?”
萧焰摇摇头,那明澈的眸光,仿佛穿过她的人,投射在她的心上:“你说过,只要刺‘萧冥”一剑,所有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什么都答应我。”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秦惊羽冷哼道。她是耳根子软,心也软,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对他放纵,但那只是一时之言,却怎么能成为最终决定?
一时无言。
瞥见他清瘦憔悴的面容,她终是败下阵来,如实相告:“萧冥他以为你活不成了,去追风如岳讨要圣水,短期内应该回不来,我答应他,暂时停战,不再南进。”见他面露欣喜,心头微恼,又恨声道,“但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事没这么容易完结,就算是我肯,银翼肯,其他人可不会轻率答应!”
心头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似悲似喜,又似惆怅,说不清道不明。
忽觉手指一凉,被他牵住,很自然地握紧了,十指交缠,牢不可分:“我知道你委屈,都怪我不好,以后……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狭眸幽深,闪耀着柔软而温暖的光芒,无端扣人心弦,就像是一张纠结缠绵的网,将她整个人都网进去,紧紧囚住,动弹不得。
她还能说什么呢,从她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没了选择。
叹一口气,她轻轻地点头:“嗯。”
笑容在他唇边扩大,那么欣慰安详,那么心满意足,重伤初醒,说了太多话,消耗了不少心神,似是抵挡不住浓浓的虚弱与困乏,终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他睡得无比香甜。
期间那老军医进来查探了他的情形,过后喜逐颜开,大叹神灵保佑,乐呵呵煎药去了。
这个时候,以她的身份长时间待在这南越军营,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好在萧冥留下那些暗卫将屋子周围守护得密不透风,寻常兵士根本靠近不得,她才能安心留下来。
趁他沉睡之机,秦惊羽抽空回了趟联军驻地,召集众人升帐议事,把事项简单交代一番。
如她所料,除开银翼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之外,其他人等皆有异议,然碍于主帅威仪,终是忍气吞声,应承下去。
既然无仗可打,几十万大军也再没有留驻荒山野岭的意义,根据她的提议,众人一致同意将队伍拉回风离城,休整练兵,以观其变。
接下来,轩辕墨提出东阳暂时撤军归国的意见,便也变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了。
而时间仓促,对于雷牧歌,她只打了照面,并未交谈,事实上,她也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时隔几日,他脸上仍是挂着丝自嘲的笑意,却比当时更多了一分难以描述的酸楚,似在笑她,又似在笑他自己。
情义两难全。
怀着这样的感触,她率领一干侍卫回了南越军营。
萧焰还没醒来,屋子里飘散着一股山参鸡汤的浓香,榻前有—人殷勤伺候,听得她的脚步声,那人转头回来,躬身行礼。
“见过陛下。”
样貌嗓音都很熟悉,拳惊羽默了下,应道:“是你。”
正是当初帮肋元熙逃离苍岐的那名||乳|母。
那||乳|母礼毕欲退,行到身边,泰惊羽伸手拦住她:“等等。”朝她上下打量一番,淡然问道,“那日你哭什么?”
当时萧焰重伤垂危,李一舟与萧冥争执不休,那名掩面奔出的人影,不正是她么?
情势危急,白己无暇顾及,只在心头落下个疑虑,此刻正好问出。
莫非,她是暗中心仪仰慕这主子,一时情难自禁?
||乳|母张了张嘴,含泪道:“陛下莫要误会,小人只是听说陛下为主子的伤势下跪求人,不由得想起主子当年也是如此,你们都是那么尊贵的身份,却都愿意为了对方……如此情深意重,着实令人感动,小人没忍住,这才流泪……”
秦惊羽挑挑眉:“你是说萧焰他也……什么时候的事?”
他居然为自己向人下跪过!
可她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那是陛下在苍岐的时候,陛下都不记得了吗,当时陛下……”
“多嘴。”
清淡一声,令那||乳|母瞬间噤声住口,面色白了下,慌忙施礼退下。
泰惊羽唤之不住,只好回头过来,瞪着那榻上忽然醒来之人,不满道:“你看你,把人家吓跑了。”
萧焰脸色柔和,微微笑道:“你想知道什么,不妨来问我。”
泰惊羽走近过去,在榻边坐下来,轻声问道:“你说,你是不是在苍岐的时候就暗恋我来着,所以才会那么不顾一切帮我?”
萧焰愣了下,眼底眸光微闪,慢慢启口:“还要更早吧。”
“早到什么时候?”
“反正是很早很早了。”他似是不愿多说这个话题,含糊一笔带过,“你方才是不是出去了?”
“你睡着了,怎么还知道?”
“我有感觉。”
秦惊羽撇撇嘴,见屋里已无他人,只得自己亲自上件,端了温热的鸡汤来一勺一勺喂他。
萧焰张嘴喝下一口,忽而轻轻叹息:“三儿,我真怕自己现在是做梦。”
泰惊羽看着他满足的神情,心底也是一阵恍惚,前一刻还是生死仇敌,这会却如此温情安详,让人难以置信。
“你别太得意,虽然东阳大军回国了,大夏和西烈联军也在朝北退却,但寒关和风离还在我手里——这一仗,我联合两国率军亲征,耗时耗力,劳民伤财,还累得众将士伤亡,不给出个公平的处置,亦难服众……所以这两座城池,我没打算归还了。”
虽是玩笑的口吻,但说的却是事实。
若说寒关是南越的门户,那风离就是南越的咽喉,失去以上两地,他那皇帝老子不暴跳如雷才怪!
她一句说完,便是好整以暇看他的糗样,谁知他却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道:“拿去就拿去,我的人都是你的,那些身外之物,便更是你的。”
“你什么意思?”她眯起眼。
“我忘了告诉你,这回回去,我便请示过我父皇,苍岐以北都是我将来的封地。”萧焰笑意吟吟,好一副自己地么随便你玩的模样。
“你!”泰惊羽瞠目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
闹了半天,根本就威胁不到他!
跟这样的人玩心思,她每回都被吃得死死的,似乎从来都没赢过!
泰惊羽忿然放下手中的汤碗,作势欲起,却被他一把抓住,正当此时,但听得门外人声嘈杂,脚步声纷沓而来。
“阿焰,你在哪里,你快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那耳熟的男子声音,令得她怔然站起,又听得外间有人见礼之声低低传来:“见过二皇子妃,叶将军……”
二皇子妃?
难道是……叶容容?
电光火石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她顿不上甩开他的手,只怔怔朝门口望去。
那里,飘进来—截粉色衣角,带着丝近乡情怯的娇柔,与独有的温婉,低声轻唤。
“焰哥哥……”
卷六 凤舞九天 第二十九章 情敌会晤
秦惊羽轻轻笑起来。
这算什么,正室驾临?
她也是昏了头了,方才还谈什么终身大事,怎么就忘了,他还有个明媒正娶的皇子妃!
秦三秦三,这只是随口而来的化名,可并不意味着她有当小三的兴趣。
当感情的波涛汹涌而过,理智渐渐回归,她的骄做,她的尊严,却不容许自己陷入这三角关系之中,即使,她爱那个男人!
又挣扎了下,还是没挣脱萧焰的手,斜睨他一眼,也懒得再使力,只冷淡道:“你老婆和小舅子来了哦。”
说话间,叶容容已经进得门来,身后还跟着叶霁风。
男子年少英俊,女子温婉端庄,这南越二皇子妃,果然是个大美人儿!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叶霁风一进来就看见了她,黑眸里闪过一丝惊喜,目光下移,又见得两人纠缠的手指,却满是震惊与愤怒。
秦惊羽耸耸肩:“我也不想在这里,如果你能说服他放手的话,我立马就走。”说罢眼望榻上那始作俑者,等他发话。
萧焰抿了下唇,瞥眼那边怯怯含羞的叶容容,淡淡道:“不是在府里静养吗,来这里做什么?”
叶霁风听得气不打一处来,立时发难:“萧焰,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姐出好不容易病好了,身子还虚着,一心想见你.我都是瞒着我娘带她出来的,一路颠簸难行不说,路上又听说你受伤,她急得吃不下饭,拉着我马不停蹄赶路,三天的路程硬是两天赶到了,没想到你……”说着又根狠瞪她一眼,仿若在控诉着漫天怒气一般,指着她冷笑道,“你不是联军主帅么,没想到脸皮还是这么厚,偷偷摸到我南越军营里来私会男人……你还要脸不要?”
泰惊羽眼要见得他中指上幽光一闪,异常眼熟,那是她的风影戒,没料到他竟还一直戴着,回想起他当初在苍岐皇宫的相助,终归是心里有愧,此时也不愿计较他的尖酸刻薄,张了张嘴,选择了缄默以待。
叶霁风瞅见她异样的眸光,再看看自己手指土的扳指,有丝醒悟,眼底晦涩复杂,原本举着的手指慢慢垂下,却也没忘记自己前来的初衷,拉着叶容容上前一步,冷着张俊脸,对萧焰道:“我既然把姐姐领来了,交到你手里,你就得好好待她,莫忘了当年你答应我的话。”
萧焰眼神一闪,沉静道:“我没忘,我在你面前亲口说过,她如此对我,我一定不会亏待她,尽我所能,让她幸福。”
眼见叶霁风轻舒一口气,那叶容容也是眼含热泪满面欣慰的模样,拳惊羽哼了一声,冷笑着又去扣手:“好了,你们一家团圆,皆大欢喜,我这个旁人也不便打搅了吧……”
萧焰手上用力,将她的手抓得更紧,总算是正眼看向那边被叶霁风扶着的娇弱女子:“病好了?”
叶容容轻轻点头,气息微微:“嗯。”
萧焰脸色清淡,不紧不慢道:“那你当记得我离开苍岐之时对你说的那些话吧,我母后和叶夫人也在场的,因为你生病的缘故,所以这事拖了下来,现在你既然好了,那也该逐一实施了。”
“焰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叶容容蹙起柳眉,一脸茫然。
萧焰慢慢住了口,瞧着叶氏姐弟,脸土闪过一抹深思之色,叶霁风见他神情,沉声解释:“地龙翻身,姐姐被柜上的瓷瓶砸到了头,没想到反而因祸得福,整个人都醒过来了,但太医说了,脑袋里怕是有淤血未清,所以有些事情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她始终记得你,一醒来就到处找你。”
秦惊羽摸了摸后脑,居然跟自己一样呢,这年头,都流行失忆么?
气氛尴尬,怨气丛生,傻子都能感觉到其间暗潮波涌。
并非她想搅这趟浑水,她也想全身而退,等他们仨闹腾去,但这该死的病号,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不管她怎么挠他,插他,都是紧紧攥住她的手,不让她有任何逃离之机。
见鬼的一起面对,也没说会有这正室堂审小三的戏码啊!
说不在乎,不介意,那也是假的,要不是想着他重伤未愈,她铁定一脚踹之,谁叫他有家有室,还偏来招惹她!
却见萧焰沉默一会,淡然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叶容容微愣一下,对着他温柔而笑:“我记得你啊,还有我们的孩子,辰儿很乖,长得那么好,我病了那么大,从来都没顾过他,想想真是对不住他……”眼底泛出一丝晶莹,她举袖拭去,微微哽咽,“我真舍不得把他留在宫里,要不是小风拦着,兴许就把他带来了,你也想他了吧?”
泰惊羽听得直咬牙。
孩子……
他倒是暗示过,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但从这位皇子妃的反应来看,对他倒是爱恋深厚,情有独钟,却怎么可能去怀别人的孩子?
到底该信谁?
低下头沉默,实在有些痛恨自己。
怎么就将自己处在这么个尴尬窘困的地步,爱上这么个身份特殊的男人,弄得现在左右为难,充满矛盾又别扭无奈!
不该是这样的!
“小风,你们赶路累了,先带你姐姐去歇息,我们过后再叙。”萧焰一句说完就闭上眼,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萧焰!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姐姐辛辛苦苦赶过来见你,你连句好话都没有,一上来就巴巴赶人吗?”叶霁风怒不可赦,面色发青。
“好了,小风,焰哥哥受了伤,要好生静养,你别跟他大呼小叫的,我们先出去,让他们商议正经事情……”倒是叶容容陪着笑,反将他往门外拉,回眸望向萧焰的眸光水汪汪的,满是柔情蜜意,“焰哥哥,小风性子急,你别跟他计较,你们是那么多年的伙伴,有什么话好好说……我回头再来看你,好不好?”
没等萧焰开口,她眸光流转,又朝向秦惊羽,抱歉笑笑:“让你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
“皇子妃容气了,我本就是个外……”那个人字还没出口,拳惊羽就觉掌心一痒,被他的指甲抚了下,生生顿住,不满的眼神立时瞪过去。
自己又没说错,她本就是个外人,这是他的家务事,跟她毫无干系!
见得叶容容朝自己手上投来的讶异目光,拳惊羽又甩了下,还是没甩掉,只得对她无辜苦笑:“萧二殿下跟我争论南越割地议和的事情,意见相左,所以拽着我不放呢!”
“不对,是联姻议和。”萧焰忽然睁开眼,纠正她的说法。
手被他握得紧了紧,瞥见他苍白的脸颊,幽深的眼眸,心里软下来,顺着他的话道:“是是是,联姻就联姻,方才我们讲到哪里了?嫁妆是吧,寒关与风离都还不错,再加个什么呢……”
叶容容好脾气笑笑,朝两人施了一礼,拉着一脸黑沉的叶霁风出去。
房门关上,拳惊羽立时变了颜色,用力摔开他的手:“你做什么握那么久!”白净的手腕上都有圈淡淡的淤青了,他还真是下得了手!
“对不起,我真怕你又不听解释,逃得远远的。”萧焰低叹,满目心疼,牵过她的手来,朝那淤青处轻轻吹气,又是摩挲又是揉按,“你先答应我,不管来了谁,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轻易离开我。”
秦惊羽抿着唇没说话,萧焰见她不答,微微笑道:“我只当你是默认了。”说罢又叹一口气,话气有丝懊恼,“这个小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回风影戒呢,他倒好,偷偷把他姐姐带出苍岐,给带到这里来了。”
秦惊羽忍不住讥嘲道:“那是你的皇子妃呢,人家听说你受伤了,眼巴巴赶着来照顾你,倒是我这个外人,鸠占鹊巢,该是让位的时候了!”
“胡说什么。”萧焰眉眼淡淡,漠然道,“要说外人,她才是。”
天底下有这么颠倒是非强词今理的人么?
秦惊羽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萧焰瞅着她的表情,轻笑:“吃醋了?嗯?”
秦惊羽看着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来气:“吃醋?哈,我还吃酱油呢!”
萧焰笑着在她手背上轻吻下来,拳惊羽不防他有此动作,下意识一退,虽还是被他长臂捞了回去,却扯到了他的伤处,白布上又渗出新的血渍来。
“你小心点!跟个急色鬼似的!”拳惊羽没忍住骂道,见他脸色愈发苍白,不由得心头一疼。
一直顾忌他的伤势,什么都顺着他,可他也不该这样不当回事吧——
人家正妻都来了,倒教她以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