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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本红妆下第49部分阅读

      朕本红妆下 作者:rouzhaiwu

    也安然撤退,否则——”她侧目,瞟了眼那门缝里透出的光亮,沉声道,“雷牧歌很快就会带追踪而来,你这点人手,实难为敌。”

    “你在担心我?嗯?”萧焰笑容加深,轻言细语,“我腿伤又犯了呢,若是与雷牧歌交手,恐怕真的打赢呼。”

    活该!

    秦惊羽踢了踢脚边葫芦:“不醉翁给你的药酒,说是后续疗养所用……”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猛然住了口,悻悻然往外走。

    “三儿!”萧焰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她,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颈的窝,柔情四溢,声声低喃,“我真是舍不得你走!”

    “放手!”秦惊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我不会逼你,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你……多想想我说的话,停战不单是为你我,为南越,更为天下苍生,你从来就不是个好战这人,不要因为一念之差,让百姓来承担苦难!不要贸然出击葫芦谷,我处理好手头的事,会再去找你,我们届时再商理……”

    他知道……她要偷袭葫芦谷!

    他果然掌控了她的心思!

    秦惊羽不由冷笑:“你口口声声说这么多,不就是为萧冥求情吗?怕我一声令下,就会让他腹背受故,全军覆没?”

    萧焰在背后长叹一声:“腹背受故的不是我大哥,而是你……你可知道,北凉军队已经进入南越,即将到太葫芦谷入口,与轩辕墨他们遭遇?”

    秦惊羽身子微晃,满心震惊,一着急,险些失了重心:“真的?”

    萧焰及时扶住她:“若非如此,我怎么会走得那么匆忙,将你一个人留在石屋里,让你胡思乱想。”

    秦惊羽心里已经乱成一团,北凉那边不是不愿出兵支援吗,为何出尔反尔,暗中谋动?拒绝出兵只是个烟雾弹,实际上风如岳已经和萧冥达成协议?!

    腹背受敌!

    轩辕墨他们如是,而自己所率的五千人马,又何尝不是如此,只要苍岐方面向葫芦谷地带派兵增援,这五千人便如石牛沉海,转瞬就被巨浪吞没!

    难道非要逼她丢下葫芦谷,抢先一步直入苍岐?!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萧焰手指扣住她的肩,微微使力:“我答应你,放了魅影,让你们离开,你也答应我,原地不动,只要你们不去葫芦谷,这里很安全,我会解决此事,然后尽快去找你!”

    她半晌没说话,他有些着急,声音一沉:“答应我!”

    秦惊羽转头过来看着他,见那黑眸中波光暗涌,心头蓦然一动:“好。”

    萧焰闻言一喜,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一下,喃道:“三日之内,我会再来找你,你等丰我。”

    秦惊羽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看他一眼,挣脱他的手,推门出去。

    天色已黑,凉习习,眼前光亮一闪,却是他从背后上来,递给她一只松枝做的火把。

    “下雨地滑,路上小心些。”他絮絮叮嘱。

    秦惊羽也不矜持,伸手接过来,环顾四周道:“魅影呢?”

    萧焰拍了拍手,就听得轰隆一声,地面重新打开,魅影轻喝一声,从那大洞中一跃而出,身形依然矫健,看得出,他并没有受伤。

    “原来是你!”看清楚她身边之人,那鬼面上双眸一红,再无之前的冷清,抄刀冲过来。

    “魅影,住手!”秦惊羽挡在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你!”魅影不可思议望着她,把着萧焰道,“你明知道他是谁,知道他别有居心,为何还如此维护他?难道你对他还余情……”后面两字卡在喉间,生生顿住。

    “别说了,我们回去!”秦惊羽打断他的质问,回头淡淡道,“你莫要忘了你说的话。”

    “说话算数。”萧焰轻声承诺。

    “好!”秦惊羽应了一声,扯住魅影的衣袖,朝着来处扭头就走。

    魅影满腹怒意与疑惑,却无处发泄,只得随她去了,回眸处,但见那人立在夜色中,眉目舒展,神情愉悦而满足。

    刹那间,心有所悟,难道……

    他沉默跟着她一路疾走,直到走得远离那院落,再也不见,才沉沉开口:“乘人之危的那个人,是他?”

    秦惊羽脚步微错,却没停下,半晌,风中传来她的低应:“是。”

    魅影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神形欲裂:“你方才不该阻止我!”若不是她阻挡,他会杀了那个人!

    秦惊羽面无表情,只轻声道:“这件事,请你先帮我保密。”

    魅影点头:“那是自然,但是你——”出了这样的事,她怎么能跟个没事人似的,那么平静,她,到底是想什么?

    秦惊羽迎上他询问的目光,只是淡笑:“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抱怨有什么用?我不过是在考虑一个……能够获取最大利益的对策而已。”

    第二十章 连环之计

    回到驻地,天色已经黑沉了。

    一进屋,就迎上银翼那比天色还工黑沉的脸,也不顾她的身份,劈头就来:“你俩到底去哪里了,不就是送个药酒吗,耽误这么久!”

    他身旁一名亲卫低声解释:“陛下出去找人,来来回蜀犬吠日都好几趟了。”

    秦惊羽径直走去内室,只侧头扔下句:“给我打桶热水来,我要沐浴。”

    银翼听得愣住:“怎么,你出去摔咬了?”边说边要跟她进屋,意欲一探究竟。

    魅影一把将他拉住:“好了,让她安静会,我们出去说话。”

    “出什么事了?”

    “没事,走吧。”

    声音渐渐远去,秦惊羽在房内听得分明,眼底闪过一丝感激之色,随即眼睫垂下,心思晦涩。

    没过一会,就有人送来热水,西烈亲卫确实厉害,在这废弃的屋舍居然还给她找来只巨大的木桶,还有带着淡香的树叶草籽。

    秦惊羽踌躇一阵,手指放在衣领,迅速宽衣解带,跨了进去。

    边日疲惫的身体,一遇到这温暧的热水,舒服得微微打颤,她捧起水,迎头浇下,痛快的洗涤能冲去他在她身上留驻的味道,却洗不掉他在她身上的烙下的印记。

    看着侧旁置放的琅琊神剑,她忽然伸手过去,拨剑出鞘,雪亮的剑身映出曼妙动人的娇躯,她看着自己的影,不止是颈项,还连胸口都是布满了点点吻痕,已经由最初的绯红,变为艳紫,一如冬日雪地上的朵朵梅花,迎霜怒放。

    看似温润的他,居然会那么霸道和勇猛,执着地要在她身上留下专属于他的记号。

    闭上眼,四周仿佛回响起他在她耳边喘息般的低语:“你爱我,我也爱你,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她是谁,是秦惊羽,大夏天子,只不过是一场欢爱而已,影响不了她洒脱肆意的人生!

    只不过,他,真如他所说的,那么爱她?

    在桶里不知泡了多久,忽然听得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停在房门外不动了。

    “陛下?”是雷牧歌的声音,想来他也是在外寻她。

    “我马上就好。”

    水温已经有些凉了,秦惊羽起身,慢慢擦干水渍,再套上衣物。

    等她整理完毕出门,雷牧歌已经回来,那几人坐在厅中,正低声交谈。

    见她面无表情走出来,魅影作势欲起,语气中略带担忧:“你……没事吗?”

    雷牧歌与银翼的目光随之投来,充满疑惑与询问,秦惊羽摆了摆手,止住魅影的动作,漫不经心踱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我哪有什么事,就是累了,泡个澡就好。”

    行军打仗途中,还能混上个香汤沐浴,也只有她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银翼早已领教过她的奢侈作风,撇了撇嘴,也就过了,倒是魅影闻言又看她一眼,若有所思,而雷牧歌则是直接开口:“为何要放弃今夜的行动?”

    秦惊羽清了清嗓子,眼光清明:“我刚得到消息,北凉军队已经进入南越,就要到达葫芦谷口。”

    “真的?”不仗是他,连银翼和魅影都变了脸色。

    之前是三国联合出征,又是趁着南越遭遇地震重创,自开战以来,几乎是一边倒的局势,只待拿下葫芦谷,就能给予萧氏皇朝一拳重击,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真的。”虽然明知萧焰是敌,但他的话,她却莫名深信。

    记得他说过,从今往后,再不会骗她……

    对于她手下的影士,雷牧歌也是隐隐知道一些,就算未曾确定,但如收到讯息,定不会是空|岤来风:“我立即派人前往查探。”

    刚说完,银翼就起身出门安排:“让我的亲卫去!”

    西烈亲卫,素以铁骑如风而著称,查探军情确是当仁不让的好手!

    “有劳皇帝陛下。雷牧歌看着银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方才回首看她,“保险起见,我建议我们还是退回去,与大军汇合……”

    秦惊羽蹙,沉吟道:“不,我们先待在这里,按兵不动……”

    “为什么?”雷牧歌不解问道。

    秦惊羽没有立时回答,只是看着门外,那里,银翼已经交代完毕,疾步回返。

    “之前回来的弟兄怎么说?”她问。

    “他们只看到谷中人影闪烁,似有数万之众。”

    秦惊羽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状似不甚在意,实则脑子转得飞快:“这么多人呆在山谷,物资耗费是个大问题,那谷中连可以饮用的水都没有,他们撑不了多久,若是我们再想法截断后援之路……”

    雷牧歌微微一笑:“这个不用你说,我已经让人守住了通往苍岐的道路。”

    秦惊羽赞许看他一眼:“很好,想必萧冥是路风如岳暗中商量好了,制造北凉袖手旁观的表象,背地里却联手来个瓮中捉鳖。”

    这一招,倒和她想到一起去了,但萧冥万万想不到,她已经率领精兵悄悄穿越达古山脉,站到了他的背后!

    如今她的行踪,她的打算,都被萧焰获悉,却不知,他是否会告知萧冥?

    也罢,就赌这一把。

    赌输了,主力尚在,大不了退回原地卷土重来;但,倘若是赌赢,好歹可以经萧冥制造些麻烦,他若是解决不好,她便乐见其成……

    将计划在脑子里迅速过滤一遍,秦惊羽心里已有主意,眼神一利,看向面前三人:“有件事,我也不想瞒你们,方才我与魅影在附近遇到了一个人。”

    “谁?”

    “萧焰。”

    听得她的答案,雷牧歌一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哦,他又追来了。”

    银翼皱皱眉:“难怪你们回来得这么晚,他是不是又纠缠你了……”

    “没有。”秦惊羽回答得极快,她怕他们追问更多的问题,比如,萧焰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一路尾随还是也知道这条捷径,这些日子里他是真的消失还是隐藏在暗……目光在魅影脸上微顿一下,她淡淡开口,“有魅影在,他没能对我怎么样,大概他也是急着回苍岐去吧,所以行色匆匆,无暇理我。”

    “以后出门一定要带多些侍卫,还有,你的房间周围要加派人手守护,不能有丝毫纰漏。”就在雷牧歌沉稳安排的同时,她却在想,以那人的能力,就算是重重防备,也理应进退自如。

    思绪一而过,商议半晌,眼见天色太晚,她借口疲倦,回房歇息。

    一夜过去。

    翌日起了个大早,秦惊羽整理完毕出了门,见得门前人影一闪,不由得笑道:“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早的……来得正好,叫上他们两个,我们找个高处看看这周围地形。”

    见得她眼睑下的青晕,那鬼面上露出的双眸闪了闪,人却没有动:“别再跟他纠缠,雷牧歌和银翼都不错,你就在他们当中选一个,好好过日子。”

    秦惊羽慢慢停住脚步,笑容收敛:“你胡说什么。”她心里消楚,他并没有失记忆,他还是那个程十三,她故作不知,闭嘴不提往事,一口一声魅影,也是顺着他的心意,由他安心做他的黑龙帮少帮主,开始他新的人生。

    “我没胡说。”魅影轻叹一声,鬼面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他面色如何,但那嗓音却带着浓浓的关切,“石屋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把它忘了,别再做傻事。”

    秦惊羽闭了闭眼,在他们心里,对萧家的人都是深恶痛绝,魅影,便更是如此。

    所以,她要做的,并没有错。

    “放心,我自有分寸。”看着他,她自信一笑,“时候不早啦,还不去帮我叫人?”

    魅影深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她则是看着他的背影,无言轻喟。

    干脆利落的作风,必要时绝不施泥带水,这就是魅影。

    往日那个邪魅张狂的程三,再也回不来了。

    ……

    也许是受葫芦谷瘴气的影响,又或是地理位置险要偏僻的缘故,这清风镇人烟稀少,屋舍大都空置,居住都不过十之一二。

    顺着进镇的道路再往前走,转过一处山坳,就是两座相邻的大山,看那走势,正好将葫芦谷夹在底下。

    在当地找了个村民带路,一行人登上其中一座山峰,举目远眺。

    山风猎猎,吹处众人衣袂飘飞,看着下方密密的山林,葫芦谷宛如一只蛰伏的危险的猛兽,影影幢幢,桀桀怪笑,阻住了大军前进的道路。

    秦惊羽朝着山林看了一会,突然指着某处道:“那是什么?是河流吗?”

    那村民点点头,有些诧异这俊美少年眼力绝佳,竟能一眼看见被茂密的树林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水域:“这是潮江,江面不宽,但水流很急。”

    “哦,请问大哥,这潮江的起源地在哪里?走向如何?汛期一般是几月?”秦惊羽态度谦恭,问得十分详细。

    入乡随俗,他们此行都是穿着寻常衣袍,只稍显整洁富贵些,看似与南越本地人士无异,又生得那么俊朗端正,让人一看便生好感,那村民只当他们是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全无戒心,滔滔不绝作答:“我听我爹说过,不过现在正是丹东雪山化雪的时候,江水冷得浸人,水流比起寻常大了不少……”

    秦惊羽边听边是含笑点头,细细询问一阵,又环顾四周,将周遭地形尽数记在脑子里,这才作罢,率从回返。

    等回了驻地,进屋坐下,秦惊羽要来纸笔,凭着记忆将葫芦谷的地形图画下来。

    “怎么,还是想偷袭?”银翼问道。

    秦惊羽没有说话,手上动作不停,雷牧歌瞧着她的面色,在旁笑道:“大概我们都想错了,她是从来就没放弃这个念头。”

    魅影沉默看着,眸底悦色更深。

    画作完毕,秦惊羽轻吹着墨迹,淡淡淡一笑,算是回答他们之前的疑问:“我在想,双管齐下,可能效果会好一些。”

    雷牧惊羽伸出根食指凑到唇边,朝他做个嘘声的手势:“别说出来,用写的就好,看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蘸了茶水,在面前写字,雷牧歌笑了笑,也伸手蘸了茶水,依样画葫芦。

    “做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干嘛!”

    银翼不满嘟囔一声,但见他两同时停手,将字迹亮出来。

    不约而同,都是两个字:“水攻!”

    银翼忍不住发问:“你不是说过,南越自古就是水泽众多鱼米之乡,那些个士兵个个都是浪里白条,难道他们还怕水不成?”

    雷牧歌听得朗声大笑:“水攻没错,不过我们也没说攻的是南越军队啊!”

    银翼张了张嘴,领悟过来:“但,北凉还没进入谷中啊!”

    “没进去不要紧,我们放他进去。”秦惊羽轻吐一口气,而色肃然,沉声下令,“从这一刻起,我们兵分三路,牧歌,负责截断葫芦谷与苍岐之间的通道,不管是援兵也好,粮草也好,情报也好,统统给我一刀斩断!一月之内,绝不让苍岐方向有一人通过!”

    “是!”雷牧歌答应得斩钉截铁。

    秦惊羽转过头来,看向银翼:“银翼,我需要你这五千精兵转行做苦力了,在最短的时间内修筑堤坝,拦截潮江,葫芦谷,我是志在必得,另外”她语气一顿,从腰间掏出封信函来,“再派人火速将这密信送到轩辕墨手里,嘱他尊照信函内容,见机行事!”

    银翼接过信来,瞟都不愿瞟上一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魅影……”秦惊羽目光微微移动,落在那张已经看习惯了的鬼面上,两人眼神相角,她轻声一笑,“你就陪在我身边吧,还有于承祖那小子,是时候了,该把他的禁闭解除了。”

    已经有些等不及,想要看萧冥头疼的样子。

    她敢说,他接下来会遭遇一车串的麻烦,倒是很好奇,那骨肉亲情,联盟之义,是否真的坚不可摧,固若金汤?

    凤舞九天 第二十一章 以吻作偿

    风雷动,旌旗奋!

    先不说那些悲催的西烈亲卫,就为了他们家外表冷峻内心狂热的皇帝陛下无条件讨好服从某人的决心,精兵变工匠,弯刀换铁铲,夜以继日挥汗如雨,筑坝拦江;就说那急急潜入的北凉大军,自北朝南而来,自然要途经大夏边境,但大将军雷陆麾下的军队岂是吃素的?

    三国联军乘胜南进,南越局势吃紧,风如岳深谙一荣俱荣一败俱败的道理,无心恋战,舍弃了小股北凉步兵,率主力冲破大夏边境守军的阻截,弃官道不用,从山野小路直插而入,眼看就要到达葫芦谷口。

    再说轩辕墨等人在谷口已经等得不耐,密信送来,信上内容令众人震惊无比,一商量,当下按信上所说,所有战马的马蹄上缠裹布料,大军悄然有序朝风离城撤退,营帐依旧,旌旗飘飞。

    等风如岳的军队抵达之际,远远就见黄沙漫天,风尘滚滚,似有千军万马迎上来。

    事实上,这只是奉命留守的西烈一部,由身经百战的曲元曲老将军亲自出兵应战,营帐外无数战马带着旗帜来回奔跑,再加上李一舟提前准备好的烟雾粉末之类,一时间阵型变幻,气势惊人。

    曲元早已得令,故作年迈疲惫的姿态,交战没几个回合,就率众后撤,北凉先锋军见前方烟雾深深,只怕有诈,停在原处不敢前进,等到半日之后身后主力大军到达,浓雾方才渐渐散去,却见有人影朝谷中飞速逃窜。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倒是让一干将帅有些为难。

    “王爷?”

    “追!”风如岳阴沉着脸,捋起一缕花白的长发,恨声下令。

    秦惊羽这小子,以前倒是小看了他,本想将其扶持上位作为自己的傀儡,竟被他反手一击,弄得如此狼狈!

    那只藏有异物的枕头,他不过是睡了十来日,就是须发皆白,若非他早年曾得奇遇,恐怕早已莫名衰竭离世,只可惜……

    大夏、西烈、东阳,这些个年轻后辈,近几年来羽翼渐丰声名鸦起不说,还结对抱团成了联盟,此时不灭,更待何时!

    大军长途行军疲劳作战确实不妥,但是,葫芦谷中有南越军队负责收网,只须将他们赶进去,便是逼其入瓮,大功告成。

    主帅下令,莫敢不从,北凉的先锋军率先冲上去,前方曲元的军队虚晃一枪,似不堪压力,跑跑停停,逐渐接近谷口。

    并不见大夏与西烈的兵士装束,难道,三国联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强攻进谷,留下个老将曲元在后方镇守?

    不是没怀疑过这奇怪的战阵,但此时的他就像是个红了眼的赌徒,老本押上,意欲一把翻身,报仇雪恨!

    此外,风如岳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很精,就让谷中的萧冥去迎战联军主力,他就在后加一把火,解除盟友的后顾之忧就好。

    正南方向陡然刮来一阵强风,风沙四起,冲天蔽日。

    随行队伍中有人惊叫:“啊,是东阳亲卫!”

    没错,那独有的紫金腰带,耀目的特制徽记,无一不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与东阳大王子轩辕墨寸步不离的亲卫亲来接应,几乎是彻底打消了风如岳的疑虑,手臂一抬,成千上万的北凉骑兵策马冲上去。

    “传本王命令,活捉联军主帅!”

    即便如此,他还是留下了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守在身边,以防万一。

    在北凉大军的迅猛冲击下,曲元虽有盟军接应,却仍是步步后退,落荒而逃,而东阳亲卫也跟在其后,一齐退入葫芦谷中,北凉大军乘胜追击,也随之进谷。

    变故,在刹那间骤然发生!

    当北凉大军一脚踏入葫芦谷,但见黄烟掠过,只在数丈之遥的东阳亲卫居然不见了!

    那先锋骑士也是耳聪目明,一眼瞥见前方悬崖处有无数人影不惧毒蛇虫蚁,如灵猴般攀援而上,同时还听得远方有惊天动地的呼叫声,伴随着不知名的轰隆声,好似万马奔腾,咆哮而至。

    这样的声音,风如岳也听到了。

    第一个反应便是,如他所愿,联军与南越军队正面遭遇了,这样一来,他北凉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紧接着,就觉得不对,前方猛冲过来的,怎么看着像是南越士兵?

    还有那声音,不像是战场上的厮杀呼喝,倒像是惊叫惨呼,铺天盖地!

    心底一沉,他厉声高喝:“撤——”

    话音刚落,坐骑便如离弦之箭,率先朝来路冲去。

    南越军队的身后,白花花的大水如汹涌的巨龙,呼啸而至,遂成灭顶之灾。

    ……

    后有史书记载,这年暮春,三国联军在南越境内受阻,大军滞留葫芦谷口,遭遇瘴气与刀阵,进退两难。

    大夏天子亲率将士深入大山,按图索骥,寻得穿山捷径,神兵天降般到得南越军队背后,并采取水攻之法,在潮江以南修筑堤堰,积水成湖,待这堰塞湖水升到一定高度,立时开堤放水。

    与此同时,镇守谷口的东阳王子得一密信,按信上所述之法将前来增援的北凉大军引入谷中,洪水滔滔,一泻而下,地势低矮的葫芦谷瞬间被淹没,大水从南口灌入,从北口溃出,谷中大军猝不及防,逃无可逃,一时阵脚大乱。

    熟识水性的南越士兵倒无甚伤亡,而北凉军队来自冰天雪地,又刚经历长途跋涉,劳累不堪,遭遇这般突变,被大水淹死的人竟达三万之众。

    即便是侥幸逃生的士兵,也是被夹杂着冰雪的江水所浸,春寒料峭,纷纷病倒,连刀枪都拿不起来。

    洪水过处,谷中瘴气消除,刀阵无存,牛鬼蛇神尽数扫平,险地变通途。

    以上,史称葫芦谷之战。

    那富有冒险精神又绝顶聪明的少年天子,经历此役,光芒更盛。

    听完一拨又一拨的战情汇报,秦惊羽合上奏本,微微一笑。

    “南越折损过百,北凉折损过万,这一下,风如岳心里怕要不平衡了。”

    雷牧歌跟上她的思维,随声笑道:“他想让萧冥冲锋在前,自己在后获利,没想到实际却是反过来了。”

    见他俩默契十足,银翼轻哼一声,默然不语。

    雷牧歌瞟他一眼,笑了笑,朝向她道:“如今葫芦谷险情已除,只待战场清理结束,联军很快就能通过,我们也该跟大王子他们汇合了吧?大家正好商量下,看是趁此良机乘胜追击呢,还是怎样?”

    秦惊羽眼望窗外,看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淡淡道:“着急什么,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什么事?”

    秦惊羽并不回答,只道:“顶多一天就好。”

    今晚,是三日之期的最后时刻,她直觉那个人会来。

    议事完毕,已是夜深人静,月上中天。

    清淡的月光洒落窗前,此地距葫芦谷不过十里,顶上是同一轮明月,底下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

    一个安详宁静,寂寥无人;一个血腥杀戮,伏尸万千。

    这条路,越走越远了,离她的目标,也越来越近。

    屋外不时走过巡逻的侍卫,外围是雷牧歌安排的士兵,内圈则是银翼的亲卫,层层守护,滴水不漏,这样的防御工事,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然而,她起身关窗,不经意却见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正静静立在暗处,目光悠悠,叹息微微。

    四目相望,天地间一片静寂。

    他,果然是来了。

    就连昔日暗夜门特有的严密守卫,都阻挡不住他的脚步。

    没有半点意外地,她正视着他,将已经关到一半的窗户重新打开。

    “进来吧。”

    萧焰眸底一暗,闪身跃进屋里来,随手关了窗,站到她面前。

    今晚他极其难得没再是一袭白衣,而是做夜行装束,黑衣如墨,眼神也是深浓得一如此时的夜色,清清淡淡,没有一丝温度,唇角上扬,勾起些许浅笑,但那不像是笑,但像是种失落,与自嘲。

    “为什么?”他轻问。

    秦惊羽不解挑眉:“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问的是何事。”萧焰盯着她的眼,眸底逐渐有了丝温度,或者,应该是愠意,握住她的手腕,他低道,“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贸然行事?”

    秦惊羽好笑看着他:“兵不厌诈,这个道理小孩子都知道,你堂堂南越皇子,不可能不懂吧。”

    “原来,你只是在骗我。”他看着她,笑容微苦。

    “是啊,我就是骗你了,谁叫你傻啊,居然就相信了,我千方百计才进入南越内陆,怎么可能按兵不动呢,还要谢谢你给的地图啊,这一招水漫金山,也有你一份功劳!”

    春风数度,浓情蜜意,不过是虚幻一梦,如今却是残酷的真实。

    她从来就没忘记,她是谁,他又是谁……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这样的见面,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注视,难能可贵,以后也许不会再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是一瞬,她手腕一紧,被一股巨力拉了过去,跌入他的怀抱。

    “够了!三儿,够了!”萧焰在她耳边低喃,轻柔的嗓音中似是蕴含着无尽的哀伤,“为何非要这样没完没了呢?你要开战,要报仇,已经实现了啊!风如岳是罪魈祸首,他的北凉大军损失了几万人,这样还不够吗?就算是要他的性命,也没有问题,让我来想办法,好不好?别打了,停战吧,好不好?”

    秦惊羽忍不住冷笑:“我从来都是个贪心之人,区区一个风如岳的人头,怎么会够呢?”

    萧焰低低叹息:“你还想怎样?葫芦谷已经是你的了,下一步是哪里?苍岐吗?你难道真要我南越亡国?那还不如现在就一刀杀了我。”

    “你的命,我不稀罕。”秦惊羽轻轻摇头,目光中厉色一闪,“我要的是萧冥的命。”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萧焰嗓音虽低,却异样坚定。

    “我知道。”秦惊羽飘忽一笑,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再是熟识水性,再是主场之利,这数万大军也断不可能只伤亡过百,除非,萧冥事先知道,我会用水攻之计,从而早做防备,避过巨祸——可他怎么会知道我人在背后,怎么会料到我会用此计呢?”知道她所处的位置,了解她惯有的思维,这世间除了他,还能是谁?

    同样的,再是不识水性,再是长途行军,也断没有被淹死数万的可能,除非,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浑水摸鱼,痛下杀手。

    此人,也是掌控她对风如岳恨之入骨的心理,助她一臂之力。

    这个人,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这样进退维艰的处境,这样矛盾重重的心思!

    萧焰沉默无语,只将她拥得更紧,秦惊羽微微侧头,抬眸仰望着他,认认真真道:“放手吧,萧焰,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千山万水,没有任何活路,这辈子,就只能是这样了。”

    “不,我不放。”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深深级取那一份温软与幽香,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句,“不放,我不放,死也不放……”

    “要你为了我,背叛你的国家,你的家庭,你不会答应,那么,就只能刀剑相向,再见成仇。这个世界,本就是是非黑白,美丑善恶,二者就一,不可调和。你,却在幻想什么?”

    “我不是幻想,我是在努力,寻找第三条路。”他抓紧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三儿,我需要你,陪我一起走下去,因为你是我的……全部动力。”

    “永不可能。”

    淡淡一句打消他的妄念,她甩手,却被他死死抓住,温热的唇落下来,印在她的额头,她的眉间,她的眼睫,她的面颊,最后,是她的唇瓣。

    秦惊羽手掌挥出,不知为何,却顿在半空,慢动作般抡起,放缓,搭在他的颈项,轻轻勾住。

    也罢,她给予他的,亏欠他的,就以这个吻来偿还。

    其中深意,他现在不会懂,但过后,自当明白。

    唇舌纠缠,一如两人纠缠不清的命运。

    深深的爱,浓浓的恨,重重的伤,沉沉的痛,浅浅的思念,淡淡的惆怅。

    远远的,院落里最高的屋顶之上,少年|岤道被点,侧身而卧,丝毫不能动弹,只好任凭那清冷的夜风吹得手脚僵硬,脸上一片麻木。

    好冷!

    这个该死的鬼脸人,不知是哪里不如他意了,直接将自己点了几处大|岤,扔上这屋顶上来,都快天亮了,还不上来解救!

    难道是想他在屋顶上冻死?

    不过幸好是这个姿势,这个角度,正好教他看见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大夏皇帝的房间,倒是转移了注意力,身上的冷痛也似不那么明显了。

    奇怪,这夜半三更的,居然有人跳进了窗户,而他竟然没有叫唤。

    应该是认识的人吧?

    于承祖睁大眼看着,他的眼睛生来就很好,弹弓射箭在同龄人中数一数二,确定那个人他从来没在这三国联军的将帅中见过。

    可惜,他|岤道被点,没法下去躲在那窗户下面,看看他们在屋里做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很久,久得他都快要被冻晕了,忽然,一条人影从窗口跃出。

    然后,他听见了那个少年皇帝的声音,没有半点掩饰,带着丝淡淡关切,在静夜里尤其清晰:“路上小心。”

    那人微微一怔,身形顿了下,慢慢回过头来,喜色若隐若现。

    廊前灯光的映照下,于承祖看清了那张脸,虽然有丝苍白,却掩不住清润儒雅,俊秀绝伦,竟是如斯出众。

    心底暗地喝了声彩,目光再投过去,那人已经脚步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忽然间身边一沉,不知何时,屋顶上多了一人,好整以暇坐在他侧旁。

    “吹风吹够了没?”魅影嘲弄的声音响起,带着股淡淡的酒香,随手一指,解了他的|岤道,“看什么,看得眼珠都定住了?”

    “那个人是谁啊?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魅影提着个酒壶,仰头喝下一大口,居然含糊回答了:“还能是谁,独醒客啊!”

    “独醒客?”于承祖讶然,暗暗留心,还以为是个糟老头子,不想竟是个年轻人。

    “说起这独醒客啊,这回真是功不可没,要不是他暗中相助,又是地图又是密信的,陛下怎么这样轻易就拿下葫芦谷?有他一人,便胜过千军万马,呵呵,亏他还是……利益面前,什么都可以无视的……”他又灌了几口酒,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若非凑近过去,凝神倾听,根本听不清,“陛下如此信任他,连寝室都任其来去,真是……”

    “这独醒客,好年轻啊,他叫什么名字?”于承祖好奇一问。

    “叫萧……呃!”魅影打个酒嗝,似是醉了,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再也无法辨别。

    于承祖张了张嘴,目光闪烁。

    独醒客,年轻俊秀,心思缜密,而且,姓萧……

    凤舞九天 第二十二章 逼上绝路

    葫芦谷一役,半路杀出的北凉大军损失惨重,南越军队却并无甚损伤,面对阵地丢失,联军进犯的现实,士气低落不少。

    而轩辕墨带领三国联军将战场清理完毕,即从葫芦谷通行,与秦惊羽所率军士汇合,当下就地庆祝,犒赏功臣,席间,众将封赏无数,有人提及那位暗中相助的幕后之人,秦惊羽一笑了之,只淡淡一句:“他么,身份特殊,朕自有安排。”

    次日,距葫芦谷以南十五里的虎啸崖。

    这是南越都城苍岐的天然屏障达古山脉的最后一隅,只要虎啸崖拿下,三国联军便可以向南越内陆更进一步,气势如虹,剑指苍岐皇城。

    三国联军的兵力超过四十万,其中不乏精兵强将,而萧冥自持天时地利,南越在葫芦谷的守军不过五万人,加上遭受重创的北凉援军,总数也只十三万不到,再有,来自苍岐的粮草不知为何迟迟未到,这人马困乏的队伍在撤退时又遭遇小股联军的阻截,虽强行冲破,大军顺利退至虎啸崖,但这连番败绩,令得人等灰头土脸,据传,南越皇子萧冥与北凉王风如岳言语不合,闹了个不欢而散。

    不过,这达古山脉地形奇险,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葫芦谷首当其冲,虎啸崖也不遑多让。

    萧冥凭借主场之利,早早在虎啸崖登高设障,占据有利地势,羽箭齐备,弩弓相对,再辅以圆木巨石,而纵深处,则是重新组建的陌刀阵,看这架势,是准备与继续南进的联军决一死战,以雪前耻。

    苦候半日,终于等来得得蹄声,大队人马飞驰而来,临近崖口,速度放缓,依稀可闻谈笑之声。

    何人这等猖狂,竟视这虎啸崖严密防御为无物?

    山岭间寒光闪耀,箭矢冒出,只待将帅一声令下,就要给予这些胆大妄为的入侵者以强硬冲击,恰在此时,却听得有人扬声朗笑:“我说,刀剑无眼,尔等看准了再射!”

    南越守军循声望去,但见底下数骑踏破日晖迎面而来,为首是一名英姿飒爽的俊美少年,淡笑如花,长剑似雪,一身淡金铠甲为他平添几分威武之气,在他左方是名冷峻挺拔的碧眸男子,右侧则是那俊朗英伟的青年将领,两人腰刀在手,将其护卫得没有一丝缝隙。

    对于这来人的身份,不说其他,单凭这相貌气势,诸将也能猜出三分来。

    大夏天子秦惊羽,西烈皇帝兰棠,少年将军雷牧歌!

    秦惊羽一笑之后即是勒住缰绳,让出位置,队伍中有一骑自后而上,冲到最前方。

    “认得他是谁吗?”秦惊羽冷声笑道。

    南越守军定睛一看,只见那骑士脸罩鬼面,样貌狰狞,手上抓着名五花大绑的瘦弱少年,那少年脸色苍白,神情却异样激动。

    怪了,这少年,难道是什么重要人物?

    南越守军相互望望,面露不解,而在更高之地,却有一名年轻将领瞪着底下的人马,惊骇出声:“那不是承……”

    他的肩被身旁之人按住,紧了一紧:“不是。”

    年轻将领愕然转头,急急道:“怎么不是,我当年还抱过他啊,于将军你难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了吗?”

    “我再说一遍,他不是。”于靖沉声低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他自己的孩子,怎么会认不出!

    于家三代单传,他中年得子,再无所出,自然疼惜宝贝得紧,珍爱得就跟自个儿的眼珠子一样,但当时情形紧急,却不能携子出逃,只盼破城之时,这孩子能混在人群中凭其机灵的性子逃过一劫,或者就算被联军抓过,也会因为其特殊身份而受到礼待,没想到,今日却是如此相见!

    秦惊羽眼力超凡,目光淡淡一扫,就已将崖口山岭的兵力分布看得一清二楚,自然没放过那半山腰上的人影,英眉微挑,她手指伸出:“于承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