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红妆下第43部分阅读
朕本红妆下 作者:rouzhaiwu
朵就好,多了只会平添烦恼。
逝者已矣,除了珍惜现时所有,她又当如何?
撇开这个并不愉快的话题,她轻咳两声,坐直身来:“对了,这一天下来,风离城那边有何动静?”
雷牧歌定了定神道:“还是老样子,只守不出。事已至此,我没征得你的意见,便将佯攻停止了,日夜加紧练兵。”
“很好,大军压境,只围不打,让他们胡乱猜去。”秦惊羽冷然一笑,若用得好了,这心理战术可是比真枪真刀更加消磨士气,打击人心!
雷牧歌想想又道:“还有一事昨夜那位故人偷偷摸到主帐外,可能是听说了你昏迷的事,想来看看你,我当时在给你弹琴,西烈皇帝追了出去,说是对方轻功绝佳,趁着夜色径直跃上风离城墙,转身消失不见。”
“然后呢?”秦惊羽着急问道。
“早上传出消息,说是风离城中昨夜又被人放了把火,将城中几大米行的仓库也烧了。”雷牧歌说着,忍不住面露微笑,这个程十三做事还真是不留余地,见不到意中人,再借机泄怒呢!
而风离守将将此前已遭重创,虽然加派了人手守护,但自觉是亡羊补牢,谁能想到敌人竟会故技重施,再次来袭!
一夜过去,城中存粮又损失惨重,顶多只够两日之用,届时肯定有人出城运粮,只要己方守住出口,不管出来多少,只管叫他有去无回!
“做得好!”秦惊羽拍手笑道,“如此一来,城中粮食短缺,人心惶惶,就让他们自己先乱去!”
据南越境内影士传来的讯息,由于沿途山石垮塌,行进受阻,萧冥的大军据此还有相当一段路程,那好,她就先拔下风离城,在此等着,与他一决生死!
为那么多死难的弟兄,那么多无辜逝去的生命报仇!
为那个他报仇!
卷六 凤舞九天 第六章入主风离
一晃数日过去。
风声猎猎,战舰飘舞。
秦惊羽立在帐前,遥遥相望,但见对面城墙上的士兵双眼无神,面露倦色,比起初来之时变化翻天覆地,想来城中军民寝食不安,日子并不好过。
再看呈上的战报,风离城粮仓被毁,存粮告急,军中米饭变粥,餐食不继,已有守军士兵闯入百姓家中抢粮,误夺人命,被那守城将军于靖斩首示众,以正军纪。
三日前的半夜里,城门微启,有三队人马先后出城,悄然潜入大夏军队的仓库,顺利抢来米粮百袋,等到返回城中开袋细看,这才发现袋中只有最上面浅浅一层是粟米,底下全是充数的粗砂。
昨夜,风离守军隐在城墙下一直暗中挖掘的十处地洞终于挖通,却在派人探头查看的那一刹,被突如其来的滚水当头淋下,皮开肉绽,惨嚎不绝。
南越内陆连降大雨,被地震震松的山石垮塌不断,达古山区连连出现险情,现在萧冥的大军正遇险滞留山中,离风离城还有至少七八日的路程。
十日之期已到,张义明与杨峥配合得当,不负众望,赶制出两百架霹雳战车,不着痕迹掩在密密丛林之中,除开工匠之外,就连军中诸位将领都是毫不知情。除此之外,他们还现学现用,另外造出数十架小型投石车,用以辅助战车,对敌作战。
东阳大军有东阳大王子轩辕墨亲自率领,姗姗来迟,如她所料,号称十万大军,实际八万有余,不过三军联合,随时准备给予风离守军
外忧内患,如今的风离城,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孤舟,摇摇欲坠。
她并不急着出去,而是像猫戏耗子一样玩弄对方,给点甜头,让人看到一丝希望之光,却又在最后一刻冷笑出手,生生掐灭!
在霹雳战车造好的同时,秦惊羽下令将城外一座座土丘用石块加固泥土夯实的任务也是圆满完成,此举引来军中种种猜测,不知这位少年天子意欲如何,有人猜想是练兵比武之用,却不想竟见得一架架造型奇特的战车搬上高台,用柏木固定,战车旁还有成堆的巨大石块,源源不断从密林之外的石山运送而来。
两军对峙,制高点已在掌握之中。
天时,地利,人和。
“诸位爱卿不是一直嚷着准备时间太长,一直追问朕关于这总攻风离城的确切时日吗?”秦惊羽抬眸望望万里无云的晴空,勾唇一笑,说得风轻云淡,“朕看今日就不错,给你们半个时辰准备,半个时辰之后,攻城!”
而现在,半个时辰,就算这计划泄露出去,对方也没时间补救应对了。
“攻城!”
“攻城!”
“攻城——”锣鼓轰鸣,吼声一声接连一声,群情高涨,地动山摇。
当那巨型战车被众多人推动着,转向对准远处的风离城墙,巨石如冰雹般呼啸而过,狂轰滥炸,城墙上遥看新奇的风离守军这才回过神来,惊骇躲避,嘶声大叫:“报,敌军攻城!”
这些日子三国联军只围不打,风离守军已经习惯这样闲散且压抑的生活,大军压境,后援无望,每一天都被饥饿与绝望包围着,久而久之,紧绷的神经变得麻木,看着对面军队热火朝天搬运泥土,垒筑高台,就当是看戏一般的心境在观看,哪知道,突然之间,战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燃!
令旗挥动,两百架霹雳战车在风离城墙外同时向心发射,其间又夹杂着小型战车,这血肉之躯哪里经得住这石块猛攻,风离守军纷纷撤退躲避,巨石砸在城墙上,城墙上缺口越来越多!
风离守军面对这惊天利器傻了眼,已是六神无主,全无对策,忽听得轰然一声,又一块巨石飞来,城墙上原先有缺口的地方不断頽倒,成为一处陡坡,又慢慢朝后倾斜,变为缓坡。
巨石还在不住发射,那守城将军于靖着急大呼:“快将城墙缺口堵起来!”
大夏军中两百多面大皮鼓打得咚咚声响,震耳欲聋,什么声音都给淹没了,众人不察,倒是坐在高台上督战的秦惊羽耳力超常,远远听得,立时站起身来,她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来堵。
过得须臾,就见缺口处人影晃动,抬着厚重之物层层叠放,秦惊羽定睛一看。却原来是无数扇宽大的木门,轰开的城墙缺口被重新堵好。
想着影士的情报,这风离城中建有南越皇帝巡边的行宫,南越柳皇后素来信佛,朝臣投其所好,早年在各大城池修建了不少寺庙,想来这些木门正来自上述地域。
“没看出,这个于靖还有两把刷子!”秦惊羽笑了笑,继而面色冷然道:“来人,传令,继续投石猛攻!他堵一个,朕就给他砸十个;他堵十个,朕就给他砸一百个!”
半日过去,联军又发动数次猛攻,并在投石间隙由步兵架设云梯,开始争夺战地,于缺口处与风离守军短兵相接,白刃交锋,城墙上缺口一处接着一处,风离守军用门板堵了七次,便再是无能为力。
秦惊羽指着其中那处最大的缺口,肃 然道:“给我攻!”
无数石块石弹朝同一方向射出,漫天石雨中,城墙终于无力承受,轰然倒塌!
“入城!”
当下,由雷牧歌率领大夏主力朝攻下的南门缺口进攻,西烈与东阳军队则是在后包抄掩护,铁骑铮铮,羽箭密织,暮色之中如怒海狂涌,直扑上前。
雷牧歌的军队素来训练有素,骁勇善战,骑兵步兵均是分割成数个万人纵队,以一当十,不多时就已到城墙缺口处,骑兵们战刀闪亮,如银蛇舞动,步步紧逼,步兵则是顺着云梯爬上城头,杀出一条条血路。
城下千千万万联军眼见即将破城,振臂高呼:“万岁!万岁!”
此时南面城墙将倾,东西北三门也是攻据恶斗,十分惨烈,厮杀声叫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但随着霹雳战车一轮又一轮投石攻击,破损不堪的城墙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惨烈冲击,号称坚不可摧的堡垒终于在数声轰然巨响中,被砸出好几处大大的缺口,再无力承担守护城民之职,各处倾倒,全面瘫痪。
三国联军气势如虹,强攻而入!
这一场大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次日黄昏,以风离守将于靖自尽殉国,风离守军伤亡过半,尽数被俘,城门大开,风离城破的结局告终。
其实夜已三更,皓月当空,云淡风轻,天上一片平和之景,地面上却是墙倾城催,血流成河。
守军易帜,城池易主。
风离百姓举家跪在城门前,伏地磕头,迎接新君。
数队前锋开道,万千铁骑簇拥,秦惊羽一身戎装,银翼与轩辕墨各在左右,神威凛凛策马入城。
风离城中街道冷清,门户破败,到处都是斑斑血迹,甚至还有来不及收拾的断手残足。
街道两旁都是跪拜的百姓,面黄肌瘦,一脸惶然,秦惊羽看在眼里,挥手道:“各位乡亲都起来吧,各自回家去,一个时辰之后就来此处领取米粮!”
众人千恩万谢,却仍是以头点地,无一人胆敢起身返家。
秦惊羽也不在意,继续策马前行,又走一阵,却见角落里一道瘦小的身影昂然站立,在跪拜的人群里先得尤为突出。
旁边一位跪着的妇女正在使劲扯其衣袖,嘴里低道:“快跪下,别自讨苦吃”
“我不跪!就是不跪!”那人恨恨甩手,眼睛朝着大军行来的方向怒目而视。
秦惊羽侧头一看,见那人身段不过十二三岁,虽是满面血污,一双眼睛却也颇为灵动,黑白分明,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不待她开口,已有大夏军士飞驰而去,对着那少年一阵拉扯推搡。
“住手!快住手!”出声阻止的却是街道对面的一名半百老者,但见他身着南越文官的服饰,径直奔来少年身边,拉着少年的手泣不成声,“这是于靖将军的独子,请皇帝陛下念他年幼无知,饶恕他的性命!”
于靖之子?
秦惊羽挑了挑眉,翻身下马,走去少年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咬唇道:“我叫于承祖。”过了一会又道,“我不会跪你的,他们怕死,我不怕,你杀了我吧。”
秦惊羽呵呵笑道:“你又没犯错,我干嘛杀你?”
于承祖瞪着他:“你杀了我父亲,还杀了我们那么多士兵!你是刽子手!”
秦惊羽淡淡道:“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承认我的军队杀了不少你们南越士兵,但你父亲的死与我无关,他是自杀的。”
“他是被你们逼死的!”于承祖叫道。
秦惊羽轻轻摇头:“不是,他死在自己手里,一味愚忠,逃避责任,丢下他的士兵,他的百姓,他的家人,这是懦夫行为。”说罢突然拔高声音,在静寂的街道朗声道,“诸将士听着,不管何时何地,朕不需要你们的愚忠,朕要你们在战场上珍惜自己,保全性命,活着回来见朕!”
一声既出,所有大夏部将士卒跪倒,声震天地:“愿誓死效忠陛下!”
秦惊羽赞许点头,目光逡巡一周,又转回于承祖身上:“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于承祖大声道:“先母早逝,如今只有我一人。”
秦惊羽再看向那老者道:“这是”
老者低头不语,有人在她耳后低语:“回避下,这是风离郡守,童寅。”
秦惊羽微微颔首,指着童寅朝于承祖道:“好吧,你以后就跟着他,他现在能不顾生死前来护你,想必会将你照顾得很好。”
于承祖咬着唇没吭声,倒是黄寅对她行了个礼,秦惊羽不足为怪,环顾下四周凄凉的景象,沉声道:“朕已与部下有言在先,绝不会拿城中百姓开刀,也希望童大人能够约束子民,尽快归顺,避免无谓牺牲,下一步,便是战后重建,朕会派人协助你。”
童寅点头称是,秦惊羽对那昂首站立的于承祖又看了一眼,也没再上马,而是大步前行。
“你等着,我一定会为我父亲报仇!”背后传来于承祖坚决的嗓音。
“好,我等着。”秦惊羽耸肩一笑。
“陛下!”轩辕墨追上来,低道,“既然是守将之子,为何要放虎归山,留下后患,为何不斩草除根?”
秦惊羽笑道:“只是个孩子而已,再说这孩子性子倔强,倒是有些意思。”
“他眼里有杀气。”银翼蹙眉,慢慢道,“这事不用你管,交给我来做。”她需要在城中树立威信,而他却用不着这些,随便找个理由,一刀结果性命,便是永绝后患。
“不行。”
“不行——”
这回却是异口同声,秦惊羽微惊侧头,就见雷牧歌疾步上前,朝银翼摇头道:“皇帝陛下是关心则乱,雷某不敢苟同,方才一幕已经闹得众所周知,城中所有的人,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陛下,看陛下这约法三章究竟是口头上说说,还是能真正落到实处,所以这个于承祖必须留,而且还得让他好好活着。”
秦惊羽听得点头:“是,必须让他好好活着。”
凤舞九天 第七章 频频生乱
风离城灯火通明,亮了整整一夜。
城中百姓如愿领到米粮,欢喜归家,而众人却也没闲着,杨峥带领士兵工匠,挨家挨户检查,将先前被拆走的门板逐一重新修缮,遇到有老弱妇孺行动不便者,则是亲自送上粮食;李一舟领着随行军医游走于大街小巷,救治伤病,发放药汤;城中被战火损毁的道路设施,城内城外的尸首,城下散布的石块,遍布则是由张义明带人负责清理与修复。
至于被俘的南越士兵,杀掉显然是不行,单是囚禁也不划算,白白耗费粮食,秦惊羽与雷牧歌略一商议,决定将俘虏划分为两拨,一波是军中部将,约莫千人,关进城中牢狱严加看管;另一波是众多士卒,将近五千人,由大夏军士押守,前往石山开采石料,砍伐树木,用以修补被损的城墙和屋舍。
从次日起,城内恢复了生产生活,商铺开店,作坊开工,街道上除了巡逻的联军士兵,慢慢地,出现了风离百姓的身影。
一开始,老百姓还有些犹豫,畏畏缩缩从门窗里探出头来,直到见得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这才放开手脚,走出门去,各做各事。
破城第三日,风离城初步修葺,秩序井然,大体已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即日,秦惊羽登上城楼,向全城宣布,由杨峥担任风离城主,负责管辖治理城中事务。
……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百姓的心思却是最简单的,只要居有定所,不愁吃穿,谁当皇帝都是一样,只是——”秦惊羽站在高处,指着底下宽阔的街道,稀稀拉拉的人流,微微一笑,“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没人愿意做亡国奴,你看下面这些人,看似疲惫,看似柔弱,可是难保不是暗藏异心,许会伺机报复,卷土重来,这是必须要警惕的。但我想,你若对众百姓一视同仁,真心爱惜,城民之中纵有倔强之徒,也成不了大事。”
“是,臣谨记陛下教诲。”杨峥低头道。
秦惊羽别他一眼,对这称呼有些嗔怒,微叹口气道:“大军还要继续前进,我把风离城交给你,护城军队也会留给你,倘若他日我一举攻破苍岐还好,若是攻之不下,或是败北撤退,这风离城就是我的后盾,你明白吗?”
“陛下放心,臣誓死守护风离!”
“别动不动久誓死怎样,你听着,万一有什么不测,宁可弃城,也要保住性命来见我。”秦惊羽瞪着他,语气严厉道,“别说一座风离城,就是十座百座,在我心中,也抵不了一个杨峥!”
“陛下……”杨峥眼眶一红,无语凝咽。
“不会吧,我的城主大人,随便一句话就让你感动涕零啊!”秦惊羽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道,目光投下,定在一道瘦小的人影身上,见得那双满怀恨意的黑瞳,不由得微微蹙眉。
杨峥顺着她的眸光看去,解释道:“这个于承祖,最近几日跟着童寅抚慰城民,还算安分。”
“是么?”秦惊羽淡淡应了声,想起银翼的警告,默了一会道,“我预备两日后朝葫芦谷开进,到时候我会把他带上。”据前方传回的讯息,萧冥大军就在他们攻城当日已经抵达葫芦谷,却在谷中按兵不动,不知是何道理,如今军中正是士气高涨,长居风离只怕会消磨斗志,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也罢,迟早都有一场恶战,他不来,她便去!
杨峥诧道:“什么,陛下要带他走?”
秦惊羽点头道:“不错。”正如轩辕墨所说,他是风离守将之后,势必存有报复之心,但也正是这样烫手的身份,对他是顾忌重重,摸不得碰不得,与其留在风离城当个定时炸弹,给杨峥日后的统管埋下后患,倒不如将其带在身边,至少有雷牧歌与银翼在,随便哪个都能帮她盯死他。
当晚,夜凉如水。
风离城中最大的酒楼,此刻却很是热闹,大夏皇帝、西烈皇帝、东阳大王子以及诸将齐聚一堂,一来庆贺杨峥走马上任,步步高升;二来也是为即将出征的联军将士践行。
酒过三巡,众人已经喝得微醺,正在说笑话别,忽听到有人在楼下高叫:“杀人了,东街出人命了!”一时间,喧闹嘈杂声迭起,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嚎哭声。
雷牧歌立时站起,沉声道:“来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便有几条人影飞奔下楼。
秦惊羽仔细倾听那哭声,凄切悲凉,不似作假,正是从城东方向传来,不由得心头一沉。
过不多时,便有军士回来禀报,说是东街有户姓钱的人家吃了在城门处发放的米粮,中毒身亡,一家四口无一幸免。
杨峥脱口道:“不可能,所有的粮食都是从军中粮仓统一调出,如若有毒,首先倒下的该是我们的士兵!”
“我们一起过去看看。”秦惊羽摆摆手,率先下楼去,一行人疾步跟上。
众人随那带路军士穿街走巷,刚走到一个巷口,就听得里面呼喝叱骂声,还有兵器交接的声音,眼看几名大夏士兵手持兵刃,倒退着出来,雷牧歌厉声喝道:“站住!”
那几名士兵抬眸看来,一惊之下,赶紧飞奔过来行礼:“见过陛下!诸位将军!”
秦惊羽挑眉道:“里面情形如何?”
那为首的士兵愤愤道:“回陛下,小人一行巡逻到此,听闻有人中毒,想带去找李将军医治,不想这些刁民竟然不问青红皂白,横加阻拦,还以利器相抗……小人记得陛下的规定,生怕伤人,宁愿受伤也没还手!”
秦惊羽朝后一瞥,果然见得一名士兵手捂额头,指缝里鲜血流淌,再环顾四周,街头巷尾已有城民停驻,黑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多少只耳朵在凝神倾听。
“尔等听着,朕的约法三章,只是保护风离城民,而不是保护暴徒!”丫的,敢打她的士兵,这些人吃了豹子胆了?“都给朕抓起来,送去北山!”
一声令下,便有士兵扑将过去,揪出数名男子,木棒铁铲散落一地。
“你们凭什么抓人?你们大夏人说话不算数,明明说了要爱护百姓,却在发放的米粮里下毒,可怜老钱一家老小,四条人命啊!”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对,杀人偿命,大夏人拿命来抵——”
“杀人偿命?”秦惊羽冷笑,对着来人上下打量,“你们是谁?家住何处?”
“我们都是这条街的,跟老钱是街坊邻居!”有人叫道。
“哦,原来是左邻右舍呢,话说这全城百姓都吃了朕发的米粮,包括你们——奇怪了,唯独老钱一家中毒,你们怎么就好端端的,一点事没有?”秦惊羽面色一变,沉声道,“来人,把这帮下毒谋害外加毁谤伤人的恶徒给朕抓起来!打入大牢候审!”
“冤枉!冤枉啊!”那帮男子见势不妙,转头就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大夏皇帝出尔反尔,要杀人灭——”话没说完,就被疾驰而去的雷牧歌银翼等人拿住命门,束手就擒。
巷口早被士兵团团包围,外间百姓只是听得些声响,根本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秦惊羽走进门去,见房间里一片狼籍,翻倒的桌椅,摔碎的饭碗,洒落的食物,大人孩子七窍流血,仰躺不动,厨房里的灶上还烧着热水,米缸里是一袋新开的黍米。
“一舟,你来看看。”
“是。”李一舟应声而去,对那尸首查看半晌,又小心取了银针在各处扎下,方道,“他们确实是中了毒。”
秦惊羽点点头,蹲下身去嗅了嗅地上的食物,又去厨房的米缸嗅了嗅,二者都有种相同的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黍米中气味浓烈些,饭食中反而淡些,于是言道:“黍米里被人下了剧毒,煮熟之后毒性淡了些,但仍是致命。”
“看来,有人存心往你们头上栽赃嫁祸。”轩辕墨叹气道。
“大王子此言差矣,什么你们我们,如今三国联军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惊羽微微一笑,看着门外五花大绑的数人,挥手道,“把疑犯押回去,大刑伺候!”
“凶手不是他们。”银翼沉声道。
“不是他们,难道是我们?”秦惊羽撇嘴,那些人一脸痞相,顶多就是被人收买的恶霸流氓,打砸胡同散布谣言没问题,真要下毒嫁祸,谅他们也不敢!
“走吧,朕没兴趣替人背黑锅,先把这现成的疑犯抓回去,下来再好生调查。”大事化了,稳定民心是当务之急,至于投毒事件的幕后真凶,大家心知肚明,不说也罢。
李一舟与杨峥留下收拾,众人随她步出,那巷口的百姓见得一干人等被押解出来,细看颜面,很是眼熟,个个都是平日里欺善怕恶的城中无赖,便再无争辩,议论一阵也就各自散去。
出了巷口,走在返回驻地的路上,秦惊羽勉强笑道:“别看城主这名号风光,其实朕是给杨峥留下个烂摊子,这风离城表面上是一团和气,而实际却是暗藏危机——”
众人一阵静默,她想想又道,“下毒一事须得引起重视,他能在百姓家中下毒,便也有可能在我们营中下毒,所以从今往后,所以饮食定要慎重检查,粮仓、水井与厨房重地务必加强守卫,把弦绷紧了,千万大意不得!”有她和李一舟在,想来要在联军饮食当中下毒,倒也不甚容易。
说话间,忽闻不远处又是哭声震天,众人收敛心神,赶紧过去查看。
只见一处院落门前围满了人,有人悲切痛哭:“我的闺女啊,你死得好惨啊!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你报仇啊!呜呜,这千刀万剐的恶贼!怎么就那么狠心!”
见大队人马过来,人群稍微散开,却不远离,而是静静立在一旁,目光冷冷望过来,隐约有着压抑的愤怒。
没等走进,就见一道人影跳出来,气势汹汹,嗓音尖锐:“你不是说严禁杀人掳掠吗?你不是说保护百姓吗?你看看,这算什么?!”却是她有所顾忌意欲带走的少年,于承祖。
秦惊羽淡淡瞥他一眼,同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这小子比起多杰来,不仅是不可爱,而且还十分讨厌!
清了清嗓子,她沉沉开口:“谁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一说完,就见前面人影一花,竟是那伏地大哭的老妇人跳起来,冲着她一头撞过来!
“狗皇帝,我要杀了你!”
银翼是何许人也,怎会让旁人近得她的身,随意一掌便是将其甩出一丈之外,几乎同时,雷牧歌也是闪电出手,却并非袭向老妇,而是扑将过去,卸下银翼大部分力道,拎住那老妇的衣领,轻飘飘落在地上。
“大娘你可站稳了,有话好好说,莽撞行事却也救不回你女儿的性命来!”雷牧歌半是安慰,半是威胁道。
秦惊羽明白他的用意,此是关键时刻,做任何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尤其这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伤了那老妇,只会引起民愤,于事无补。
老妇被这么一甩一接,吓得脚下发软,滑倒在地,往那边门里望得一眼,又是嚎啕大哭。
“我女子今年才十六岁啊,长相又好又勤快,上月才定了亲事,没想到……没想到给这挨千刀的畜生给……我前脚去亲戚家串门,她后脚就没了啊!我的闺女啊!”
秦惊羽撇开她,走去屋里,但见榻上躺着一名少女,披头散发,双拳攥紧,眼睛睁得大大的,光洁的颈项上有着青紫的淤痕,身上盖着床棉被,床榻凌乱,血迹斑斑。她上前一步,挑起棉被一角,果不其然,少女周身赤裎,下体血肉模糊,污秽一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来,对方是存心不让她好过了!
出得门去,她面对众人,低沉道:“去叫童寅,把城里的令史找来。”令史,也就是验尸官。
童寅来得很快,还带来一名青衣男子,据说是风离城最有经验的令史。
房门掩上,除了那令史与李一舟,以及两名协作士兵外,所有人等都退到院里,等候结果。
童寅正在询问那老妇:“你家女子最近两天有什么异常没有?”
老妇抽泣道:“没有,跟以往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昨晚从绣坊回来,脸色有些不好,很是惊慌……”
“为什么?”
“她说在街口遇到个男人,对她动手动脚,纠缠不清,幸而当时人多,她才挣扎逃回来。”老妇顿了下,想想又道,“她说那男人穿着暗红色的衣服,腰带上有个什么徽记,好像是……是……长了角的龙!”
一石激起千层浪!
轩辕墨身后的东阳侍卫跳出来,手按在刀柄上,讲刀刷的拔出一半:“无知妇人,休要血口喷人!”
此次东阳援军均是身着红服,而腰带上有虬龙徽记,却是王室亲卫的身份证明!
于承祖见状冷笑:“呵呵,狗急跳墙,原来就是这么个场景!”
童寅拉了拉他,扶着那老妇,平声说:“只凭衣饰徽记,并不能认定凶手身份,陛下不必对号入座。”
秦惊羽轻声一笑:“童大人放心,朕没有对号入座,有人想在风离城分裂民心,制造事端,朕可不是被吓大的,这点小伎俩算个什么,绝对奉陪到底!”
童寅愣了下,刚要说话,就听见房门咯吱一声开了,李一舟与那令史一前一后站出来。
“如何?”秦惊羽问道。
“女子是被人j滛致死。”那令史面无表情,手掌摊开,“我们在她手里发现了这个。”
洁白的布帕是一片被血染红的衣角,泛着点点金芒,秦惊羽视力超常,一眼看清那物,正是那东阳亲卫腰带上的徽记。
“我可怜的儿啊!”那老妇捶胸顿足,声泪涕下。
童寅默然无声,于承祖红着眼道:“案情已经很明白了,这凶犯调戏不成,就尾随而至,白天摸清地形,趁夜上门作恶……这衣角,便是死者从凶犯衣服上扯下来的!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凤舞九天 第八章 屡屡诬陷
众人盯着秦惊羽手指的方向,一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轩辕墨蹙眉迎上她的目光:“陛下竟知道我东阳紫金藤的隐秘?”
秦惊羽也不明说,只含糊笑道:“有幸得闻。事态紧急,为了证明贵国侍卫的清白,朕不得已当众道出,还望殿下勿要责怪。”
轩辕墨长叹一声道:“陛下是好意,我怎会责怪。”说罢朝向童寅道,“劳烦童大人,去找一把你们城中最好最锋利的刀来!”
“不必了,好刀,我这里就有!”于承祖答应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把长刀,肃然道,“这是我父亲生前所用佩刀,斩铁劈石,不在话下!”
轩辕墨接过刀来,随手一刀劈去,院子里一颗碗口粗的大树应声而倒,断口平整,复又拔下数根长发,放在刀口轻轻一吹,发丝均是断为两截,可见刀刃之利。
“果然是把好刀!”他转头对那名东阳侍卫道,“你把腰带摘下来。”
那东阳侍卫得令,二话不说将腰带摘下,两手各执一端,双臂展开,拉成一条直线。
“童大人,于兄弟,看仔细了!”轩辕墨大喝一声,抡起一团刀光,劈头朝那拉直的腰带上砍去!
就算是童寅这样的文官,于武学一窍不通,也知道紧绷的布带远比松散的布带更易破裂,再说轩辕墨将长刀舞得虎虎生风,丝毫不假,这臂力莫说是斩一段腰带,就是斩一头猛虎,也是绰绰有余!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刀光一闪,竟是被生生反弹回来!
腰带,丝毫无损!
“这紫金藤,乃是生在东阳深山绝壑之中,稀少无比,且是贴着峭壁生长,长速极慢,每一年才长一节手指那么长,是以当地却有‘一截紫金一截藤’的说法。”轩辕墨缓缓解释道,“因为生长年份长久,所以木质坚如硬铁,枝叶韧如钢丝,普通刀剑根本无法匹敌,而我这亲卫的腰带,便是加入其茎叶锤炼秘制而成。”
秦惊羽听得点头,一根紫金藤,和同样长短的紫金价值相等,而紫金的价值,远远高于黄金,由此可知这种紫金藤的名贵。
轩辕墨的话还隐瞒了一点,那就是这种稀罕的植物,不能和活物相遇,不论是鸟飞过停上一停,还是猿猴攀过抓了一抓,甚至于蛇虫经过,蛰伏一下,便立时枯死。
而本身带毒的活物,不论是蛇虫鼠蚁,是地上跑的,树上爬的,还是天上飞的,一碰上了这贴崖而生的紫金藤,都是死路一条。究其原因,乃是这紫金藤上有一种黏液分泌,这种分泌物,对一切毒物都有致命的吸引力,有毒之物一沾上了紫金藤,就被有黏性的分泌物黏住,难以脱身,直到本身的毒质,全被紫金藤吸收殆尽,这才油尽灯枯,尸体坠落。
紫金藤本是剧毒之物,天下毒物难有匹敌,但是,银却能克制它的毒性。
镶嵌白银的紫金藤,不但毒性全无,更可以使它变成万毒的克星,人若能随身戴着镶嵌白银的紫金藤,则万般毒物,尽皆辟易。
所以这紫金藤不仅仅是名贵,更大的作用却是天生辟毒,那长在深山里的紫金藤周围皆是寸草不生,虫蚁不至,而东阳气候炎热潮湿,瘴气毒虫甚多,此物若是被人所携,则成为最天然的护身符。
当初她不过看轩辕清薇头上戴着的一段镶银紫金发钗,觉得新奇,随口那么一问,却引得对方滔滔不绝,将这稀罕之物的来历尽数道出,还说此物只有东阳王室中人才有,各凭喜好,有的是作为兵器手柄,有的是作为官帽配饰,有的是作为项圈手镯……当年大王子轩辕墨外出遇险,幸得那队亲卫拼死保护,这才化险为夷,国主轩辕敖大肆称赞,并赐下这特制的腰带作为奖赏。
之前她见轩辕墨面对质疑脸不改色,胸有成竹,再看那东阳侍卫腰带上银光闪耀,脑子里灵光一闪,倏然想起这桩事来,这才开口提示,让轩辕墨自行选择——
想要清白,就必须牺牲机密,这笔账,东阳王室始终要算在那幕后真凶的头上!
轩辕墨将长刀递还给于承祖,看着对方呆滞的面容,淡然道:“用你们最锋利的刀都砍不断的腰带,又怎会轻易被个女子扯断,还攥在手中作为证据?这栽赃嫁祸的手段,着实低劣了些。”
那幕后之人心思活泛,观察仔细,用东阳侍卫身上最明显之物来挑事作乱,却不料这腰带竟有如此典故,嫁祸的物事最后反倒成了澄清的力证!
可笑至极!
眼见扳回一城,秦惊羽心情甚好,笑了笑道:“殿下别生气,总有些卑劣小人要挑起事端,这魑魅魍魉,成不了气候!”
轩辕墨哼了一声,大步而去,看来对自己侍卫无辜被冤很是忿忿不平,秦惊羽向在场之人叮嘱两句,又看了那于承祖一眼,迈步去追轩辕墨。
“殿下,走慢些!”
轩辕墨停下来,沉声道:“陛下确定两日后能顺利出行?”
秦惊羽笑答:“确定啊。”
轩辕墨不豫道:“陛下真的能放下这风离城,一走了之?单靠一个杨峥,就能撑得起这一大摊子事,管住这一大帮子人?”
秦惊羽叹道:“敌人在暗我在明,走与不走,都是如此……殿下难道没看出来吗,他们是针对我来的,离开了,或许才能让风离重获安宁。”
轩辕墨摇头道:“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出城之前,对方兴许还会闹出些事端,开头是大夏,然后是我东阳,下一个背黑锅的该是谁?西烈?”
没等她回答,银翼已上前一步,冷冽道:“他敢!”
轩辕墨摇头道:“那人连自己的臣民都杀,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雷牧歌也在她身后接话道:“殿下说得对,我们还是处处谨慎,小心为妙。”
秦惊羽点了点头:“传令下去,让各营士兵加强巡逻守卫,城中加派人手,宵禁戒严!”
一夜过去。
这穿越俱来的超常听力,使得她稍有一点响动就会警醒,再加上心头有事,一直关注城中动静,几乎是一宿未眠,直到天色蒙蒙亮,这迷糊睡去。
正值昏睡,忽听得外间脚步声纷沓而至,有人轻叩房门:“陛下?”是雷牧歌的声音。
秦惊羽闻声惊醒,立时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披件外袍就过去开门:“出了什么事?”
她里面只着一件中衣,空空荡荡,再无他物,那玉雪冰肌,绝美沟渠,无一不是让人热血奔流的美景,雷牧歌却顾不上低头去看,只盯着她的眼道:“于靖的坟墓,昨夜被掘,尸首……不见了。”
盗尸?
秦惊羽听得蹙眉,这个朝代的任讲究个“人死为大,入土为安”,死者是受到尊敬的,尤其是像于靖这样宁死不降的将领,百姓口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内心却是将之视作国家英雄来崇敬,出了这样的事,对于风离百姓来说,情感上肯定是接受不了!
“等下,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
匆匆梳洗整理,连早饭都顾不得吃,秦惊羽跳上侍卫牵来的骏马,与雷牧歌一道朝城南的临时墓地而去。
城南原先是一大片浅丘荒地,风离城破之后,死难士兵无数,所有的亡者不分国籍,都被运送到这里,统一安葬,鉴于于靖的身份,则是将其单独埋在一座小山丘上,还立有石碑为据。
等两人匆匆赶到,山丘上下已经围满了人,不仅有三国联军的兵士,还有不少风离百姓,人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见她过来,兵士纷纷让出一条道,秦惊羽走近过去,但见石碑倒塌,碎石散落,墓|岤已被挖开,里面除了一截染血的衣料,已是空空如也。
那守墓之人正在一旁被众多城民围着,垂泪诉说:“那些人是半夜里来的,都穿着黑衣服,手里还拿着弯刀,说什么于江军杀了他们的任,要开棺……鞭尸……”
“真是欺人太甚!”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还有吗?!”
“士可杀,不可辱……”
听着那些忿然叫嚣的声音,秦惊羽暗地冷笑,黑衣弯刀,不正是西烈士兵的特征?!
昨晚轩辕墨随口之言,竟真成了事实,对方不动声色,又将西烈拉入这趟浑水之中——
萧冥,他到底想做什么?
众兵士将那守墓之人带过来,秦惊羽略一打量,但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左脚微微有些跛,身着粗布衣裳,生得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你好好回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