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红妆下第41部分阅读
朕本红妆下 作者:rouzhaiwu
后就会回来,我等着你,那时候我就十四岁多了,可以娶亲了……你觉得如何?”
“嗯,恭喜,不过你不是退了亲吗?另外又定了人?”秦惊羽听得一头雾水。
多杰恼怒瞪着她:“你怎么这么笨!”他一恼,连同怀中的阿金也跟着狗爪挥动,愤愤不平。
秦惊羽看着这愤怒的一人一狗,不知道他们气从何来:“你没跟我说过,我怎么知道你另外又要娶谁?不过我给你句忠告,十四岁就成亲,年龄太小了,还是等到成年之后比较好。”
多杰涨红着脸,忽然伸手入怀,从中摸出一方白花花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物事来:“这个,是你的吧?”
秦惊羽一眼认出,微怔一下,扁嘴道:“你还留着啊?”上回被阿金叼着到处乱跑,她也就没了找回的意愿——沾满了狗的口水,脏都脏死了!
多杰低头嗅了嗅,朝她咧嘴一笑:“我们摩纳族的风俗,年轻男女如果有心上人,就会互赠礼物,表明心意,女子会送自己最贴身的衣物,男子会送自己最好的武器……你虽然年龄大了些,不过模样还过得去,又那么有本事,我还是比较满意,不会嫌弃你老的。”
老天,他想娶的人,是……自己?
最初的惊诧只那么一霎,秦惊羽眼珠一转,立时否认:“我几时送过你东西了,那是被你的狗儿偷走的好不好?”
“我不管,反正现在在我手里。”
“在你手里又如何,有两点我必须提醒你,一来我们同为男子,二来,那就是我的一块擦脚布而已。”
“是吗?”多杰上下看她,就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你那日一进入石阵,雪兽就嗅出来了,阿金还告诉我你脱了你衣服在温泉里洗澡,这带子是从你胸口解下来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秦惊羽气不打一处来,“死小心,明知道我是女子,还逼我去走那悬崖石梁,你想摔死我啊你!”
“我早说了,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嘛,套你的绳索都是准备好了的,哪知道你……当时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平安回来了。”多杰嘿嘿笑着,把布带又放回怀中,满足望着她,忽然放低声音,喃喃道,“你嫁给我,我再不欺负你,保证一辈子对你好。”
秦惊羽听得哑然失笑:“但我对姐弟恋没什么兴趣,而且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是那个萧公子?”多杰闷声道。
“不是。”秦惊羽怔了下,轻轻摇头。
“我看出来了,你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你从石梁上摔下去,他二话不说就跟着跳了……”
“别说了,反正不是他。”秦惊羽垂下眼睫,叹一口气,“是谁都行,但绝对不会是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敌人。”
多杰抓了抓头,一时也弄不懂其中内情,想了一会,慢慢露出笑意:“不是他就最好,喏,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秦惊羽看也不看,一口拒绝:“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我们摩纳族人送出去的东西,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多杰拉住她的衣袖,把手里一柄精巧的匕首塞进她手里,“这是我阿妈留给我的,我曾用它杀死过一只独眼狼,倒也锋利好使唤,就是太秀气了些,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必要时候用来防身也好,你日后看着它,也就记住我了。”
“我用不着……”秦惊羽还要推辞,多杰弯腰下去,将匕首插于她的短靴之中,不高不矮,不大不小,倒是刚好合适。
“好了。”多杰直起身来,恋恋不舍看着她,“你答应了的,一年以后会回来,不能食言。”
秦惊羽点头:“我会回来的。”
多杰想想又道:“你一个人回来,别带着那两个人。”
“好,我就一个人回来,谁都不带,行了吧?”离别在即,秦惊羽也没想反驳,而是顺着他说,一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太多事,天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状况,她又会和谁在一起……
在少年灿烂的笑容里,她沉默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
次日清晨。
一行人从石壁夹缝中顺利走出,再次看到那汩汩流淌的温泉,以及周围熟悉的景物,众人一愣之下,忍不住欢呼出声。
“看,我们的马儿还在!”
秦惊羽蹙眉,看看顶上飘舞的雪花,再看看那悠闲吃草的马儿,池边零星的青草,能够它们吃上一个多月?
她疑惑望向雷牧歌,他也是不解望向她,两人几乎同时低叫:“不好,有人!”
刚一抬手,就听得远远地,蹄声纷杂响声,似有几队人马闻声而来!
“殿下!”
“主子!”
“薇儿!”
“好家伙!”
大夏,南越,东阳,居然是三方人马齐聚!
轩辕清薇本是走在她身后,一听得这唤声,面露狂喜,提起裙摆就往外冲:“大哥!二哥!”
雷牧歌与李一舟听得声音有异,对望一眼,也疾步奔过去,只有萧焰,明明听得那黑衣首领的声音,却似没听见一般,安安静静跟在她身边。
“你那属下叫你呢,还不过去?”秦惊羽好意提醒,漫步往外走。
萧焰看着她,笑意淡淡:“你的士兵也在叫你,你为什么不急着过去?”
秦惊羽抿唇,加快步伐往那人群中,萧焰紧紧跟上,轻声叹道:“我其实是有件事情想单独问你。”
“说。”
“你那日跟卓顿提条件,为何说想要一只雪兽?是不是……因为我?”
秦惊羽转头,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哈的一声笑出来:“我说萧二殿下,你莫非忘了,我也是有父母长辈的人,难道我就不能也替我母亲弄床暖和的褥子,聊表孝心?”
萧焰笑容加深:“是么,我竟不知道,你对我当日的理由记得这样清楚,这般在意。”
秦惊羽不予理会,低头往前走,忽见面前人影一闪,却是雷牧歌飞奔而来,面色肃然,沉声道:“殿下,出大事了!”
秦惊羽听出他话音里的颤声,仿佛在极力控制情绪,再看他身后跟着的人,并非之前他从天京带着的随行,而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不由得心头一沉:“什么事?”
那人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呈上一只锦匣:“此是陛下亲传诏令,请殿下过目。”
秦惊羽打开锦匣,取出诏令,略略一看,便是面色煞白,一把扯起那人来,厉声喝道:“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具体不知,只说陛下病危……”那人以头伏地,带着哭音道,“请殿下速回天京,登基当政,主持朝纲!”
“字迹不假,印玺不假,但怎么可能——”秦惊羽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脑筋混乱,神思恍惚,“不可能,我父皇正值壮年,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一病不已,一定是有人害他!但谁敢害他?是谁?”
见她身子摇晃,雷牧歌赶紧扶住她,沉静安慰:“别急,宫里有穆老爷子在,我们这就赶回去,查明真相!”
秦惊羽点点头,目光越过他,望向那边脸色同样苍白之人,忽然找回一丝清明,一个箭步过去,冲他低吼:“是不是萧冥?是不是他施的毒计?他害我害得还不够吗?到底还想怎样?”
“你胡说什么?”萧焰背脊挺得笔直,默然无声,倒是他身边的黑衣道领没忍住,跳起来争辩,“你可知道,我国都苍岐遭遇惊世浩劫,地龙翻身,伤亡惨重……哪有时间来管你大夏的事?”
地龙翻身……地震?
秦惊羽悚然一惊,转向周围之人,但见轩辕兄弟面露同情,微微点头,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他们被困摩纳族中数十天,对外界情形一无所知,却不知竟发生这样惊天动地的变故!
萧焰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深深看她一眼,轻声道:“我必须回去一趟,暂时不能陪着你了,你自己保重。”
秦惊羽镇定了下,淡然道:“大难当头,萧二殿下也务必保重。”
说罢就要转身,却被他伸手拦住,听得他怅然低叹:“你就只有这一句?”
秦惊羽瞅着他,似笑非笑:“莫非你还想我再说一句……恭喜?”
萧焰闭下眼,复又睁开,眸底晦暗不定:“你可以与人谈心,跟人道别,为人分忧,唯独对我……好狠心。”
原来他一直关注她的举动。
何必,何苦!
秦惊羽轻笑一声,拂开他悬在半空的手:“下回见面,我必对你不同。”
萧焰长眉一挑,唇角轻扬,清润的目光似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真的?”
“真的。”秦惊羽丢下一句,举步就走。
“那我等着,一言为定。”萧焰的嗓音自她背后响起,期冀,惆怅,忧郁,缠绵。
一言……为定……
她在心头默念。
是天意么,在自己即将回国接任的同时,听到南越之变,这千转难逢的机会,她怎能轻易放弃?
这一条路,既然已经步上,就永无回头之日。
当日他大哥萧冥暗杀无辜,掳走元熙,囚她为质,便注定了她与他的命运,不管他如何示好,如何弥补,逝去的生命不会重来,心头的悲愤必将爆发——
一时相悦,再见成仇。
……
翻身,上马,背道而驰。
明明身上穿得厚实温暖,内心却似有寒风袭来,冰凉彻骨。
雪,渐渐大起来。
狂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天地间是一片茫茫的纯白。
爱与恨,恩与仇,尽在此中翻腾,飘零。
两队人马,曾经合拢,共同御敌,此时,却又各自分离。
两个人,曾经共处一室,相偎相依,此时,却又渐行渐远。
曾经,靠得那么近,只差毫厘。
此时,却隔得那么远,相离天地。
(本卷完)
凤舞九天 第一章 趁火打劫
从皇城吹来的风,带着初春特有的清寒,伴着宫中淡淡的香气,穿堂入室,引来布帘微动,光焰轻荡。
室内火烛高照,一道人影静静立在塌前,低头看着龙塌上双目紧闭面色青白的中年男子,等到那边忙碌的老人停住动作,这才开口问道:“外公,我父皇……什么时候才能醒?”
穆青叹口气,轻轻摇头:“现在还不好说,陛下先前已遭毒害,又替你娘挡下致命一刀……虽然抢救急时,但他身受重创,不能立时戒毒,这毒瘾恐怕会有所加剧,我倒宁愿他日日昏睡,也比醒来痛苦受罪好。”
秦惊羽沉默了会,哽声道:“都怪我,没有早点赶回来……”
穆青拍拍她的肩道:“不关你的事,是对方实在机巧,在我返回药庐炼药的时候给陛下施毒,宫中太医对这毒不甚了解,无有防范,以致陛下毒瘾加深,应对失据,让刺客有机可乘。”
太监总管高豫在旁边面露惭色,含泪道:“幸而汤丞相机警,看出陛下几次诏书有异,联合雷大将军冒死进宫查探,这才将陛下与穆妃娘娘救出来,老奴胆小怕事,愚笨无能……”
再看看榻上昏迷不醒之人,朝一旁侍立的汝儿问道:“去后殿看看,娘娘睡着了没有?”
汝儿应声而去,过了一会返回,禀道:“回殿下,琥珀说娘娘带着五皇子刚睡着。”
秦惊羽点点头,转向穆青道:“母妃她……”
穆青欣慰道:“你放心,你娘很坚强,陛下出事之后她没掉过一滴眼泪,一直好好守着元熙,那时都说你们在北凉境内失去讯息,生死不明,她也一点没相信,全心全意等着你回来。”
秦惊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就听得外音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外轻唤:“高总管……”
高豫皱眉过去,走到门边压低声音道:“什么事?”
“是四皇子,他在寝宫不吃不喝,以死相逼,还把宫人打得头破血流,说要见太子殿下……”
“不是派了一大帮人看着的吗,怎么会这样?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有什么事不能自己解决,非要跑到这里来让主子烦心,去去去,你下去,自己拿主意去——”
“等下!”秦惊羽走过去,蹙眉道,“你们在说什么?昭玉……想见我?”
那小太监低眉顺目,怯怯点头:“是,四皇子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谁劝都劝不住,只说要见殿下。”
秦惊羽沉默着没说话,穆青在旁低道:“这里有我守着,陛下短时间内也醒不了,你就去见见他吧。”末了又补充一句,“昭玉那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本性不坏,你不在的时候,他经常来看元熙,梅妃的事应该与他无关。”
秦惊羽低应一声,朝高豫道:“道四皇子到外殿,加派些人手随行,一路小心些。”
“是。”高豫行了礼,与那小太监一道急急出门。
半个时辰之后,高豫派人来报,说是四皇子已在外殿等侯,秦惊羽在室内又待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这才起身前往。
这外殿原是秦毅召见朝臣之所,如今天子重伤卧床,日久不用,虽有宫人时刻打扫,却免不了显得冷清萧索。
秦昭玉一身素衣,直直跪在青石板上,殿门内外站着好几名宫人,见得秦惊羽过来,都是躬身行礼,口中唤道:“见过陛下!”
听得那一声殿下,秦昭玉惊跳起来,转身就朝她飞奔:“三皇兄!”
被秦惊羽冷眼一瞪,他张开的手臂迟疑垂下,噙着眼泪嚅嗫道:“罪臣……见过殿下!”说罢低头跪拜下去。
秦惊羽淡淡看他一眼,朝旁挥手道:“你们都出去,我和四殿下单独说会话。”
待到众人退去,殿门掩上,秦惊羽这才伸手去扶,嗓音淡漠:“别跪着,起来说话。”
秦昭玉却是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殿下,求你,我母妃和娘舅是一时糊涂,你饶了他们死罪吧!有穆老爷子在,父皇一定会没事的,你饶了他们好不好?好不好啊?”
“放肆!”秦惊羽一把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狠狠瞪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年俊秀可爱的少年,不知不觉中又高了一大截,也壮实了不少,嘴唇上冒出一圈淡淡的茸毛,有了丝成熟男子汉的韵味,让她觉得既熟悉,又莫名地陌生,“你不该来求我,你该去求父皇!”
“但是……父皇一直低迷,都那么多天了!”
秦惊羽攥紧拳:“你还知道父皇一直昏迷啊,我以为你心里就只有你母妃跟娘舅呢!你看到父皇这样,你心里就不气,不痛,不恨,不怨?”
秦昭玉伏地大哭:“我没办法啊,我事先并不知道母妃会有异心,去与舅舅合谋,否则我就是宁死也要劝住她的!殿下……三皇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秦惊羽冷笑,“梅妃趁后宫空虚,想尽办法邀君固宠,勾结外戚行刺夺权,你是她的儿子,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你会不知道?她大胆至此,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昔日两位皇兄争夺储君之位,同室操戈,自相残杀,结果一个重伤致残,一个离宫远行,其母也因此受到连累,黎皇后随断臂的秦湛霆去了京郊行宫长期陪伴,许妃自秦兴澜走后心灰意懒,关在寝宫闭门不出,后宫掖庭日渐冷清,她素来看不惯这三宫六院左拥右抱之事,对此还颇感欣慰,哪想到梅妃竟因此生出野心来!
“梅妃想当皇后,想持你上位,这不甘人下的心里我能理解,可她不该骗父皇服下那仙寿膏,那东西是毒药,会上瘾,戒不掉的。还有你娘舅,之前元熙被掳就是他玩忽职守,放任所致,没想到他竟然还变本加厉,不但与南越勾结,对父皇下毒,还任由刺客到明华宫行刺……我已经饶过他一次,便绝不会饶他第二次!”
仙寿膏,也就是后世俗称的鸦片,罂粟在这个朝代已被发现,但世人对其了解甚少,整个赤天大陆也只有南疆丛林才有小面职野生,梅妃身在深宫,自然接触不到这些,也就是说,这事跟南越脱不了干系!
而梅澄身为卫尉,司职皇宫内外保卫之责,要从宫外带点东西进来,那是易如反掌,包括那名入宫行刺的刺客,只要他稍微放松巡视,就可以轻松进入!
据事后审问的口供,梅妃一开始只是想利用所谓仙寿膏邀宠,巩固自身地位,而真正与梅澄蓄谋夺权篡位,却是三个月前。
他们的如意算盘也打得不坏,太子常年在外,虽有讯息传回宫来,但难说是真是假,指不定已经身遭不侧,穆妃生性淡泊,无心争夺,五皇子秦元熙年纪幼小,不足为患,若天子被控,太子不归,则梅妃亲生的四皇妃秦昭玉,却成了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所以两人合谋,一方面雇佣刺客去东阳沿途设防,若见得太子一行回京,就予以拦截拦截阻杀,阻止其返回天京;另一方面则是派人进宫行责,行刺地点是明华宫,行刺对象只是穆妃与五皇子秦元熙,却没想到秦毅带着随从忽然驾临,这才误伤。
此时秦毅伤势渐重,神智不清,梅氏姐弟已无退路,于是盗用天子印玺屡传诏书,意欲逐步揽权上位,不想被丞相汤伯裴与大将军雷陆识破,而穆妃自发现秦毅身体不适已及时传讯给穆青,众人没有想到的是,秦毅自身也有觉察,不知何时亲笔写下诏书暗送出宫,千里送至她的手中。
至于沿途安插的刺客,她并没有按原计划返回,而是自东阳又去北凉,然后由此折返,是以并没有遇到。
“呜呜,三皇兄……”
秦惊羽看着底下不住哭泣的少年,暗声道:“你回去吧,好好待在寝宫,哪儿也别去,等这件事过去,你就搬去慈云宫,跟皇祖母一起住。”
秦昭玉哪肯起来,扯着她的衣摆哭道:“那我母妃和娘舅呢?”
“他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与大皇姐是大夏皇嗣,大皇姐已嫁入汤府,对此无法参与,此次汤丞相又是救驾有功,所以对你们俩我不会追究,但是除你们之外,梅氏一族所有人等,一律凌迟处死,即日行刑——”秦惊羽冷淡别过脸去,挤出一句,“杀无赦!”
秦昭玉未曾饮食,早已身体虚弱,闻得此讯心头又凉又痛,竟是扑通一声倒地,昏了过去。
秦惊羽瞥他一眼,拉开殿门走出去:“来人,把四皇子抬回寝宫,严加看管,不得离开半步!”
大步走出,望着顶上青天白云,身外宫殿巍峨,也不知当往何处,只慢慢踱出大,漫无目的走着,所到之处,人皆口唤殿下,恭敬行礼。
是了,在她回宫当日,丞相汤伯裴连同大将军雷陆和御史大夫周石就以三公之名,搬出本朝律法,力谏她登基就位,并奉秦毅为太上皇,之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相约入宫,进言上奏。
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之前梅氏姐弟借秦毅之名分布的诏令,有些已经执行下去,在朝堂上下造成不小的影响,如今天子深度昏迷一直未醒,京师接连宵禁戒严,皇宫守卫因梅澄倒台而频频换血,朝中人心惶惶,政局混乱,必须有人出来主持大局,安定民心——
而她,是名正言顺的人选!
如此几次三番进谏,风声传出,宫中之人看向她的眼神日益敬畏,俨然已将其视为君王一般。
君王?
她也曾想过这一天,登上那至高之位,君临天下,睥睨尘世,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万万没有想到,促成此愿的契机,竟是以这淋漓的鲜血与深切的悲愤为代价。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
秦惊羽闭一下眼,又听得背后有人走近,小心禀道:“殿下,长公主与附马在宫外求见,长跪不起。”
长公主……附马……
秦昭玉求情不成,又换了秦飞凰前来?
秦惊羽无声一笑,目光愈发冰冷:“回话,不见。”
她立在原处没动,那名宫人呐呐退下,过得许久,又匆匆前来,正是春寒料峭,额上却是冷汗涔涔:“长公主不肯离去,打伤了好几句侍卫,她说如果殿下不见她,她就……”
“她就如何?”
“她就一头撞死在宫门外。”
“是么?以前也没看出她这样不怕死——”秦惊羽冷笑,平声道,“那好,你带杯鸠酒过去,就说本殿下给她两条路选择,一是饮下毒酒,早赴黄泉;二是自行回府,好好当她的侍郎夫人。两者任意选一为之,是死是生,敬请自便。”
宫人称诺走开,片刻之后,有女子哭喊声从宫门方向丝丝传来,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秦惊羽,你出来!你为何不敢出来见我?你躲起来算什么道理?你卑劣无耻!冷血无情!你害了大皇兄二皇兄还不够,还要杀我母妃舅舅,灭我梅氏一族,呜呜,你们放开我,我要进宫去找他……放手!你们放手……”
秦惊羽眸光凝敛,恍若未闻,只朝不远处静立那人低叹:“这长公主之位,也不必再留了,还有那个汤竞,宠妻宠得没了分寸,侍郎一职对他而言,委实高就了,还得在下面历练历练才行。”
那人嗯了一声,一身戎装,满面风尘,眸底充满了担忧与怜惜,正是雷牧歌,她早听得他的脚步声,却是从宫门处而来,显然,那一处闹剧,他也是看在眼中。
秦惊羽没有看她,只望向天际浮云,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其实也挺狠心的?”冷心冷情,六亲不认,不正是一代帝王需要具备的心性?
雷牧歌摇头,沉静的眼神令人心安:“还好,你做得没错。”
秦惊羽挑了挑眉:“你进宫来,可是有事找我?”
雷牧歌点点头,轻轻喟叹:“我来看看你,顺便也告知你一声,军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秦惊羽面色稍稍缓和,从左袖中各摸到一物,低头去看。
左边的纸卷是杨峥派影士暗地送来的讯息,说是南越都城苍岐遭遇千年难遇的地震,屋舍倒塌,百姓伤亡无数,包括南越皇宫也是伤了不少人,震时正是寒冬,救援艰难,民心不稳。
右手却是半梅青铜虎符,那是父皇秦毅夹在锦匣之中带给她的,与大将军雷陆的另半枚合在一起,便可以调动大夏军队,铁蹄铮铮,攻城夺营。
如今南越大灾初过,百废待兴,萧冥父子定为地震焦头烂额,正是其最为薄弱之时,而大夏,近有西烈相助,东阳联盟,远有密云蛮荒二岛为后盾,替天行道,为父报仇,正义之战,师出有名。
两物归拢,她朝南而望,眼里风云变幻,凝重且深远,仿佛穿过天际云层看到那边倒塌的宫墙,散落的瓦砾,寂寥的人影。
不能怪她,怪只怪,这乱世争霸,家国对立……
“其一,地龙翻身,山崩地裂,日月无光,预示该处j人当道,残暴不仁,正是全民灾难的开始;其二,萧冥野心勃勃,行事卑劣,以南疆独有毒药暗害我大夏君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雷牧歌听得挑眉,这仙寿膏虽然原产南疆深山,但在岭南也有少量野生,现在还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跟萧冥有关,看样子,她是一门心思要找麻烦,报仇雪恨,好事坏事都能成为她的理由。
此事正合心意,他当然不会阻拦。
秦惊羽说罢,眼望青冥高天,目光变得坚毅,缓缓道:“所以我决定,不负众望,即日登基,这就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天行道,向南越……宣战。”
第二章 惊喜连连
这年春,赤天大陆风去变幻,烽烟骤起。
大夏皇帝秦毅遇刺,重伤昏迷,太子秦惊羽在群臣拥护下顺利称帝,这位不按牌出牌的新皇在登基之日就以替天行道,为父报仇为名,正式对刚刚经历地震重创的南越宣战。
“为天地立地,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成世开太平,天命所授,逆贼当诛!”金鸾殿下,少年皇帝长身玉立,噪音清悦,琅琊神剑高兴过顶,雄壮的口号掷地有声,振奋人心。
四月,秦惊羽趁南越国内忙于赈灾势态不稳,御驾亲征,副帅为少将军雷牧歌,张义明与李一舟为左右将军,二十万大军浩荡南趋,在极短的时间内渡过芷水,进入岭南,长驱直入,直逼南越边境重镇,寒关。
大夏军队来势汹汹,寒关守将仓促应战,被雷牧歌长刀斩于马下,寒关破城,百姓奔逃,大夏军队继续南进,临近南越第二大的城池,风离。
赤天大陆,五国雄踞,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夏与南越开战,各国都是蠢蠢欲动,一触即发。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宣布支持大夏的,不是与大夏联盟的东阳,而是刚好完成新卓交替的西烈,据传,当时首闻两国战讯,西烈朝堂上下争执不休,而龙椅上的新皇碧眸往下一扫,即是冷峻起身,一锤定音:“他战,我战。”
东阳王宫,宫灯彻夜长明,国主轩辕敖看着跪地不起爱妻娇女,无奈长叹:“罢了,谁叫我欠下他这样大的人情,还放了个未来附马在他军中,不想帮也得帮哪!”次日,东阳昭告天下,宣布联合大夏,对南越开战。
夜幕下的芷水冷月孤寂,波光粼粼,一道矫健的身影立在船头,黑衣紧束,鬼面狰狞,只露在外面的那双眼,闪耀着炽热执着的光芒,在他身后,聚集了数十条轻舟小艇,沿着大片枯黄的芦苇荡,悄然无声,一路开进。
更多的则是无数不明身份的人,或是寻常小贩,或是卖药郎中,或是算命先生,或是过往商旅,从大夏各地出发,朝着灾后的南方而去,表面上是寻找机遇,谋求生计,而实际……无法言说。
唯一保持镇定的,却是北凉。国主风如镜一如既往深居简出,实际掌权的亲王风如岳对于南越的求援不置可否,以战线太长,需时日准备为由,婉言相拒,按兵不动。
……
啪的一声,秦惊羽合上战报,勾唇一笑:“风如岳这个老狐狸,是相要算计更多的利益吧!如此越好,我们就趁现在南越孤立无援,甩开手干,往死里打!”
前一次打寒关是雷牧歌带兵上阵,她只需在主帅帐外远远观看就行了,而这次,风离是进入南越内陆的要塞之地,兵强马壮,城墙高耸,守备力量比寒关要强大得多,是块难啃的骨头,但正因为如此,在众多军士眼,便成了绝侍的立功授奖机会,个个摩拳擦掌,斗声昂扬,而她作为少年新皇,一军主帅,更要借此机会树立威信,巩固地位!
经不住软磨硬泡,恩威并济,附带一个醉死人的香吻,雷牧歌终于让步,答应带她一同上阵,条件是他须得寸步不离她身边。
攻打风离。
昔年身为皇子,跟着老师韩易在御书房上课学习之时,也曾学过兵书阵法,却不想如今身临其镜,亲眼目睹冷兵器时代的战场,见得那马上地下的近距离搏斗厮杀,看到那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情景,不得不说,那种发自内心的震撼,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
忍住最初的恶心,不适应,她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上,眸底满是浓烈的猩红,骨子里的冲动与好战被全部激发出来,势力冲顶,兽血沸腾。
杀!杀!杀!
杀人是为了活命,杀人是为了报仇!
就如秦飞凰所说,她已经害了大皇兄二皇兄,赐死了梅妃,将梅氏一族数百人送上断头台,她的手沾满了鲜血,她的心变得狠厉无情,一步踏出,回头已晚,只能勇往直前!
让那些道德理念都见鬼去,那结心软仁慈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战场上没有妇人之仁,只有你死我活,毫不留情!
这道理是萧冥教她的,如今,她将加位还给他!
风离城就在眼前,高墙耸立,城门半开,有南越守军从中大队奔出,急急应战。
秦惊羽一夹马腹,跟在先锋军之后冲了上去!
人骑在奔驰的战马上,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是凭着本能朝前冲,感觉自己就是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孤舟,要么被风浪打翻,要么在涛头屹立。
“别太靠前,小心!”
雷牧歌手持长刀,一路护在她周围,城墙上羽箭纷纷射来,却没有一支能近得她身前三尺,都被她尽数挡了去,只听得叮叮当当,四周短兵相接,每一刀,每一剑,都是带出千万血珠,漫天挥洒。
平时见惯的爽朗笑容在他脸上再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凌厉冷然,看着那锋锐的眼神,沾满汗水与血珠的盔甲,猎豹般迅捷的动作,她心头一颤,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是最原始的战争,没有战火硝烟,没有飞机大炮,靠的是好马,是利器,是压倒一切的兵力,是气势如虹的士气!
洒的是汗,流的是血,拼的是命!
秦惊羽紧握长剑,对着拍马而来的南越军士,左劈,又刺,以往雷牧歌所授的剑术在此时几乎排不上用场,完全是靠超凡的五感,敏锐的直觉,不假思索的动作,好在她近来苦练骑术,那琅琊神剑又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再有雷牧歌在旁护航,一番拼杀下来,居然手刃敌军十余人,自己却毫发无伤。
南越守军眼里劣势已显,立时鸣金收兵,锣鼓声中,众将调转马头,纷纷回撤返城。
大夏军队旗开得胜,也不再追击,而是返回营地,休整备战。
首次上阵杀敌,秦惊羽很是兴奋,却见雷牧歌回首望去,剑眉微拢,眉宇间有丝忧色,不由问道:“怎么了?”
“你看——”雷牧歌指着南越守军回撤的方向道,“这南越守军回撤时旌旗不倒,队形不乱,显然军中信心与士气还较为旺盛,他们定会千方百计苦守,等等南越内陆派兵增援!”
秦惊羽知道他作战经验丰富,于是问道:“那我们应当如何?”
雷牧歌淡淡笑道:“我们远道而来,对方却是以逸待劳,实在不划算。所以,先围而不打,只将各处交通要冲断绝,断了他们的后援,便能在气势上再压一筹,等时限一到,对方军心一乱,我们就立即攻城!”
风郭与苍岐尚有千里之遥,其间又是隔着连绵起伏的达古山脉,这达古山脉虽是天然屏障,此时却成了南越军队增援的障碍。
没有大半月时日是,要穿过这崇山峻岭,谈何容易?
只要截断这周围交通要道,再辅以几次闪电暗袭,赶在南越援军到来之前破城,并非难事,关键就看怎么谋划策略,怎么迅速得手。
两人一边商量一边策马回营,沿途欢呼万岁声不断,刚跳下马,还没走近主市大帐,就见杨峥过一禀道:“陛下,张将军来报,霹雳战车已经做出来了,请陛下前往过目。”
“是么?”秦惊羽又惊又喜,这风离城的城墙是加固加高过的,易守难攻,普通的云梯难以攻破,亦无法避免巨大的伤亡,必须要有强有力的大型攻城武器。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索如何快速攻城,同时又尽可能保存已方实力,避免伤亡,某天夜里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想起在密去岛禁地看过的那幅攻城壁画来,壁画上的巫族利用城门外的两棵大树造成了简易的投石车,从此攻陷城池,长驱直入……对了,投石车!
灵感如潮,她连夜画出投石车的雏形,后来又修修改改,遂成图样,次日一早即是交给雷牧歌,让他在军中工匠赶制,不过一日一夜工夫,居然就做出来了。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当下也顾不上歇息换装,派人唤来左右将军,众人一道朝营帐后方的树林走去。
林中有一大块平整的草地,以往是军队操练之所,此时却放置着一架陌生的巨型器械,结构倒也简单,一根巨大粗壮的杠杆被坚固的车体高高架起,长端用皮套装载的石块,短端系上几十根绳索,有数史士兵正在试探着扯动绳索,一见几人过来,均是放手行礼。
雷牧歌之前虽已见过图样,如今初见实物,还是忍不住惊叹出声:“这样大,这样神奇的武器,陛下是怎么想到的?”
秦惊羽狡黠一笑:“我做梦梦见的!”
“为什么叫做霹雳战车?这个东西,能摧毁城墙?”李一舟疑惑问道。
“试试你就知道了。”秦惊羽召来工匠解说一番,又下令场中只留下投掷人手,其余人等尽数退去安全地带。
众人都瞪大了眼,一瞬不眨盯着场内,但见那巨型器械被士兵拖着转了个方向,杠杆的长端对着远处石山,只听得一声低喊“发射”,投掷人手齐齐拽下绳索,巨石掷出,轰然撞在石壁上,砸出一个大大的坑洞来。
“老天!”
惊呼声四起,有士兵奔过去测量,回来禀报说那砸出的坑洞直径就有五尺!
对于科技不发达的古代,已经是惊人的数字!
“声如雷震,难怪叫做霹雳战车,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张义明在旁激动喃道,忽然精神一振,出列抱拳道,“陛下放心,我就这将军中工匠都召集起来,三天之内造出十架战车来,攻城不成问题!”
“三天?十架?”秦惊羽哼了一声,手臂轻抬,指着那边巍峨石山与莽莽丛林,“你看看,这样现成的资源,你这任务需要加码才行——我给你十天时间,给我造出两百架战车来,完成不了,我唯你是问,军法处置!”
记得在前世看过一本书,说是在二战时期,斯大林就说过炮兵是现代战争之神,而这个时代虽然已有烟花焰火,但火药还没能用在军事武器上,这样的投石车却可以称得上是古代战争之神!
十天时间,应该可以赶在萧冥的援军到来之前,攻破城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除了这霹雳战车,她还打算将跟多杰提到过的诸葛连弩也画出图样,加以完善制造,如此一来,攻有霹雳战车,守有诸葛连弩,这样还怕他萧冥作甚?
见他面上微露难色,迟疑不应,秦惊羽轻笑道:“我派杨峥配合你,有什么难处,他会帮你。”
军中众人皆知杨峥是这少年天子的心腹,虽身有残疾,却是伶俐机智,做起事来又快又好,有他在旁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张义明大喜过望,当即与杨峥一同应下:“臣定当不负使命!”
秦惊羽听得哈哈大笑:“杨峥你就是个香饽饽,人人都争着要呢!”说罢脸色一整,敛容礼充道,“还有,在这十天之内,不仅要造出战车,还要训练投掷手,人人精通,个个熟练,做到所有战车整齐划一,精准投掷目标!”
秦惊羽想着后续事宜,正值思索,忽听得脚步声阵阵,有人飞奔而来,振奋高呼:“报——”
“什么事?”
“禀告陛下,西烈皇帝率军亲临!”
凤舞九天 第三章 战地明月t
西烈皇帝?
“哈哈,银翼?这么快?!”秦惊羽嘴巴张大,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左顾右盼,“银翼呢,他在哪里?”
“我在这里。”树林边上,有人低沉应道。
秦惊羽惊诧抬眼,但见他一身墨色劲装,领口衣袖都绣有龙形图饰,一头长发用根银色丝带随意捆绑在脑后,举手投足,尽显帝王风范,只那双眼,还是她熟悉的深邃碧绿。
银翼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她,看她一步步走近,眼神里似乎有一把火,越烧越旺。
“见过西烈皇帝陛下!”张义明留下负责收拾,雷牧歌与李一舟碍于其身份,不得不过来行礼。
银翼嗯了一声,朝他二人冷声训斥:“你们就是这样当臣子的,让你家陛下去战场上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