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红妆下第16部分阅读
朕本红妆下 作者:rouzhaiwu
久……为何……你还不来……”
卷三 王者归来 第二十七章 相逢不识
他看起来很是消瘦,弱不禁风,宽大的衣衫像是披挂在身上,被风一吹,好似要飘起来。
秦惊羽看着那道背影,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她梦中的那个人,只是她之前从未见过他,为何会在她梦里出现?
“银翼,你看他……”转头去看,却见银翼也是一瞬不眨盯着他,眸底闪过一丝震惊。
“不是说……死了吗……”他喃喃自话、
“谁死了?”秦惊羽不满拍拍他的脸,低道,“他旁边那几名黑衣人,你看到没有,他们穿的是南越服饰,还叫他殿下,他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为首的黑衣人她在天京也见过,当日苦苦哀求甚至不惜动用武力要带她去南越,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男子便是那南越二皇子,萧焰。
银翼蹙眉,像是看异类一样看着她:“你……不认识他?”
秦惊羽好笑反问:“我应该认识他吗?”心中倒是在想,那黑衣人口口声声要自己去见他们殿下,如今银翼又是这副表情,难不成她以前真的认识这个萧焰?
不管认不认识,反正现在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会呢……他以前……”银翼欲言又止,话气有些迟疑。
以前……她都不记得了啊!
叹了口气,秦惊羽低声道:“都跟你说了几百遍了,我掉下悬崖,把很多事情都忘了的。”想了想,又撇嘴道,“不过你们每一个人我都记得.至
于这个人,他是南越二皇子,跟他大哥萧冥那是一丘之貉,坏事能尽,我那么惦记他干嘛?”
两人在旁这么一阵密密私语,那石桥上的男子蓦然转身,朝他们藏身之处低喝道:“谁?”
他这么一喝,那队黑衣人齐刷刷拔出腰间的长刀来。
“糟了,被发现了,快走——”秦惊羽吐了吐舌头,拉着银翼就往后退,心道这距离隔得甚远,凭着银翼的轻身功夫,还怕甩不掉他?
初来乍到,地盘还没踩熟,她可不想就这么无谓干一架!
不过一瞥之下看清那人面容五官,心底倒是狠狠惊艳了一把,那狭眸晶莹闪耀,像是海面上细碎的星光,挺直的鼻宛若刀削,再配上张弧度完美的薄唇,丝毫不输给雷牧歌!
可惜了,这样的帅哥,却是敌非友。
如此想着,脚步毫不停歇,两人在假山石缝里左穿右转,在夜色掩护下,迅速退向前方黑暗的园林。
银翼开始还有些犹豫,到了后来却是使出全力,夹住她的胳膊鬼魅般在高墙屋顶上跳跃奔驰。
那些黑衣人武功不弱,但在高手面前还是稍逊一筹,没追出几步,就追丢了人,反倒是那男子追着两人一路疾驰。
秦惊羽回眸望去,见他紧跟在两人后面不远,不管他们怎么加速,始终与之保持五十步的距离,像条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其功夫竟不在银翼之下。
再奔一阵,只见前方水雾茫茫,一道白练似的银瀑从高大的假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座大池塘中,池塘底下想是另有泄水通道,是以塘水却不见满溢,池前是一座清幽竹亭,额上写着风烟亭三字。
银翼拉着她正朝那瀑布奔去,忽听得风声呼呼,一人大声喝道:“什么人?”两人闻声一惊,但见四名西烈侍卫大声叱喝,各举单刀,挡住去路。
这四人单刀虽然耍得威风,其武功却也稀松平常,银翼放开秦惊羽,手起刀落,啪啪两下用刀背击晕了其中两人,再跃起身来,一个连环腿将剩下两人踢得高高飞起,扑通两声撞在墙上。
出于虽然利落,但这一耽搁,那甩之不掉的尾巴己堪堪赶到,没等秦惊羽迈步开溜,就听得背后响起低沉微哑的声音:“殿——下?”
秦惊羽听得身子抖了抖,这萧焰到底是皇子还是戏寻,就一声唤都能叫得这样深情这样颤抖这样狂乱!
干笑了两声,她慢吞吞转身过来,斜眼看他:“萧二殿下,你找我有事?”
萧焰急走几步,站到她面前,叹息一声:“侥天之幸,终于让我等到了。”说着,竟是伸手抚向她的发鬓,眸光清润,其间变织着伤痛、担忧、愧疚与放心等等情绪,最后只化作温柔欲滴,“你怎样?受伤没有?”
秦惊羽往旁边一跳,及时闪开,轻笑道:“我们好像没这样熟吧?”借着亭内宫灯的光芒,眼见他着一身青色锦袍,领口衣袖均是淡金色的绣纹,头顶玉冠上镶着颗明珠,月色姣姣,玉树临风,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形象,可这也不能成为对她动手动脚的理由!
在南越之时这萧家兄弟想必对她那是欺辱惯了,但是这是在西烈,而且她也不再是当初的秦惊羽!
“还在生我的气吗,过来,都都可以解释的……”萧焰微笑朝她伸出手来,却见眼前白光一闪,一柄冷洌长剑抵在胸口,紫气环绕,青芒可见,正是她的琅琊神剑!
“殿下,你……”萧焰怔怔看她,手臂悬在空中,斗晌不曾垂下。
“眼珠瞪这样大能什么?信不信我一剑砍了你?”秦惊羽冷笑道,这人真是少见,手无寸铁还眼巴已往剑尖上撞!
“我信。”萧摇叹息一声,眸光幽深过来,“你对自己都那么狠心,那么高的悬崖都毫不犹豫住下跳,就没半点想过我……”
呸呸呸,看他这委委屈屈幽幽怨怨的模样,好似两人暗地里有什么j情似的!
真是见鬼了!
“着来你病得不轻。”秦惊羽耸了耸肩,欲要收剑回鞘,这萧二殿下,活脱脱一个妄想症患者,懒得理他!
“等等!”萧焰抓住她的手腕。
秦惊羽面色一凛,长剑发出铮的一声响:“你以为我当真不敢动你?再不放我手,我就卸了你这条胳膊!”
萧焰不为所动,只那么深深凝望着她:“要我放手,除非我死。”
秦惊羽挣脱不得,一怒之下挥剑过去,但见剑光一闪,一缕长发飘飘落地。
要不是半途收势,她敢说,他的手臂绝对保不住!
想死还不容易,自己找把刀住脖子上一抹便是,为毛要让她来当这个凶手?l
毕竟他的身份是南越二皇子,她就算再恨萧冥一家,也不能轻易要他的命,只能看不能杀,真是难受得慌——
唉唉,出门没翻黄历,这个夜晚该在客店里好好睡觉,不当来此!
秦惊羽呆了呆,转头朝向银翼低叫:“你看热闹看够了没,还不快来帮我弄开这疯子!”这银翼也是怪,明明早就撂倒了那四人,偏生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她与这萧焰纠缠而不予援手,当真这疯病还能传染不是?
银翼哼了一声,慢慢走过来,淡淡道:“放开她。”
“银翼。”萧焰朝他笑了笑,继而坚决摇头。
精光闪耀,银翼倏然出手,钢刀劈向他的肩头,到得肩胛处,忽而停住:“你腿脚有伤,我不想乘人之危,你放手罢。”
秦惊羽听得火起,情急叫道:“银翼你也疯了么,跟这疯子讲什么道理!”
萧焰闻声一傅,涩然看她:“你就那么恨我?”目光绕过地,再转向银翼,却是深沉如夜,“认识这么多年,我们还没动过手……”
秦惊羽微怔一下,原来他们是旧识,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
“是没动过手,不过看来今日免不了了。”银翼的声音依旧冷淡,却掩饰不住一丝怒意,“你既然是萧焰,就早当知道会有今天。”他性情虽冷,却也不傻,从黑衣人唤的那声殿下,到那身贵族装束,再联系上她被掳去南越的经历,山庄一夜血洗的惨事,并不难推断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难怪她会遗忘,只因那背叛之痛太过深重,刻骨铭心!
萧焰脸色黯了黯,蹙着眉尖,望向秦惊羽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估算错误,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但你要相信我,我跟叶容容只是做戏,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看到听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秦惊羽越听越是连糊:“你在说什么?你是吧是认错了人?”那个什么叶容容,不是他的皇子妃吗,他们关系如何,根本不关她的事啊!
“殿下!你何苦如此对我……”
银翼瞥他一眼,玲淡打断:“她不记得你了。”
萧焰面色一白:“你说什么?”
“她从悬崖上掉下来,想必摔到了头,忘记了一些人和事,其中恰好就包括你。”银翼表情淡然,情绪也控制得极好,她怎么却从中听出丝丝幸灾乐祸之意?
“忘……忘了?”萧焰听得倒退一步,直觉摇头,“我不信,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银翼的声音冷静,且冷淡:“我无须骗你,这是事实。”
“事实……”那张儒雅俊秀的脸缓缓转向她,眸子里满是无法置信,“是真的么?你……不记得我?”
秦惊羽收回剑来,含笑抱拳:“早闻萧二殷下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幸会幸会!”
萧焰并不理会,也不还礼,眼底的悲伤一点一点堆积成海,只盯着她喃喃道:“忘了……真的忘了么……”
这人真是,干嘛用那种悲伤欲绝的眼神看她,她又没欠他什么!
南越二皇子萧焰,原来竟是个花痴……
“相逢何必曾相识……”很是佩服自己的文采,秦惊羽自得一笑,“萧二殿下,请转告令兄,我跟他的账,我会慢慢跟他讨要的,咱们后会有期!”
撇下石化成俑的萧焰,银翼带她跃过墙头,扬长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黑衣侍卫终于追踪到此,瞪着横躺一地的西烈宫卫,着急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他轻轻招手,眼眸望向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苦意浸透舌底。
忘了……
她竟然忘了他……
曾经相濡以沫,如今相忘于江湖……
两人出了皇宫,走在格鲁的大街上,气氛有些沉闷。
过了一会,秦惊羽实在忍不住,低问:“喂,你怎么认识那萧焰的?”
银翼瞥她一眼,皱眉道:‘你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秦惊羽气得敲他一记:“废话,我记得我还问你!我告诉你,南越萧冥一家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是我的人,不管以前如何,现在必须划清界线l”
“我知道。”他本不是多话的人,一句过后就陷入沉默。
秦惊羽也不说话,回想着方才的皇宫地形,这西烈皇宫地势并不算复杂,想必再有一晚就能探明,但是宫里住着个南越皇子,武力又高,又有训练有素的贴身侍卫,确给夜探带来不少障碍;还有,兰萨还没现身,更不知真正实力如何!
忽然想起一事,好奇问道:“对了,你说萧焰腿脚有伤?怎么回事?”
银翼摇头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最只看出他下盘不稳,还极力掩饰,显然是腿脚有伤,否则我们一开始就被他追上了。”
秦惊羽闻言微惊:“他的功夫那么好?比雷牧歌呢?”
银翼又看她一眼道:“据说当年他曾和雷将军有过一战,未分胜负。”
当今世上,能令他受受伤的人,真不知是何方神圣!
“原来如此。”秦惊羽心里寻思,这萧焰明明武力高超,却任由自己拔剑相向,眼皮都没动一下,就算他不动手,直接高声呼叫引来宫中侍卫,自己二人势单力薄,也是难以应付,他却什么都不能,眼睁睁任己逃走,不知是何居心!
这样的人,不比萧冥好对付,以后碰上还是尽量避而远之。
回到客店已经快天亮,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梳妆更衣之后,秦惊羽让店小二直接将饭食端进房间,唤来银翼边吃边是商量再探皇宫事宜。
依照常人思维,已经打草惊蛇,皇宫必然会加强守卫,怎么也得再过八天十日再予行动吧,可秦惊羽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最不喜欢就是拖泥带水,于是商议决定,当晚就去。
白天闲着没事,两人出了客店闲逛,哪里热闹哪里钻,遇到人堆就扎进去,天南地北一阵胡侃神吹,话题有意无意往王公贵族上引,西烈各地稀奇古怪的事听了不少,当然,也打听到几座后妃宫殿的名称和大致方位。
其中太后的寝宫叫能德宫,皇后的寝宫叫做宸宫,贵妃的寝宫叫做珍宫,其他妃嫔则是聚居在宁宫各殿,另外还有一座冷宫,住的都是一些失宠的女子,苦度残生。
等到天一擦黑,两人来到皇宫附近,准备随便找了个食铺坐坐,顺便用些晚饭,没想到还没走到店门口,远远望见挤满了人,叹息声议论声响成一片。
“这些官兵实在凶狠,就连个卖艺谋生的老人家都打!”
“造孽啊,真是造孽,谁认识这老人家,帮忙寻到他家人让其领回去吧!”
“我倒是见过,这老人是来格鲁寻亲的,听说是找他的小儿子……”
秦惊羽踮脚往人群里一望,只见一位瘦骨嶙岣的老人仰躺在地,面颊一块淤青,口角渗出血来,肩上四肢也是血迹斑斑,身边不远还放着把断了弦的胡琴。
看清老人的相貌,再看到那把胡琴,秦惊羽心头一惊,不正是昨日自己在街头遇见的那位瞎眼老者?难道走自己给钱时出手阔绰,竟让老人家因此遭了难?
心中大是抱歉,赶紧与银翼挤进去,查看老人伤势。
好在这老人都是些皮外伤,银翼随身带着金创药,给老人止血裹伤,又使了些银钱给店主,扶他到店里歇息。
“谢谢好人,谢谢!”老人神智渐复,止不住道谢。
“老人家不必客气,不过,这官兵为何打人?”秦惊羽不禁发问。
老人沉默了会.叹气道:“我以为是卓里回来了,我去找他……”
“卓里?”
老人点头:“卓里是我儿子,早年出去闯荡,年前还托人送信回来,说是做了大生意,后来又说到了京城,我两个女儿都嫁出多年,老伴也不在了,我就想着来瞟城投靠儿子,谁知他竟然……”讲到此处,老人老泪纵横,捂着脸怎么也说不下去。
不用说,一定是这卓里出了什么事情,老人没有寻到人,却落得个无家可归受人欺凌的境地。
众人在旁听得凄然,皆是上前安慰,老人哭了会,慢慢平复下来。
想着昨日一面之缘,秦惊羽叹息一阵,让银翼外出雇了辆牛车将老人送回客店,安排房间住下,又让客店掌柜帮忙请了大夫,给老人看病医治,忙完这些已经是夜幕降临,赶着夜色两人又回到宫门附近,双双跃进墙去。
宫内带刀护卫巡逻严紧,比昨晚来时更加谨慎,但银翼轻身功夫何等了得,岂能让护卫发现,两人下了地,一路小心奔走,慢慢摸到德宫方位,心道那先帝驾崩,皇后与妃嫔则成了太后太妃,自然当居德官。
谁想在德宫转了一圈,竟扑了个空,偌大的宫殿灯光暗淡,空空如也,竟似是长期无人居住。
时闾紧迫,容不得他们细细查找,两人正要退出,忽觉背后细微声响,灯火一闪,笑声清晰传来:“我就知道,你们会先来此处。”
转头一看.竟是萧焰一袭白衫,提着盏宫灯站在门口,笑得温情脉脉。
秦惊羽被那笑容晃了下神,待反应过来,银翼已经冷哼出声:“事巳至此,你还没死心?”
萧焰笑道:“死心?怎么会?”
银翼上前一步,冷道:“你想做甚?”
萧焰没理他,眸光投向秦惊羽,笑得意味深长:“昨晚我想了很久,殿下忘了我也好……”也不理会对面两人怪异的神情,自顾自道,“从今开始,我们重新认识,你记住了,我的名字是……萧焰。”
卷三 王者归来 第二十八章 如影随形
重新认识?
秦惊羽听得好笑:“萧二殿下,你是不是昨晚吹了冷风受了凉,所以病得不轻?”
萧焰眸光忽闪,笑得如沐春风:“多谢关心,我身体很好。”
秦惊羽撇嘴道:“那花痴也是病,腿伤也是伤,有了伤病就别遮着掩着,有这个闲工夫跟着我们,倒不如去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免得英年早逝,让你家里那皇子妃年纪轻轻就守寡,还有你那皇帝老子皇后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好了。”萧焰出声打断她越说越刻薄的话,好脾气笑道,“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还忍心咒我?”
秦惊羽听得挑眉:“你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萧焰瞅着她,神情略带一丝苦楚:“是不关你的事,只是……你好我就好,你不好我也就不好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惊羽懒得理他,朝银翼道:“我们走吧。”
银翼点点头,两人刚一抬步,就被他伸手拦住:“就这么走了?不好奇这德宫里为何没有太后太妃?”
秦惊羽回头瞪着他,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什么都知道!
萧焰望着她笑道:“既然好奇,你要不要问问我?我毕竟比你们早来了两月,对这皇宫里的人和事多少也更了解一些。”
秦惊羽冷笑道:“我问你就答吗?那么好心?”
萧焰点头道:“只要你想知道,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这不是好心,这是苦心。”
秦惊羽只觉牙酸,哼道:“不管是好心还是苦心,你都自己留着吧,我们不过是闲着无聊,是以来此溜溜,现在夜深人困,该回去睡觉了!”
萧焰笑意更深:“是的,大家都困了,一起回去睡觉吧。”说着,竟是跟着他们往殿外走。
这下别说是秦惊羽,就连一直不吭声的银翼郡不干了,手指按在刀柄上,一脸肃然:“萧焰,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焰两手一摊,微笑道:“我不做什么啊,只是我在这宫里也待腻味了,看今晚月色很好,趁此机会出宫走走。”
见银翼沉下脸来,秦惊羽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别跟这疯子一般见识,我们走。”
两人出了德宫往来处走,萧焰在后面不紧不幔跟着,他们翻墙他跟着翻墙,他们下地他也跟着下地,待到得宫外僻静处,两人一路向喜回客店,原以为他自然是步步跟着,不想一回头却见他慢条斯理往东去了。
似是感觉到两人注视的目光,那背影微顿,夜风中传来一声轻笑:“我是真的去散步,要一起么?”
秦惊羽呸了一声,拉着银翼快步离去。
在她背后,萧焰已经转身过来,一瞬不眨盯着两人相牵的手,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眼眸里却雾气氤氲,深沉莫名。
被萧焰这么一打岔,一个晚上又是白忙活,秦惊羽忿忿不平回到客店,先补了会眠,睡得不甚安稳,直到天色大亮才被银翼敲门唤醒,两人在房里用了早饭,一同出门。
忽而想到瞎眼老人的房间就在隔壁,秦惊羽顿住脚步,站在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老伯,在吗?”
一名路过的店小二见状道:“公子是找那瞎眼老头么?他一大早就走啦!”
秦惊羽与银翼对视一眼,奇道:“他到哪里去了?”
小二笑道:“还能去哪里,皇宫呗!公子有所不知,这老头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头道,“这里有毛病,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好的时候还能去拉拉琴讨几个小钱,不好的时候成天在宫门外候着,非要说他儿子就在那里面当贵人,说什么他听到过他儿子的声音,嘿,那些宫卫不揍他才怪!”
秦惊羽摇了摇头,格鲁城这样大,也不知去哪里找人,只好叮嘱小二等那老人回来一定看着他,热饭热汤侍候着,别让他再随意走动。
出门溜达一圈,也没见什么好玩好耍的,这西烈地处戈壁,大片国土都是被风沙覆盖,只河谷周围几块大的绿洲才有城池市镇,其都城格鲁算是最为富庶繁华之地,但与天京相比,差了不止一两个档次。走着走着,倒见路旁一个小摊在卖果品,阵阵甜香飘来,惹人食欲。
秦惊羽走近一看,只见那竹筐里尽是拳头大小的甜瓜,表皮光洁,黄黄白白的,看起来很是诱人。
那小贩一见来了生意,笑着招呼:“二位要来几只甜瓜么?自己家里种的,味道很好的!”
见她停下来,银翼脸色淡淡:“你要买这个吃?”
秦惊羽点头:“嗯,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不爱吃水果的女子少之又少,自从离开天京,几乎就没有吃过水果了,今日正好大饱口福。
如此想着,饶有兴趣弯下腰去,一手捞起一只甜瓜,摸摸这个,再敲敲那个,不知怎么挑选。
倒是银翼,在小贩那里要了只小些的筐子,眼睛随意一垛,就抓起三四只放进去。
秦惊羽按住筐子叫道:“你会选?”看着那些瓜部长得差不多,味道闻起来也是一个味,他能保证他选的一定好?
银翼耸耸肩:“我自然会选,在北凉到处是这个,经常见得山里的野猪去地里偷吃。”
旁边欲要停足的几人闻言便走,秦惊羽反应过来,一拳打在他身上:“你才是猪!”
银翼面色正经道:”我是实话实说。”
见那小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秦惊羽赶紧捡了几只放在筐子里,笑道:“我朋友喜欢开玩笑,你别介意……来算算价钱吧?”
小贩正在点数,半路上一只手掌伸过来,将筐子按住。
手指修长,肤色白净,各处细节十分漂亮,挑不出半点瑕疵来,秦惊羽一边暗地跟自己的手做着比较,一边顺着手臂往上看,待看到那张温润含笑的俊脸,登时没了心情。
“这甜瓜着起来不错,店家我全买了.大筐小筐一起算。”那嗓音倒是清朗好听,但说出来的话足以把人气死!
“小筐是我们已经买了的。”银翼冷声陈述,丢了块银子在小贩手里,就要去拿筐子。
“等等。”萧焰笑吟吟摸出只金元宝,递给那已经目瞪口呆的小贩,“所有的甜瓜我都买了,要嫌不够,我还可以加。”他一句说完,跟他寸步不离的黑衣人从街角齐刷刷冒出来,个个面容肃穆,神情冷峻。
小贩看看他身上华贵的素白衣饰,再瞥见那队黑衣人,又是利诱又是威胁,哪里还敢加价,点头哈腰道:“公子客气,这些甜瓜都是公子的,我家里还有,明日一早给送到公子府上去!”
一只金元宝买两筐甜瓜?脑子被门板夹了。
秦惊羽嫌恶撇撇嘴,拉着银翼往别处走:“你以前总说我纨绔,看到没,这个才是……”
没买到甜瓜吃,但想到银翼那番野猪偷吃的说辞,心态倒是平和,两人在格鲁城里走了一圈,走得累了,随意找个小饭馆,就着临窗的位子坐下来,叫上两碗汤饼,一大盘烤肉,边吃边看风景。
这烤肉是当地一大特色,外酥里嫩,肥而不腻,秦惊羽吃得小嘴冒油,眼见她杯里茶水见底,小二久唤不来,银翼起身自己去添。
他前脚一走,某人后脚即来,当仁不让坐在她对面,顺带将一碟切成薄片的甜瓜摆在她眼前:“我尝了,这甜瓜味道不错,比茶还解油腻。”
秦惊羽看着碟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瓜,粉白里透出点翠色,水水润润,卖相极好,只可惜是出自他之手,心里再是垂涎都不会动嘴。
“怎么,方才不是想吃么?”萧焰看着她抿唇的动作,忍不住笑道,“放心,我洗得很干净,碟子还在滚水里煮过的。”
秦惊羽翻了个白眼甩过去:“万一你撒点毒药啥的在上面,我岂不中了你的道儿?”
萧焰温柔一笑:“你味觉超常,稍微一点就能尝出好歹来,又怎会被我下毒?三儿,你当真是记性不好。”
听得那三儿两宇,秦惊羽只觉得自己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末,干笑道:“萧二殿下是在叫谁呢,这么肉麻。”
萧焰笑得温存:“自然是在叫你。记性不好也不打紧,以后我经常提醒你便是。”
秦惊羽哼了一声,这花痴之人说的都是胡话,不理也罢,眼见银翼端着茶水大踏步过来,略略放心,继续撕肉吃饼。
“怎么又是你?”银翼走近过来,眉毛一拢,止不住的冷淡厌恶。
萧焰无辜笑道:“我有什么办法,格鲁太小了,走到哪里都会遇见,这就是缘分。”见银翼盯着桌上的甜瓜,笑容收敛,正色道,“甜瓜味道虽美,瓜蒂却有剧毒,你内力深厚吃了兴许没事,但她吃到一点都不行。”
秦惊羽听得冷笑:“敢情你抢着买了一筐子甜瓜,原来是一番好心要警告我们这个?”
萧焰看着她不屑的眼神,眼底闪过一抹幽光,终是叹息道:“从今往后,我不能……再让你遭遇一点危险。”
“你离我远点,我就安全啦!”秦惊羽懒得再看他,接过银翼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站起身来,“好了,我吃饱了,银翼我们走吧?”
撇下端然正坐的萧焰,秦惊羽随银翼走出两步,忽而转身回去,指着那碟还没动过的甜瓜,满面堆笑:“确定这是给我的?”
萧焰眼睛亮了下,浅笑道:“当然。”
“那就好。”秦惊羽开开心心端起碟子,径直走向庙门口的食桌,那里坐着名年纪不小的女子,一双眼一直盯着这边的美男瞧,频送秋波,只可惜那脸上满是细纹,堆满了脂粉,一颦一笑,粉末就簌簌住下掉,
“给,那边穿白衣服的公子爷送你的甜瓜,他不好意思过来,找我帮忙传个信,说他对你一见钟情,你要是也喜欢他,就过去凑成一桌好生聊聊……”没等她说完,那女子已经眉开眼笑抢过碟子,一阵风似的朝萧焰奔去。
秦惊羽耸了耸肩,暗叹这世间花痴真是不少,孤男寡女,正好凑成一双。
两人也没甚逛的,索性打道回府,一回客店房间,就见门内摆着一筐甜瓜,看那竹筐式样,俨然就是被萧焰抢走的那一筐!
秦惊羽愣了下,找来小二一问,说是名黑衣男子送来的,指明是送到她的房间。
黑衣男子,不正是萧焰的手下吗?
看来这萧二殿下还真有两把刷子,格鲁城中大大小小客店不少,只一天一夜他就找上门来了!
盯着那筐子里粉白青绿的甜瓜,秦惊羽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液,这异国他乡也难得见到水果,浪费了要遭天谴的!
挑了个又圆又大的,嗅了又嗅,仔细检查审视,没觉得有异,于是打来清水洗净,削皮去瓤,切片装盘,想着萧焰的话,将那瓜蒂处切了又切,弄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自己先尝了一小口,然后放心朝银翼招手。
“没问题,来吃吧。”笑得眉眼弯弯,再咬一口,那清甜的汁水在唇舌打转,齿颊留香。
银翼轻哼一声,见着她的笑容只觉得碍眼,看也不看那甜瓜,转身去了外屋,嘴里酸溜溜直嘀咕——
这没骨气的,人家几只甜瓜就给收买了……
卷三 王者归来 第二十九章 不情不愿
宸宫,位于西烈皇宫之东,是历代皇后的居所。
这日细雨淅沥,到了半夜才渐渐停歇,雨后风起,微有一丝凉意。
四周一片静寂,却有两条人影避开巡逻宫卫,在宫墙上矮身疾走,转眼间行到宸宫附近。
循着潺潺水声,两人在周围转好几转,待寻到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假山瀑布,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宸宫就建在瀑布背后,倒是皇宫中园林最美风景最佳的宫殿。
上次因为萧焰在后追赶,看得不够仔细,单知道这瀑布前是一座大池搪,池搪前建有风烟亭,如今走近细看,才发现顺着亭子前行,没走几步又是一处长廊,廓下阶上摆满了各或各样的香花,什么茉莉、素馨、朱槿、玉桂、红蕉,开得很是灿烂,堂后又挂了伽兰木、龙涎等香珠,但觉香馨袭人,清芬满殿。
再往前走,紧邻瀑布便是一座穹顶华堂,堂中有桌有椅,有杯有碟,还有架姜人靠,上面搭着张薄毯,丢着几柄团扇,想是宫里妃嫔夏日歇息纳凉之所。
“没想到这西烈皇宫房子修得不咋样,园林景观倒真别致,当初修建时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哎哎,当皇帝真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秦惊羽感叹一阵,转头看着一脸淡漠的银翼,轻笑道,“银翼,你想不想当皇帝?”
银翼淡然摇头:“不想。”
秦惊羽扁嘴哼道:“胸无大志的狼小子。”
银翼反问道:“当皇帝有什么好?”
秦惊羽笑道:“你也来扮一把皇帝,就知道啦。”说罢拉着他坐在正中琼床上,棒着只茶杯奉到他面前,屈膝说道,“陛下请用茶。”
银翼接过,点头道:“谢谢,请起。”
秦惊羽摇头笑道:“皇帝不会道谢说请起的,太客气啦。”
末了又端着只碟子过去,故作恭敬道:“陛下请用,这是最好的贡品鲜果。 ”
银翼瞥了眼地于中的空碟,正经道:“我不爱吃水果。”
秦惊羽愣了下,直接将碟子朝他甩过去:“死小子,本殿下如此相待,怎么这样无趣!”
银翼手掌一翻,将碟子抄在袖中,轻轻放在桌上:“好了,已经耽搁了这样久,该办正事了。”
秦惊羽嘻嘻笑道:“着急什么,让他多等会,反正我是睡够了的!”料定萧焰夺夜必在宸宫等候,她吃过午饭即是告知银翼,各自关在房里睡了半日,睡到天黑才起,精神那是好得不得了,也不必眼巴巴赶去,先在皇宫里逛个够!
两人在长廊里听雨赏花,磨蹭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往宸宫而去。
宸宫是皇后寝宫,照理应当很是繁华富贵,一路但见灰砖青瓦,红墙竹楼,清幽有余而华美不足,颇有些小家碧玉的韵味。
秦惊羽忍下心中疑惑,径直朝前走,殿堂倒也宽阔,灯火闪烁,映出廊前一道白衣胜雪的人影,清隽挺拔,却又如斯瘦削。
两人脚步声并未掩饰,那人听在耳中,含笑转身过来,正是萧焰。
“两位来得倒早。”
早?秦惊羽暗哼一声,此时己到丑时,称之为早,真是睁眼说瞎话!
以为谁都像他一样闲得发慌吗,大半夜不睡觉,跟个孤魂野鬼似的四处游荡?
没有理他,秦惊羽大踏步朝殿内走去,宫殿里花幔均巳挑起,铜鹤灯架上点着灯火,高低错落,风雨中确有几分温暖之意。
外殿内殿,一间间寝室走遍,除了几名被点了睡|岤的太监宫女,没见别的人影。
正要退出,忽见墙上一副人物丹青,不觉轻咦一声,停下脚步。
画上所给是一片花团锦簇围合下,一名锦衣少妇正在逗弄怀中婴孩,少妇端庄大方,温柔秀美,看向婴孩的目光里满含慈爱,而婴孩不过五六月大,咧嘴笑着,十分能嫩可爱,整幅画作形象鲜明,色彩浓郁,画风与大夏颇有不同,而画作的背景正是那风烟亭。
丹青题为母子图,左下方有一行小字:棠儿半岁留念。
秦惊羽怔了下,再看那落款,仅一个风字,而印章内俨然却是元昭两字。
风……兰风……元昭帝的名字……
而那锦衣少妇,眉眼异常熟悉,她竟是……
背后脚步声起,一个请朗的嗓音低声讲解:“西烈元昭市是位风雅之士,又起擅长丹青,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件画作……”
秦惊羽打断他的说话,急问道:“这妇人是?”
“是……”门外人影闪动,萧焰微顿一下,看向来人一字一顿道,“正是元昭帝之妻,西烈皇后,乐氏。”
秦惊羽啊的一声低呼,一掌拍向脑门:“我怎么这样糊涂?!”
自从石棺出来,她就只顾着洗刷银翼,虽然对那山庄里的皇后有众多疑虑,却压根没往这上面想!
想起那看向银翼的震惊眼神,以及那句莫名其妙的问话,还有两人之间的情感互动……笨啊,真是笨死了!
萧焰看着她的表情,再看看她身后的银翼,狭眸一闪:“你们已经见过她?”
秦惊羽没有回答,而是走近一步,仔细端详着画上的少妇,是她,就是她!
但是,若是此皇后就是彼皇后,那兰萨他岂不是……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萧焰笑了笑道:“兄终弟及,在西烈是很平常的
事情,而且并不仅仅限于皇位,甚至是……这宫中的一切。”
秦惊羽蹙起眉,听得他缓缓续道:“元昭帝驾崩之后,西烈皇后就病倒不起,有段日子还变得精神恍惚,最近几年才有好转,兰萨对地照顾得无微不至,为了给她治病,不惜招募天下名医,还多次派人去请穆神医出山来格鲁常驻,均遭拒绝……”
想请外公?秦惊羽暗地好笑,外公性情犹如闲云野鹤,一年有大半时日都在深山野林采草炼,每回有大事才来天京,又怎么会答应到遥远的西烈来?
如此想着,却也一心二用,倾听着他后面的话:“兰萨武将出身,外形英武出众,两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也是正常,据说因为顾及乐氏心情,他将后宫一干人等全部换血,虽保留了宸官,却只封其为夫人,这一称号直到年前平定叛乱,寻回失散的皇子兰棠之后才得以改变,终是册封皇后。”
秦惊羽听得笑道:“光是给后宫换血有什么用,他应当把一朝臣子全都换个干净!”
萧焰跟着一笑:“他倒是想,但是这二十年来仁义治国,勤政爱民的声名不都全部白费了?”想想又道,“至于那找回来的皇子兰棠,就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起初是被暴民推到阵前,与其说是起义领袖,倒不如说是精神寄托,然而起义被镇压之后,兰萨亲自前往天牢探望,与他一夜长谈,却来了个惊天剧变,从失散皇子一跃成为正统殿下……这一回兰萨大开杀戒,所有参与起义暴动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部处斩,却与他一贯执政风格不
符,倒有些像是杀人灭口。”
秦惊羽眯眼道:“你怀疑……这个兰棠不是真的?”
萧焰不答,眉眼弯起,薄唇一勾反问道:“你不也一样怀疑吗?”
秦惊羽瞥他一眼,冷然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焰笑道:“我毕竟早来了两个月,待在这皇宫里都快发霉了,自然要找点事情来做,你说是不是?”
“那为何要说给我们听?”
“因为……”他瞟了眼一言不发的银翼,轻笑道,“现在还不能说,以后再告诉你。”
秦惊羽懒得再问,拉起银翼就往外走,只听得萧焰在背后低唤:“哎,就这样走了么,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好歹我打探到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没走两步,又听得他喊道:“乐氏一直在天台山静养,兰萨已经三日前亲住迎接,预计明日一大早就要回宫,届时宫中守卫不会像现时这样松懈了。”
秦惊羽脚步稍顿,暗道难怪这几次宫中空虚无人,他鸠占鹊巢,行径倒似地主一般,原来是兰萨不在宫中,想必自己跟银翼抄小路,而对方却走官道,一来一去,刚好错过。
萧焰见她背影微滞,笑了笑又道:“明晚我会约兰萨父子饮酒谈事,没机会见面了,要不今晚留下来我们再好好聊聊?”
眼看两人头也不回,越走越远,他轻吁了口气,原本挺直的身躯骤然软倒,跌坐在地.竟是半晌爬不起来。
过了片刻,那黑衣人首领匆匆寻进殿来,一见他这般模样,一个箭步上前搀扶,声音微颤:“殿下,你何苦这样作贱自己?”
萧焰靠着他勉力站稳,笑着摆手:“我没事,只是站久了腿有点麻,你别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