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红妆下第2部分阅读
朕本红妆下 作者:rouzhaiwu
后带着他平安回到大夏——
这样的信念在心底愈发坚定。
晚饭过后,暮色尽染,哄了元熙睡下,她披了件外衣在身上,抱着只酒壶立在窗前,对着壶口慢慢饮起来。
虽说只是做戏,但是久而久之,居然爱上了这样的感觉,每天不喝一点,浑身都不自在。
天色还不算太黑,宫中各处却已经点起灯,窗外灯火点点,映照在平静的湖面上,宛如星子在银河中闪耀,说不出的幽美动人。
这样的景色,让她想起了天京城外的映日湖,想起当初众人热闹游湖的情景,想起自己乘坐小舟追踪二皇兄与兆翡颜,还想起……心口微微一痛,赶紧将思绪扯开,过去了,都过去了。
又喝了一口酒,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发呆,忽然见得五六条人影匆匆走近湖边,口中咕咕轻唤出声。
看来人着装,应该是皇宫中的宫女,一名年长,其余年少,此时正是伺候主子用膳时分,却不知她们到这湖堤上来做什么。
秦惊羽定了下神,仔细聆听,听得那几人一路走来,窃窃私语,声音随风传入耳中。
“怎么没看见呢?”
“真是怪了,二殿下寝宫没有,连这湖里也找不到,这墨玉跟红粉到底是飞到哪里去了?”
“回沈姑姑,我们也不知道啊,原本好好养在池子里的,从前二殿下没回来的时候,都是容郡主亲自照料,从来不让我们插手,它们的习性我们也不太清楚……”
“不知道,这是理由吗?现在二皇子妃指定要这对宝贝鸟儿送到皇子府去,说是她与二殿下从小一同养大的定情信物,要是这对宝贝鸟儿丢了,别说是你我,就是总管大人,都担不起这责任!还能者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啊!”
“是,姑姑。”
小宫女门惊若寒蝉,在堤岸上分散开去,沿着湖水四处找寻。
直到夜幕降临,才见她们垂头丧气从花坛树丛中钻出来,两手空空,原路返回。
人皆散去,冷月无声,湖面上一片静寂。
秦惊羽静静坐着,忽觉背后传来细微风声。
刚要转头,一张倒置放大的俊脸就那么突兀出现在面前,嘴巴咧得大大的,对她笑得春风得意:“媳妇我来了!”
程十三!
秦惊羽倒吸一口气,没见门口侍卫都加强守卫了吗,这个非常时期,他又来做什么?
程十三整个倒挂在梁上,生怕自己吓到了她,一声招呼过后,立马翻身跃下,将她拥了个满怀:“我跟你开玩笑呢,媳妇我好想你!”
“程十三,你疯了吗?”秦惊羽掰开他的手,眼睛警戒看向院落墙头,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天色还没黑透你怎么就来了,最近宫里防卫森严你不知道么,有人发现你的行踪没有?”
“媳妇你放心,以我的轻功在这南越皇宫那是来去自如,没人发现我,更没人抓得了我!”
“吹牛,你上次都把侍卫引到这里来了。”
“咳,那一回我是故意的,我看见那小子鬼鬼祟祟摸黑进来,想他肯定没安好心,所以略施小计,嘿嘿,我都不用动手,他就……”
听他提起林靖,秦惊羽心里微沉,没有说话。
程十三看着她的脸色,哼道:“怎么,你还对他的死过意不去啊?你就忘了他们是怎么害你的,要不是他们居心叵测,你和咱弟弟能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呆这样久?你被人下毒,吐了那么多血,身为金枝玉叶却过着囚犯的生活,你就心甘情愿?”
秦惊羽揉着额头,并不欲与他再深入这个问题:“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自然是来看你啊……”程十三嘟囔一句,手臂又揽了上来,关切道,“你这几日身体如何,那毒有没有再发作?”
“昨晚就发作了一回。”瞥见他骤然变色的脸,又道,“不过刚好萧冥给了我第三颗解药,我已经没事了。”
“真没事了?”程十三拉过她来,上下打量审视。
“我骗你做什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颗解药没服了,我想应该也快了。”等到服下那最后颗解药,希望那毒素尽解之时,也就是恢复自由之日。
程十三听得笑容满面:“太好了,媳妇,我这回来可是有好事情跟你说——”
秦惊羽被她的笑容弄得有丝莫名其妙,忽然想起夜里刺客之事,有丝了然:“昨晚是不是你带人来救我?”
程十三愣了下:“什么?”
看他愕然的表情不似作假,秦惊羽喃道:“怎么,你不知情?那会是谁呢?”
“你在说什么?昨晚有人来救你吗?”程十三面露疑惑,不解道,“据我所知,由于路上遇到阻碍,大夏使臣才刚过边境,应该没这样快到达苍岐啊。”
秦惊羽挑眉:“遇到阻碍?是怎么回事?”
程十三看了看她,如实道来:“具体我也说不太清楚,只听说使臣一行在经过边境云川大峡谷时,忽逢山上滚石,死伤无数,还阻断了道路,只能绕道而行,所以延误了行程……这肯定是有人暗地下绊子捣乱,不想让使臣进宫见那南越皇帝,商议送你和咱弟弟回国之事,说不定,就是萧氏兄弟想出来的鬼点子!”最后那句话,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秦惊羽着急问道:“可知汤丞相是否安好?”
程十三答道:“你放心,丞相只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
秦惊羽放下心来,想想又皱眉又道:“这是祸事,你却怎说是好事?”
程十三笑嘻嘻道:“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观察着她的脸色,软了口气,小心道,“是关于萧焰这厮的,你在宫里可能还不知道,昨天在他的皇子府跟那个容郡主成亲了,还……”
“还什么?”秦惊羽淡淡地问,他一心爆料,却不知道,自己当时就在那宴席之上,耳闻目睹整个婚礼的全部过程。
程十三诧异于她冷静的神色,对她漠然的态度又是不解又是欢喜,脱口道:“还洞了房的!”
秦惊羽轻笑,笑得身子发颤,指着他道:“好哇,你偷看?”
“算是吧,我昨晚守到他们熄灯后才走的,今日一早我还躲在暗处看,那萧焰牵着他的新娘子走出婚房,体贴得不得了!我不骗你,这是我亲眼所见,没有半点虚假!”程十三诅咒发誓地说。
秦惊羽笑着反问:“他成亲洞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我自然高兴,这样你才能认清他的真面目……”才能……对他死心。
程十三在心里补充一句,他说这些话可不算是添油加醋,而是实实在在的场景,他不否认,自己心里至此才一块大石落了地。
婚也结了,房也圆了,那个人再有本事,还能翻天不成?
“不用你说,我早就认清他的面目了。”秦惊羽说得清淡,忽然想起一事,转开话题急急问道:“对了,我上次让你帮我打探琅琊神剑的下落,可有什么进展?”
程十三脸色一黯,摇头道:“对不起媳妇,我在苍岐的朋友实在不多,有身份地位的几乎没有,那萧冥又是个阴险狡猾之人,几次跟踪都险些被他察觉,确不知他把剑藏在哪里了。”
秦惊羽吁口气,轻叹:“不能怪你,都是我的错。”当日匆匆出宫,随便将神剑藏在床榻上,才让萧焰有机可乘,偷了剑去献给他大哥。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她有心妥善放置,她寝宫那么大点地方,她又从不瞒他什么,藏在哪里他找不到?!
程十三最见不得她自责的神态,赶紧安慰:“一把剑而已,掉了就掉了,你别太担忧,只要人没事就好。”
“那不是一把剑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大夏的江山社稷,所以她必须要把剑找回来,一同带回大夏。
“媳妇你别忘了我那玉面狐狸名号的由来,除了采……嗯,我的妙手空空技法也是极好的,从来都没失过手,等救了你出去,我就是把南越皇宫掘地三尺,也要帮你把剑找回来!”
秦惊羽默然点头,还没开口,就见他在背后捣鼓一阵,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大布袋来,喜滋滋递到她面前:“怕你在这里太冷清不好玩,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是什么?”秦惊羽伸手去接,那布袋忽然蠕动了下,惊得她停步住手,“是活的?”
程十三将布袋打开,从里面抖出两团瑟瑟发抖的物事来,一手一只抓着,得意笑道:“我在那湖边草丛里捉到两只鸭子,颜色挺好看的,想到这屋后正好有个水池可以养,就给你带来了,你看喜不喜欢?”
他的意思是送给她当宠物吧?
只不过,他说是鸭子?
秦惊羽瞪着那艳丽的鸟羽,撇嘴道:“这是鸳鸯好不好……”
不错,正是一对鸳鸯,不仅翅膀和脚被细绳缚得紧紧的,就连鸟嘴都是绑住了,难怪一直没叫出声来。
鸳鸯……
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幕,那几名宫女在湖边寻找的,应该就是这一对鸳鸯吧?
墨玉,红粉,多好的名字!
——我当年在池里养了一对鸳鸯,如今应该也长大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现在二皇子妃指定要这对宝贝鸟儿送到皇子府去,说是她与二殿下从小一同养大的定情信物……
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
原来是他们的定情信物,那她留着做什么?
“我不要,你拿走。”下意识推开那举到跟前的鸟儿,转身的同时,那鸟脚上亮光一闪,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上面居然还拴了个小小的铜环,上面隐约刻有字迹,“这是什么?”
程十三显然是刚看到这个,不由愣住:“原来是有人豢养的么,我还以为是野生的鸭子……”
秦惊羽看着那铜环,眼力已经恢复的她,无须站在灯下,毫不费力就认出那几个小字。
鸳鸯于飞。焰。
程十三执烛过来,慢慢将这几字念出,忽然明白过来,一拍大腿道:“这是萧焰那厮养的!”
秦惊羽没有说话,轻轻将另一只的脚也扯过来,但见上面也是一行小字——
情深不弃。容。
如此特别的信物!
如此深情如斯的誓言!
如此痴心不改天荒地老的情侣!
“你没事吧?”耳边响起程十三担忧的声音。
“没事,谢谢你送来这个,我很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秦惊羽自哂而笑,她就是一个傻瓜,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傻瓜。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即便是骗,即便是在两人最要好的时候,他也没送过她任何信物,他的心思全在别人身上,她明白得迟,但是绝不是最晚。
笑声愈发高亢,声嘶力竭,她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念。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萧焰,总有一天他会后悔,会比她更痛……
卷四 爱恨情仇 第四十六章 不择手段
程十三叮嘱这个,关注那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秦惊羽淡淡应着,眼看天边微有亮光,赶紧催促几句, 将他推出房门去,并不忘提醒一句:“记得把鸳鸯放回原处。”
“知道了。”程十三很有些气闷,自己头一回送她礼物,却偏偏是那个人养的,还惹得心上人不快 ,真是该死!
跃下墙头,在暗色中飞速奔驰,待转出一条甬道,无意中朝侧旁一瞥,忽然停下脚步,径直过去, 将布袋随手甩进那藤蔓重重的灌木丛中,管它是死是活。
送回去?他可没那个闲心!
程十三一走,室内恢复安静,也冷清了许多。
秦惊羽清淡地笑,对于他的殷勤到来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当初对他的抵触与厌恶早已烟消云散,若 不是当年在百花楼误打误撞结识了他,如今身陷囹囫,处境更加孤单无助。
路人变成朋友,情侣变成仇敌,人生,就是这样变化多端。
转眼几日过去。
在这几天里,她从那窗口望出去,经常看见有宫女内侍在湖边轻唤寻找,心里有些奇怪,难道那对 鸳鸯送回去后没看牢,又给偷偷飞了出来?
渐渐的,湖边寻找的人失了踪影,多半已经找着了,给送去了皇子府。
不管找没找到,都不关她的事。
这段时日,她自觉身体好了很多,虽然每日酒喝得不少,但饭菜也没少吃,这质子府的伙食还算不 错,闲得发霉的时候就去院子里走走,活动下筋骨,除了体内隐含待发的毒素,她感觉自己和之前在大夏 也没什么两样。
静下心来,也学着打坐吐息,尝试感应琅琊神剑的气息,终是一无所获。
根据以前老师的说法,神剑能够认主,亦能够护主,最终达到人剑合一的无上境界。
想起先前在来南越的路上听到那一声剑鸣,她很肯定是琅琊神剑发出的,当时剑应该就在附近,她 人虽然昏迷,却能在心里强烈感觉到它的存在。
但是为何后来全然不觉了呢,到了苍岐之后,神剑就如石沉大海,全无踪迹。
想不出,萧冥用什么法子控制了神剑的意志,他究竟会将它藏在哪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气渐渐炎热,过来送饭打扫的侍女除却一身青色的春衫,换上了暗红的夏装 ,衣服一单薄,人都显得格外精神。
也有人给她送来了新衣,不过是几件颜色素净的长衫,衫子下方压着个红艳艳的小孩肚兜,绣着个 五毒的图案,倒也精致。
秦惊羽晃眼见得那图案有些眼熟,仿佛早前在明华宫里见过,不由心头一暖,趁着||乳|母来抱元熙喂 奶,微微施礼,轻声道谢:“元熙全靠你照顾……”
||乳|母低着头,仿若没听见一般往前走,只在擦身而过之际,无声低语:“你该谢的人不是我,是… …”
院门处风声微起,衣角闪动,似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冷冷看着这一切,秦惊羽只怔了一秒钟,立时 一掌推开||乳|母,拂袖将桌上的衣物挥落在地,并在上面狠狠踩上几脚,如此举动,成功止住||乳|母的后话, 惊道:“你做什么?”
“我是大夏皇太子,怎么能穿这样粗糙的衣服?你们真是狗眼看人低!”秦惊羽冷笑着,又踏上脚 去搅动几下,将小孩肚兜踢到衣物下方掩住,“狗奴才,凭你也想欺负我?真是笑话!”
||乳|母又惊又疑,抱着孩子没动,秦惊羽执起桌上的酒杯,一杯酒水直直朝她脸上泼了过去,酒水顺着她的 脸庞头发往下滴,连同元熙脸上都是。
“我……我没有……”||乳|母委屈得声音打颤,眼泪顿时凝在眼眶里。
“好了,下去吧。”
萧冥适时走进来,屏退了||乳|母,然后径直朝向秦惊羽而去。
“几日不见,这脾气还是不小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以为这还是在你的大夏皇宫吗?”
他的冷笑声响在跟前,秦惊羽抬起头来,看看他,又看看地上散落的衣服,咬唇道:“这些衣服太 差了,比太监穿的还不如……”
“嫌差?那你就穿着棉袍过夏天吧!”秦惊羽只觉得手腕一痛,随即被狠狠甩在地上,坐倒在一堆 衣物里,听得他在顶上不屑冷哼,“不知好歹!”
秦惊羽揉着摔痛的肩部没说话,看这架势,他应该没怀疑到||乳|母身上去,不由得放下心来。
面前人影晃动,看着他朝自己踏来一步,居高临下,唇角扯了扯,勾起一个深沉且邪魅的笑容来:“告诉 我,你想回大夏吗?”
秦惊羽愣住,一时搞不懂他问这话的动机,他又想做什么,希望听到怎样的答案,是,或者不是。
“我……自然是想的。”呐呐吐出一句,即是失了气焰,垂头不语。
“想回大夏还不容易,过来求我啊,好好求我,说不定我会心软答应的。”他的声音好似冰窖寒潭 ,明明是那么令人期冀的愿望,说出来却如冷水灌顶,无一不带着讽刺意味。
是啊,他恨她入骨,怎么可能好心放她回大夏!
不过又是一番戏弄罢了!
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便陪他做戏,把个落魄质子半真半假演到底。
秦惊羽笑了笑,作势拜倒,口中低念:“求冥殿下成全,让惊羽就此归国,殿下大恩,莫敢相忘! ”
“求求你,冥殿下!”
“求你——”
待拜到第三下,萧冥忽然仰天大笑,指着她道:“你就那么想回去,身为一国太子,竟然在人前如 此卑微行礼!你不觉得丢人吗?”
秦惊羽微微抬眸,喃道:“是你说的,我求你,你就放我回国……”
“我是说了,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而已,我并没有答应什么,不是吗?”萧冥对着她嘿嘿冷笑,“ 想回大夏是吧,可是时候还没到,我还没玩够怎么办?”
他就是这样,像猫戏耗子一般作弄她,并以此为乐。
作弄就作弄吧,这是他的地盘,他的天下,她莫敢不从。
见她脸上显出几分失望之色,萧冥低了声音,倏然发问:“我二弟最近来看过你吗?”
秦惊羽张了张嘴,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萧焰,于是摇头:“没有。”
“嗯,这也难怪,他新婚燕尔,佳人在怀,这是自然……他忘了你了,他不要你了,哈哈!”
秦惊羽无意识回应:“是。”
“他这样对你,没觉得恨他吗?”
自然是恨的,不是因被弃而生恨,而是因背叛而生恨,因恨而恨。
不过,她能控制,会尽力控制这样的情绪,保全自己,好好活着……
秦惊羽抿唇无言,萧冥没听得她的回答,又自顾自道:“最近他忙着陪容容回乡祭祖,确实不怎么 得空,不过你也不必难过,等他过两日回来,我就叫他过来瞧你,也算是对你行此大礼的一点回馈吧。”
他说得一本正经,听在她耳中,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秦惊羽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低眉顺目答应:“多谢冥殿下。”
“不用跟我客气。”萧冥调转目光,眼神投向屋中四壁,带着探究的神色里里外外到处瞧了个遍, 方才道,“自从那刺客死了之后,没人再来马蚤扰你吧?”
秦惊羽知道他说的是林靖,摇摇头道:“没有了。”萧焰大婚那晚有人闯进翠庭的事,他不说,她 自然也不会提起,就当是全不知情好了。
萧冥上下打量着她,有丝疑惑:“没想到你居然能杀了他……”
秦惊羽心里一个咯噔,这算是什么,秋后算账?
幸好早已想好说辞,急忙辩解道:“是他要先拔刀杀我的,我拼命挣扎,不知怎么那刀就捅到他身 上去了。”
“你认识他?”
“是,他是我老师韩易手下的书僮,却不知怎么到了南越来,还穿了这身衣服,说什么都是因为我 ,他被主子割下了耳朵,要杀了我雪耻……”含含糊糊说完那晚的经过,大摇其头,“实在太莫名其妙了 ,简直就是个疯子!”
萧冥不置可否,也不知是否认同这一理由,只淡道:“好了,你给我好好在这里待着,别起什么心思。”
“是,殿下。”
低着头,看他走到门口,忽又回头笑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他拖长了声调,慢慢道:“大夏派了使臣来,正在和我父皇商议放你们回去的 事,大夏愿以良驹五千,黄金万两,城池七座,两国世代修好的代价交换你们归国。”
秦惊羽听得一喜,汤伯裴这属乌龟的,终于还是来了。
但不知他向自己透露此事,是何用意?
还有,为了换回自己和元熙,父皇竟然低下身段要割让疆土,这对他而言,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心头又酸又涩,却不敢有半分表露,只望着他傻笑。
萧冥看着她咧嘴而笑,脸上现出欢喜激动的神情,哼了一声,漠然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父皇只答应 让你们当中的一人回去,这二选一的习题,你来决定吧。”
说罢,他抛下瞠目结舌的她,头也不回离开。
二选一……
她和元熙当中,只能有一人交换回大夏……
秦惊羽坐在元熙的小床边,看着那睡得香甜的小脸,情不自禁低笑。
萧冥,他以为她会因此很矛盾,很痛苦吗?
他错了。
这个题目一点都不用费心,自然是换元熙回去,别说是她现在中毒未解,就算她身体如常,也是同 样的答案。
元熙不是别人,是她血脉连心的嫡亲弟弟,她可以对任何人心狠,可以对任何人凉薄,却不能对她的亲人 漠视。
何况她也不是孤立无助,无奈等死,元熙回去后,父皇还会想办法的不是,还有潜伏在苍岐的程十 三……
只是,想着萧冥那多疑的性情,心里略为不安,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南越做出以上决定呢?
还有大夏的使臣一行,在释放哪名人质这一问题,会不会跟她达成一致?
困在这质子府中,她没法出去,也不知汤伯裴是否人在这南越宫中,见面不行,哪怕是悄悄送个信 也好啊!
至于这送信的人选,如若程十三不来,她却无计可施。
之前浑浑噩噩,不知天日,尚不觉得时间难过,如今有了故人的消息,却苦于相隔重重宫墙无法得 见,还得继续饮酒作乐,继续做戏,只觉得是度日如年。
在这南越皇宫,认识的人也不少,但是谁能帮她,谁又有勇气和身份来帮她?
那||乳|母倒是感觉不坏,也一直在善意照顾元熙,只不过那日被自己骂走之后,再来总是夹在几名侍女当中 ,匆匆来去,根本不予理会,更别说有单独说话之机,看来是被伤了心,不想再管她这档子闲事。
门前冷清,无人前来。
心思千回百转中又过得几日,感觉院门外的侍卫又增加了不少,众人进出都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形,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这天午睡,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闭目躺在榻上,却听得院外有人在轻声闲谈,声音压得极低,几 近耳语。
她凝神屏息,竖耳聆听,对话声便如细线般丝丝传入耳中。
“大殿下对这质子府频频加派人手,有这必要吗?”
“怎么没必要,殿下的决策莫非你还怀疑?!你还不知道吧,大夏使臣前日在寝室遇刺,听说那位 大人被捅了一刀,伤得不轻呢,还惊动了陛下……”
“真的?”
“嘘,小声点,此事绝对不能外传出去。”
“那是自然……嗯,有人来了!”
话声顿住,远处脚步声响起,有人朝院门走来,两队人马换防完毕,四周重归寂静。
秦惊羽想着话里的字句,心头一紧,顾不得许多,睁眼坐起。
汤伯裴被刺伤了?
一定是萧冥派人干的,他想做什么,暗下毒手,破坏谈判?
不行,她必须要想法阻止,绝对不能让他如意。
还没等她想出对策来,第二日清早,一队侍卫闯进了翠庭。
“你们做什么?”
秦惊羽抱着酒壶慢慢站起来,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殿下有令,近日宫中刺客潜入频繁,为保证两位质子的安全,小质子带去北宫,专人抚育。”那 为首之人肃然说完,没等她回答,他身后的人已经冲进内室,没一会就抱着元熙出来,元熙认生,吓得哇 哇大哭。
“住手,我弟弟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也很安全,他哪儿都不去!”秦惊羽扑过去阻拦,却被人扯住 手臂,动惮不得,听着元熙细碎的哭声,心都痛了,“住手!不准动我弟弟!我要见你们殿下,我要跟他 当面说清楚!”
“殿下事务繁忙,没空见质子,质子还是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那侍卫一句说完,抱着元熙朝人群后递了过去。
人群里走出来一人,一声不吭将元熙接过来,元熙到她手里,慢慢止住了哭声,破涕为笑。
秦惊羽看呆了,那人是元熙的||乳|母。
怎么回事?
“元熙,元熙回来……”她哽声叫着,但是没人理会,胳膊被按得紧紧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乳|母朝 自己投来一瞥,面无表情抱着元熙离开。
等人走远了,侍卫也松了手大步离去,听得院门哐当一声关上,秦惊羽啪的坐倒在地,心里憋屈得 想杀人。
萧冥他将自己和元熙分开,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他会不会……伤害元熙?
元熙走了,她的心更空了,整日奄奄,不思茶饭。
又或许,那第四次的发作又要来了。
“听到没有,我说,我要见我弟弟——”
收拾碗筷的侍女头也没抬,继续做事。
已经不知是多少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多少次被漠视。
这期间,不管是她威胁,吵闹,摔物,甚至拒食,结果都是一样,元熙一去不回,而她到最后还是 只能乖乖吃饭睡觉,拖垮了身体,更是于事无补。
事情是急不来的,只有一个字:忍。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过去。
五月间,天气似热还凉,白日里还是红火骄阳,汗流不止,一到傍晚天就阴下来,还起了大风,吹 得人遍体生寒。
秦惊羽披了件外衣在身上,一如既往望着窗外的湖面,想着汤伯裴的伤势,想着元熙的处境,心思 沉沉。
一大早就听得院外人声嘈杂,似乎有什么喜事,她听到什么大人小孩的,兴许是谁家媳妇有了身孕,到了 吃饭的时候,侍女疏离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带着喜上眉梢的笑意,不仅有酒,还加了菜,比往日丰盛许多 。
秦惊羽看在眼里,不禁问道:“敢问这位姐姐,外面有什么喜事吗?”
“确实是喜事,天大的喜事,不过殿下不准我们到处去讲。”侍女含糊说着,掩住嘴,却止不住眼 里的喜悦,匆匆走开了。
吃过饭,侍女收拾了离开,屋子里只剩她一人,空荡荡的。
捧着酒壶静静坐着,壶里还是满的,一口没动。
没人在,也不需要装样,酒壶于她,就是个演戏的道具,如今更成了一种慰藉之物,陪她度过这漫 长岁月。
也不知坐了多久,忽而手中一空,酒壶被人夺了过去。
“你就这样不顾惜自己吗?”
少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模样,将酒壶狠狠甩去墙角,然后双手环抱胸前,眼神复杂盯着她看:“这才 两个月时间,你看看你,又瘦了那么多!”
秦惊羽看着眼前英气十足的男性面孔,通过他,仿佛看到了他的同胞姐姐,两人气质全然不同,但 眉眼总有几分相似:“叶霁风,我是胖是瘦,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我也没想过再来管你的破事!”叶霁风生气低喝,他本来是进宫面圣,完毕后本 该径直出宫回府,天知道走着走着,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大门不敢走,只得翻墙而入,这脸都丢到东海 里去了!
秦惊羽淡淡一笑,随手一指道:“地方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门在那边,恕不远送,你走吧。 ”
叶霁风一听她这话就来气,非但不走,反而更近一步:“你就那么不待见我?一见面就赶人?”
秦惊羽懒得理会,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还想着他?还想着阿焰?他已经跟我姐姐成亲了,他不喜欢你,他从来爱的都是我姐姐 ,整个苍岐都知道……”
“我也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在借酒消愁,你看你这垂头丧气的鬼样子,你这是做给谁看, 阿焰他看不到,也不会理你的!”他抓住她的肩,不住摇晃,“你醒醒吧,别白费力气了!醒醒吧……”
“放开我!”秦惊羽气急,挣扎不脱,直接给了他一脚,正中胯下要害,“你看出来什么,你个白 痴,神经病,你什么都不懂!”
叶霁风大叫一声,痛得松开手,捂住那部位,蜷在地上直打颤:“你……你竟然踢我……踢那里… …疯子……”
秦惊羽冷冷看着他:“知道我是个疯子,你就不该来惹我。”
“该死……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吗……”叶霁风不住吸气喘气,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不容易才缓过 劲来,踉跄走到她面前,手掌高高举起,“你以为我不敢揍你吗?”
秦惊羽笑了笑:“你自然敢的。”
闭上眼,时间一秒一秒过着,却没有预想中的痛楚来临。
“算你狠!”叶霁风颓然放下手,一屁股挨着她坐下,心里打死也不肯承认,对着那张白玉般的脸 庞,他竟然下不了手。
疯了,他才是真的疯了……
秦惊羽看他一眼,眸底闪过一丝了然,低低地唤:“叶霁风。”
“什么?”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胡说!我才不会爱上你,我爱的是女人,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鬼人,瘦得没几两肉,我怎么会爱 上你,我呸,我就是爱上乞丐,爱上老妪,都不会爱你……”
看着他暴跳如雷,听得他诅咒否认,秦惊羽也不生气,只是望着他淡淡地笑,细语温软:“这么大 的人了,有胆子来看我,没胆子承认。”
“我……没有……”叶霁风一时语塞,被那样一双漆黑晶亮的美目凝视着,他忽然没了底气,这一 阵忙姐姐的婚事,忙娘亲的生辰,忙入朝为官的前程,他硬是将自己折腾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可是每晚入 睡前,老是漂浮在眼前挥之不散的人影,为何总是他……
秦惊羽低下头,心中暗叹,能够加以利用帮助自己的人,会是他么?
怪不得她卑鄙,只能怪他是南越人,还有那样的身份地位,还有在皇宫里任意来去的自由。
为了回归,为了报仇,她什么都不顾了……
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将头靠在他肩上,唇边扯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其实我是欢喜你来瞧我的,因为……我也喜欢你。”
卷四 爱恨情仇 第四十七章 此恨绵绵
秦惊羽觉得自己是疯了,被他们逼疯了。
疯子样的主动向叶霁风示爱,吓得他一把推开自己,扭头就走。
原以为就这样算了,谁知过得一夜一日过后,他又再次悄然潜入,面对她,又是忐忑,又是欢喜, 又是激动,劈头就问:“你昨日说的那句话,可是真的?”
于是乎,顺水推舟,半推半就,她靠在叶霁风身上,任由他搂着她,狂热地亲吻。
萧焰,他背叛在先,伤害至此,便怪不得她无情绝义,拉他的小舅子下水!
夕阳西下,湖水染上一层金边,闪闪生光。
她坐在窗前,看着那窗外美景,一双男子手臂从背后揽过来,两人紧密依偎。
“你……当真喜欢我?”耳边传来叶霁风的低声询问,不甚确定。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这样的问题,他从黄昏问到夜幕降临,还不知疲惫。
“怎么,你不相信?”
她不答反问,引得他涨红了俊脸,拉着她的手急道:“我不是不相信,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我以 为你对阿焰还……”
“别提他!”秦惊羽面色一整,正色道,“都是以前我糊涂了,错信了他。从今以后他是他,我是 我,我不想跟他再有任何关系。”
见他沉默不语,秦惊羽叹道:“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你走吧,以后也别来了。”边说边是 作势起身。
叶霁风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搂着那柔软的身子哪舍得放手,赶紧按住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你是大夏质子,又是……嗯,有些麻烦……”
秦惊羽看着他的脸色,揣测着他的心思,轻笑道:“也是,以你的家世,就算我不是大夏人,你家 人也绝不会同意你跟我好。”
叶霁风见得她眸底那一抹落寞之色,心头一热,忍不住揽她入怀:“别想得太多,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跟 我的家人没有关系。”生平第一回喜欢一个人,居然是名男子,所以他一直不承认,一直在抗拒,可是抗 拒无效,他用了两个月时间来证明,他日思夜想,实在无能为力,没法不对他动心。
男子就男子,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在一起开心就行!
“但你是家中独子,将来传承子嗣,开枝散叶……”
叶霁风打断她的话道:“我还有姐姐,他们可以多生些孩子,以后我去跟阿焰说,过继一个给叶家 ,也未尝不可。”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面上隐有几分喜色。
“你不介意我跟你那姐夫,我们以前很要好的……”语气是惴惴不安,她心底却在冷笑,能挑起两 人之间的矛盾,那是最好!
叶霁风愣了下,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笑道:“我当然介意,所以你今后要对我更好!”以前是以 前,现在是现在,至于将来如何……到时候再说吧。
秦惊羽低着头没说话,表情似嗔还羞,叶霁风抚着她的头发,把头靠在她的颈窝处,嗅着那丝丝清 淡的香气,觉得无比满足。
许久,才听得她一声叹息:“但是叶霁风,我现在在这质子府,哪儿也去不了,而且我们的身份是 对立的,这些事情,也就是说说罢了。”
心底有淡淡的自责,这少年对己倒是直率爽朗,真心实意,只可惜……她却是在揣着私心利用他!
但是如果现在回头,她不会允许,只能坚持走下去,无论对错……
“你别担心,大夏使臣已经跟陛下见面,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国了。”叶霁风的声音里有 着些许惆怅,“等你回到大夏,我便不能像现在时常跟你见面,你到时候还会记得我么?”
“怎么会不记得你?”秦惊羽捏了捏他的脸,笑嘻嘻道,“这还不简单,若是两国重修旧好,你可 以到大夏来看我啊,天京比起苍岐那是另一番风情,到时候我陪你去登落月山,游映日湖……”
说到这两处熟悉的景致,眼底闪过一丝萧瑟,立时掩住,换上一副忧心神色:“只不过,我不见得 能回去,我听冥殿下说,你们皇帝只答应在我和我弟弟当中放一人回国,若是如此,自然是我留下来,让 我弟弟先回去。”
叶霁风听得直觉一喜,立时又暗骂自己想法龌龊,安慰她道:“其实你在这里也挺好的,有吃有住 ,就是不太自由,不过也不打紧,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等过些时日,大夏那边总会再来人接你回去。”
秦惊羽点头道:“我也知道,可是我舍不得跟我弟弟分开,他被冥殿下带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声音渐渐低下去。
叶霁风无奈轻叹:“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回去想法帮你打听好不好?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弟弟那 么小,殿下是做大事的人,声名在外,总不会为难一个小孩子的。”
秦惊羽在心里冷笑一声,不会为难元熙?萧冥可不是他想象中那般仁慈!
一想到元熙,心都揪成了一团。
叶霁风看她脸色不好,赶紧又安慰道:“这事还没最后定下来,据我所知,大夏使臣忽染重病,太 医诊断过后说了,须得静养休息一阵,所以这谈判短时间内没法再继续进行。”
她想问的话被他主动说出来,只是换了套说辞,想必这便是南越对外公布的说法罢,至于真相,她 更多相信那日无心听来的话。
谈判无限期延后,绝对不是件好事情,她就怕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