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红妆下第1部分阅读
朕本红妆下 作者:rouzhaiwu
《朕本红妆》作者:央央【完结+番外】【下】
爱恨情仇 第四十三章 姻缘既定
刚将元熙放回原处,就听得轰隆一声,房门被人猛然撞开,几道人影冲了进来,腰佩兵器,手持灯笼,均是宫中侍卫的装扮。
“卑职守护不力,让质子受惊了!质子可曾受伤?”那为首之人上前一步问道。
秦惊羽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人,以及那张没法辨认的脸,就像吓傻了一般,半晌才轻轻摇头:“我没事,只是他……”手中紧攥着那封信,瞥见众人疑惑的眼光,颤声道,“这刺客闯进来乱翻东西,手里还有武器,不知怎么的发疯了一般自残,我推他,那刀就捅到他心窝里去了……我不是故意要杀人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快找太医看看他!”
一名侍卫蹲下身去,查探了下林靖的鼻息,又将他眼皮翻起来看了看,朝那侍卫首领点头道:“他死了。”
闻听此言,秦惊羽张大了嘴,砰的坐倒在床上,喃道:“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闯进来的,你别变鬼来报复我……”
那人再翻检一番,回道:“身上并无特别之处,也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事,只有这匕首……”
匕首看起来倒是精光闪耀,不过也没有任何标识,只要有钱,这样的短匕哪里都能买到,却也不足为奇。
侍卫首领看她一眼,安抚道:“质子不必害怕,这尸身我们马上就清理,请质子去别的房间歇息吧。”
“有劳各位。”
秦惊羽点点头,有气无力道了谢,脚步虚软,抱起元熙在侍卫的护送下去了别屋,却哪里还睡得着。
等了许久,才听得众人脚步声远去,她将元熙安置好,自己又悄然返回,看到屋里的凌乱已经收拾好,地上的血渍也被擦得干干净净,若不是袖中还攥着那封信,真怀疑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林靖,他真的死了吗?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值得他不惜以死相逼,也要求她看信?!
带着满腹疑虑关好门窗,连布帘都拉上了,点着了烛火,默默看着那封信,上面星星点点尽是血渍,像是在控诉着她之前的冷血无情。
她冷血吗?
闭上眼苦笑,最近的所作所为,好似是这么回事。
那么要不要看信呢?
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小声嚷叫着,看吧,看吧,拆开看吧……
从袖中掏出信函来,手指捏紧,她告诉自己,只是一封信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就算是有阴谋,他也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不是吗?她倒要看看,他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招!
秦惊羽一咬牙,就要拆信,忽然一只手伸过来,闪电般将信抓了过去。
“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听得那久违的熟悉声音,秦惊羽惊得呆住,眼眶顿时发热:“十三?”
她是不是听错了?
想外援想得太多了,以至于产生幻听了吗?
在这南越皇宫,她怎么会听见程十三的声音?
“早知道你想我想得哭,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该高点潜进来找你……”男子温暖的胸怀包裹住她,带着一丝戏谑一丝感伤,凑在她耳边低道,“媳妇,我好想你!”
“十三,真的是你?!”秦惊羽喜极而泣。
“是我,当然是我!”数日不见,他看起来瘦了不少,面上却是神采奕奕,桃花眼亮晶晶的,满是重逢的喜悦。
秦惊羽定了定神,赶紧将门窗再仔细检查一遍,又凝神听了下院外的动静,方才转过身来,低低问道:“你怎么到这皇宫里来了?”
“我来南越有段时日了,萧氏兄弟防卫得紧,我今晚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进来,方才还险些被发现,幸好有那个替死鬼做挡箭牌……”
“替死鬼?”秦惊羽愣了下,立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林靖,原来那些侍卫看到的黑影不是林靖,是他……
是他故意引来侍卫,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林靖身上来,然后自己再趁乱进入,若非如此,林靖也不会死,真是有些冤……
“干嘛这样的眼神看我?对于萧焰的手下,你难道还会心软同情不成?你忘了咱弟弟是怎么被掳出宫来的?”程十三大言不惭地说,自动拉近两人关系,“别想他了,来,让我好生看看,你这段日子过得怎样?他们有没有打你虐待你?”
是啊,如若林靖所说的是真的,他便是传递情报掳走元熙的从犯,没什么好同情。
秦惊羽收敛了眼神,任着他拉着自己转了个圈,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个遍:“我没事,我在这里过得还算好,没人为难我。”
秦惊羽笑了笑,满不在乎道:“还没最后解除,据说还有两次药,我想他们会给我的。”若她死在南越皇宫,父皇那里绝不会善罢甘休,萧冥不会那么蠢的。
程十三点点头,目光落下手里的信封上,奇道:“这个是什么?”
秦惊羽咬唇:“是萧焰派他给我送的信。”说着欲要伸手去接,不想他一个闪身避过,竟是扑了个空。
“你还有没有脑子?他这样害你,你还有相信他吗?”程十三扬着信函,朝她劈头低骂,“不就是仗着肚子里的墨水多吗,写几句甜言蜜语,你就对他心软了吗?你难道忘了你以前是怎么被他欺骗的?难道忘了他做的那些坏事?”
秦惊羽听得苦笑,揉着额头道:“我没忘啊,那信,也许不是甜言蜜语,是有别的事情……”
“我说是就是!”程十三急急喊着,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掩饰道,“他能骗你一次两次,就能骗你很多次。刚才的事情我都看见了,他手下说不定就是假死,是演场苦肉戏让你动心,你可千万要坚持!”
连他也觉得是苦肉戏,那么,应该真的是了……
秦惊羽叹口气,眸光一闪,倏然见得他将信函凑到火烛上,不由低叫:“你做什么?”
“我这就把信烧了,免得你看了又再胡思乱想。”程十三看着她作诗欲抬的手,侧了下身,皱眉道,“你是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我进宫这一路可是听说他明日就要与那什么容郡主订婚,南越皇帝还专门为他拨了座皇子府邸,以作典礼之用呢!”
“当然不是!”
秦惊羽否认得极快,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不是订婚,是结婚。”缩了缩手,好不容易控制住要将信函夺回的念想,就让他烧吧,烧了也好,也彻底断了她心中的不甘,只是那信函上燃起的火光,生生刺痛了她的眼。
没什么可惜的,烧吧,连同她的感情她的心,都一同烧了吧……
“我怎么听说是订婚……”程十三自言自语着,寿司动作没停,带着丝报复的笑容将信函一点点烧成灰烬,“是结婚当然更好,他有了自己的媳妇,以后就不能再来跟我抢你了。”
“你得瑟什么,如今我在别人眼里那就是棵草,也就你才傻乎乎当成是宝。”
“你是我媳妇,我自然把你当宝。”程十三拍了拍手,屋里碎灰飞舞,片片成蝶。
看着那点点碎屑,秦惊羽压下怪异的心思,勉强一笑:“少废话了,你来一次也不容易,给我说说大夏那边的情况吧。”
要知道这南越皇宫戒备森严,他一个人可以凭不凡的轻功来去自如,可是带上她这个累赘则是另当别论,再说还有她体内的毒,还有元熙……不指望他能救她出去,但是能听到大夏家人的只字片语也好啊。
程十三轻咳一声道:“也没什么,我赶去天京的时候,正好遇到雷大将军的军队,费了一番劲才让他相信,由他带去见了你父皇,告知了你的下落。你父皇一方面派出使臣前来商议谈判,另一方面军队也在两国边境集结,我想着早点来见你,就没和他们同行。”
“使臣是谁?”
“据说是丞相汤伯裴。”
“嗯,汤丞相为人谨慎,倒是不二人选。”秦惊羽听得点头,又急着问道,“我母妃呢,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穆妃娘娘我没见着,不过没听说有什么事,知道了你们的确切下落,你父皇放心不少。”程十三含糊说着,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等到大夏使臣一到,明里暗里双管齐下,一定能把你们救回去的。”
秦惊羽瞟他一眼:“十三你发誓没有骗我?”
“当然没有。”程十三举起手来,“我骗谁都不骗我媳妇!”
“你要是胆敢骗我,我就跟你绝交,一辈子不见面!你说啊!发誓啊!”
一听她这样说,程十三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哀怨拉了拉她的手,可怜兮兮道:“媳妇这誓言太毒了,你换个行不,比如咒我走在路上被马车撞,或者被石头砸之类的……”马车来了可以躲,石头砸下可以挡,可是她这又是绝交又是一辈子不见面,那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我就知道你在说谎!”秦惊羽咬着唇,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你说吧,我母妃到底怎么了?”父皇是一国之君,又不知道她的女子身份,遇事自然镇定,可是母妃不同,儿女尽数被掳去敌对国,她一旦知晓,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
见惯了她的强势,忽然看到这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程十三心都揪紧了,急急道:“你别这又,我说还不行吗?你母妃只是这阵哭得太多,眼睛出了点问题,你外公是神医你还怕什么,自然会治好的。”
秦惊羽心头一痛,不敢问出那个字来,只低喃道:“我外公没在天京,他老人家云游四方,尚不知什么时候才出现,你又不是不知道……”
“太医说了问题不大,是忧心所致,你父皇在大夏每一座城池都贴了皇榜,寻求名医治疗穆妃眼疾,你外公再是云游,总会看到的。”程十三也不敢多说,几句就住了口,生怕自己越说越露馅。
看他神情,秦惊羽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忍住担忧,也不再多问,看了下窗外的天色便道:“时候不早了,你快趁天还没亮,尽早出宫去。”
程十三拥着她没动,恋恋不舍道:“还早的,我再陪你说说话。”
秦惊羽微蹙眉头,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乖,听话。”
“我听话,可是媳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想见到你,我这一路过来连睡觉都是在马背上……”
“十三,我明白你对我好。”秦惊羽叹气道,“你听我说,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我还等着你下回来探我,还等着解毒之后,你来带我和元熙回大夏。”
程十三听得心花怒放,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你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家了。”
“好,你小心些,记住探听大夏使臣的消息。”
“我记住了媳妇!”程十三答得干脆,凑脸过来,在她面颊上狠狠亲一口,“媳妇你自己保重,我走了哦——”
脸上余温尚在,他人已经窜出去老远,从窗口跃出,瞬间消失在夜幕中。
秦惊羽抚着被亲的地方,心底涌出一丝暖意。
现在自己能倚靠的,只有他了……
没有再睡,而是静静坐在床上,漆黑而空洞的房间,一如她渐渐沉寂的心。
等待天明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寂寞啊。
母妃在明华宫中,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呢,她的眼睛,外公能治好吧……
东方欲晓,有晨曦之光透过窗缝射进来,眼皮跳了下,她转动僵直的颈项,忽然笑了。
对了,今日就是初八,是他大婚的日子呢。
可惜她的身份是囚犯,没法前往道贺,实在是遗憾。
揉着发胀生疼的额角,她悠悠地想,好似很久以前跟他讨论过成亲的问题,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呢,原话已经不记得,只说他对婚礼不祈求太热闹,简简单单就好,最主要是双方师长家人都在,共同见证,定下一生。
当时她还想着要暗中派出人手,把他失散的家人找到,届时给他一个惊喜,却不想,他的家人都好好的,根本就不需要,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送饭送酒的宫女来过了,||乳|母也来过了,打扫的仆妇也来过了,她浑然不觉,就那么静静坐着,自斟自饮,慢吞吞咽下一口又一口。
不知道坐了多久,喝了多少,想了多少,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慢得像她此刻的心跳,许久许久才跳动一下,又似乎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已经是夕阳落下,暮色苍茫。
真好,这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秦惊羽淡淡笑着,又举起酒壶,饮尽一大口,酒水咽进腹中,喉间胸口火辣辣的,烧心的疼,忽然听得外间一丝声响,她似是未觉,过了很久才慢慢抬头。
“你倒是好雅兴!”
房门洞开,萧冥头戴玉冠,身着绛紫锦服立在门口,俊美而邪魅,异样得意,只是那眼神却冷得刺骨:“难道是知道我二弟今日成亲,关在屋里借酒消愁?”
秦惊羽哂笑,顺着他的话:“是啊,这没良心的,说舍就舍了,有了新人忘旧人……”
“他跟容容相识相恋在前,有那么多年的感情,照理说你才是新人吧。”萧冥看着她微沉的脸色,冷声嗤笑,“看来你还没死心呢,那好吧,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耳闻目见,你也好尽早断了这念想!”
秦惊羽摇头:“冥殿下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哪儿也不想去。”
萧冥逼近一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眼露厉色:“由不得你想不想,跟我去!”
“放开,我还没吃晚饭,还有我弟弟,他一个人在屋里……”秦惊羽被他拖着,跌跌撞撞往前走,边走边央求,“我真不想出门,我这样子会给殿下丢脸的,让我留在翠庭好不好?”
“这样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缺席呢?老实跟我走吧!”
他的手扣得那么紧,力道那么大,她根本没法挣脱,又不敢惹怒他,给自己招来麻烦,只得软下口气问道:“我去还不行吗?只是,我们要去哪里?”
萧冥盯着她看了半天,眸色深浓,似笑非笑,终于缓慢说出目的地。
“去皇子府,这会过去,还赶得上参加阿焰的婚礼。”
秦惊羽面上轻笑点头,心中却是翻腾汹涌,不能自已。
参加……他的婚礼……
他是真的……要结婚了……
爱恨情仇 第四十四章 大婚之夜
出宫之前,萧冥带她先去了离翠庭不远的一处廊楼。
“不是去皇子府么,这是哪里?”被他推进门,秦惊羽看着室内黯淡的光线与肃立的人影,忍不住问。
萧冥立在门外,朝她身上瞥来一眼,冷道:“不用着急,先给你换身行头,毕竟是去赴宴,而不是捣乱。”
秦惊羽慢吞吞进了门,立时有内侍送上衣帽,结果一看,也就是套寻常见过的随从装束,心里有些疑惑,他难道是想把自己打扮成他的属下,在婚礼现场当众羞辱?
那内侍见她站着没动,小心问道:“质子可是要人服侍着装?”
秦惊羽摇了摇头:“不用。”
如今人在南越,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比较好,不就是换一套衣服么,只要不打赤膊就行。
想通了这一点,当下扯去了身上揉皱的袍子,胡乱把新衣套上,衣服想必是拿最小的号,只是她最近瘦了很多,穿在身上,愈显宽松,不过也只能这样了,用腰带一裹,勉强过关。
那内侍帮她弄好发髻,到处审视整理好了,这才带她出去。
萧冥已经等得不耐,见他们出来,冷冷投来一眼,径直往前走,一队侍卫簇拥着他离去。
秦惊羽被那内侍推着小步跟上,随一行人穿过长廊甬道,急匆匆来到宫门处,一辆马车已经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车夫正站在车下焦急张望,一见他们过来,赶紧行礼。
“殿下,时辰快到了!”
“我知道,这就出发。”
萧冥一挥手,自己率先跳上车去,并将秦惊羽一把扯了上来。
车帘放下,秦惊羽还没坐好,马车已经起步,朝宫外疾驰而去。
啪的一声,一只木匣落在她脚边的车板上。
“拿去戴在脸上。”萧冥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命令道。
秦惊羽没有说话,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样黄黄白白的物事,极薄的一片,摸起来还有些湿润。
看着那形状,想着方才萧冥说的话,有些反应过来,这是张人皮面具。
他竟然让她戴着人皮面具去参加婚宴——
是了,他们南越皇室对这桩婚事如此看重,就算是要羞辱她,折磨她,打击她,也断不会拿这等大事来开玩笑,所以她就算是能够到场,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更不可能去搞破坏!
人皮面具……
有了这个东西,萧焰也不会知道,他的婚礼,她是去了的……
呵呵,他大喜的日子,她怎么能不去呢?自然是要光临现场,亲眼看到他的大婚之喜。
秦惊羽笑了笑,取出面具,缓缓戴上,再一点点抚平。
青光一闪,一面铜镜凑到她面前。
镜中映出一张清秀平淡的男性面孔,神态生硬,丝毫看不出原先绝美的五官,就连那双眼,也是细小了许多,再无素日的漆黑墨色,潋滟波光。
秦惊羽摸着自己陌上的面容,感觉到脸上水分流失,下巴与发际的接缝处如同生了根一般,听得他淡淡道:“这药水是特制的,戴上去要两个时辰之后才能摘下来,你别生掰硬扯,免得撕坏了这张用来媚人的脸。”
两个时辰,差不多就是婚宴的时间,他倒是算计得很好。
“这面具做得不错,就是丑了些。”秦惊羽垂下眼睫,想了想,又低声喃道,“那里有酒喝吗?”
萧冥哼了一声,语气不屑:“自然是有的。”
“那就好。”
秦惊羽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掀开一角车帘瞧着窗外的街景,街道上人来人往,颇有些热闹,等到马车转过一个巷口,就见人群都潮水般朝一个方向涌去,欢声雷动,有人叫道:“殿下大婚,赋值连绵!”
人群里有人退出来,看起来像是一大家子,怀里鼓鼓涨涨的,脸上喜出望外,不知在高兴什么。
仿佛看出她的不解,萧冥出声解释:“今日是二弟大婚之喜,苍岐城里各个街口都在派发喜米喜钱,老百姓比自家婚娶还要欢喜。”
秦惊羽点头笑道:“下回冥殿下娶亲,一定比今日更热闹。”
萧冥扯了扯唇角:“我两年前就娶了皇子妃了。”
“是么?”秦惊羽张了张嘴,讪笑,“没事,你还可以多娶几个的。”
萧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神里带着丝探究之色,似乎有些惊诧于她的平静漠视,却也不再说什么,任凭她对窗外探来看去。
马车又行了一会,锣鼓喧闹声越来越响,道路两旁人也是越来越多,全靠前方侍卫快马开道,这才勉强通过,最后在一处高大华美的府门处停了下来。
秦惊羽随萧冥下了车,只见门里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客人多不胜数,不时有侍女仆妇忙碌来去,一派繁华喜庆的景象。
还没他进门,迎面冲出来一名粉衣少女,提着裙摆,对着萧冥直嚷:“大哥,你怎么才来,娘还直念叨你呢,二哥的婚礼就要开始了!”正是之前险些与她动武的小公主萧茉。
“着急什么,赶早不如赶巧。”萧冥摸了下萧茉的头发,啧啧赞道,“今日茉儿真漂亮,小风呢,被你迷倒了吧?”
“他?”萧茉撇嘴道,面露怨色,“他一直陪着容姐姐说话,都没怎么理我。”
“小风跟容容感情一向很好,容容嫁人,他当然舍不得,就像我和你二哥,你以后要是嫁去叶府,我们也会舍不得的。”
“谁说我要嫁去叶府?我才不嫁他呢!”萧茉涨红了脸,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走。
“好了,别生气,大哥跟你开玩笑的。”萧冥边笑边道,见她跑远了,回头看了下面无表情的秦惊羽,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冷声警告,“跟着我寸步不离,也不准跟人说话,知道吗?否则回去我会让你们兄弟俩好看!”
秦惊羽看了看四周随行的侍卫,默默跟他踏进门去。
“殿下终于来了!陛下和皇后已经就位,请殿下赶紧过去!”
见他们进门,一名内侍急急过来行礼,而后领着他们穿过花园,直奔喜堂方向。
喜堂内朱红遍地,灯火通明,左右两边的食案前已经坐了不少人,看那衣饰穿戴,应该都是南越的王公贵族,中间空出一条通道,直通主席,主席上坐着一对雍容华贵的中年夫妇,右首是南越皇帝萧远山,左首则是萧氏兄妹的生母柳皇后。
两人面带笑容,喁喁私语,没有半分架子,底下的大臣贵妇们也是随意饮酒,畅谈说笑。
秦惊羽眼光一转,注意到主席稍下位置还坐着一名锦衣贵妃,年过四旬,相貌秀丽,面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眉眼看着倒是有几分熟悉,不用说,定是萧焰的准岳母叶夫人。
看着她,不由得又想起今日婚礼的女主角叶容容来,清丽的相貌,温柔的性情,大度的举止,如此佳人,难怪萧焰他会多年深藏在心,念念不忘,这郡主配皇子,佳偶天成,是在登对……
正想得入神,前方身影一矮,萧冥找了座位坐下,顺便将她也扯了过去。
“大哥怎么才来?”他身边的女子转过头来,却是一身绿衣的萧月,蹙眉低道,“方才娘到处找你呢。”
“宫里有点事情耽搁了……对了,你可知娘找我什么事?”
“好像是为了二哥的事情,二哥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谁叫都不理,险些延误婚礼……”
萧冥听得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在跟我闹脾气,不用担心,会想通的。”
萧月点头道:“这倒是,二哥也就待了那么一会,自己打开门出来了。”
萧冥笑笑,面上一副笃定的神情,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得有人扯开喉咙高声道:“吉时已到,请新人入席!”
鼓乐声顿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通道尽头。
她不想看,不愿看,可是眼睛却不争气地抬起看了过去,只见一大群侍女宫人围合下,一男一女身着吉服,缡带相结,手指相牵,缓缓走上前来。
这还是她来此异世,第一回参加皇室婚礼,也是第一回看见他穿这样贵气华美的服饰。
与她想象中的大红锦袍不符,南越的新郎装是红黑相间的颜色,一身正红,胸襟领口和腰带处则是玄黑,衣袖衣摆处还绣有金边图纹,头上戴着镶着火红翎羽的高冠,再配上他俊秀儒雅的面容,颀长挺拔的身材,在人堆里十分扎眼,犹如鹤立鸡群,风采翩翩。
而新娘叶容容也是一身红黑相间的喜服,颜色与款式与他的衣装都有些类似,裙摆很长,逶迤如浪,由两名童男童女托着随行,发髻高耸,一层大红的薄纱从头顶罩下来,一直垂到胸前,四周灯光辉映下,头发上的金饰宝珠光芒璀璨,垂下的流苏相互碰撞,叮当作响,清丽妆容在薄纱下隐约可见,每一步都走得窈窕生姿,款款如莲。
许是裙摆太长,她的脚步走得很轻柔,但有好几次都险险被绊住,幸好有他在,每一次都轻手相扶,携了同行。
他小心翼翼牵着她,唇边仍是一抹温柔似水的笑容,那么深情,那么专注,那么开心,也那么直逼人眼,直刺人心。
曾几何时,他也那么牵着自己的手,体贴入微,呵护备至,而此时此刻,他手中牵的是别人的手,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她,再无旁人。
新人入场,掌声如雷,众人面上都带着真诚的笑容,高声恭贺,主席下首的叶夫人更是频频拭泪,感动非常。
木讷看着这温馨喜悦的一幕,秦惊羽直觉去揉眼,却发现双眼干涩,什么都没有。
没有了,没有了眼泪,也没有心伤,什么都没有,只有麻木,只有空洞,只有无所谓。
掌声一阵又一阵响起,她指甲掐着掌心,振作精神看着他们牵手走近,看着他白净地近乎病色的脸庞,看着他略显瘦削却从容笔直的身姿,看着他与新娘一同在主席下拜倒,按照南越的礼仪一步步完成这大婚的仪式。
整个过程,秦惊羽都是目不转睛看着,仿佛要将那一道身影铭刻在心,然后,生生剜去,管他是怨是痛,管他血肉模糊。
之前她是不想来,可是现在她发现她错了,她应该来,她必须亲眼目睹这一切。
要知道,有些伤口是不会自己痊愈的,必须要强忍了痛去除里面的毒汁,挖掉其中的腐肉,让它流出新鲜的血液,长出新鲜的肌理,然后才能重获健康。
她不怕痛,也够心狠。
所以,她会好起来,一定会的……
“看着我二弟成亲,心里不好受吧?”热乎乎的气息吹在耳边,不知何时萧冥站在了身边,端着酒杯,似笑非笑。
“呵呵,还好啊。”她满不在乎地笑,双眼盯着他的酒杯,一瞬不眨。
萧冥会意,酒杯朝她晃了晃:“想喝酒是吗?不过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随从,可不能在这喜堂上和,回去翠庭,我让你喝个够!”
“多谢殿下,一言为定。”秦惊羽转过头,目光再次投向场内。
大婚礼毕,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则是留在喜堂,一桌一桌敬酒行礼。
眼见萧焰先去敬过主席,又朝贵宾席位走来,秦惊羽脚下微动,衣袖就被人按住。
“就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萧冥的声音冰冷得没有半丝温度。
“我没想走,就是腿站得有点麻。”秦惊羽在心里叹气,他盯自己盯得这样紧,想趁人多开溜的机会几乎为零,再说,元熙还在宫里,她也没法走开。
敬酒敬到这一桌,萧焰刚一站定,萧冥就朝他先行举杯祝贺:“恭喜二弟得此良配!”
“月儿祝二哥二嫂新婚愉快!”萧月在旁,也跟着低声贺喜。
萧焰朝萧月笑了笑,目光转过来看萧冥一眼,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微笑淡淡:“多谢大哥的厚礼。”
萧冥手掌拍上他的肩,笑道:“跟自家大哥客气什么,大哥是真心诚意替你高兴,改日我们约时间再喝酒议事。容容是个好女孩,你答应我的事,希望你莫要忘记。
“是,我能娶到容容,是我的福气,我自然会善待她。”萧焰扯了下唇角,有些心不在焉,抬步欲走,忽又停住,眼光在萧冥背后的秦惊羽身上打了个转,眸底似乎有一丝异色闪过,轻声道,“这位兄弟是新进宫的么,看起来有些面善……”
秦惊羽一动不动,只是垂眸站着,忽然觉得好笑,不知不觉扯动了唇角。
他笑,她也笑,,两人相互凝望,目光触及,她心知肚明,他却全然不察。
最熟悉的陌生人……
曾经耳鬓厮磨,温柔缠绵;如今相见不识,争如不见;以后,自然再无瓜葛,从此陌路。
“面善是么?”萧冥打了个哈哈,身躯晃了晃,有意无意挡在她身前,“我新提拔的侍卫,今日带他来见见世面,他……”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箭步过来的人影打断:“阿焰,呃,姐夫,来,我敬你!”
“小风,等等我!”萧茉也跟着那人过来,站在他身边。
萧焰眸光一闪,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没有说话,叶霁风举杯又道:“我姐姐从小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一定要待我姐姐好,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你!”
“是啊,二哥你要是对容容姐不好,我也饶不了你!”萧茉也在一旁帮腔。
见他不答,叶霁风急了,握住他的手臂道:“我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固执,待你的一片心世间少有……她盼了那么多年得心愿终于得偿,你一定要保证好好对她,阿焰你快说话,跟我保证婚后不会亏待她,你说话啊,说啊!”
“我保证。”萧焰笑了,大口吞咽下杯中的酒水,还杯于案,说得认真恳切,“我跟容容保证过,她如此对我,我一定不会亏待她,尽我所能,让她……幸福。”
他的笑容那么纯净,那么澄澈,就好像是世界最精良的克敌武器,没人会怀疑,没人能抵挡。
叶霁风卸去急躁,不住点头,拉着他朝一旁走去:“我之前还有些担忧,毕竟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指不定会有什么变故……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阿焰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都是这些年我在苍岐认下的,你虽然不在,但我结交的时候把你也算了进去……”
“好。”萧焰朝萧冥这边深深一撇,笑意吟吟说声失陪,跟着叶霁风漫步离开。
那样明朗的笑容,灿若朝霞,扣人心弦,秦惊羽毫不掩饰地看着,似乎贪婪地看着,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这样看着他,从今往后,路归路,桥归桥,再无交集。
叶霁风一走,萧茉气得跺脚,被萧月拉在座位上坐下,附耳说了几句,方才破涕为笑。
宴席完毕,众人恭送帝后回宫,王公大臣也各自散去,只剩下些年轻人,不只是谁提议,疯疯癫癫闹起了洞房,萧焰也不阻拦,脸上仍是脉脉温情,含笑问了新娘的意见,然后任众人灌酒发疯,闹了个够。
萧冥不走,秦惊羽也没法离开,默默站在他身后,将这些深情的,温柔的,热闹的,喜悦的场景,一幕一幕尽入眼中。
她发誓她不会在意,可是为什么眼还是会热会红,为什么心还是会酸会痛?
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吗?是吗?
即使明白两人之间不可能,还是会这样,这样怨,这样恨……
胡闹到半夜,才得以尽兴结束,萧焰亲自送客到府门口,脸色晕红,眼神迷蒙,目送一干人等上轿登车。
“二哥你喝醉了,快些回去吧,容容姐还在等着你呢……”萧茉掩口吃吃地笑。
“我没喝醉,你们相信我,信我……”
马车缓缓启动,透过车帘的缝隙,可以看见他立在府门边,口中微动,不住低喃:“信我,信我……”
萧冥放下车帘,哈哈大笑:“他当然没喝醉,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好一个酒不醉人人自醉!
月夜如水,坐在翠庭冰冷得地板上,秦惊羽念着萧冥这句话,胸口钝痛得麻木,忽觉耳蜗一烫,大股暖流倾泻而出,手指抚上,毫不意外摸到一手黏湿。
又来了,这可恶的毒!
算算时日,这一回,当是真正的发作,再没有半途停住的好运。
血越来越多,根本止不住,鼻端充斥着血腥之气,她手足无力,斜斜倒下。
意识逐渐迷糊,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听得院门咯吱一声,有人立在月色里,手一挥,一颗圆圆的丹药抛在他的脚下,离她一丈之遥的地上,冷笑着拂袖而去。
空气中飘散着一丝熟悉的气味,那是解药,没错。
远远的,风里飘来一句:“要活,就自己去捡;要死,就躺着别动。”
要活,当然要活!
她要好好活着,带元熙回大夏,他日还要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将下唇咬得渗出血丝,剧痛使得神智回复些许清醒,秦惊羽双眼盯着那颗解药,慢慢地爬过去,一点点靠近,再靠近。
片刻之后,终于爬到了目的地,抓起药丸,连上面的泥沙都没有擦,一把塞进嘴里,吞入腹中,然后躺在地上不住喘气。
对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微弱的喘息由细变粗,最后变成抽噎,忍了许久的那滴泪终于流出眼角。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她为他流的最后一次眼泪。
他的洞房花烛,她的剜心重生。
月落日升,黑夜总会过去,而真正让人痛苦的考验,却将随着旭日的曙光,无声无息到来。
爱恨情仇 第四十五章 定情信物
后半夜,乌云遮月,冷风阵阵。
风吹在脸上,身上,彻骨的寒冷,渐渐唤醒了他的神智。
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还躺在地板上,窗外风吹树枝哗哗地响,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被露水泡软,时辰已过,随意搓弄几下,毫不费力就揭了下来。
摸着自己光洁凉润的面颊,她告诉自己,失个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必要如此作践自己,更何况他还是她的仇敌,她对他的爱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恨,满满当当的恨。
已经服下地鼠粒解药,还有最后一粒,只要彻底解去体内毒素,有程十三,还有大夏使臣,她与元熙的回国之日已不远矣!
她发过誓,要保重自己,要好好活着!
秦惊羽抹一把脸,从地上踉跄起身,关好洞开的门窗,去到室内看了下熟睡的元熙,然后脱衣躺下,拉好被褥,强迫自己入睡。
一闭眼,满目都是那喜庆的红色,红服红被,红绸红烛,光彩亮丽,明艳照人,所有的红交织在一起,最后汇成大片大片红艳艳的血花,铺天盖地地朝她罩面而来。
她在血海里苦苦挣扎,不住翻腾,直至灭顶……
天蒙蒙亮的时候,听得元熙的哭声,她恍惚醒来,迷迷糊糊喂了水,给他把尿穿衣,然后抱着孩子坐在窗前,等着送饭的侍女前来。
只一日时间,院门处得侍卫又增加了不少,其中还有几张从未见过的新面孔。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倒是奇怪了,自己最近表现自由懒散,并无不妥,没理由萧冥会突然对她加强防守,揣测半晌,不得其解。
||乳|母是随侍女一同来的,喂元熙吃了奶后,并没有意识立时就走,而是看着她慢慢喝粥吃饼。
秦惊羽奇怪看她一眼,淡淡道:“有事吗?”
“没,没什么,我就是看殿……质子气色不好。”||乳|母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秦惊羽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脸叹气道:“没办法,来了南越这样久,还是有些水土不服。”
“质子要保重身体,听说昨夜宫里闹刺客……来日方长,还是小心为妙。”||乳|母没头没脑一句过后,便是随侍女一同离开。
闹刺客?
这才记起,昨夜回来的时候,的确是闻到院外有些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当时也没有在意,当成了是自己耳朵里流出的血,现在想来,莫非有人在这里动了手,还有伤亡?
难道是大夏暗地派人救她?
怪不得门口的侍卫又是撤换又是增加的,原来是事出有因。
秦惊羽想得心中一阵振奋,终于来了,虽然没见着人,但总算又多了一分希望。
那救援之人,快来吧,来吧……
顶上枝叶翠绿,有阳光暖暖照射下来。
秦惊羽抱着元熙坐在院子里,懒懒晒着太阳,一边想刺客的事情,一边无意识摸着耳蜗的位置,怔怔出神。
她再是后知后觉,都察觉到自己这一阵的不对劲。
除了被萧冥下的毒之外身上似乎还多了样别的什么东西,就像是活物一般不知在何处蛰伏着,每当她伤情心痛之际,那东西就冒出来,先是头痛,再是胸口痛,然后扩展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与原来的毒素相互影响着,相互制约着,又相互促进。
她不记得自己还受过别的伤,中过别的毒,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萧冥趁她不注意,再一次算计了她?
好像也不可能,若是如此,她人在他手中随意揉捏,他没必要再绕着弯子来做这些事情。
坐了一日,也想了一日,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是毫无头绪。
只是想通了一点,那就是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太激动,凡事平心静气,泰然处之。
尽己所能,保全自己家和元熙,然后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