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鼎食第29部分阅读
钟鸣鼎食 作者:yuwangwen
州这两年,有些劳心劳神的,勾起了旧疾也未可知,索性不要扰她,让她好生歇养几日便好了”
历琮之道:
“这个我到真是不知道,瞧她平常极精神”
说着急唤了掌府官进来吩咐:
“你去保和堂让寒清过来给那丫头好好瞧瞧吧,若是有什么旧疾,还是尽早调养方好,如今才多大年纪,倒是成了病秧子,将来可怎么着”
玉兰脸色一僵,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些发愣的望着历琮之,觉得心里忽的燃起一把火来,灼的五脏六腑都是难受非常。
谢桥哪里想到自己装病罢了,最后倒是把寒清招了过来。连带着穆通那个大麻烦也跟了来,正是弄巧反拙了。
105 避桃花谢桥回京城
寒清被巧月迎进了侵香苑里间,穆通却只得留在外间堂屋里头等候,即使云州风气开放,穆通一个成年男子,进去一个女孩起卧的地方也是不妥当的,可是心里真有些心急,对于谢桥,穆通是拿不起又撩不开,这些日子郁闷不已。
巧兰捧了茶来,他忙拉住她问道:
“到底怎样了,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
巧兰被他一拉扯,脸色微红道:
“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穆通急忙放开她道:
“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怎的好好的就病了”
巧兰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不禁扑哧笑了,眨眨眼望着他含糊的道:
“怎么回事,想来是日前着了暑气也未可知,我又不是大夫,那里能知道根底,不然你师父还来做什么”
穆通一愣,倒是暗暗放了心,即是巧兰都如此说,想来是不碍事吧,目光还是忍不住向里头不停张望。
寒清搭在谢桥的手腕片刻,微微皱眉,心里不禁有几分奇怪,师兄这样着急唤自己前来,她还以为谢桥真得了什么急病,如今从脉上却瞧不出什么症候来,平稳和缓,倒是没病的脉象,不禁抬头,正对上谢桥晶亮明澈的眸子,仿似有些闪烁。
寒清方抬起手问道:
“身上可觉得那里不好”
谢桥硬着头皮道:
“不思饮食,身上有些乏,除此倒也无其他不好的地方”
说着扫了边上的巧月一眼,巧月低声道:
“我家姑娘素来有个择席的毛病,在王府里住的这些日子,晚上竟是都睡不很踏实的,想来若是回府里去好生歇养一阵便好了”
寒清目光一闪,站起来点点头,向外走了两步,回头又瞧了谢桥一眼,眼睛里竟透出几分笑意来:
“如此,我知道了,小丫头放心吧”
谢桥不禁长长松了口气,心说这寒大夫倒是个闻弦音而知雅意的机灵人,遂浅浅一笑道:
“如此有劳寒大夫跑这一趟了,巧月替我送寒大夫”
穆通跟着寒清出了侵香苑,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里头,心里有几分依依不舍,寒清过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
“瞧什么呢,魂儿都没了”
穆通脸一红,有些磕磕巴巴的道:
“没没什么”
寒清岂有不知道他那点子心事的道理,微微叹口气道:
“立了秋,你就回南丰去吧,你本来是大师兄的弟子,早就该出师了,总跟着我在保和堂也没什么用处,还是尽早去担起你身上的担子是正经”
穆通一愣,低低叫了声师傅,却没说什么,知道师父说的不错,自己的确该回去了,父皇那里已然派人来了几次,父皇年事已高,且近年身体也不大好,膝下只有自己这么一个皇子,南丰国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且一回国,就会有几场婚礼等着他。
联姻一向是新君登基,最直接有用拉拢各方势力巩固权力的法子,也是自己的宿命,他知道师傅这是在提醒他,早就已经没有选择自己喜欢的女子的权利,他的婚姻是平衡各方利益的工具,个人意愿并不重要,况且退一万步讲,即便他能按自己的心意娶妻,谢桥何尝会愿意嫁给他,穆通心里其实很清楚,在谢桥眼里,自己只是个逗弄着有趣的木头罢了,想到此,穆通不禁黯然,。
跟着师傅在廊间行走,刚到了前面岔路,便见掌府官正在那边候着,见着他们忙道:
“王爷有情”
寒清脚下微微一滞,回头略略扫了穆通一眼,跟着掌府官向竹影轩行去,心里不禁有几分疑惑,一路细细想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师兄的性格她可以说非常清楚,并不是个对这些琐事上心的男人,尤其说白了,谢桥既不是他的妻,也不是他的妾,他这样着紧为那般。
寒清带着满腹的困惑进了竹影轩,历琮之一见她就问:
“如何?什么病?”
虽说还是和平常一样镇定,只是熟知他的寒清,却听出了话里明显的急切。寒清望着他沉吟半响,忽然就明白了,细想起来也并非不可能。
即使同为女子,寒清也觉得谢桥完全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佳人了,且两人前面还有那么一段阴错阳差的事情,那时候她就记得,师兄对女扮男装的谢桥颇为喜爱,虽然那时候也许是出于一片爱才惜才之心,但是那时已经种下了因,此时这个果结的便顺理成章了。
今天是寒清第一次见到女子打扮的谢桥,也颇有惊艳之感,论姿色,也不能算倾国倾城,但氤氲周身的那股子韵味却难得,躺在那里,轻声细语的说话,整个人就似一株静静开放得兰花一般,清华其外,澹泊其中,优雅而高洁,引起师兄这样男人的中意,仿佛也是意料中事,连穆通不都开窍了吗,只是那丫头可聪明的紧呢。
想到此,寒清决定帮她一帮,斟酌言辞缓缓的道:
“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却也要悉心调养为上,这丫头素有旧疾,身子骨原就不怎么康健,听她的丫头说有择席的毛病,这一月上竟是没睡太好,加上白日里又要和王妃说话,必是劳神太过,不若让她家去养一阵,想来便无事了”
“择席?”
历琮之挑挑眉道:
“这是她亲口和你说的”
寒清一愣:
“她跟前的丫头说的”
历琮之倒是轻轻笑了:
“这丫头在我眼前弄鬼,可是算计差了,真打量我不知道她吗,在普济寺一住就是几个月也没见她择席,每日里好吃好睡的,怎的的到了我这镇南王府里,就添了这么个毛病,想来是那丫头想回家了,故此使了这么个托病之计吧”
寒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半响,历琮之才道:
“罢了,小丫头乖滑的很,过几日我便要去南丰,她家去也好些,等我回来再说其他事吧”
寒清不禁松了口气,却偷偷打量师兄两眼,听说谢桥早就定了亲事,还是京城里的宗室,真不知道师兄心里是怎么想的,即便瞧着可心,难不成还能强抢过来吗。
突然想到谢宜岳,那个温雅温和的男人,其实是有些酸腐之气的,只是待人以诚,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和以前见过的那些官场之人大相径庭。相处倒是异常舒服。
谢桥倒真没想到这次如此容易,只装了个病,就真的回了家,上了轿子还几疑是梦,掀开轿帘一角,望了望后面的镇南王府,长长的吐了口气,可算出来了,想到辞行时候玉兰淡淡有几分复杂的神色,谢桥不禁叹口气,真不知道自己怎的就搅合进这档子烂事里头去了。
刚回府衙,谢宜岳就把她唤进书房。
谢宜岳定定的望着女儿,心里忍不住生出几许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仿佛不知不觉中,那个缩在自己怀里像个病弱小猫一般的女儿,已经亭亭玉立了,看着她酷似亡妻的样子,竟不由得心里发酸发涩。
说起来也不太像她娘,她娘自负才情,总有几分清高,记得那时妻子病的时候,请了个有名的大夫诊治,那个大夫叹道:
“心高难免会不如意,若是不能宽心,神仙也难治,这便是治病治不了命的道理”
妻子去了几年,谢宜岳才想明白大夫的话,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到底意难平,妻子最喜欢的一首诗,便是卓文君的白头吟,那一阵子时常听见她操琴而歌,如今想来,自打自己在杭州新纳了妾,谢桥的娘就有些郁郁寡欢了,当时他并不以为那是错,毕竟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待他想明白其中缘由,妻子已然去了,若是他早些明白,也许妻子不至于如此早逝。
想到此,谢宜岳不禁脸色一黯,如今的女儿显然比亡妻毫不逊色,但是女儿却是聪明通达的,并不孤高自诩,这也使得谢宜岳稍稍放心,可是在云州这地方却已经不妥当了,即便谢宜岳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历琮之对女儿的另眼相待,加上寒清昨日和自己略略透过来的话,便知道自己猜的不差。
他希望女儿一辈子能平安和乐,若是和藩王扯上什么关系,说不得就是大祸事,加上老太太那里也连着来了几封信催着回京,倒不如借机会,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想到此,便开口道:
“如今虽然还有些暑气,却也快立秋了,一路上注意些,倒也无大碍,你祖母前儿来信说身上不怎么好,你便收拾了,尽快回京去吧,也替为父在你祖父祖母跟前好好尽尽孝,也不枉老太太疼你一场,爹爹这里你就不用惦记了,如今呆的久了,爹爹倒觉得云州这里更好些”
父亲的话没说完,谢桥已有几分哽咽,她心里知道以父亲的睿智,镇南王府的事情必是瞒不过他去的,想来父亲也怕自己裹进莫须有的麻烦里去。
谢宜岳望着女儿,心里忽的柔软起来,停顿片刻才继续道:
“如今你也长大了,说不得明年就要嫁人,你娘去的早,少不得爹爹要再嘱咐你几句话,这人生在世,最首要便是宽心,事事莫要太计较,出了嫁和在家时毕竟不同,有些事情,便要得过且过,人说难得糊涂,便是这个道理,你只记住,爹爹总是为了你好,盼着你能一辈子平安的”
说到这里叹口气:
“虽是人的命争不得,可还有几分事在人为,当初为父原是看好子谦,虑着即便你嫁过去,有你外祖父舅舅护着,也不会委屈了,可你祖母偏生给你许了宗室人家,思明那孩子我也是品度了几个过子,倒也算难得,只宗室之家,毕竟不同咱们府上,将来嫁过去,切记凡事要多长几个心眼,切不可意气用事”
殷殷嘱咐面面俱到,俱都是金玉良言,倒是令谢桥心里一阵阵酸涩难当。谢宜岳是个真心为女儿着想的父亲,在这个时代尤为难得,因此谢桥感激,倒是一一记在了心里。
简单收拾了随身的东西,三日后,几骑护着一辆青帏马车便踏着晨曦出了云州城,向京城方向驶去。
106 算利益二太太用心机
谢桥一路走的极慢,因谢宜岳怕忙于赶路,着了暑气便不好了,叮嘱林伯错开正午,只每日走半日路便歇息,倒分外轻松。
也因这个缘故,谢桥到了京城的时候,已近中秋时节,还未进城门,远远就有谢府的软轿来接了,谢桥换了轿,直接回了谢府,刚进了祖母的东正院,就见谢妈妈早早的迎了出来,一边搀着谢桥向里走,一边笑道:
“可把老太太想坏了,姑娘若是再不回来,说不得老太太就要亲自去那云州了”
说着打量谢桥片刻道:
“这才不到两年的功夫,竟都长成大姑娘了,模样也越发齐整,老太太瞧了,指不定怎样高兴呢”
这边说着话,已到了廊下,丫头还没打起帘子,就听里头老太太的声音道:
“快,再找个人瞧瞧去,刚头不说都进城了,怎的这么大会儿子了,还没见着影儿,敢是去的人走差了,没接着我的三丫头”
倒是引得廊下的小丫头们掩着嘴笑了几声,忙扬声道:
“三姑娘到了”
说着打起帘子,谢桥一步迈了进去,刚走了两步,老太太已经亲自走了出来,边走还边说:
“你们莫哄我,待我自己瞧瞧去”
迎面正瞧见谢桥,谢桥盈盈下拜,叫了声祖母,便上前搀扶祖母向里屋走,待祖母坐在炕上,才又正儿八经的磕头,又给大太太二太太行过礼,老太太才回过神来,拉起她,一把搂在怀里,手用力在谢桥后背捶了几下,哽咽的道:
“你个没良心的丫头,这一走都快两年了,也不知道回来,有了你老子,就忘了祖母了,没良心,没良心”
谢桥也不辩驳,只俯在祖母怀里听着祖母发牢马蚤,心里一阵暖暖的感动,二太太却扑哧一声笑道:
“可见老太太偏心,这么些个孙子孙女孙媳妇孙女婿的,也没瞧着不见谁,就想的怎样,偏三丫头这才走了不到两年的功夫,竟就这个样了,赶明儿三丫头出了门子,我瞧您老可怎么着才好”
她这话一说,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都跟着笑了,老太太却不理会,拉着谢桥的手坐在自己身边,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细细打量,以前有些圆圆的脸颊,如今成了标准的鹅蛋脸,眉若青黛,眸含秋水,唇似涂朱,肤色如玉,浅浅带着笑,竟仿佛春日里开的最盛的桃花一般灼妍。
除了外头的斗篷,里面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裳,料子极轻软,下摆用深粉绣线,绣了几朵桃花散落开来,虽简单,倒是别有韵味,腰间系着翠色丝绦,和头上的一支翡翠步摇颜色相近,更显身段窈窕,姿态动人,倒是真变了个样,不禁暗暗欢喜。
伸手摸了摸脸道:
“倒是长大了不少,却瘦了很多,想来在云州那地方定是吃睡的不好,受委屈了”
大太太笑道:
“老太太这是心疼孙女,才这样觉得,我瞧着姑娘如今的模样倒是越发齐整了,想来云州的水养人,整个人水灵的像那刚出水的荷花一般鲜亮”
谢妈妈也凑趣:
“可不是,刚头一照面,我都是一愣,心说那里来了个九天的仙女下凡来了”
谢桥被她们说的满脸通红,老太太看她不自在了,遂笑道:
“行了,我这三丫头还是那个脾性,脸皮子薄,你们快别说了,想来这一路也没吃好睡好的,这会子定是累的不行了,快去先歇歇睡上一觉,也看看你的屋子去,听说你回来,何妈妈都收拾了这大半个月了,咱们祖孙两个,晚上再好好说话”
谢桥应了,蹲身一福,出了东正院,瞧着她的身影过了纱窗,老太太才笑道:
“如今我品着三丫头,仿似和那时又不一样了,出落的越发大气,只这身子骨我瞧着倒是羸弱了些,想来这两年来的没好好将养的缘故,即是如今回来了,她老子纵再让去,我定不依了”
大太太道:
“那里还能再去,那边老王妃不是都说了几次,催着要成亲呢,至多过了这个年,咱们这边再推脱,也着实说不过去了”
老太太叹口气道:
“是啊,横竖嫁到那边府里头,也离得不远,纵不能常回来,也有个照应,依着我的意思,过了年三丫头才十四,敢在明年秋成礼才好,如今还有好几样大物件没得,到了明年秋倒更从容些”
二太太目光一闪,却没说话,心里不免有几分不满,可抬头见大太太一句话都不说,也只能闭口不言。
说了会儿话,见老太太有些乏,才告辞出去。一出了东正院,二太太就破天荒的拽住大太太到一边,低声道:
“嫂子,论说这话不该我说,可纵是嫂子大方,这也要有个度不是,老太太偏疼三丫头,也无可厚非,左右是亲孙女。可如今我瞧着这意思,倒是恨不得把谢府搬空了,给三丫头置办陪送,我倒也没什么,将来说不得嫂子就要吃亏了,再说宝树可是正经的长房长孙,老太太也该留点好东西不是,没得都便宜给了别家去”
说着四下瞧瞧又道:
“我可听说了,老太太手里攥着的那几十处生钱的铺子买卖,已经挑出来十处最好的,单放了起来,指不定就是给了三丫头当压箱的体己,这可不有点过了吗,不过嫁个孙女罢了,当初咱们家姑太太出门子,也没这样啊。”
大太太倒也不打断她,待等二太太说完了,大太太才淡淡的道:
“论公,如今咱们府里可是弟妹管着家,论私,弟妹又是老太太嫡亲的侄女,这些话弟妹亲自去说,岂不比我更合适,再说,这些都是老太太的自己个攒下的体己,老太太乐意都给了三丫头,难不成咱们当儿媳妇的还能拦着,说到哪里,也没这个理不是”
二太太被她一噎,倒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大太太笑笑,寻了个托词走了,二太太恨的不行,心说不就是瞧着三丫头那边是个高枝儿,不敢得罪吗,能沾上什么光,我还就不信了。
想到此,气哼哼的走了,还没进自己院子,就听见儿子那边院里一阵吵闹声,遂忙过去瞧,只见二媳妇在院子里,拽着宝松前些日子新纳的妾氏,兜头连扇带打的,嘴里还一边骂着:
“你个作了死的小滛妇,打量我不知道你心里头的主意,你是想着我死了,你好得意,我今儿就先打死你,省的让你们合着伙的谋害我”
二太太脸色一沉,当初两个媳妇,二太太特意挑了个家世好,模样周正,性情瞧着也温顺的,给了宝松,另一个差些的聘给了宝杉,可谁知过了门没几日,便露了原型,宝杉那媳妇倒算有心路,也不管宝杉如何胡闹,只睁只眼,闭只眼,守着自己的屋子过活,还算消停。
大约在娘家的时候,就是不受宠的庶女,嫁过来倒也安分。只宝松这个媳妇,却是个嫡出,在家时,原就是个受宠的,心气也高,当初只听说是伯爵府的嫡孙子,便乐意了,也没细细访明白,过了门,才知道,竟是个吃喝嫖赌无所不精的纨绔,那里肯吃这个哑巴亏,撕破脸撒起泼来。
三五不时就逮着宝松的几个妾,打骂一顿,上月也不知怎么了,抓着自己的贴身丫头没头没脸的打,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还没坐住胎,便小产了。
二太太当时气的不行,心说真是个糊涂东西,和这帮没体面的侍妾闹什么,自己保养好,早日生个儿子,不是比什么都强。若是宝松先生个儿子出来,老太太那里瞧着第一个曾孙子的面,说不得要给些大好处的。
虽说老太太自打一开始,就瞧不上宝松宝杉的媳妇,可曾孙子总是亲的,偏儿媳妇不明白这个理。
二太太进来时,正看见儿媳妇揪着那个妾转着圆圈的打,那个妾原是她身边陪嫁的丫头,被宝松收了房,自是不敢还手,只用手护着头不停的东躲西藏,二太太大喝一声道:
“住手,你这是干什么,青天白日的这样吵闹,传出去,像什么话”
儿媳妇毕竟是有些惧怕婆婆,便停了手,站在廊下,扶着一株花树喘气道:
“这贱人认真要害死我,端给我的参汤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毒药,吃了便头昏眼花浑身无力”
二太太瞧了那边的妾一眼,那个妾只是在那边捂着脸哭,二太太便明白了一二。定是儿媳妇恼恨宝松收了自己的丫头,找借口撒邪火,便挥挥手,让那个妾下去,好声好气的劝了儿媳妇回去歇着,才回了自己的屋里。
刚一进屋,就见到宝松缩在炕上悠闲的吃茶,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你躲在这里作甚,怎的不去劝劝你媳妇,这样成日打鸡骂狗的闹,像什么话”
宝松嘿嘿一笑道:
“横竖您给我娶回来的就是个母夜叉,我上去劝,说不得被她抓挠一顿,不如躲一会儿子,她撒过了疯去便好了”
二太太倒是给他气的没话了,哼一声道:
“如今你三妹妹回来了,过了年,安平王府就要娶过去,说起来不光宝树是她哥哥,你也是正经的哥哥,没事的时候,你也跟那秦二公子多走动走动,说不得就有些好处也未可知,总在外头胡闹,什么时候是个头
宝松不等她说完,蹭一下站起来身来,说了句外头还有要紧事,忙着跑了,二太太气的不行,可也没法子。
回过头再说谢桥,回了抱月轩吃了碗燕窝粥,沐浴更衣后便坐在窗下,逗弄着架上的鹩哥玩耍,这鹩哥这些年没见,倒是又学了不少话,甚是有趣,边听何妈妈说闲话。
不一会儿便有些困倦上来,连着打了几个哈气,何妈妈见了,忙过来关上窗子,扶着她躺在软榻上,寻了锦被来搭在她身上,看着谢桥闭上眼,睡安稳了,叮嘱暖月好生守着,才到外头帮着收拾从云州带回来的箱笼。
先赶着把给各人的礼都分出来,倒是繁琐非常,直收拾到快掌灯时候,才大致收拾妥当了,谢桥也醒了,刚梳洗过后,就听廊架上的鹩哥扑棱棱煽翅膀的声音,嘴里还叫唤着:
“来客了,来客了,倒茶,倒茶”
接着便听谢宝树的声音响起来:
“偏你这扁毛畜生机灵,不说话是不说话,一说起话来竟是个话唠”
谢桥眼睛一亮,忙站起来迎了出去,只见两年来不见,谢宝树倒是越发的出色,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一般,两人对看半响,谢桥倒是先扑哧一声笑了,蹲身一福道:
“大哥哥这一向安好”
谢宝树围着她转了两圈,才笑眯眯的打趣道:
“慎远倒真是运气,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怎的就便宜了他”
谢桥脸一红,呸一声道:
“大哥哥如今越发喜欢胡说了,看回头我告诉大伯母去”
兄妹两个说笑两句,便坐到里头吃茶,谢宝树眨眨眼道:
“一回府便听说妹妹回来了,我这脚都没落地便跑了过来”
说着一伸手道:
“我的礼物呢?快拿出来吧,少了我可是不依的”
巧兰在一边笑道:
“和着大爷不是来瞧我们姑娘的,原是来讨东西的”
这里正说笑,老太太跟前的巧竹一脚迈了进来道:
“老太太那里还巴巴的等着呢,不想你们兄妹倒是先说起了体己话,快过去吧,老太太那里摆下了宴席,说是给三姑娘接风呢。”
107 人生机缘事易时移
谢桥一进屋就看见两个没见过面的年轻妇人,立在二太太身后,便知该是二房里新娶的两位堂嫂了,却不见谢珠的影儿。
老太太瞧见她和宝树两个笑道:
“我说宝树一回府,怎的就不见人了,原来是上你妹妹那里去了”
谢桥瞥了一眼身边的宝树,脆声道:
“大哥哥哪里是去瞧我,赶着去要他的礼才是真的,生怕晚了一步,东西自己长脚跑了”
老太太撑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宝树道:
“真真让你妹妹笑话了你去,看你这当哥哥的脸面往那儿摆”
谢宝树不以为意的道:
“桥妹妹面前脸面没大用处,得点实惠的东西,才是首要一件大事,我若不赶着去要,说不得,我的份就没了”
众人听了纷纷跟着笑起来,老太太抬手一指二太太身后两个年轻的妇人,淡淡的道:
“三丫头,这是你两个嫂子,你走的时候,她们还没到咱们家来,今儿倒是头一回儿见”
二太太忙道:
“这是你二嫂子,这是你三嫂,宝松宝杉媳妇,这就是老太太每日里挂在嘴边的三妹妹,以后姑嫂之间该多亲近才好”
谢桥忙蹲身一福问好,巧月把早已预备下的礼,亲自捧了上来,是两个不大的木头匣子,打开装了两套金镶翠玉的头面,式样新,颜色好,令众人眼前一亮。
但凡女人哪有不喜欢首饰的,二太太忙道:
“她们是嫂子,论理儿,该着她们给你见面礼才是,怎的倒让姑娘破费”
谢桥道:
“二伯母,您别瞧着这成色过得去,在云州那地方却不算稀罕的物件,原是在一个外国的商人那里买来的玉石,另寻了工匠镶嵌打造的,没使唤什么银钱,倒是得了十几套,我也戴不过来,给嫂子们倒正好,不拘嫂子们,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也都每人一套,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只是怎的不见四妹妹”
二太太脸上短暂的一僵,随后方道:
“你二姐姐那边,上月添了孩子,她去林府帮着料理些内务去了”
谢桥不禁一愣,记得那时谢贤和谢珠并不亲厚,怎的如今倒是走动的这样勤起来。
宝杉的媳妇冯氏,把自己绣的一个精致荷包给了谢桥当见面礼,宝松媳妇给了对赤金的镯子,谢桥一一谢了,接过来,交到巧月手里,吩咐好生收起来,拉着两个嫂子说了几句亲热话。
老太太在上面瞧了,不禁暗暗点头,倒是长大了,这事办的处处周到,老太太向谢桥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笑道:
“看来在云州得了不少好东西,可有祖母的没有”
大太太那里扑哧一声笑了:
“刚头还说宝树呢,老太太如今也管自己孙女要东西了”
满屋子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谢桥俯在老太太耳朵边上,低声嘀咕了几句,老太太才笑逐颜开说道:
“一会儿吃了饭就让巧竹跟着你去给我拿过来,明儿你演给我瞧,晚了,怕不被别人惦记走了”
一时婆子上来回说宴席已然摆在了外屋,老太太拉起谢桥的手道:
“咱们先吃饭去,吃了饭,你再好好给我说说那云州的趣事”
众人这才簇拥着老太太到了外头吃饭。一时饭毕,两位太太和嫂子回去自己院里吃饭,这边谢桥捡了那新奇有趣的故事,说给老太太解闷,加上边上谢宝树时不时凑上一两句点睛之语,引逗的老太太时不时就大笑一场,廊下的婆子丫头们也都跟着笑,倒是分外热闹。
吴氏进了自己屋里坐下,身后的奶娘,端了茶进来递给她,才小声道:
“以前常听人说,伯爵府嫡出的三姑娘,生的体面,性子也好,是个最得老太太宠的,今儿一瞧,的确和寻常人家的小姐们不同些,只这个大方周到劲儿,便是万人莫及的,况且模样这样好,怪不得安平王府的二爷上心呢,竟是巴巴等了这好几年的功夫”
说着瞅了瞅里外没旁人,才又道:
“去年根底下,咱们家太太和二姑娘去普济寺上香,凑巧碰上了安平王府的郡王妃,瞧郡王妃的意思,很是欢喜咱们二姑娘呢,问了好些话,有意思要先给二爷聘个侧室回去,后来不知怎的,就不了了之了,那时咱们太太也寻人悄悄打听了,说是那位二爷自己不乐意,为了这个,二姑娘那阵子还病了一场呢,您说稀奇不稀奇”
吴氏哼一声道:
“母亲糊涂,倒是想去攀那样的高枝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门第,你看我如今的下场,倒还不如,许个平常点的人家好呢,要我说,亏了妹妹没嫁过去,要不然,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了局呢,有谢桥这样一个天仙似的媳妇在屋里摆着,我不信那位二爷还去寻别人的饥荒去”
奶娘倒是笑了:
“姑娘这话差了,古往今来,这男人家,哪个不是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的呢,纵这位三姑娘样样都好,我就不信那秦二爷从今往后就不纳妾了,不是听说,房里早有两个了吗”
吴氏听了,不禁咬牙道:
“这男人就没个好东西,横竖那秦二爷比咱们家这位二爷强上一万倍不止的,我还在这里替被人担忧,岂不可笑的紧”
说着歪在炕上生闷气,一时丫头进来示下饭摆在那儿,吴氏摆摆手道:
“还摆什么饭,今儿不想吃了”
奶娘劝了几句没用,叹口气出去了。
再回过头来说谢桥,和祖母说到起了更,才和谢宝树从祖母屋里告辞出来,两人并排进了抱月轩,谢桥才低声道:
“如玉”
她刚起了个头,谢宝树就不禁脸色一黯道:
“想我如今功不成名不就的,如何能匹配的上她,妹妹莫要提了”
谢桥一愣,想起近几月,如玉信里倒真一个字都没提起宝树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谢桥停住脚步,拉着谢宝树坐在屋子前的廊凳上,就着灯光打量他半响道:
“你两个吵嘴了”
谢宝树勾了勾嘴角,露出几分涩涩的笑容道:
“吵什么嘴,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明月公主,和我一个卑下的臣子有什么可吵的”
说着停住话头,好半天才道:
“其实我和她一开始就不可能,何必自寻烦恼,不若早早丢开手去倒拎清”
说完站起来走了,已近中秋,月色皎洁如轮,映在他的步履匆匆的背影上,显得几分难言的萧瑟孤寂,虽然心里知道如玉和宝树也许并不容易,但弄成这样,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巧月上前来低声道:
“如今夜里寒气重,姑娘还是进屋去吧”
谢桥抬头望了望廊外的明月,不禁想起水调歌头里的两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想来也只能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圆满与否,有时候真要看个人的造化。
虽说夜深了,因白日里睡多了,晚上却有些辗转难眠,何妈妈在耳房听见动静,披了衣服,端着灯进来,拢起帐子来瞧她,谢桥索性坐起来,拉着何妈妈坐在床沿上问:
“四妹妹怎的如今和二姐姐倒亲厚起来,这倒稀奇”
何妈妈摇摇头:
“这个也不很清楚,自打去年春,二姑娘嫁给了林家,也没见四姑娘怎样,只年上林姑爷和二姑娘过府来拜年,在老太太那里遇上了四姑娘一次,后来四姑娘就突然喜欢去二姑娘那里走动了,横竖二房里的乌糟事多,二太太也顾不上她,那时节,老太太怕二爷三爷那些不尊重的事,让四姑娘瞧见不妥当,有心把她移挪到这边来,倒是特特问了她的意思“
说到这里,突然冷哼了一声:
“四姑娘倒是真敢开口,说横竖你在云州没回来,不如让她住进抱月轩里来,也替你看着屋子,这可真是那里的事,平日里瞧着不念不语的,这心里倒是惦记上咱们了,她那点心思,打量老太太真不知道呢,早就瞧着抱月轩眼热呢,老太太一听心就冷了,打那儿起,再不管她的事,私底下嫌她小小年纪心机深沉,要我说,毕竟还是年纪小些,这样说出来,便是傻子都知道她心里的主意了,后来不知怎的,就和二姑娘走动上了,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谢桥道:
“二姐姐如今可好”
何妈叹口气:
“要说林姑爷也算少有的才俊,虽说家里头贫了些,却是个有真本事能钻营的,只是当初成亲的时候却有些艰难,大老爷那个人谁不知道,不从姑爷身上要钱,就要念佛了,那里肯多陪送,偏林姑爷那边家里头也没甚家底,那阵子二姑娘整天愁,愁的人都瘦了一圈,后来是老太太看不过眼,掏了自己的体己,陪送了一两千银子的嫁妆过去,才算顺顺当当的办了事,不知道是穷怕了,还是怎的,二姑娘过门还不到三个月,那林姑爷便又娶了一个商人的女儿做二房,虽说二姑娘还是正经的大房太太,毕竟心里头也赌的慌,上次大老爷寿辰瞧见她,虽大着肚子,却还是瘦了好些,脸色也不怎么好,尽管如此,比大姑娘也还好的多了”
说着又是长长叹口气:
“当初大姑娘多刁蛮的性子,总寻咱们的麻烦,那时候我也是私下里恨得不行,可如今的光景,倒是让人可怜的慌,去年秋生了个丫头,也不知道是没的将养还是怎的,竟落下了月子病,一日比着一日的身子不好,上月里传回信来说,都起不来炕了,老太太忙让大太太过去瞧了,说不成个样子了,想来是过不了年的,可怜她才多大的年纪,且生的那个丫头小病猫一样,今后可怎么着,倒让我想起了姑娘小时候来”
谢桥不禁有些吃惊,自己这才走了两年不到,竟事易时移,沧海桑田颠了个过子来,想到那时候的谢雅,那里能想到竟是这么个下场呢,不禁低声道:
“既如此,何不接了家来,请个好大夫瞧瞧,说不得就能好些了也未可知”
何妈伸手摸摸她的头发道:
“姑娘可不又犯傻了,嫁了人便是人家的人了,活着死了都要在婆家,那里还能接娘家来,再说大老爷大太太也容不下,老太太纵有心疼孙女之心,那位长公主却是不好相与的”
说着,提了几案上暖套子里温的茶壶出来,倒了半盏茶出来,递给谢桥吃了,便扶着她躺下:
“夜深了,姑娘快睡罢,回头熬病了,可又得吃药了,女孩家这身子是最最要紧的,自己要好生保养才是”
谢桥听了这些话,那里睡得着,脑子里不停想着,谢雅还罢了,可是谢贤却怎么落到这样,若是没有谢贤,林庭梅哪里有今日的腾达,说不得还在普济寺里替人抄写佛经糊口呢,况且,当初不是说情投意合的吗,怎的才几月就变心,娶了别人。
推己及人,谢桥不禁心寒起来。
心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谢桥是被肚子一阵阵的抽痛,疼醒的,日子久了,谢桥都快忘了这档子事了,所以一感觉小腹抽痛,腿间黏腻,好半天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可即便知道,也一时慌了手脚,毕竟这古代是怎样处理,她却不很清楚,遂忙着唤人。
想来何妈妈早就有了准备,倒是面带喜色,服侍她收拾妥当了,让巧月灌了个汤婆子进来,放在她肚子那里捂着,又细细嘱咐了些事,竟是折腾到了天亮,才算消停了
108 两情长久朝朝暮暮
一夜没睡好,加上近两个月的长途奔波,第二天,谢桥便浑身酸懒不舒服,自是不想出门,便让巧月去回了老太太。
老太太那里还等着谢桥过来用饭,却见巧月一步迈了进来,附在耳边说了些话,老太太倒是笑了起来,转而又叹口气道:
“从今儿起,三丫头可是真算长大了”
一边叮嘱去熬些补血益气的汤药给谢桥喝,一边吩咐巧月盯着,不许她劳神看书写字,好生歇养几日才好。巧月自是满口应了,其实即便她现在让谢桥动,谢桥也懒的动。
如玉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禁笑道:
“什么样的大事,你偏比我还更娇贵些”
说着低声吩咐身后的红芍几句,红芍转身出去了,如玉坐在榻沿边上细细打量谢桥半响才打趣道:
“如今倒是越发齐整了,我若是个男的,也非要娶了你家去不可”
谢桥白了她一眼:
“你怎的今儿就来了,消息倒是灵通的紧儿,我还说让巧月寻人给你送信过去的”
说着抬手一指侧面平头案上的东西:
“这些都是给你的,正好一会儿搬回去,省的我不知道该怎样给你”
如玉过去翻了翻,见除了两套式样新鲜有趣的头面首饰外,还有一些有趣的玩器摆设,倒是真不少,遂搬了把椅子,放在跟前把玩起来。
巧月端了热茶进来,谢桥略吃了两口才试着开口:
“大哥哥”
话还没说下去,就瞧见如玉身子抖的一僵,谢桥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半天如玉才轻轻的道:
“以后就不要提这些了吧”
说着转过头来,有几分强作欢颜的岔开话题:
“我可听老王妃说,过了年就把你娶过门去,怎样,如今嫁妆可都预备好了”
谢桥心里叹口气,却白了她一眼,秦如玉走过来嘻嘻哈哈道:
“我劝你还是莫要再折腾思明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