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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鸣鼎食第20部分阅读

      钟鸣鼎食 作者:yuwangwen

    :

    “若是能下嫁那镇南王也是好的了,你是没瞧见那镇南王,风度翩翩气质温雅,非同一般的人物,就是可惜了是个鳏夫,要不然我嫁过去也愿意的。”

    谢桥不想她这样不害臊,绝倒在一旁,倒在炕上的迎枕上,指着她大笑起来。

    72事临头谢桥添愁烦

    两乘软轿离了安平王府大门前,走了好一会儿,眼看就过了街口的牌楼,谢桥才略路掀开窗帘,悄悄向后面望了一眼。披了件大红斗篷的秦思明,依然立在远处,身子挺拔,分外鲜明。遂暗暗叹口气,手放下,一回头,正对上杨芷柔歪着头打量她的目光,不免有片刻的慌乱,略定了定神:

    “柔姐姐这样瞧着我作甚”

    杨芷柔似笑非笑的道:

    “今儿首一次瞧见你这个样儿,有些新鲜罢了”

    谢桥一怔:

    “什么样儿”

    杨芷柔抿嘴一笑,却没往下说,岔开话题道:

    “那个秦姑娘的性子倒是个少见的爽气,和咱们日常见的女孩子都不相同”

    谢桥忽然想起,开了春,杨芷柔就要进宫选秀了,以杨芷柔的才貌和家世,说不得就成了如玉的嫂子也不一定。

    想到此,不禁掩着嘴坏笑了几声道:

    “她瞧着姐姐也好,只是她可是个淘气的,以后若有机会相处,柔姐姐需当多堤防她,省的她捉弄你”

    杨芷柔白了她一眼:

    “你这话好没道理,我和她以后何尝有见面的机会,说话我就要进宫去了”

    说着,脸色一黯,有一种对未知命运的迷茫和恐慌,半响才道:

    “说这些做什么,横竖我们姐妹还能乐上这一个月”

    谢桥多少理解一些她的感受,也非常同情,同时对自己因没到年纪,而幸运避开这场选秀,暗暗庆幸,尊荣背后总有很多道不尽的无奈,这些她还是明白的。

    忽而又想起秦思明饱含深意的眸光,急不可待的欲言又止,对她装糊涂不理会的淡淡埋怨和不解。

    其实谢桥觉得秦思明的表白,完全多此一举,这是什么时代,他们两个又是什么人,即便表白清楚,即便两情相悦,有什么用处,谁也主宰不了谁的命运。更何况他们两个何尝谈的上两情相悦。

    这里的男人都是博爱的,即便有情,也可以同时分成若干不等份,给予不同的女人,谢桥不稀罕这样几分之几的情,这样的情太廉价,她不屑要之。

    若无情倒好,不过就是糊涂的混日子也容易,不管将来自己嫁了谁,秦思明也好,别人也罢,管他娶多少,有多少通房或是丫头,自己守住了自己的心过活也就自在了。

    想到这里,谢桥自己都觉得有点酸酸的,遂摇头失笑,何时自己也这样掩耳盗铃斤斤计较起来了,真是可笑之极。

    至晚间,沐浴过后坐在梳妆台前,巧兰手里拿着梳子给她通头发。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镜子里的女孩子身上,日日都瞧着,原来的陌生已悄然褪去,眉梢眼角俨然越来越像记忆中的自己,那个飞扬在职场的大女人,即便眉眼依然青涩,可那股子坚毅和圆滑,已经失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幼稚和童真。

    不过细细一想,谢雅和谢贤乃至年纪比自己还小的谢珠,何曾有那种属于孩子的快乐和天真,早早就通透了世情,早熟的可怕。生在这样的深堂大院里,天真的孩子气仿佛是最奢侈的东西。

    目光下移,落在妆台上放着的蜜蜡芍药花上面,灯光的映照下,发出温润迷离的色彩,美丽的如梦似幻。

    谢桥不禁想起自己生辰那日,谢宝树送过来的情景,非要挨个的看她收的礼物,除了秦思明的,还有子谦敬生的,子谦送的是那套她爱不释手的汝窑茶具,敬生送的是一方田黄素方章,谢宝树还是把他那套马蹄碗送了自己当生日礼物。

    秦思明送的芍药花放在紫檀的精致小匣子里,谢桥打来,一只雕刻栩栩如生的芍药花,映衬着底下铺的黑色绸缎,令人异常惊艳。

    当时谢宝树见了,不禁有些发怔,愣愣的看了半响,心下大明,暗道原来竟是如此,原来慎远竟是存了这样的心,当下偷偷扫了眼谢桥,最初的讶异过后,倒也是平常神色了,不禁叹息慎远的明珠暗投。

    谢桥当时还真没多想,心里头正掂量着这件东西究竟能值多少银子呢。把玩了几日,后来想起这样白搁着可惜,便交给巧兰,让偷偷拿到外面街上底细的首饰铺子里头,改造成了能簪在头上的饰品。

    过年的时候,因要应酬见人,却不好如平常一样,只簪一朵珠花了事,便想起了这多芍药花来,梳个简单的花髻,别在脑后倒是正合适的。

    杨芷柔见了喜欢的不行,忙忙让奶妈子去外面的首饰铺子里寻,却也难找像谢桥这样精致的,最后寻了一朵胭脂玉雕成的荷花簪来才罢了。

    巧兰边给谢桥梳头发,便悄悄打量姑娘的神色,今儿在安平王府的时候,她虽隔得远,听不真切两人说了什么,但瞧两人神色,大约那边秦二爷透了些意思出来。况且她们在公主院子里待的大半天,秦二爷的萧声始终就没停过,虽说她不懂二爷吹的什么曲子,可是其中的情意,她还是隐约能听出些眉目的,可是姑娘竟是一点儿声色不露,倒是让人难猜的很。

    瞧老太太和那边老王妃的意思,姑娘和秦二爷的事情,十有不会错的了。要她说,这也是难得的运气了,如今放眼看去,京城了的公子少爷们,可有几个是好的。远的不说,就是那王府里的世子爷,听说就是个极荒唐的,房里的妻妾,外面的女人,可不都有一大群了,依旧每日里去那青楼妓馆吃花酒,世子妃还不是一样过日子,也没见过不下去的。

    毕竟是这样的仕宦之家,哪有像那贫家小户一样,攒了半辈子钱才娶一个媳妇的,人说叫花子若是有两个闲钱,还想着纳妾呢,何况王府那样的宗室皇族。

    秦二爷洁身自好,只房里有两个丫头伺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红芍说的在理,横竖姑娘嫁过去就是正经的主子,别人即便有些脸面,也不过是奴才罢了,哪里用得着为这些忧心。就是不知道姑娘心里头是怎样想的。

    想到今日姑娘的应对神色,巧兰开口道:

    “今儿可是姑娘做的不是了,秦二爷在寒地冷风里吹了那么久的萧,又巴巴的送出来,姑娘竟是连个谢字都没有,太冷淡了些,辜负了你们平日里的情分”

    谢桥回神,撇撇嘴道:

    “什么情分,你怎知他是吹给我听得,说不得是她的丫头想听,他取悦逗乐她们也未可知的”

    巧兰哧一声道:

    “姑娘这话说的可不公正了,秦二爷什么人,您难道还不清楚吗,他哪里是会为了取悦小丫头,这样胡来的主子呢,要我看,自打咱们从园子里回来,二爷对姑娘就是十分好的,事事想的周全,隔三差五的寻个名目,就以大爷的名义,送进来一些玩意,您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那些玩意大都出自宫里的造办处,哪里是咱们家大爷能寻的来的,别的还罢了,只这份心意是最最难得的,姑娘当念着二爷的好处才是”

    谢桥白了她一眼道:

    “你这丫头如今越发能言善道,回头把你和廊下的鹩哥放在一起,你两个对着说,看谁说得过谁”

    巧兰放下手里的梳子:

    “我不过一心为了姑娘着想罢了,姑娘何必排揎我,眼瞅着一天天大了,姑娘自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当丫头的也不过是提个醒,横竖有些事情姑娘是通透的,又读了那么多的书,知道的道理也比我们多,您自己掂量掂量也就清楚明白了”

    说着,走过去铺床,一边招呼暖月把汤婆子拿进来,放在锦被里头捂着,摸摸被子里温热了,这才扶着谢桥躺下,放下帐幔,留了边上一盏小灯,径自去外面的小床睡去了。

    月光穿过万字格的窗棂蒙蒙落进屋里,泛起一片淡淡的清冷银白。透过纱帐,谢桥睁着眼睛盯着看了半响,不禁幽幽一叹,她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女生,在现代还是疯玩胡闹的时候,在这里却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忧愁了,人的境遇有时候真难说的很。

    其实她心里头知道,巧兰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实在话,也明白秦思明这样的男人,在这里已经是分外难寻的了。不说别人,谢宝树房里的巧梅,乃至那边府里子谦表哥身边的紫荆、紫宛,即便舅舅那样清风朗月一般的人,那个才十几岁的小妾,如今也快生了吧,不是因为这件事,舅母何至于病了这大半年的时日呢。

    还有父亲,心心念念想着母亲的父亲,前儿听见说祖母正计量着给父亲续弦呢,也没见父亲拒绝,母亲去了可还不到三年啊!更不要提两位伯父和堂兄的荒唐行径,在这里,基本上算是常态了,若是嫁给那样的人,即便有机变巧思也是无济于事吧。

    想到此,谢桥就觉得分外无力,若是看不见还罢了,可现实就摆在眼前,今天还和你肌肤相贴的丈夫,转天说不定就在另一个女人床上,做着一样的事情了,且你还要大度的去谅解,甚至去体贴关心丈夫的身体,表现出该有的贤良淑德,嫉妒就是犯了七出之罪的。

    只想想这些,谢桥就觉得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谢桥没有洁癖,可是在这上面,过自己心里这一关,也是难的。可过不了,她又能怎么样,难道她能拒绝丈夫或是能管住丈夫不去碰别的女人,即便王熙凤那样厉害的女人,都是做不到的事情,何况她,她自认连王熙凤的一半手段也没有。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有些微亮的晨曦透过窗子,她才朦朦胧胧睡过去。

    73养虎为患刘氏暗悔

    谢桥父亲的亲事还没议成,上头就放了他的外任,这次是南境云州的知府,算是平调,但是这个知府却不是很好当的。

    因云州地处南境,属于镇南王所属的辖地,整个南境都是镇南王的封地,何况一个小小的云州,虽隶属朝廷,也不过起到一个耳目的作用罢了,却是个最棘手的差事。

    谢宜岳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外任,因他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太卓越的才能,虽无大错,却也无甚建树,不知道皇上怎么会调了他去当这个云州知府。

    圣旨既下无可转圜,谢宜岳只得在临行前去寻自己的岳父讨主意,兼着也顺便辞行。

    便亲自带着谢桥过了西边何府上来,自己在书房和大舅子岳父商谈事情,让谢桥跟着婆子去后面瞧她舅母和两位表姐。

    谢桥这一程子久不来何府,因舅母的病一直好好坏坏,府里头毕竟忙乱些,只过年的时候过府来拜了年就匆匆回去了,也没得与子谦表哥两位表姐说话儿。

    谢桥从回廊间穿过,向舅母的院子行来,到了近处,忽而听那边的小院里隐隐传来一阵阵笑声,像是丫头们打闹调笑的声音,不禁微微皱眉,驻足瞧了那边两眼,回身问身后的王婆子:

    “那边是什么地方,住的什么人”

    王婆子如今也不比从前了,刘氏这病是好了,身子却拎拽的虚了,也无心理事,府里头的事情仍旧交给姑太太打理,说是姑太太管着,实际上却落在了二姑娘的手里。

    以前竟没大瞧出来,她们家这位二姑娘有这样厉害的手段,虽是个姑娘家,却是个雷厉风行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子。若是以前还留几分脸面,如今却更是没人情可讲了。

    过了年上面就下来了信,两位姑娘都在选秀的名单里头,二姑娘这样的模样性情,这一去,凭着老太爷的体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造化呢,说不得就比大姑娘的福气还更大些,毕竟朝廷里的选秀,并不怎么看中嫡庶的,亲事也再不受嫡母控制摆布,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更是放出手段来整治府里。

    这样一个太岁,加上二姑太太那样一个阎罗王,竟是把何府里头的人换了七七八八,凡不老实,不听使唤的,没二话直接捻了出去,有些老体面的,或是远远打发到城外的庄子里头,或是赐了银两命回家去,留下的都是老实可靠,肯干事的,府里头的规矩真正立了起来。

    王婆子也失了势,如今虽还管着太太屋子里头的大小事,外面说话却早没了威势,因此也谨小慎微起来,这时候听到谢桥问,忙道:

    “那是明月斋,现姨太太在那里起居”

    谢桥便知必是舅舅那个快临盆的小妾了,却没再问下去,不禁暗暗为舅妈悲哀,只不过数墙相隔,每日里听到那边的欢笑声,舅妈的病若是能大好了才奇怪。

    迈步进了院子,廊下的小丫头打起帘子,谢桥走了进去,见今儿倒是齐全的紧,舅妈刘氏歪在炕的一头,脸色还有些不健康的蜡黄|色,另一边却是钱月娇的娘。地下靠着炕沿一侧坐着玉兰玉梅和钱月娇三人。

    谢桥敛衽一福:

    “给舅母问安,给姨妈问安”

    刘氏摆摆手道:

    “这一程子没见着姑娘了,前儿几日听说你们家老太太身上不好,如今可怎么着了”

    谢桥忙道:

    “如今已经大好了”

    谢桥又见过两位表姐和钱月娇。

    这一晃足有半年没见过钱月桥了,影绰绰闻的她家出了点事,如今看上去倒还好。只是望着自己的眼神依旧不怎么友善。谢桥也不想理会她,横竖见面的时候也不多。

    玉兰玉梅两人拉着她坐下,低声亲热的说话儿,却把钱月桥撂在了一边上。钱月娇手里绞着帕子心里头气的不行。大约自己和这个谢桥天生犯冲,只看到她就觉得从心里头不爽快,可是又逮不到她丁点儿的错处,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刘谢氏瞧了自己闺女一眼,暗暗叹气,自己这闺女是被从小宠坏了的,最喜争强好胜,凡事不拔得头筹不甘心,在永平城还罢了,在京城,他钱家算什么,只不过有几个钱的土财主罢了。不明白女儿和人家伯爵府里嫡出的小姐较什么劲儿。

    闺女糊涂,自己那个大儿子却更是混的没边了。原还指望着捐了官,有了前程,再给他寻一门体面的亲事,就安稳了。却哪里想到昌文不长眼,去惹了那安平王府的世子爷,被打断了腿回来,如今虽说好了,却落下了一个坡脚的毛病。

    有了这么大的教训,还未改性子,依旧每日里眠花宿柳的不消停,这亲事上却更艰难了。

    想到此,脸色一黯,瞧了自己的姐姐一眼,如今姐姐的处境,比她也强不到那里去。刘氏侧目瞅了自己两个女儿一眼,心里头也是焦急,虽说一向不歪带庶女,可是让这个庶女盖过了自己的亲闺女,心里头怎样都不舒服的。

    如今才瞧出来,自己这个庶女是个深有心机的,比之玉兰不知道强了多少去,以前不显山漏水的是糊弄自己求安稳呢。两人一同去阅选,只要长了眼睛的男人,那里会弃玉梅而选玉兰,无论模样和性情,玉兰都差着一筹,待要打压她,如今却也有心无力了,这算不算自己养虎为患了。

    玉梅被嫡母的目光一扫,心里咯噔一下,可是想想马上就进宫去了,以后就再也不受嫡母的辖制,怕她何来,玉梅如今才觉得自己能扬眉吐气的活着了。

    想到此,目光一闪,淡淡垂下头去。

    一时外头有回事的婆子来寻两位姑娘,刘氏挥挥手道:

    “你们姐妹们忙去吧,不用在我这里立规矩了”

    几人蹲身一福告退出来,玉梅拉着谢桥,玉兰拉着钱月娇,四人直接去了管事的小院,玉梅笑道:

    “这一晃,近一个月不见妹妹的面儿,咱们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的,只一堵墙罢了,我们这里忙,你那里能有什么事,也不过来寻我和姐姐说话,岂不该打”

    玉兰点点头道:

    “说的是,听说你们家姑太太家的姑娘来了,想来是来了好姐妹,把我们两个扔到脖子后面去了”

    谢桥忙笑道:

    “这却是哪里的话,我们家老太太今年高兴,竟是闹了半个多月,我怎么离得开,过了二十,老太太那里有些撑不住病了,大正月里又不行吃药,到了前儿才大好了,不然今儿你们还是见不着我的”

    玉梅哧一声道:

    “你瞧瞧,她一个什么事都没有的大小姐,却比咱们两个管着事的还忙乎,行了,我们都知道你们家老太太疼你,不过过不了几日,我和姐姐就要进宫去了,为了咱们往昔的情分,你也该时常来找我们说说话儿才是,说不得,以后要见面就更不容易了。”

    钱月娇插不上话,脸色更是不怎么好看,只是用眼睛瞪着谢桥,谢桥装没看见,反正在家的时候,谢雅和谢珠也是这个样儿,她都习惯了。

    玉梅处理了手边的几件急事,扫见谢桥这副形容,不禁暗暗好笑,若说自己这个表妹,却真有些沉稳的过分了,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钱月娇瞧在眼里越是生气,遂拉着她说了几句闲话。一抬头就见大哥一脚迈进了院里,遂笑着瞥了谢桥一眼。

    何子谦一回府来,就听说姑丈和谢桥来了,忙去拜见了姑丈,连衣裳都没赶得及换,就匆匆向这边寻谢桥来了。

    这大半年见得时候甚少,即便她生日的时候,也只送了贺礼过去,一个是母亲的病,另一个是预备着秋闱,他不比宝树有世袭的爵位,却要从科举出仕。

    祖父的意思也是让他先考一场历练历练,便是不中也不妨事。因此在家里安心读书备考,平日里的应酬也就少了,加上如今慎远身上有了差事,宝树也跟着历练,敬生远在外省的祖父病了,他父亲朝里头的事情忙离不开,只得派了他过去探望,只留下他一个人也就更不出去了。

    可巧今儿才和几个同窗出去了一趟,桥妹妹就来了。

    进了门互相见过礼,二话没说,牵了谢桥的手就道:

    “妹妹到我的岁寒居里面坐坐吧,我那里给你收着好玩意呢。”

    两人一向亲近惯了,便有些不拘小节,谢桥只得站起来,冲玉兰玉梅挥挥手,跟着他出去了。

    钱月娇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哼一声道:

    “这么大了,还拉拉扯扯的,真不害臊,还伯爵府的小姐呢,连个规矩都不知道了”

    玉兰玉梅互相看了一眼装没听见,钱月娇一看两个表妹根本不理会她,更是生气。想要也跟过去,却知道子谦表哥一向不待见她,她去了,估计也闹的不好看。眼瞅着自己和子谦表哥的亲事就黄了,心里着急也想不出法子来,越发恨上了谢桥。

    子谦拉着谢桥的手,一路到了自己的岁寒居,紫荆亲自捧了茶上来笑道:

    “姑娘这一向少来我们这里了,今儿倒成了稀客,这是我们家爷前儿新得的六安茶,您尝尝吧”

    谢桥忙谢过接过来,抿了一口道:

    “味儿倒淸”

    子谦笑了:

    “我得了不少,妹妹若是喜欢,送与妹妹些也没什么,紫荆,包一大包来,等回去时,给妹妹带着”

    谢桥歪歪头道:

    “那我可不客气了,倒是偏了子谦哥哥的好茶叶”

    子谦却笑了,从那边的博古架上挪下来一个木头匣子,放在炕几上打开:

    “妹妹瞧瞧这个可喜欢”

    74谢宜岳外放云州府

    谢桥勾着头好奇的看过去,匣子中陈列着大小不规则的琥珀,整整十块,颜色通透漂亮,其中最大的一块,谢桥伸手拈起来,对着窗外透过来的光线细瞧,里面有两只展翅的蜜蜂,翎毛完整,形态自然,栩栩如生,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琥珀藏蜂了,保存的如此完好真真少见。

    子谦瞧着谢桥爱不释手的模样,就知道这样东西对了她的心思,心里头不禁一阵舒畅。琥珀其实并不算很珍贵的东西,只是这样成色的却也不容易寻。这还是年前他去知古斋里头逛,偶然间看到的,一打眼就瞧上了,心里掂量着这样的玩意,必是谢桥喜欢的,便买了回来,搁到了现在才有机会给她。

    目光温温悄无声息的落在谢桥身上,今儿穿了一身淡黄的衣裳,配着头上一只蜜蜡的芍药花,显得越发娇艳明丽,仿佛不知不觉中,小丫头也长大了。

    后面的巧兰被紫荆轻轻一拽,两人出了里间,巧兰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子谦少爷的心思却也再明白不过了,只她家姑娘瞧着却和平常无两样。

    紫荆拉着她来在外屋,端过来炭盆放在近处,又让底下的小丫头端了一盘子干果蜜饯,冲了滚滚的一壶茶来,两人坐在杌子上吃零嘴说话儿。

    巧兰扫了里外一眼低声道:

    “紫宛姐姐怎么不见,过年的时候还见了的”

    紫荆目光一闪,知道屋里的事情万万不能传出去,更别提这位还是谢姑娘跟前的人,更是不能透过一点风的,遂有些吱吱呜呜的道:

    “那个,打过了年她就病了,请大夫瞧过也没见好,姑太太索性做主,先让她家去养着身子去了”

    巧兰便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却也不好再追根问底的,遂岔开话题去说些活计绣花上面的心得,耳朵却听着屋里头的声响,听到她兄妹两个一时笑,一时说话,倒分外亲近,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紫荆这大半年在一边瞧着,太太的心思如今不成了,度着老太爷和老爷的意思,以后她们家爷的亲事,说不得就属意谢姑娘了,便也想从侧面打探一些谢桥的喜好和底下的真实性情,谁知道这个巧兰却是个极有心眼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知无不言,那要紧的事情,确是丁点儿不露,真是什么主子什么丫头,这话可真真的有道理。

    两人这里正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儿,忽听外头小丫头的声音道:

    “翠翘姐姐来了”

    紫荆和巧兰听见声音忙站起来,帘子已经掀起,老太爷跟前的大丫头翠翘一步迈了进来,一双明眸扫过地上的矮几笑道:

    “你们两个丫头倒是自在,不管主子了,自己在这里躲懒”

    屋里谢桥的清越的声音道:

    “是翠翘姐姐来了,快请进屋里说话”

    翠翘忙应了一声,迈步进了里间,巧兰和紫荆自然跟着进来,翠翘到了里面蹲身施礼道:

    “老太爷那里传下话,让姑娘和大爷去前面一起用午饭,差了我上后面来寻姑娘,谁知道找了一圈没见,倒是在我们大爷这里呢”

    子谦站起来客气的道:

    “大冷的天,倒是劳动姐姐跑了这一趟”

    翠翘目光扫过桌子上的小匣子,微微笑了笑:

    “眼瞅着就快到了春分的节气,哪里还有多冷”

    顺手从巧兰手里接过谢桥外头的大衣裳,服侍她穿上:

    “不过姑娘身子弱,这一进一出的还要精心在意些才是”

    翠翘日日跟在老太爷身边服侍,自是比谁都知道老太爷的心,比起府里头的两个正经姑娘,老太爷心里眼里装下的还是这个外孙女。

    或许是对已逝大姑太太的移情作用,更或许单纯的是怜惜外孙女失了亲娘,虽不常见面,每每却总是念着的,或送些稀罕的玩意过去,闲了也会翻翻姑娘的作业,一时瞧,一时笑说:

    “这丫头又糊弄我,这些那里是她写的,分明是东府里头宝树的笔锋,他们太学里头的师傅是我的门生,打量我真瞧不出来呢”

    却也不恼,反倒高兴的道:

    “比起她娘来,这丫头倒是个调皮善机变的,只实在的懒惰了,女孩家如此也还罢了,能保的一世安稳,便是有大福的”

    翠翘听了倒觉得颇有意思,在谢桥身上,老太爷总是特意的宽容,没有丝毫平日的杀伐决断和犀利,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祖父,暗暗看着,宠着自己的小孙女,盼着念着她能怡然平安。

    若是将来真能嫁过来,倒也是皆大欢喜,可惜刚头在书房外头隐约听大姑老爷的话头,那府里老太太仿佛瞧上了安平王府那边,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姑娘可还没及笄呢,将来还不知道多少家要登门呢。

    想到此,不禁瞧了前面和谢姑娘说话儿的大爷一眼,如今的谢姑娘还是年纪小懵懂些,以她旁边冷眼瞧着,谢姑娘虽说和大爷亲近,可这种亲近却无丝毫暧昧的意思,看起来,若是大爷想如愿,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午宴摆在前面的小花厅里,没瞧见玉兰玉梅和钱月娇,何老太爷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笑道:

    “今儿没那么多规矩,桥丫头和子谦一起坐过来就是了”

    一时底下的婆子们上了酒菜饭食。吃罢饭,陪着祖父吃了会子茶,祖父顺便问了问谢桥的功课,便放她到后面去辞舅母和两位表姐去了。

    看着女儿已渐窈窕的身影,谢宜岳心里不免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之叹,随着女儿越来越大,她身上亡妻的影子也越来越重,那种机敏沉稳,聪慧大度,比之亡妻不差什么,只自己这一去云州,又不知道几年方可回来,父女才重逢却又分开,心里着实不舍。

    待要携女儿一起前去上任,又恐女儿年纪还小,身子又刚调养的大好,怕这一折腾又病了,再说老太太那里必也是不依的。

    母亲心里的计量他也是清楚了,安平王府的秦二公子的确是个难得好的,可那府里头比之谢府也清净不到那里去,论安生,他还是更看好何府里头,况且瞧子谦的样儿,想也能知道,将来必不会错待了女儿去,且又是亲戚,比外面的要更强些。

    只母亲心里头不喜子谦他娘,死活非说丫头若嫁进这府里头,必要受婆婆的气,谢宜岳也不好再说什么,横竖如今谢桥还小,过两年看看再说也不很迟。

    何老太爷瞧了自己大女婿一眼,这个女婿当初不怎么对自己的心思,性子虽稳,却有些木讷不知变通,后来大女儿嫁过去几年才好些了,如今圣上特意点了他去云州当知府,估计正是瞧中了他的沉稳劲儿吧。

    镇南王别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个真正的人物,手里握着南境十四州府的权柄,尚有十来万的雄兵可调度,这样的藩王是危险的,是皇上心里头的一根刺,想要拔除却又怕一旦拔了,连命也搭上,也怕三个藩王互相勾结,却是大秦的灭国之祸。

    削藩做不到,只得施恩加封,赐婚以和其心,所以云州知府不要能力卓绝的人才,却要个对朝廷绝对忠心不二,且稳重老成的官员去实施监督之责即可,所以原云州知府因病告老后,自己这个大女婿雀屏中选。

    这一去说不得十年,甚至几十年都回不来,上任的云州知府到如今就做了三十多年,平安倒也平安,南境听说镇南王治理的颇为清明富饶,百姓安居乐业,比之京城的繁荣也不差多少,何老太爷对镇南王是从心里头敬佩的,能力卓越仪表不凡,是个百年来少有的英才,若无又反心,倒也是大秦的一方屏障。

    有他在,至少彪悍的南丰国不敢有所动作,所以何老太爷是支持皇上这一举措的,不过选公主下嫁镇南王,却真是势在必行的。

    镇南王如今膝下有两子,长子八岁次子六岁,都不是已故的镇南王妃所出,身份上称不上尊贵,若是公主下嫁,生下的子嗣,便是毫无疑问的世子,下任的镇南王,皇上的外孙子,怎么来说也是更好说些,只镇南王表面上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桀骜不驯,恐不这么容易摆布就是了。

    想到此,不禁又叮嘱道:

    “宜岳你到了云州,切记要谨慎行事,不可莽撞而为,这边桥丫头你也不必挂心”

    谢宜岳忙躬身道了声是。

    谢桥到了后面辞了舅母,便又去辞玉兰玉梅姐妹,两姐妹拉着她的手很是不舍,说了一大会儿女孩儿家的私话,才放了她出来。

    谢桥跟着父亲上车回了谢府,谢宜岳扫过巧兰手里的匣子,好笑的挑挑眉,估计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对于他这个女儿性子上的巨大变化,他从一开始的讶异到接受,也不过是几天的功夫,想来有老太太宠着,几个表兄顾着,女孩家的本性多少露出了一些,且她又是个嘴乖的,哄的老太太高兴,把那好东西不知道赏下了多少给她。

    他首一次进到女儿的抱月轩去,也吓了一跳,博古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玩器,仔细瞧的话,个个都非凡品,有几件还是内造的,想来是从王府那边得的,长此下去,到了她出嫁时,这嫁妆都不用怎么备了,想到此,不禁摇头失笑。

    75巧谋划姨母荐师傅

    因云州距离京城相隔千里之遥,故,谢桥帮着父亲整理好行装,一出了正月,便送着父亲上路了,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父女离情依依。

    谢宜岳前一日晚间,特意唤了谢桥在身边,事无巨细的嘱咐了好多事情,要她好生在老太太身边尽孝,平日里或读书、写字、绘画、做针线都可,莫要淘气。姐妹们在一起,好便玩一会儿,不好,就各自丢开,也不用太较真才是。

    谢桥知道父亲看出谢雅谢珠和她不睦,也都一一点头应着。从杭州带回来的几大车箱笼东西,有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又直接装上了车,两位姨娘仍是跟着父亲去了。

    望着父亲瘦长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谢桥忽而觉得眼眶有些酸涩难当,泪珠不由自主就滚落了下来,边上巧兰忙把帕子递过去小声劝了几句,谢桥才回转过来。不知不觉的,对这个父亲已经生出了些许真实的孺慕之思。

    父亲走了,只是开头,没过几日杨芷柔谢贤,那边府里的玉兰玉梅两位表姐,也都进宫阅选去了。谢宝树也忙着整理东西要启程,一时间,风流云散各有去处,竟有几分曲终人散的味道。谢桥心里头有些难过,便意兴阑珊的。

    偌大的谢府如今只剩下了备嫁的谢雅和谢珠,学里头也就不成话了。谢桥索性回了老太太,只说自己在屋里看书也是一样,不用每日里去上学了。

    这倒正好和了老太太的意思,本来女孩儿家也不指望着当官考科举,即便读书识字,也就是为了知道些道理罢了,依着她的心,女孩家只要寻个好人家嫁了,享一辈子富贵平安便是了,遂亲自去和老太爷说了,捐了学里的事。

    老太爷一寻思也是,谢桥是个聪明的女孩儿,谢道瑄也和他提过,现讲的这些,那丫头也都尽学会了,自己在房里读书消遣倒更好些,眼瞅着一天天大了,女孩子家自是在闺中习学些琴棋书画的便好,于是就准了,只留下教琴的万先生在府里头。

    谁知这万先生有些孤僻清高,大约平日里就已经难忍谢桥的琴艺,有心只教有资质的谢珠,却知道谢珠是个庶出的姑娘,即不若谢桥身份贵重,也不怎么受重视,这样不妥,又实在不乐意和谢桥蘑菇,左思右想最后坚辞了出来,另觅他处去了。

    谢桥的姨母何氏夫人听着了信,力荐了一个相熟的来,不是正经的师傅,姓张,算起来是张家一个极远的亲戚。是个寡妇,丈夫死了,也无有儿女,夫家招不得她,父母又早去了,又长的有几分姿色,无依无靠的便只得投到尚书府来,至少能保安生。

    琴艺极好,针线上的活计也好,心地不差,性子也沉稳,早就被何氏夫人瞧中,一直收在身边帮着管些杂事。

    瞧见了外甥女之后,早就掂量了许久,想着怎么能把这个张妈妈名正言顺的送到谢桥身边才好,她在一边冷眼瞧了些日子,谢桥身边如今也只有两个算的上贴心贴肺的人。

    何妈妈自不必说,可是外面还有一家子,也不能时时照管周到,巧兰毕竟是个丫头,现在瞧着还好,将来可也难说。谢桥身边又没有亲娘替她谋划,自己这个亲姨势必要多费些心思,事事提前想着些。

    姑娘大了,身边只一个可靠的妈妈可不行,这个张妈妈是这府里头不要紧的远房亲戚,在自己家里这样过活,也不是长久之计,跟了外甥女,教教弹琴,教教针线,平日里提醒着些事情,倒是个稳妥的人。

    将来外甥女嫁了,直接带到婆家去,房里头管事的妈妈,也无人小看,谢桥那里也多了一个自己的人,倒正好。

    计量好了,遂先找了张妈妈过来探了探口风。这张妈妈却真是个好的,无奈命忒不济了,丈夫死了,上头的嫂子大伯都招不开她,变着法子的挤得她,婆婆虽然在世,也不待见她,说她命硬克夫,也无子,便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大儿子把她赶了出来。

    知道她娘家如今也败了,不会有人给她撑腰,却不知道张家乃是大族,即便这一支没落了,还有别支,拖了个手帕交相助,辗转来了京城,投奔到了尚书府里头,才算安了身,心下也觉得不是个长久之计,如今她才三十出头,这老不老,小不小的,也有几分尴尬。

    如今听了太太的话儿,心里也悄悄掂量了几个过子,那伯爵府的三姑娘,素闻是个难得的大家小姐,她去了哪里,教教弹琴间或做些房里头的活计,料不会多难,况且只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家,也少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若是个性情好的,将来自己便跟着她嫁出去,也混了个体面,这后半生也算安稳了。

    主意定了,便点头应了。没过两天,便跟着太太过了伯爵府来,先来上房见老太太,进了屋就瞧见当中一张罗汉榻上,靠着一个富贵老封君,边上挨着榻沿站着一个十多岁,梳着发辫的小女孩。

    穿的甚是素净,头上也只戴了一朵珠花,耳边也是珍珠的耳坠子,越发衬的小丫头明眸皓齿的好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瞧着甚是灵动。

    见到她们进来,已然敛衽一福清脆的道:

    “姨母安好”

    张妈妈知道这便是自己要来服侍的主子了。何氏夫人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和边上的大太太二太太见了礼,才拉着谢桥上看下看了一圈道:

    “瞧着仿似比上回见瘦了些,想来是担忧你父亲了,不用你小孩子家费这些心,你父亲那里自有人照管周到的,宽些心才好”

    老太太笑着让座,拉着谢桥仍靠坐在自己身边道:

    “我也是这样劝,只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嘴上不说,心里头实念着她老子,前些日子她爹走之前,忙着和房里头的丫头给她爹做了两双水牛皮底子的靴子,说云州那边山路多,寻常的鞋,恐穿不了几日底子就磨烂了,交给底下的丫头做又不放心,非得自己眼巴巴盯着,熬了几天夜,眼睛都熬的红了,我瞧着心疼的不行,把巧月借给她使唤了几日,等着送了她爹走了,才好生歇了一阵。这丫头是不好养活的,养了这一年的肉,几天就下去了,不过瞧着气色还好,我才放了心”

    何氏道:

    “可是她的造化,有老太太这样疼着”

    老太太拉过谢桥的手摩挲了两下:

    “我这三丫头是个好孩子,这些个孙女里头,独独她投了我的缘”

    何氏笑道:

    “老太太偏疼小儿子便爱屋及乌也是有的”

    屋里的人听了都是一阵笑,何氏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张妈妈道:

    “这便是我给老太太提的那个人,您瞧瞧中意吗,琴艺好,性情也温和,针线活计也是个拔尖的,虽不是正经教琴的师傅,也过的去眼儿”

    张妈妈急忙上来请安,老太太仔细打量她几眼点点头道:

    “瞧着倒是个稳妥的,琴艺好不好的我也不挑,只一样,这性子不能是个爱较真着急的,我先于你说好了,三丫头凡事都好,只这琴艺上不开窍的很,学了这都近一年,也没什么大进益,我倒也不指望着她能学的多精到,只是女孩儿家平